这个笑话讲出来,把清婉和清芳两姐妹逗得花枝乱颤,眼泪飞溅,“呀,没想到爷也有那样蠢的时候。”

黄溪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好笑,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多纯啊,楚寔就已经坏得骨子里流油了。

“还有呢?还有呢?”清婉追问。

随着年纪渐长,黄溪当然也知道当初是被楚寔整了,后来下了狠心要跟楚寔干一场。结果又被楚寔给忽悠到了另一家“零碎嫁”。

那是黄溪第一回知道天底下就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原来有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妾,有胆子想要钱的也会私下出来接点儿活,也有寡母带着女儿的官眷,生计难以维持的,偶尔也接活儿。不过这个没有熟人介绍,别人肯定是不肯开门的。

如此可见,楚寔能叫什么“柳下惠”?人家是玩得都不想玩了。

黄溪在楚寔带他去的那个小院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就是他两年前跟着他爹去某府做客,对主人的小妾惊为天人,只可惜没有缘分,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佳人呢,没想到却被楚寔给找到了。

以黄溪对楚寔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楚寔有心安排的。黄溪能说什么,所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口软,从此还不对楚寔服服帖帖的?

清婉和清芳对视一眼,都没想到楚寔对她们这个行当里的事儿那么精通,“真是看不出来呢。可是我看那位楚公子也是大家出身,家里难道管得不严?他哪儿来的银子啊?”

虽说姐儿爱俏,可也不能总伺候穷鬼啊。像黄溪他们这种官宦子弟,别看表面光鲜,实则囊中羞涩。家里管得严,每个月的月银就那么点子,笔墨纸砚都要在里面出,还有同窗的交际哪样不花钱?一个月能有省下银子喝一次花酒都已经不错了。

说起银子来,黄溪不得不感叹,“这就又是衡业的本事了。”跟着楚寔有吃有喝有玩,谁也不是傻子,当然都愿意跟着他走。

黄溪也是后来跟楚寔好了之后才知道,楚寔早早就把他母亲苏夫人手里的嫁妆铺子弄了两个在手里,他帮着看管经营。别的孩子还在流鼻涕要钱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赚钱了。

“真是人才啊。”黄溪自己都要感叹。楚寔当然没从他母亲的嫁妆铺子里掏银子,可是赚了银子之后总有他的份儿。有了起家的银子,他能做的可就太多了。

黄溪也是这两年才无意间知道的,荣古轩就是楚寔开的。文玩古物都卖,还附带印书。

有了这一层便利,好书楚寔也印,那些见不得人的书楚寔也印,比如“避火图”,也就是秘戏图啦。黄溪一说出,清婉姐妹就都知道了。

“当今最出名的《锦春图》、《花阵六奇》、《鸳鸯秘谱》可都是荣古轩印的。”黄溪道。

这种闺房玩物虽然见不得人,但买的人去奇多。上至高官王爵,下至贩夫走卒,都喜欢欣赏,画得精致而逼真的,更是人人追捧,出一版抢一版。也不知楚寔从哪里找来的画师,生生的把京城的秘戏图提高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那看得叫人一个眼热、心热和身热啊,以前黄溪不知道的时候,《鸳鸯秘谱》一共二十四谱,他可是托了不知多少人情才凑齐呢。

清婉姐妹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儒雅温俊到了极致的楚寔,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而黄溪没说的是,他怀疑这次楚寔之所以在扬州捅破天,就是因为扬州那些人挡了他做生意的道儿。反正从黄溪认识楚寔以来,就从没见他手头紧过。向来都极慷慨大方,书院里的同门不管谁需要帮助的,他都会撘一把手。次次雅集,都是楚寔会账,有时候他没去,也叫人挂他账上。

这么个“视钱财如粪土”又有侠义之气的人,其他的人能不上赶着跟他周围转么?

谁知黄溪这么一说,不仅没将清芳给救过来,反而害得她更泥足深陷,只觉得楚寔身上都是一团迷,她还从没见过如此有魅力的男儿。

却说楚寔早早离开宝悦芳却是为了回楚府跟老太太说话,他在画舫上时的确走了神,所以才没留意到老太太的话,可不想她乱点鸳鸯谱。

老太太见着楚寔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寔道:“太热了,还是回来歇着凉爽些。”

老太太立即道:“可不是么?今日买的莲子正新鲜,泠丫头做了冰碗,你可吃一碗?”

楚寔是的确有些怕热,于是道:“正想跟老太太你讨一碗好吃的呢。”

季泠听着这话便已经站起了身,出门吩咐小丫头准备冰碗。

做冰碗不难,难的是用心和眼力。季泠做的冰碗上,铺着切得薄薄的鲜藕、菱角、桃仁、杏仁,都是她细心挑选过的,既鲜且嫩,要紧的是还带着嫩甜。一般人可没她这么会挑拣。

糖水季泠倒是没用那些玫瑰露、桂花蜜之类的,如此反而抢了鲜藕等自然的清香。她的糖水就是普通的糖水,没什么怪味儿,胜在清甜而不夺味。

不过季泠没给楚寔的冰碗放糖水,楚寔回来之后的这些日子她观察过,他好似不喜欢甜食,所以她另外添了些西瓜、哈密瓜等水果粒,混匀了当做糖汁浇在冰碗上,显得既好看又清香。

楚寔本也是不怎么吃那些冰碗的,嫌味道太多太杂,时人也不知怎的,为了炫富似的,恨不能什么东西都往现在的冰碗里加。

待季泠领着小丫头把冰碗端上来时,他看了看,颜色十分清爽,还算合乎心意。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看向季泠问道:“怎么没有莲子?”

季泠一愣,她今日在画舫上,看见楚寔一颗莲子都没吃,以为他不喜欢,所以这冰碗里就故意没放。

“怕是用完了吧?”老太太道。

季泠红着脸摇了摇头,怪不得楚寔说她心思多呢,她自己也羞于自己心思太重了,“还有的,我原以为寔表哥不喜欢吃莲子,我这就去拿。”当着老太太的面,季泠还是喊楚寔为寔表哥的,因为老太太就喜欢家里的兄弟姐妹亲近。

季泠走后,楚寔开口道:“泠表妹也不小了,你老人家也该给她订门亲事了。若是觉得她们几个出嫁后不热闹,就再养一、两个小丫头吧。”

老太太嗔道:“你还说呢,不是让你留意书院里的学子么?但凡有上进的就行,等他们中了进士,怕就轮不上泠丫头和乐丫头了,所以这一年你好好看看吧。”

楚寔拍了拍额头,“是我忙忘了。过几日我就把人选拟出来给你老人家看,都是不错的后生。”

“好了,别说泠丫头了,你呢?我今日瞧着黄家那小姑娘性子挺活泼的,门第也相当……”

楚寔截断老太太的话道:“那是太活泼了些,还是挑个文静贤惠的吧。”说活泼是为了好听,黄鸣音那纯粹是娇纵。

老太太又嗔声道:“那傅三就文静,你又嫌弃人家无趣,黄家阿音活泼,你又说太活泼,可真难伺候,你心底到底想要个啥样的啊?”

☆、第五十四章

楚寔笑道:“算了, 我不说了,我心里也没个想法, 你老人家看着喜欢就成。只是黄家那位不行, 我和叔泉乃是好友, 若是娶了他妹子, 将来万一亏待了, 连朋友都没得做。”

“呀, 这还没娶进门呢, 就想着亏待未来媳妇啊?”老太太又嗔道。

楚寔揉了揉额头,不接话, 但那表情可是把话都说完了,惹得老太太“噗嗤”就笑出了声,她也知道世家贵女都有些小脾性,而楚寔风流债又多。

老太太尽管在笑, 可最后还是严肃了一张脸道:“现在不管你, 但等你媳妇儿进了门,你可得收心。”

不知道楚寔的媳妇何时进门, 但季泠和季乐的亲事似乎都有了着落。

楚寔这一回效率挺高的,果然没过几日就列了张单子给老太太。单子上人名、籍贯、品行、家里的情况基本都写得清清楚楚了。

老太太拉着尧嬷嬷研究了会儿,觉得还是不放心,这没看着人, 万一样貌不合心, 也亏待季泠和季乐不是?

楚寔道:“要看人也容易,下个月我在园子里办个雅集, 他们到府上来总要给你老人家请安,你就让乐表妹和泠表妹躲在屏风后看看吧。”

老太太点点头,“这法子不错。”

到七月里,楚寔在家里办雅集的前一天晚上,季泠和季乐才知道还有“相看”这回事。

季泠的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有些疑惑,“老太太,你不是说还要留我们两年么?”

而季乐的脸却是雪白一片,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的,而她这几个月甚至连楚宿的面都没怎么见着,更遑论让他对自己生出感情了。

老太太拍拍季泠的手背道:“自然要留的,这是先定下亲事,两年后你们再出嫁。”

老太太看了看季乐,就知道这孩子钻牛角尖了,她是看着季乐长大的,知道她的眼睛有些高,因又道:“这次来的都是东正书院才华高茂的学子,你们也知道的,等闲人哪里能让你们寔表哥看入眼的,都是他仔细斟酌过的。待两年后他们下了场,出来的时候你俩就是进士夫人了。”

季泠被老太太说得脸一红,倒不是有什么春心萌动,不过是因为女孩子提到自己的亲事总难免羞涩。

“便是一次不中,可只要有才华的总能崭露头角。”老太太道,“这少年夫妻啊,如果彼此相互扶持熬过日子的,感情才能好上一辈子。若真等他们高中了,再定亲,就觉得女方是看中他们的前途了,没的落了下乘。”

季泠点头道:“我们明白老太太的苦心。”实则这般的亲事,就季泠内心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老太太拿出单子来给她指了几个,季泠克服着心里的羞臊,还是认真看着,因为她知道这可是事关她一辈子的事儿。

东正书院的学子里有像楚寔这般出身名门的,也有寒族苦读的士子,因才华得了某位夫子的眼而写信荐入东正书院的。这单子上的大部分士子都是如此。

季泠看了看,都是家里人口简单的,心下更是觉得合适。她却是不虑对方穷困的,自己有手有脚,跟着王厨娘学过厨艺,再不济还跟着珊娘学过针线呢,都是能用来维持生计的。

老太太低声问,“可有觉得合适的?”

依着季泠害羞的性子,寻常哪里肯说,但她见老太太不声不响地拿出这单子,便知老人家心里还是很着急给她和季乐定亲的,毕竟家中的楚寔和楚宿都还没定亲。季泠不得不多心地想,老太太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季泠有些心虚,尽管她从没想过要攀上楚宿,但少女那一点秘密对自己都是极其珍贵的,她不过只想能见着他就够了。

为着这份心虚,季泠伸出手指在老太太那张名单上点了个叫做“岳寻”的人。

老太太看了看,也没觉得这“岳寻”有何特别,不由道:“怎么,就他啦?”

季泠脸一红,喏喏地道:“名字好听。”

这话一出就把老太太给逗得大笑,“好,我替你仔细打听打听。”

这厢季泠的亲事眼看着成了一撇了,季乐却托词有些不舒服而回了自己的屋子,因为她实在是端不住一张脸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也不多说。

等季泠回了屋,季乐便披了衣裳来找她,一进门就抱怨道:“泠妹妹,你这是有多心急嫁人啊?”

季泠被季乐闹得又是一个大红脸,低声叫道:“乐姐姐。”

季乐道:“你真不怕老太太伤心啊?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季泠赶紧摇头,“我没有,我想着老太太这样做,自然是为了我们好,不忍拂了她老人家的心思。”

季乐伸出手指,状似玩笑地点了点季泠的额头,“我看啊你就是恨嫁。我却是不着急的,老太太对咱们这么好,我还想多陪她几年。”

季泠看着季乐的眼睛,其实很明白季乐今日为何有如此反应,留恋老太太固然不假,但心里另有所思却也是真。季泠在心底微微叹息,只觉得季乐的心思是不可能成的,想劝劝,又知道季乐的性子,听不进去人劝的。

季乐见季泠不再说话,把玩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又抱怨道:“今日你这样倒衬得我辜负了老太太的好意似的。”

芊眠在旁边听了都想撇嘴,明明是季乐自己眼太高、心太大,却还来怪她家姑娘。

季泠却是不以为意,低声道:“乐姐姐,其实老太太这次让咱们相看的士子,我觉得都挺好的。”

季乐嗤笑一声,“好什么呀?现在瞧着好,将来呢?再说咱们也没见过他们家里是个什么模样,这人啊,总是人前人后一张脸,谁说得清楚呢。总是要知根知底的人家方才好。”

她们知根知底的人家能是什么人家?全都是高门大户,但那也未必就都清楚。自然只楚家最是知根知底了。

季泠朝芊眠苦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夜里,老太太特地遣走了季泠,说是今夜不用她念经。这当然是为了和楚寔说话。

“乐丫头的心气儿太高,怕是瞧不上这些普通士子。”老太太叹道。

楚寔笑道:“那也无妨,她自己主意大,总有她自己的法子的。再不济,她爹娘还在,将来让她爹娘给她说亲也成。”

别看楚寔是笑着说的,可话里的意思若是季乐听了肯定要吓着的。她爹娘能给她说什么亲事?怕是连这些士子都未必能看上她真正的家世呢。

老太太嗔了楚寔一眼,“算了,不说乐丫头了。泠丫头却是点了头,指了个人。”老太太拿出单子给楚寔看,“这个,叫岳寻的。”

楚寔不仅认识岳寻,还颇为熟悉,正是他重点培养的几人之一,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泠表妹倒是有点儿眼力劲儿,她怎么独挑了岳子思?”

“她说名字好听。”老太太笑道:“有点儿孩子气吧?你可熟悉这岳寻,具体情况如何?”

“品行才华都是上佳,这一科必定能中,就是家里有些穷,父亲在他幼年就去世了,靠着一个寡母替人做针线浆洗衣服把他拉拔大。”楚寔道。

老太太想了想,“寡母啊?这般辛苦将岳寻拉扯大,总要在儿媳妇上享福,泠丫头的性子那般柔弱……”老太太话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白了,这是担心那老母亲将来折腾儿媳妇。

楚寔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这岳子思家里已经算是最简单的,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寡母。而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子思就是再孝顺他母亲总也不敢薄待泠表妹的。”

“这也是。”老太太点点头,“这亲事定下之后,我想着还是要等岳寻考完了再成亲,泠丫头这样貌,若是太早嫁入他家,怕他护不住。等有了功名,总没人敢抢官眷。”

楚寔道:“你太多虑了。便是现在将泠表妹嫁出去,有我看着,也没人敢动歪心思的。岳子思求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寡母,我瞧着泠表妹出嫁时,不若给她在京里买个院子。让子思将寡母接过来,有泠表妹伺候,他也能安心准备会试。”

老太太嘴里道:“如此也可。”只是她不明白,楚寔究竟在急什么,这般急着将季泠嫁出去,须知季泠也才不过十四岁。

楚寔却没理会老太太的怀疑,而是道:“老太太放心吧,子思今科必中,而且名次不低,多半会进翰林院。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他考了,到时候榜下抢婿,总有那不要脸面的人家,哪怕定了亲也止不住。”

楚寔却不是胡说,这陈世美的故事并不罕见。别说定亲了,便是家中有糟糠的,一朝得登龙门,都有人要抢了他当女婿的。

第二日,季泠特地打扮了一番,原以为既然相看男方,说不定男方也要相看女方,这是京里的风俗。

不想她和季乐真的只是在屏风后看了看那几名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士子,都是一表人才。到楚寔介绍到岳寻时,季乐碰了碰季泠的手,朝她挤了挤眉毛。

季泠羞得红了脸,岳寻生得一张国字脸,虽然不如楚寔和楚宿那般俊美和气质出众,但也算是相貌堂堂,并没什么可挑剔的。

等那些士子出去后,老太太拉着季泠的手道:“如何?可看中了?”

季泠这会儿可再大胆不起来了,只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道:“我看那岳寻还不错, 相貌堂堂,举止得体, 看起来也比较忠厚。”

季泠点点头, 心道她的事儿就算是定了吧?她抬眼望了望堂外的天, 不知道她的将来会过成什么样子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 再不用躲在听雨亭弹箜篌了。以后江二文回来的话, 找她有事也能见面说话了。她的姨也能作为正常亲戚上门往来了, 想起来还真不错。

晚上季泠给老太太念完经, 见她睡了过去,给她掖了掖被子, 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楚寔。

季泠上前给楚寔行了礼,闻见他身上有酒味。“大公子,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嗯。”楚寔应了声, 看着季泠也不说话, 也不挪步。

季泠不明白楚寔是个什么意思,只能低头又朝楚寔行了一礼, 转身欲走,却被楚寔唤住。

现在季泠最是怕跟楚寔说话,都不知道他又要责备自己什么。她低头抓着衣角,像个夫子跟前的犯了错的学生一般忐忑。

楚寔盯着季泠的脑门儿道:“既然定下了岳寻, 就不要再东想西想。你想要的东西, 将来岳寻都能给你。”诰命、富贵样样不缺。

而季泠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楚寔所说的“她想要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东西。片刻后季泠才反应过来, 楚寔说的就是富贵,是怕她现在挑剔岳寻的贫穷么?

季泠想反驳,可旋即又想着,楚寔这般想也无可厚非,谁不想富贵荣华呢?她,自然也是想的,小时候饿过,才知道饥饿有多可怕。

“嗯,谢大公子教诲。”季泠道。

楚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去吧。”

季泠一离开楚寔的视线,就忍不住用手上下抚胸口,刚才她是真的憋着没出气儿的,怕他。

季泠的亲事既然有了着落,老太太也是个麻利人,就想着赶紧地把两家亲事定下,催着楚寔跟岳寻说,让他禀告家中老母,然后前来提亲。

楚寔办事就更麻利了,岳寻虽然没见到过季泠,但既然季泠是楚寔的表妹,便是个大麻子脸让他娶,他也原因,因为若是没有楚寔,他根本不可能在东正书院念书,楚寔乃是他命中的大贵人,也是大恩人。

却说岳寻这边正等着家中寡母的信,而楚寔却忙得暂时顾不上季泠的亲事。

因为黄溪的妻子难产,一尸两命,这几日正在办丧事,他当然要上门吊唁,少不得还要帮帮忙。

黄溪虽然在外有些风流账,不过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也不是没有感情,并没有一个有一个的小妾往家里抬去给他妻子添堵,至于养在外头的人,对男人来说,那都不算什么,就是图个乐。

所以他妻子难产而亡,黄溪少不得要消沉些时日,期间也哭过一回,掉了两滴眼泪,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算是对亡妻情深意长了。连他的岳家都感到满意了,女儿没有白嫁一场。

然则黄溪在丧礼后醉过几场之后,脑子里就起了个念头。

这一回黄溪看着楚寔,心里虽然挣扎了一会儿,但终于有勇气也觉得自己有资格说了。“你家那位泠表妹还没定亲吧?”

楚寔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溪,“想什么呢?”

黄溪难得地笑得有些憨,“你看现在我也没媳妇了,守过这一年就要重新说亲,咱们两家那么亲近,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黄溪的确是又打起了季泠的主意。当初他有妻室,也不敢指望能纳季泠为妾,那不是打楚寔的脸么?但现在就不一样了,黄溪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诚意的。

虽然家里肯定要反对,季泠这样的出身不能给他做妾,但做正妻也没有资格。好在因为是续弦,黄溪死去的结发妻子前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孩子总要有人照顾,再次说亲的要求也就比第一次可以低一点了。

黄溪是真想季泠,每次想起她那张脸,还有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就忍不住想入非非。

楚寔摇了摇头。

黄溪急了,“诶,怎么着啊?我这还没有诚意啊?你也知道的,我老子肯定不同意,我得挨好几顿棍子才有可能如愿呢。”黄溪接着赌咒发誓道:“她是你表妹,嫁过来难道我还能亏待了她?有你在,我敢吗?”

楚寔却还是摇了摇头,“真是女色祸人。知道你家老头子肯定不同意,你还妄想?”

黄溪道:“哥哥诶,你这是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给我下了什么**咒,一见着她就有些走不动道儿。”

楚寔道:“别想了。她性子懦弱,嫁进你们家,还不得被你家里那群女的给吃了?”楚寔并没有贬低季泠的意思,但说实话,哪怕季泠是他亲妹子,那性子也不适合嫁进黄家那样人际复杂的家里。

“我会护着啊。”黄溪道。

楚寔嗤笑一声,“那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有你护着,她自己立不起来也只会给你添麻烦。娶妻娶贤,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黄溪被楚寔一打击,很有来气,“你现在怎么跟我家老头子一个腔调?”

楚寔懒得理会黄溪,饮了口酒才继续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别惦记她了,娶妻不比别的。你将来回头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妻室贤惠了,儿孙才有福。容貌再美的过几年看着也就那么回事。”

这种话别人跟黄溪说,指不定黄溪还能相信一点点,可是从楚寔的嘴里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不是吧,楚衡业,这话居然是你说的?”

楚寔挑眉道:“就是我说的。”

黄溪投降道:“好,好,你觉悟高,食色性也,我追求低行不行?每天回家不就想看到一张自己喜欢的脸吗?我跟你不一样,我这辈子没啥追求,也不可能有什么建树,就想自己日子过得舒服点儿,行不行?”

楚寔道:“娶她恐怕没法叫你日子过得舒服。你不能光想你自己,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季泠性子懦弱,而且心性……”楚寔顿了顿,并不欲在人后多说季泠的坏话,“总之,你自己舒服了,你将来想你的子女像她吗?”

这话可问着了黄溪,他固然喜欢那般温柔如水的女子,但却是绝不愿意自己的子女是那副模样的。而且楚寔这人心虽然黑,可也比别人都看得深看得远,甚至可谓是料事如神,听他的反正肯定没错就是了。

黄溪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怎么办?就是心里痒痒的?她既然不适合做正妻,你看……”黄溪心里多了一丝妄想,毕竟楚寔对季泠看来也不是很上心嘛。

楚寔放下杯子,往后靠了靠,手臂懒散地搭在扶手上笑看着黄溪,“看什么?怎么不说了?”

黄溪被楚寔笑得心里发毛,楚寔就跟猎豹一样,懒散只是他准备捕猎的前奏。黄溪嘿嘿一笑,知道那是不可能了。

楚寔起身道:“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那小院虽然不在宝悦坊,却比宝悦坊里的楼阁雅致多了,名曰“巢云”,而院内古梅鼎峙,横枝却月,可以想见待寒冬梅花绽放时,一定更见风致。

而此时清飔吹香,时见并蒂,岸边浓阴映带,溪堂之语,丝竹之乐,隔水相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官宅后院。

泽芝阁中,一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正低首抚琴,偶见抬头,当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顿时便让人骨酥心麻,五官虽不如季泠,可那气质和风情,却是十四岁的季泠远远不及的。偏这种风情对男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