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熟睡,耳边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起来,身心都很舒畅,我知道自己还处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没有日月交替,也就是说没有时间的概念,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可是,这里一直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
今天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很真实,不是来自外界的声音,这一点我可以分辨的清清楚楚。
我向前走了两步,虽然黑,但是完全无须担心撞到什么,或者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索绊倒。
因为它是无限大的,没有任何阻碍的美妙世界。
我回头,终于,一个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起初朦朦胧胧像是本身散发着光芒,最后,他慢慢走过来,我才看清。
“父亲!”我惊喜的叫了一声。
他笑,伸出双臂,我奔过去投进他的怀里。
不知为何,他变得身体变得很高大,像是我小时候,只到他的肚子。
他伸出手,将我抱起,搂在他的怀里。
我笑着像小时候一样去扯他的胡子,他则亲吻我的脸颊。
“爸!你和妈妈过得好吗?”我问。
“很好。五月,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好吗?我思考了两下,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
“傻丫头,要学会随遇而安,要学会相信神明的力量。”
“我不相信。”我摇摇头:“它带走妈妈。”
“我爱你的妈妈,如今我们只是离开那个世界,到另外一个世界而已。五月,记住,只要是相爱,就不会被时间空间所阻隔。只要相爱,就会得到神明的庇佑,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回到你的世界,去面对你的人生,用你那可坚强的心,去吧,我的孩子!”他说着,将我轻轻一推,我的身体猛然失去重心落了下去。
一片亮白,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几个人影。
他们说着英文。
我大概听得懂。
“姚先生,你要考虑清楚,着了这个手术,逢小姐会失去百分之五十的记忆,很有可能将你们之间的经历忘记,到时候,她可能不会记得你是谁。如果做化疗,最多则可以维持六年的生命,保留你们美好的记忆,度过逢小姐生命最后的几年。”
“姚远,你还考虑什么?难道五月的生命不是最重要?”一个焦急的女声传来,我努力睁了睁眼睛,楚江漓竟然也在。
我看见姚远的背影僵直,表情背对着我,可是身侧紧握的双拳,却已然昭示了他的现在的心情。
“手术有多大把握?”许久之后,他低声问道。
“大约百分四十。”
“也就是说,有百分之六十的机会,五月会下不了手术台?”
“事实是这样的。”
楚江漓也有些愣,姚远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费力的说道:“请给我一下午时间考虑一下。晚上我会给您答复。”
说完,一声便走了出去,楚江漓也离开了房间。
他走过来,正对上我平静的双眸。
一时间,竟然生生停住脚步,一脸惊讶。一秒钟之后,才好像不敢相信似地,一步跨过来,抓着我的手紧张的说道:“五月,你醒了。”
我点点头,他我的手微痛,我皱了皱眉头,试图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来。
他不放手,反而力道越来越大。
我看着他,他瘦了好多,两颊深深的陷了进去,下巴长出青涩的胡茬,原来那双淡色如琥珀的双眸,好像失去他原本宝石一样的光泽。
“姚远,你弄痛我了。”我皱了皱眉,小声说道,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压得厉害。
他一把抱起我,将一边的水杯拿过来,递到我的唇边。
我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很长时间的人,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
他摸了摸我额头上的碎发,终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五月,对不起。”
他说。
我摇摇头,说道:“姚远,我们都有错。”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坐在我的床边呆呆的看着我。
我想,此刻的我好不哪里去。隐约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对自己的病情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原来是和妈妈一样的病。
我在心里轻笑。
似乎在睡梦中,父亲还让我相信神灵的力量,可是,一醒来,我就要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或许,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上帝夺走她的生命,也是一种怜悯的行为。
“这是哪?”我开口,打破这如死寂般的沉默。
“美国,纽约。”他抓着我的手,依旧不肯放开。
“我们在美国?”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病了……”他寻找合适的措辞,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听见他们的谈话。
“我知道,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了。姚远,我不想治病,不想做手术。”我艰难的挪动身子,好似太长时间没有动,我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骨头和肌肉都酸痛的要命。
“为什么?你若是听到了,就应该知道有百分之四十的机会可以痊愈。”他扶起我,拿起枕头,靠在我的身后,说道。
我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诚实的说道:“我不要忘掉你,不要忘掉和你经历的一切,即便大部分都是互相伤害和猜疑。可是,姚远,你知道吗?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即便是你带给我的伤痛。”
“五月……”他眼神中终于有泪花泛出,我认识了他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懦弱的表情。
“姚远,你知不知道,睡了一觉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俩个究竟有多么幼稚和无知。深深爱着,却要彼此伤害。”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埋在我的胸口,呜咽着。
我感受到胸前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快要灼伤我的皮肤。
这样一个风流俊美,在各个方面都出色的男人,竟然为了我落泪,我竟是何德何能,将姚远变成眼前这幅摸样。
若不是我,他也许还是那个温柔的大众情人。
若然带着那个厚重的壳,至少不会受伤。
神说,前生我欠了的命,所以今生用我的心口血去补偿。
我一直不知道不知道着心口血是什么,直到他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胸口。
我听自己的低哑缥缈,却从未入如此坚定过。
“姚远,这一次,我们真的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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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可以放弃所有,甚至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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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19.
“姚远,这一次,我们真的分手吧!”
“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放手吧!”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句话起了一定的作用,他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说一个字,然后抬步走了出去。
我觉得累,又睡了一会儿,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是被一阵可以压低的争吵声唤醒。
“姚远,我真搞不懂你。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自私也不是这么自私的,五月的病难道就这么拖着?”是楚江漓,他们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处,低声争论。
男人不说话,一阵沉默。
“你倒是说句话啊!”
“五月是我的!她是属于我的,我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她。不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
“我不是怕她忘了我,只是,你也听到了百分之四十的机会,成功率不足一半,我怎么能冒这个险,若是她留在手术台上……”他说不下去,声音在喉咙里,梗了梗。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姚远,我认识你这么过年来,头一次发现你原来只是一个懦夫!”她说着,转身推门出去。
我已经醒了过来,可是却不知道要不要睁开眼睛,头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了,我想那个长得飞快的肿瘤已经开始压迫我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不像一尊雕像一半立在原地,他慢慢的走过去。
我佯装睡着,闭着眼睛,鼻尖渐渐缠绕上他的木棉花香。
他轻轻抚摸我的长发,声音极是压抑的痛苦,说道:“五月,你说,让我怎么放你走?”
我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他的呼吸渐渐贴近,我以为他是要吻我。其实,他跪在我的床前,他拿起我颈上十字架项链,双手合十,轻声祈祷:
“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再不见你。圣灵在上,只要她能安全的下了手术台,我愿意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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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尘世间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妻子得了重病。丈夫向上天祈祷,如果她的妻子好起来,他愿意献出自己的所有。魔鬼听见了他的祈祷,来到人世诱惑他。问他是否愿意用他的一辈子的痛苦换取妻子的性命。
他说,痛苦算什么,只要他能回来。
于是,他的妻子回到了人世,只是忘记了他,从此陌路。
魔鬼以为,他的妻子是他的一切,失去妻子的爱,他必然痛苦一生。
可是,男人却很安详宁静。他每天站在能看见他妻子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
魔鬼疑惑,问他为什么不痛苦。
他淡淡一笑,看着远处自己妻子不甚清楚的身影说道:只有魔鬼才会因为爱人忘记自己而感到痛苦。从而,忽略了心爱之人的幸福。”
姚远起身的时候,他身边的男人正好讲完了这个故事的结尾。
他有些诧异,他只是刚才看到五月睡着之后,出来透透气。外面阳光明媚,医院的院子里面到处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不远处的草坪生几只小鸟在草地啄食人们扔过去的食物。他在移动咖啡车处买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那张木质的长椅上发呆。这时候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蓬乱的头发掩盖了半张面孔。
他一屁股坐在姚远的那张长凳上,指着咖啡说道:“东方人,这咖啡给我喝。”
姚远愣了愣,说道:“我喝过的,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给你吧。”
那人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姚远以为他这就走了,结果,他却说:“谢谢你的咖啡,作为回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这故事便开始了。
一个很短的故事,却让姚远发起愣来,他站起来,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五月的病房的那个窗户,然后疑惑的边回头便问道:“可是那……”
他回头,身边早已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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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天,第二天清晨,姚远把我叫了起来。今天他将自己收拾的整齐,身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开襟毛衣,里面是一个比较休闲的浅色T恤,卡其色的休闲裤,这一身让他显得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几天来,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整洁的他。
他笑眯眯的想要说话。
我却抢先开了口:“我不会同意做手术的。”
之前,他也与我说了很多次,均已被我拒绝了。
“傻丫头,今天我们不提手术的事情了好不好?你第一次来纽约,我们出去逛逛。”他说着,拉起我,抱着我去洗手间,一点点的帮我洗脸,有帮我梳头。
好像我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
镜子前,他拿着一把木梳,眼神专注,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他在从事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
我诧异的看着他,看着俊美的脸庞,看着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让我出神,让我心跳加速的脸庞。许久之后,我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收回自己凝视的眼线,故意用淡薄的声音说道:“姚远,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看看我,笑意收了收,沉默了一秒钟,说道:“我同意。”
我点点头,心里却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不过,我们今天就像往常一样好好相处怎么样?五月,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今天之后,我保证在不纠缠。”他弯起双眼,说。
【隔绝】
“不过,我们今天就像往常一样好好相处怎么样?五月,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今天之后,我保证在不纠缠。”他弯起双眼,说。
我看着他那双眼睛,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或许正是像戴露露说的那样,我本来就是懦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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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记忆,我到现在还一直很清楚,天一望无际的蓝,偶尔有一丝似有若无的云,暧昧的躺在天地交接的边缘。
他穿着一件V字领的毛衣,料子很薄但看上去很温暖。
他拉着我的手,尽管我身体的状态不好,至于怎么不好我不想多谈,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属于昏昏入睡的状态,可是,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间,还是让我感到由衷的幸福。
或许我就是这么矛盾的人,渴望幸福,但是却倔强的只认准那一个,只想要那一个人给的所有,伤害,甜蜜……
“五月,我们去看电影吧。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还没有正式去电影院约会过。”他走在路边,温柔的对我说。
身后黑色的林肯慢慢的跟着我们的步伐,我知道他害怕我某一刻晕倒会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