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剑光骤然划出一个巨大的弯折,凌空带起一道极为绚丽的,宛如九彩灵云一般的光气,在他面前一掠而过。叮叮两声响,蛇郎君的“蛇牙”匕首已经从中断折,摔在了地上。他踉跄后退,两只眼珠几乎凸了出来:“剑气?”
于飞辰淡淡道:“剑气只是很简单的武功而已。”
蛇郎君脸色连变,突然嘎声道:“我是被人骗来的,求大人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于飞辰并不理他,将舞阳剑递给世宁:“这是你的剑了。”
世宁虽然自惭形秽,不敢要,但少年心性,见了如此神奇的宝剑,也难免从心中喜欢,忍不住接了过来,不住摩挲。
于飞辰淡淡道:“将他杀了。”
世宁吓了一大跳,道:“什么?”
于飞辰脸上闪过一阵怒容,道:“将他杀了!”重重一哼,显得极为不耐烦。
蛇郎君登时脸如死灰,软倒在地。世宁抱着舞阳剑,却是怎么都不敢走上前去,更不要说对着蛇郎君挥剑了。
于飞辰的脸色越来越怒,双目中的神光就如玄冰一样森寒,看得世宁不敢抬头:“剑中要旨,就在于一个狠字,对敌之际若是不能心狠手辣,那便给对方留了无穷的机会。你若不杀他,他便要来杀你!”
世宁看了看蛇郎君,低声道:“可是他已经无法杀我了啊。”
于飞辰道:“你怎知他无法?你可知道蛇郎君乃是武林中最为奸恶之辈,他平日杀人无数,连婴儿孕妇都不放过。今日你一时善心放了他,便是害了无数不该死的人。何况我辈学剑之人,便只诚于剑,俗世的礼数道德,如何能约束我?你要学绝世剑术,只有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剑,才能纯粹,你的剑也才能利!”
他陡然提气道:“杀了他!”
世宁身子一阵哆嗦,情不自禁地踏上一步,凛凛剑气已经对准了蛇郎君。蛇郎君脸色惨变,怪叫道:“不要听他的!既然他让你诚于剑,那便不要再听别人的了,你自己想杀才杀!”
于飞辰纵声长笑道:“不错!我就是要你自己想杀的时候再杀!”
世宁持着剑,呆里在房中,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于飞辰朗声道:“学会了绝世的剑法,你便可不再受别人的欺辱,你也就能真正地保护你母亲了!”
世宁忍不住走前了一步!
蛇郎君大叫道:“他骗你的!杀了人,你娘就不会原谅你了,你会变成坏孩子的!”
世宁的脚步立时顿住了!
他突然大叫一声,将剑抛在了地上,大声道:“不!不!我不能杀人,我不敢、我不敢!”
于飞辰见他放弃,立即勃然大怒,厉声道:“没出息的畜生!”
突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进来:“老友,何必这么逼孩子呢?”
于飞辰的身躯骤然顿住,厉声道:“什么人?”
那个阴恻恻的声音缓缓道:“连我们都不认识了么?人言地府只有黑白无常,但我们兄弟出生之后,无常鬼就变成了四个了。 ”
于飞辰动容道:“正大光明四无常?”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正是咱们兄弟。我是正无常,蛇郎君不过是咱们派来探路的而已。”
蛇郎君脸上露出欣喜之容,大叫道:“救我!救我!”
窗口中突然射进一物,在半空中突地一折,暴散而开,宛如一蓬光雨一般,尽皆打在蛇郎君的身上。蛇郎君最后一句话还未出口,就此身子一挺,摔倒在地上,声息皆无了。
于飞辰叹息道:“可惜、可惜!”
正无常道:“没什么可惜的,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武功的确大减!”
于飞辰冷笑道:“何以见得?”
正无常道:“蛇郎君算什么东西,能够挡得了你一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的武功的确下降了,而且下降了很多!”
于飞辰默然着,缓缓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不错,我与魔教一战的伤势并没有痊愈,你们进来要我这条命吧。”
正无常怪笑道:“我们怎会那么幼稚?要取你的性命,并不需要进去的!”
一句话说完,猛地一道阴沉遒劲的潜流涌了进来。于飞辰脸色一变:“阴风掌?”一把拖住世宁,避了开去。背后阴风骤起,又是一道掌力潜涌了过来。于飞辰大袖挥舞,也是一掌挥出。房中暖意大起,这一掌,竟仿佛烈火一般,将那刺骨的寒风尽皆烧散。但另一无常却大笑道:“你判断的没错,这家伙的功夫果然差了很多,都快挡不住我们的阴风掌了!”
正无常怪笑道:“我们就这么一掌一掌劈下去,看他能挡到什么时候?反正有这间房子隔着,他的剑术纵然无敌,也伤不到我们!”
四人一齐大笑,那森寒的掌风却越来越劲,越来越厉!于飞辰的身形却被带得渐渐缓慢,一掌拍出,与阴风掌接在一起,他的身子不由一晃,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正无常大笑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且看我们四兄弟的联手一击!”
强烈的啸风之声破空响起,于飞辰苦笑道:“本想传了你绝世剑法再死的,但看来已不能够了。你…”
他话未说完,房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两人的头发上竟然迅速地凝出一层细细的冰屑来。世宁心中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不舍。此人对他很好,他实在不舍得让他死。
啸风之声穿刺成巨大的旋风,在房屋中间爆开。于飞辰陡然一声大喝,双掌幻成几千只,一齐击了出去。那旋风被掌势压住,发出一连串的闷吼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于飞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但他紧咬着牙,并不出声,眉宇间,露出一股悍厉之色,傲然道:“无常鬼,你再要相逼,我就要动用神剑了!”
正无常冷笑道:“以你现在的伤势,还能驾驭如此绝剑么?何况…你不怕控制不住剑势,伤了里面的小兄弟?”
于飞辰不由一窒,掌风更形凌厉,吹得他身子飘摇不定。于飞辰神情一狠,夹手将世宁手中的舞阳剑夺了过来,低声道:“我带你冲出去!”
世宁心中莫名地一紧,但却不敢说什么,紧紧地抱住了于飞辰的手臂。只见他一提气,突然,一股森寒宛如狂风一般挥过,诎心舍的周围,竟然就此陷入一片宏阔的沉寂中。
良久,这死寂突然消失,于飞辰的身体也松弛下来。他宛如大战了一场,颓然地坐倒,手中紧紧抓着舞阳剑,似乎这柄剑,就是他唯一的支撑一般。
世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试探着问道:“那些无常鬼呢?”
于飞辰淡淡道:“死了!”
世宁一呆,这么凶恶的无常鬼,怎么会突地就死掉呢?
于飞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自然有人不想我早死,所以替我杀了他们。若不是我受了重伤,这些无常鬼又有哪个能挡得了我一剑?你先歇着吧,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世宁就觉眼前一花,于飞辰已经不见了。至于他是从透气口出去的,还是穿墙走的,世宁一概没有看清楚。这不由又让他见识到了武功的神奇之处,也更坚定了学武的决心。
但这银发人还会回来么?他会教自己么?世宁忽然觉得一点信心都没有。
突然遇到绝世高人,突然要学绝世武功,这些神奇的事情,也许只会发生在世蕃大哥身上,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毕竟自己太平凡了,平凡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但他心中还是存了个幻想,盼望着于飞辰真是要去买东西,一会就回来。所以他趴在透气口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黄昏,夕阳正残。
阳光渐渐沉了下去。世宁一动不动地坐着,也许自己该做的,就只是等待。
诎心舍的门上突然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世宁心神一震,以为是于飞辰回来了,急忙爬了起来,抢到了门前。他跑得太快,头咚的一声撞到了门框上。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却是乔羽。他的心中升起一阵失望,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乔羽嗤了一声,道:“我听说你被关起来了,所以偷偷跑过来看看你。你感激不感激我?”
世宁漫应道:“感激,怎么会不感激呢?”
乔羽撇了撇嘴,道:“听你的话语,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呢。喂,差点忘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你娘被吊了起来,说是管教儿子不严,要吊死。”
世宁一声怪叫,从地上跃了起来,双拳轰然击在了门板上。他又没修习过武功,哪里受得了?鲜血登时从指缝中沁了出来。世宁浑如不觉,大吼道:“你说什么?”
乔羽被他吓了一跳,嗔道:“你怪叫些什么?我听下人说,好像你娘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说是九彩灵云是她打碎的,要替你偿命。”
世宁霍然又是一拳击出。那坚实的房门竟然被他击得一阵摇晃。他大叫道:“放我出去!”一面呼喊,一面一拳一拳猛击着。鲜血点点溅出,世宁竟如丝毫不觉疼痛一般,轰击不止。
乔羽见他忽发狂劲,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后来见鲜血都顺着门缝迸了出来,忍不住劝道:“这门如此厚实,刀都劈不开,你还是不要作践自己了。”
一句话提醒了世宁。他狂乱地左右寻找着,一把将那把舞阳剑攥在了手中。一瞬之间,他的心中竟然灌入了一股神圣感,全心全意虔诚地祷告道:“剑啊,你保佑我劈开房门,去救我的娘。我以后一定一辈子都带着你,让你扬名天下!”
铿然一声,他的手按在崩簧上。一道森然的寒气闪开,那柄剑悄无声息地跳了出来。这时仔细观看,剑刃黯淡无光,没有丝毫奇处。但掌中感受着剑柄的冷气,世宁忽然有了无比的信心,也许是他操纵着剑,也许是剑操纵着他,寒光陡然强烈了起来,他霍然一剑劈下!
绝没有半点声息,但那剑已然透门而过,回归剑鞘之中,仿佛并没有动过一般。但那扇门,已经从中裂了开来!
这柄剑的锋利,更在他的想象之上!
世宁顾不得欣喜,扑上来一把抓住乔羽的衣服,脸几乎贴在她的鼻子上,大吼道:“我娘在哪里?在哪里!”
乔羽被他吓住了,脸色惨白,期期艾艾了许久,方才道:“在…在秋声阁。”
世宁一把将她推开,紧紧抱住舞阳剑,向南边疯跑了过去。
背后乔羽被他推倒在地,小嘴扁了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世宁已没有时间顾她了。
残阳将落,景物森森。世宁几乎竭尽了全力,向秋声阁飞奔。几个奴仆见到了,讶道:“六公子,你怎么跑出来了?小心老爷知道了…”
世宁也不跟他们废话,“刷”的一声舞阳剑出鞘,怒喝道:“滚开!”
那几个奴仆料不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六公子竟然狠恶如此,见到明晃晃的宝剑,不由得一阵怪叫,抱头鼠窜而去。
世宁一声冷笑,快步跑到了秋声阁前。
阁门紧闭,奇怪的是,阁前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但世宁已经顾不得想这么多了,拔出舞阳剑,一剑就劈在了门上。
阁门大开,世宁却呆住了。
凤姨,他的母亲,双手缚着白练,悬吊在高处,看到世宁闯了进来,她的眼睛中有惊讶的神情。
她的脸有些怒,也有些红,她的衣衫有些凌乱,世蕃正慢慢地从她的身上爬下来。他的手仍然放在她胸前。
世宁的身躯猛地绷紧,双目迅速赤红。舞阳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冰寒触觉迅速蔓延攀升,直至将整个秋声阁充满!
第四章、祸在萧墙豆燃箕
世蕃仿佛并不在意,他好整以暇地甩了甩手,转过身来。当他看到世宁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似乎想不到他能从诎心舍里逃出来。接着,他看到了世宁手中的剑。
舞阳剑。
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轻蔑的笑意。
在一刻钟之前,他还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个只会任人欺负的弟弟,手中拿着宝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世宁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偶而已。
哪有怕玩偶的主人呢?他甚至有一种凌虐的快意,他喜欢看世宁在他脚下困兽犹斗,苦苦挣扎。
所以他淡淡笑道:“怎么,你急着赶过来看你娘的丑态么?”
他突然一用力,将凤姨的衣衫撕下来一片,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亵衣来。凤姨一声惊呼,眼中布满了恐惧与羞耻的泪水。
世蕃笑道:“怎么,害羞了?那就再来一次如何?”
世宁怒喝道:“住…住手!”
世蕃倒也没急着动手,悠然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世宁目眦欲裂:“你…你难道不知道廉耻么?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世蕃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他的语调却一片冰冷:“你可知道,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做这样的事情了。就从咱们的父亲开始厌弃我母亲,留宿在这个女人的房间里开始!那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让父亲放弃自己的发妻,就是从那时,我决定将来我一定要看个究竟!”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后来,竟然有些歇斯底里:“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长子,我手中握着很多人的性命,我想要他们怎样就怎样!我也知道凤姨讨好我,因为父亲也开始厌弃她了,只有讨好我,她才能在这个家里活下去。我很欣赏这一点,我也正是用这一点来折磨你们!”
他指着世宁道:“现在,你拿着剑指着我,觉得自己很伟大,想要保护你母亲,是不是?你母亲也觉得自己很伟大,想牺牲自己,庇护你是不是?那你们说,我应该成全哪个呢?”
他的笑容中充满了捉弄的兴奋感,他的手远远地抚摸着凤姨的头发:“是顺从我,拯救你的儿子,还是做出挣扎的样子,成全你的贞节呢?”
他发出一阵大笑:“听说你当初进府的时候,并不情愿,那么你这贞节是为谁守的呢?”
他突然一巴掌打在凤姨的脸上,清俊的脸却扭曲起来,含着盛怒面对世宁:“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为什么你还不拿剑砍我呢?求求你,砍我一剑吧!”
世宁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对母亲的感情。在宛如荒漠般的太师府中,母亲就是他唯一的慰藉,他觉不容忍任何人亵渎她!
但世蕃却是他不可逾越的障碍。一次次的凌虐毒打在他的心中深深烙印着,有个声音不停地对他说:我打不过他的!我打不过他的!
世蕃一反手,更响亮的一个巴掌抽在凤姨的脸上:“没用的婊子,只会生出没用的奴才来!”
他仰头狠狠盯着世宁:“你忘了我的拳头了么?你想不想再尝尝它的滋味?别忘了,你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连饭都吃不饱,而我,却在京城最好的武师门下学了三年!”
世宁咬牙道:“放开我娘!”
世蕃眉毛抖了抖,看着世宁紧紧握着的舞阳剑,冷笑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废铁?想用他做什么?”说着,他一把握住舞阳剑的另一端,运劲回夺。世宁紧紧咬住牙关,死死抓住舞阳剑的剑柄,不让他夺过去。世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轻蔑,他毕竟练过武功,而且大世宁很多,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就将宝剑缓缓拉了过来。世宁满脸涨红,想将舞阳剑夺回来,但如何能够?世蕃突然起脚,狠狠一脚踹在了世宁的小腹上。世宁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就仿佛被一柄巨锤击中,头昏目眩地甩了出去。
凤姨大惊,急叫道:“世宁!世宁你怎样?求求你放了他吧!”
世蕃大笑道:“求我啊!使劲求我啊!我就想看你这样的丑态!”
他猛地一脚踹在世宁的身上,然后将他提起来,冷冷道:“六童,忘了告诉你,我们准备明天就将你母亲呈交刑部,她一定会被陵迟的,你说好不好?”
世宁一听,立即呆住了。他转头忘向母亲,凤姨脸上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显然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而这也是她换取儿子平安的代价!
世宁就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爆开了,登时一股火气从胸中轰然升起,直贯入大脑之中,他哑声呼道:“我跟你拼了!”
猛地从地上弹起,狂风一般向世蕃撞了过去!世蕃猝不及防,被他撞到背上。世宁人虽小,这一撞之力竟然极为巨大,世蕃一交摔在地上,面门破裂,鲜血淋漓。他登时大怒,一掌反击,已然使出了杀手!
世宁此时已完全陷入了疯狂之中,周围的景物尽皆变得模糊,但那柄被世蕃扔在地上的舞阳剑,却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醒目!他脑海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思想,一个翻滚,将舞阳剑捡了起来,刷的一声,长剑出鞘,破气劈风,一剑向世蕃刺了过去!
这十岁孩童的一剑,竟然卷起尖锐的破空之声,剑还未到,劲风已然将世蕃的长发吹起!
世蕃一凛,顾不得伤敌,急忙后退,反抄起旁边的青铜烛台,向那剑上迎了过去。
他这一招,若是直接攻向世宁,世宁全无武功,行动只凭本能,未必能挡得住。但他采了个守势,却料不到守的乃是天下第一的神剑!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舞阳剑已经透烛台而入,一剑削在了世蕃的肩膀上!
世蕃痛得一声惨呼,丢下烛台,向外跑了出去。一面大叫道:“有种的你不要走,我找帮手去!”
世宁这时才回过神来,他喘息了几口气,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别人打架,也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身上的血。但他忍住心中的烦恶,举袖擦了擦嘴角,反身将吊着凤姨的白纱斩断,将母亲放了下来。眼见母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忍不住心下伤痛,哭道:“娘,儿子无能,不能保护您!”
凤姨轻轻搂住他,泣道:“不要说了,咱们母子命苦,方才有这么多劫难。要怪,也应怪娘才是。”
母子抱头痛苦,良久,世宁道:“娘,咱们回去吧。”
忽听一人冷笑道:“回去?回哪里去?”
惊弓之下,世宁跟凤姨都吓了一跳,霍然回首看时,就见世蕃冷笑着站在秋声堂的门口,他身边,是一个锦绣围绕的小胖子,年岁倒跟世宁差不多大小。
那小胖子撇了撇嘴,道:“这就是你说的要跟我打架的人?”
他的神态倨傲之极,难得的是,世蕃竟然极为客气,矮下身来陪笑道:“对,就是他。”
他转身对着世宁,神态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傲气:“只要你能赢,就放你们走!”
世宁神色一振,道:“说话当真?”
世蕃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不能用刀剑!还有,我绝不插手!”
世宁一眼不发,扔下手中的舞阳剑,向那小胖子走去。那小胖子神情大大咧咧的,倒背着手,走到世宁面前,叫道:“跪下!听本…”
世宁哪里听他说这个那个?觑着这个空档,立时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那小胖子的左眼立时一片乌青,仰面倒了下去。世宁更不停留,扑上去骑着他就是一阵猛揍。那小胖子看去气势极大,但功夫却极为稀松平常,身上尽是肥肉,一些力气都没有。被世宁骑住了,死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再挨了三四拳之后,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世宁也不管他,照样一拳一拳揍得他满身乌青,这才稍稍发泄了心中的恨意。
奇怪的是,世蕃竟然站在一边,真的不过来帮忙。他的嘴角还噙了一丝笑意,似乎很欣赏世宁的拳头。终于,世宁喘嘘嘘地爬了起来,道:“我打赢了,可以走了么?”
世蕃急忙跑过去,将那小胖子搀了起来。那小胖子一面哭,一面大叫道:“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抄家!灭九族!”
世蕃淡淡道:“你是可以走了,不过你知道这人是谁?”
世宁摇了摇头。
世蕃一字一顿地道:“他叫朱载壑,我保证,你一生都会记住的。”说着,他搀着那小胖子走了出去。
世宁却顾不得这么多,他转过身来,想叫母亲一起走,但却发现凤姨的面容竟然变了,变成死灰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仿佛连灵魂都已失去,连逃出这给她很大伤害的秋声阁的力气也没有了。世宁看着她的表情,忽然从心底生出一阵恐惧来。他摇晃着凤姨的身体,大声道:“娘!娘!你怎么了?”
凤姨喃喃道:“载壑?那不是皇太子么?你居然殴打了皇太子?这…这可怎么得了?”
世宁闻听,只觉如五雷轰顶一般。他虽然年纪幼小,但自幼生长在太师府中,对于皇室威严,那是知之甚稔。皇太子宛如当空太阳,是未来的一国之主,如何可以冒犯?以当朝对于太师的恩卷,满门抄斩是不可能的,但罪魁祸首,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而且此次皇太子已经认准了凶手,还想跟上次一样冒名顶替,甚至瞒天过海,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了。
世宁发出一阵辛凉的苦笑:“大哥,难道你一定要让我们母子死么?”
他突然一把抓起凤姨,向着门外飞奔而去。这次他跑得极快,也不管凤姨跟不跟得上。两人踉踉跄跄一直跑到凤姨的住所,世宁一把将凤姨推到了房中,将房门一锁,然后飞奔而出。
凤姨在背后悲声呼喊着,但世宁却绝不回头。
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失去了奔跑的力气。太阳深深垂落,北风如刀,一刀刀砍在他脸上,很冷。
他奔进了秋声阁,抡起舞阳剑,将整个秋声阁中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什么贡品,什么九彩灵云,全都稀巴烂,看他们还能栽赃在他娘的头上么?世宁胸中忽然有了一阵快意,仰天疯狂地大笑了起来。舞阳剑被他攥得很紧,很紧。
人声鼎沸,然后向这边潮涌了过来。世宁并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把自己抓住,监禁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诎心舍的黑屋,而是太师府的水牢。
水牢的门“哐”的一声巨响,关了起来。十岁的孩子,淹没在湿冷的黑暗空间中。但世宁并没有哭,他只是静默地找了块干一点的地方,抱着膝坐了下来。一坐下,他就再也没动过。
舞阳剑也让他们搜走了,世宁真的是身无长物。他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失去了之后,他竟然有些相信这柄宝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哈哈笑道:“还是你有意思,我每次找你,都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