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了近两年,朝夕相处成了惯例,忽而没法回到从前独自一人的生活。沧笙在起初的七八日都没反应过来,后来见虞淮在给她收拾包裹。是知道她要去九灵,打算给她打包了好些灵石与漂亮的衣服提前送去。
她在房前站定不动,看着满屋子属于她的东西被受捡起来,忽而心酸。虞淮回过头来,风轻云淡的模样朝她一笑:“车马行得慢,你等马车到了再动身也不迟。可还有什么想带的吗?一并告诉我吧。”
沧笙细声:“有倒是有,可是带不走。”
虞淮施施然笑了,晓得她说的什么也一言不发,低头将装东西的大木匣合拢。
他冷静起来要比她克制得多,沧笙感知到了离愁,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黏在虞淮身上。往后不见的时日多了,那锥心的思念现在模拟一番都觉无法忍受。
她化成石头躺在他的心窝,随他出门谈生意。走过一间茶楼,二层的雅间开着窗,可见里头坐着的男女。
沧笙想起曾经他们也来这里坐过,那日正是七夕,虞淮突然说带她出去听戏。她不知道凡人的节日,眼见街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也想到那上头去。到了雅间看见满室的花,还以为是茶楼本身的装饰,看愣了神。身为商人的妻子,思维里头多了利润两个字,同虞淮感慨:“这茶楼的老板真是个有钱人,一件雅座布置这么多花瓶,新鲜的花朵值钱地很,他本钱收得回来吗?”
明明是个讨人喜欢的套路,被她这么一解释,有点说不出口了。虞淮长长呃了一声,道:“兴许他今天高兴吧。”
花香四溢,气氛融洽。虞淮那日颇有些主动,沧笙一个推波助澜,在外头同他做了些羞羞的事——亲了亲嘴儿。
屏风没有隔音的效果,不然茶客也就听不到楼下先生的说书。过道前经常有跑堂的来来回回,人影在屏风上晃动,叫人提心吊胆。虞淮是个保守的人,在人前至多同她牵一牵手,更多的事沧笙一提,他就要脸红,说不好。
他被撞见了没什么,女子一般都要为这个事负责,这是世人惯来的眼光,流言总对女子苛刻。
如今虽有屏风挡着,但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虞淮肯亲她,是迈出了一大步。沧笙热情回应,给予鼓励,正要将手伸到他衣襟里头。
外头跑堂的脚步声小跑着临近,虞淮眼疾手快,在她反应之前抽身,捡起额桌面上的面具,一把带在了她的脸上。
跑堂的来添茶,一眼认出了虞淮。自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好不容易见着了,自然殷勤些,望一眼没回过神来,在一旁呆呆立着的沧笙,少年乖笑着,说话唐突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这位便是少夫人罢,看来公子今夜有些麻烦,少夫人仍不肯将面具取下来。”
沧笙被人打断了,心气略不顺,干巴巴在桌边坐下:“面具?”
她都不知道虞淮忽然在街边小摊上看中了这个面具,买了下来是做什么的。
虞淮偏开头,垂眸饮茶。他这个模样沧笙很能明白,虽然面上看不出来,这就是他害羞时的一贯反应。
“少夫人不是上京人吧,这在我们上京的是一种习俗。七夕这日啊,男方若是有意,便要约女方出来见一见面,未出阁的女子不便大半夜在外抛头露面,便要将面具带上。若是相中了情郎,定了婚期,这面具也就不需要了。”他嘿嘿朝她一笑,两个拳头一对,大拇指相互碰了碰。
沧笙懂了,他这是拐弯抹角唬她给他告白呢。平白买了个面具,不知晓的是第几次想要往她脸上戴了。她觉得天都黑了,再戴面具没意义,一直拒绝,没想到还有这层的道理。
虞淮低低咳嗽了一声,对跑堂的:“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人一走,沧笙期期艾艾凑上去,扭着身子轻轻撞到他的肩膀:“干嘛呀,老夫老妻了,肉麻不肉麻?”
虞淮绝不是当年那个被她调戏的小白兔了,至少人后不是。人声一远,底气就壮大起来。拉过她的手,幽怨道:“才一年怎么就是老夫老妻了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让你同我说句情话就这么难吗?”
沧笙听罢一抖,虞淮淡定若素,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刚才说那句话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眨巴眨巴眼,一手掀开面具,笑着道:“你认真的吗?我要是不爱你能同你嘬那么久的嘴儿?”
虞淮顿了顿,幽怨的套路被她的脑回路打败了。改成单刀直入,伸手抱住她的腰:“不是,我就是想听情话。”
突然让人说,没有情景就这么干巴巴的我爱你,多尴尬啊。
沧笙笑着躲开,说你今个怎么了:“突然这么直白,我都没缓过来。”
“那你要怎么缓过来?“虞淮束手在那坐着,像个等奖励的乖夫君,“我早前是不好意思同你讲今个是七夕,显得多刻意啊。”
沧笙在房中走了一圈,调解一番欲要强行告白的尴尬。一个吸气走上前,狠下心。
俯身在他左脸脸颊上一吻,低低道:“喜欢。”
移到额头。
“很喜欢。”
右脸
“特别喜欢。”
鼻尖
“爱。”
唇。
眼眸。
“特别爱。”
“我的喜欢与爱都给你了,虞淮夫君,你开不开心?”
情人节大抵就是有这么特殊的气氛,两人缠缠闹闹,仿佛将一年之中憋进心底的爱都说了出来。
…
从前的疯狂都无怨无悔,叫人很是留恋。
沧笙默默回想着往昔,原来记忆是对人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承载她最快乐的时光。
正出神,虞淮忽而唤她,语带怜惜:“沧笙,你是睡着了吗?”
就算没有远离,她待在他的身边,身子也开始不由人,时不时便容易昏睡过去。
她赶快回应说没有,省得他会担心。
虞淮道:“一会就要见商户了,你左右也闲着无事,不妨睡一会吧。”
沧笙嗯了一声,对他的决策表示顺从。忽而想起,对他承诺道:“往后,我们至少每年的七夕,我都会回来的,同你说一堆的情话。”
虞淮脚步略顿,眸底有一瞬的动摇,仿佛有什么压抑的行将破碎,最终还是归为不动声色,理智道:“你修炼的时候便要沉心修炼,关闭五识,如何还记得住日子?其实少过了一两年的七夕也没关系,我等得起的,只要你和他都好。”
和他比起来,沧笙觉得自己就像是沉溺与小情小爱,不懂事的存在。可这没什么丢人的,她是石头,一旦认定了便绝不会改变心意。她就是喜欢他,比他爱她更甚,所以更肆无忌惮的黏着他。
半夜想起来,她承诺了他绝不会移情,却没听到他的承诺,简直焦躁不安。家里放这么一个美夫君,搁谁都不会放心的。
可不愿意半夜吵醒他,结局便是她等着等着自己睡过去了,睁眼时已经到了临走的那一日。
她郁郁寡欢,世上没有比远离心爱之人更惨的事,放在多愁善感的鱼精身上,定然会掉上一堆的珍珠。
可她不行,她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动不动哭鼻子往后要给孩子笑话。
虞府的人都出动了,来送她。
对外的理由是教她医术的师父来信说要见他一面,他膝下无子无女腿脚又不方便,她得了长者的令,至少要过去行一行孝道。
这不是一个长久的理由,可好过一声不吭的离开。老夫人还给她送了些药材,说看她的师父能不能用得上。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甚至无法同虞淮说两句告白的话。小厮将行李拖到后面的车厢,一件件地扛,手脚利索,不一会就搬完了。
她该启程了。
深深望了一眼虞淮,抱着只装了点零嘴的小包袱,就要上车。
虞淮看着,忽而走上来接过了她的包袱,扶着她的手道:“你先上车吧。”
沧笙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依言,顺应着他的搀扶登上了马车。刚在里头坐好,虞淮抱着她的包袱走进来,眉眼还是笑着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在她身边静坐了一会,没有离去的意思。忽而回首,望着她轻轻道:“沧笙,你带我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30.第三十章
沧笙到了九灵, 除了修炼便是时时昏睡。恍惚中想起来虞淮的那句话, 心口缺失的那一块像是真正存在着, 而后被划开了一道口, 涓涓往外渗血。
除了思念虞淮, 腹中的仙泽是她唯一的慰藉。他并不好动,只会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轻轻撞她一下, 小小的力道, 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道。
沧笙渐渐知道了他的脾性,抚着肚皮说不行:“心肝儿,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爹说了希望你以后同我一般, 你现在长成了个男孩, 这我无法更改。可这沉静的性子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想想你阿爹为了咱们娘俩, 与咱们两地分居,咱们得对他好些, 你说是不是?”
沧笙一遍二遍, 同他灌输还是活泼好的理念。他的心肝是个懂事的, 后来当真变得活泼了些。
她有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真是让人欣慰。
…
九灵山到上京的路程对沧笙来说并不远,可是来回若是多了,耗费灵力反而得不偿失, 可归心总似箭。
第一次只隔了半月她就回了, 苦兮兮站在门前, 巴巴将愣住的人瞧着, 干嚎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懂事?你别说了我都知道。那怎么办?我就是想你啊!”
虞淮什么都没道,将人一把抱进了屋。
小别胜新婚,干枯的血液见了她仿佛再度流畅起来。看她难受,他更自责,是自己拖累了她。若他不是带病的身子,如何会叫她受相思之苦?
最疯狂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如死掉算了。等到轮回,他有一副好驱壳,便可以同她长长久久。
她修炼,他也可以,生生世世比不上永恒,届时才是完美的结局。
所以他才会对沧笙道,他什么都不要了。
但沧笙不同意,轮回的事太过缥缈,谁也打不了那个包票。魂体没了,便是真真正正的没了,不像现在还能偶尔见上一面。退一万步,她死活都做不出来害他的事。
于是只能熬着。像挣扎在沙漠之地求生的人,带的水只能润湿嘴,恰好能维持续命,解不了直达灵魂的干涸。
沧笙以为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她的日子便都会如此过下去了。
直待一日,一团腾腾的瑞气从天而降,落到她的小屋之前。
大多的时候,梦境破碎都在一个不经意之间。窥探到了现实,突然发现困住自己的梦境,那般的小。
那团瑞气只是一道虚影,模糊到连面貌都看不清,可他身上的气泽让她安心,竟至于无念无想落下泪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落泪,在情绪控制之前,仿佛是身体机能的原始反应。
那样磅礴的瑞气,看着便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可他却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不由分说抱紧了她的腰,喃喃道:“阿姐,阿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沧笙可以在梦中寻到与这声音一般无二的来源,也是唤着她阿姐,晓得情绪波动的来源,也就不惊讶了。
和旁人不一样,只有他在表示着对她的亲昵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得抵抗,甚至能回忆起三两同他在一处的时光,微有恍然,下意识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
他说他叫沧宁,是她的弟弟,再次印证了她确有前世的存在。
其实前世的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可有可无,可弟弟找上门,她总不能不认人。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这档子事,好歹是回过神来,退开两步:“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你…虽然有些亲近的感觉,可再具体的就记不住了。”
沧宁来就是这个目的,同她道:“我可以替阿姐解封失去的记忆。”然后小心翼翼看着她,“阿姐不记得了,你的记忆是你请我封去的,等到了上界自然能解开。我从旁人口中听到阿姐现在的情况并不好,仙力如此浅薄如何供养地起肚中的孩子呢?阿姐若是愿意,我便可以将阿姐先带去上界,那里灵气充沛,会保你母子平安的。”
他一眼就瞧出了她腹中有胎儿,仙力醇厚的程度也比早前见到的青衣仙友多甚多。那人都是上界来的仙,那沧宁更加是如此了,无需怀疑。
沧笙愿意解开前世记忆的封印,她都碰见几个过往的熟人了,似乎也没感觉到自己曾经过得很惨的模样。再说,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弟弟还是要认的,她都不是第一次梦见他了,就算不认得也没有陌生的感觉,血脉相连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沧笙点点头,说好,等有了记忆,她就知道该怎么处理前世的人际关系了。
“可我现在不能去上界,我的夫君还在这呢。他叫虞淮,你也认识吗?”最后一句有点试探的意味。
沧宁对于虞淮似乎没有很大的感触,轻描淡写道:“认识。”又道,“阿姐呆在这山头同上界没区别的,你若想回来见他,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回来。”
他不抵抗虞淮,沧笙轻呼了一口气。果然旁人的诋毁都是同性相斥,只有他弟弟是为她好的。
鉴于这个态度,沧笙对他更热情了,“上界来这里方便吗?不会很麻烦你吗?”
她想得很简单,在上界修炼可以事半功倍,她就可以更快的回来陪虞淮了。
沧宁容貌不清,神情自然也不好猜度,可他默了良久,低着头的模样似乎有点怔然:“阿姐从前都叫我宁儿的。”闷闷不乐道,“你是我阿姐,我怎么可能会觉得麻烦?”
乖乖的语气,让人听着格外舒坦。宁儿,她从前的确是这么唤他的。沧笙心里头暗暗想,她八成是捡了个好弟弟。
…
沧宁带着她腾上云端,沧笙的记忆里没有从这个角度俯瞰山河的,心里头又是发怯又是激动。想起被她搁在竹屋里的那个偶,迟疑道:“咦?我去上界难道没有天雷吗?”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沧宁还是听到了她的低语,“阿姐生来得父神庇佑,从没有这样的劫难的。”
他的语气尽量平淡,沧笙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引以为傲。心中好笑,她有什么可值得他骄傲的,修为不济到这个地步,还需要仰仗他这个弟弟。
她就记得在梦境里头,沧宁小时候总似个小尾巴一般跟在身后,她一回头,他就朝她乖乖地笑,唤着她,撒娇道:“阿姐你走慢些嘛…”
时间真是沧桑,一晃眼他已经这么大了,不知道是她缺失了他长大的记忆,还是她离开地太久,他自个长大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不可自拔,浑不知片刻后天河展现在她面前,璀璨的星光像是无数的灯盏,凌空点缀着,中间一轮明月,浩渺皎洁,无物可与其争辉。
沧笙看得呆了,浑然未觉脚下的长堤的草丛里爬出来一个披着青荇的老者,鹤发鸡皮,头发稀疏,朝她伸出一只手,冷声冷气道:“新来的仙吧?来,十块灵石过路费。”
她一愣,环顾四周,长堤绿草地走出来高高矮矮,至少十来个人,皆冷眼看着她。
沧笙茫然了,过路费的事在凡间也有的,就是早不知道,没提前准备。看向在他身前站着的沧宁:“上界有这规矩?可我没准备呀。”
沧宁身上的萦绕的瑞气消散,显出真实面目来,仍没有放出威压,因为怕伤着沧笙。
长堤的众小仙看向女仙身前长身玉立的男人,脑袋里嗡得一声炸了,年纪大些的竟至于,很抽一口气,径直晕死了过去。
31.第三十一章
沧笙对于上界的规矩不清楚, 但可以从哪些模样奇怪的小仙面容上的震惊得知出一点讯息, 多看了沧宁一眼。
沧宁对此没有解释, 纵然别人反应很是夸张, 他还是一副无害乖巧的模样, 围绕在她的身边:“阿姐小心脚下的荇草,有些滑。”他走在河堤的外侧, 执起了她的手, 解释,“天河的水你如今还碰不得,会有灼身之痛, 定要小心些。”
走过漫漫长堤, 河岸两旁都跪了一地。沧宁目不斜视, 没有因排场衬出来的高傲, 也没有刻意淡然的目空一切。他扶着她,到了天河的末端, 衣袖轻挥将她卷入云中, 云起, 则天河瞬间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沧笙因这样的速度倒抽了一口凉气, 连唤等等。
“咱们现在到上界了吗?我看这里到处都是好山好水,灵气充沛。我不想离去凡尘的路太远,就将我搁在这吧。”
求人不如求己, 虽然沧宁有承诺她随时都可以带她去凡界, 但这上界太大了, 他一瞬走出了千里, 她若是自己想回来,不知道得赶多少天,总是不踏实。
沧宁闻言将速度降下来,眸中有诧异,”阿姐好不容易回来,不想同我回家吗?“他的模样同她有五分的相似,尤其那一双眼,不似虞淮那样漂亮到惊艳、一眼望不到底的桃花眼。小鹿一样乖乖的,干净又清明,瞳黑而亮,给人感觉灵动且秀气。
若笑起来还要更像些。
沧笙看着他不出声,是因为突然觉得她弟弟这一副面貌着实是生得好,萌萌的,很能化了他阿姐的一颗心。
沧宁拧起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阿姐是没有恢复记忆吗?”
沧笙啊了一声,“我刚刚不是什么都没做?这就应该恢复了?”
沧宁沉吟了片刻,眸光在她脸上一转,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与此同时沧笙的腹中,仙泽忽而一动,似乎蜷成了一团,瑟瑟害怕。
接下来的一幕让沧笙目瞪口呆。沧宁背着手望着她的肚子,低声道:“你怕我?我是你舅舅啊,又不会凶你,我人很好的。”
有种一本正经讲道理的错觉,奈何空气忽而寂静。
缩在她肚子里的娃不能说话,沧宁的的问题注定无解。
沧笙咳嗽了一声,为自个的娃解释一番:“呃,他,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你,认生。”
沧宁知道她这是没有明白境况——她肚中的孩子本事不一般,为了维护自己的父君,加固了沧笙脑中原本应该解封的记忆封印。这护短的脾性随了他们石族,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对他没有多少亲近之意。
没关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虞淮与阿姐的孩子绝不会是等闲的天才,落了地就能成为他石族往后的支柱,这也是阿姐的期盼。
沧宁不打算在沧笙面前揭发告状。如今的虞淮只是凡人,寿元有限。阿姐开心,见见他也无妨。等彼此都到了上界,记忆恢复,尘归尘土归土,才会明白这是天道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小沧笙注定同他的父君无缘,既如此,多见几面也是好的,能留个温暖的童年记忆。
总之只要阿姐愿意,他觉得怎样都是好的。
沧宁带着沧笙回到了连接凡尘的地方。
天河可过滤红尘气息,但多少还是会泄露一点出来。等闲的仙不喜欢这一方域的气泽,天河的尾端,绵延数千里的草原见不着多少活物。
草原中有一处依水的矮丘,那便是沧笙暂时的家。
沧宁幻出了一用具齐全的竹屋之后,又给沧笙立了个结界,她可以自由出入,但是别人不行。上界中人员混杂,难免会有不长眼的横冲直闯,届时惊扰了他家阿姐,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沧笙没有恢复记忆,有时候会不自觉地疏远沧宁,譬如她会同他道:“修炼嘛,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的,你若是忙可以先回去,不必守着我的。”
她要赶他走,沧宁心里不知道有多伤心。站在阿姐的角度想想,面对一个只有亲属关系却没有感情基础的弟弟是会觉得不大方便的。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阿姐将他送上矮丘,远远朝他挥手,告别说得真情实意,笑意盈盈。
…
沧宁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不少东西,由于都是仙家的物品,沧笙没用过,他便每个都写上了解释功能的小纸条,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放在乾坤袋里头交给了她。特别嘱咐了两点。若是想寻他,对着传音玉符唤他一声就好;若遇到紧急情况,捏碎召唤玉牌,他可以顷刻之间赶到。
后一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过,沧笙到了仙界便潜心修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有结界庇佑。整整三月过后,沧笙才从入定中醒来,欣喜地发觉自己功法大进。一面到小泉前捉了条鱼来充饥,一面开启了传音的玉符,问沧宁吃饭了没有。
那头沧宁的声音过了好久才传了,沧笙等得鱼都烤熟了,道了一句:”没吃。“
她恩恩答应着:“那你记得吃一点。”她弟弟本事这样高,总不至于能饿到自己,“我要去凡界了,大概会有点久,这个传音符到了凡界还能用吗?”
沧宁听出她心中的排位,多少有点吃味,可阿姐如今的幸福来之不易,他更不忍打搅,顿了顿道:“可以的。阿姐且等一等,我去送你。”
沧笙想,他不知道还在多远的地方呢,特地跑来多麻烦啊,就道:“我可以自己去的。”
“阿姐记得天河长堤那里的小仙吗?万一他们再找阿姐要过路费呢?”他苦口婆心的劝诫,“阿姐自己去要耗损不少仙法,时间还长,不妨等我一日吧。”
他这样处处为她着想,沧笙颇为感动,更意识到了现实的骨感——光这片草原她就能飞上一日,默默想了一会,道:“好,那我等你。”
那头沧宁欢欣鼓舞起来,风声攒动,似乎是立马动身了。
沧笙将玉放在一边,给自己煮了壶热茶,捧在手中慢慢的喝。人坐在矮丘上,看天边霞光将要淡去,心底的思念又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暖而哀的情绪,有时使人发笑,有时催人落泪。
腹中的仙泽又闹腾起来,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