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

  “哥?”放假在家的刘仲齐听见声音,叼着个虾饺探出头来,“你回来了,吃了吗?我刚才叫了外卖……”

  喻兰川把他推进屋里:“手机给我!”

  刘仲齐莫名其妙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喻兰川:“你有甘卿的电话吗,是哪个?”

  经常去星之梦主动上当受骗的刘仲齐:“……大骗子。”

  喻兰川翻出甘卿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一声没响完,对方就挂断了。

  如果给警察打电话的也是甘卿,那她很有可能是一直监控那个教唆杀人组织的情况,不然等向小满动手了再报警,警察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看来是吸取上次报警后被于严找到的教训,知道用黑卡了。

  她追踪这个组织多久了?

  既然报了警,又出手帮警方打掉了一个人,为什么不明确给警方指出他们的老巢?

  她现在在哪,想干什么?

  喻兰川有种奇怪的直觉,甘卿看着循规蹈矩、闲事不管,但总觉得……这个人骨子里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良民。

  他翻出微信,给甘卿连发三条信息。

  “你在哪?做什么?”

  “法制社会了,你不要碰线!”

  “我知道你看见了,回话!”

  刘仲齐把虾饺吞下去:“哥,你找她有什么急事吗?”

  喻兰川没理他,捏着手机思考怎么才能找到她。

  “我觉得她虽然是个大骗子,但好像……是挺神的。”第一次见面就说出了自己家里有个不好相处的兄弟姐妹,至今刘仲齐没明白她怎么看出来的,“上次她翻我英语卷子,说我完形填空错了十四个,我还不信,星期五老师判完发下来,还真错了十四个!哥,算命真能算准吗?”

  托福考了119的喻兰川被打断了思路,无言以对地看了刘仲齐一眼,怀疑他继父的基因有毒。

  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好一阵子没见过甘卿了,那个人这段时间好像天天浪在外面。

  “上礼拜一。”刘仲齐说,“就我开完运动会那天,在那个‘雪屋’门口碰见她了,她还骗我请了她一顿……哎,哥……”

  喻兰川转身就走。

  刘仲齐:“……我手机……唉,算了。”

  甜品店“雪屋”开在一堆错综复杂的小胡同里,那附近有一个名人故居,算是旅游景点,不少外地游客会慕名过来体验网红店,顺便参观景点,人多眼杂,小巷里还有几家不知道合法不合法的民宿和出租房,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去处。

  一个整天跟小孩骗吃骗喝的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闲钱逛网红店,那她去那干什么?

  她在那附近发现了什么?

  喻兰川一边往那边赶,一边通知了于严。

  刘仲齐的手机静悄悄的,甘卿没有回。

  “雪屋”——就是向小满和中年女人交接药粉的地方——这会刚开门营业,已经有顾客排队了,后面有一条非常隐蔽的斜巷,乍一看似乎是死胡同,得往里走,才能发现最里头有个供一人通过的窄路,钻进去就是另一条街。里头有一个萧条的苍蝇小馆,还有几家稀稀拉拉的民宿小院,挂着不起眼的招牌。

  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进了院子,敲开同伴的门,屋里人刚露头,就被她一把推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师兄他们回来了吗?”

  这间客房是套房,有个小门厅和两个卧室,住着一男两女。

  其中的男人摇摇头,问:“怎么?”

  中年女人焦躁地在屋里打转:“师父强调过了,一百一十号院不能碰、不能碰,你们不听,出事了!”

  “那个向小满条件那么合适,又有钱,错过了可惜,”男人说完,又追问,“出什么事了?师兄他们失手了?”

  “不知道,”中年女人说,“那边都是警车,我没敢多看,快,收拾收拾,我们准备离开这。”

  屋里另外两个女人连忙分头去收拾东西,忽然,其中一个“咦”了一声:“师姐,‘春’字牌不见了!”

  “你怎么祖师爷的排位也瞎放!”

  “明明就在供桌上的……哎,窗户谁开的?”

  民宿小小的窗外,“咔”一声轻响,靠墙而立的甘卿把木牌掰成了两段。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甘卿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里面已经有二十多条未读微信了,全部来自“是仲不是齐”,虽然发的都是文字,但能从用词和标点符号里看出,发信息的人正声嘶力竭地阻止她失足。

  先是强势地晓之以理,随后又委婉地动之以情, 他从社会大局讲到了个人选择, 又从公序良俗说到抵制暴力,一看就知道, 账户那边的,肯定不是刘仲齐那小孩。

  “太能说了。”甘卿想。

  喻兰川在肃杀的深秋里跑出了一身热汗,发出去的信息始终是石沉大海, 终于, 手机上跳出了那行“对方正在输入……”

  喻兰川呼吸一滞, 盯住屏幕,每一秒都被拖得无限长。

  她回了!她会说什么?

  “不要多管闲事”?

  “人我已经做掉了”?

  或者……她有没有可能真的被他说服?

  片刻后, 甘卿的信息终于发过来了,她发了一张猥琐的微信表情——“向叨逼叨势力低头”。

  喻兰川:“……”

  是不是有毛病!

  甘卿收起手机, 拈起一颗小石子,抬手往旁边的玻璃窗上一弹。

  屋里的三女一男同时被吓了一跳,中年女人一步扑到窗边:“谁!”

  堆满了杂物的民宿小院里空荡荡的, 巴掌大的梧桐叶子打着旋地落下, 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还不等他们四下检查,一个原本靠墙的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砸得地面一声闷响。

  “师兄!”

  从一百一十号院逃脱的男人被捆成了一个粽子,眼镜碎得就剩个框,左臂和右腿不自然地卷着,最可怕的是,他脖子上竟有一条眼熟的红线。

  他面朝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谁!是谁!”

  “请问,”甘卿出了声,很客气地问,“这个木牌上写的‘万木春’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猛地一抬头,倒抽了一口气,他们几个人都在,方才竟然没觉出这院子里有别人,直到对方自己出声,从小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好像为了讽刺他们,甘卿身上也穿了一件连帽的长外衣,兜帽耷拉下来,几乎盖住了半边脸,还戴了一个跟他们一样的口罩。

  孤身一人……还是女的?

  行走江湖有古训,看起来越弱势的人越不能惹,因为世界上没那么多运气好的傻大胆,不合常理的人在不合常理的地方出现,事必有妖。

  甘卿踱步过来,在窗口站定,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正是那块断成两截的木牌位。

  三女一男集体顺着那动静看去:“祖师爷的牌位,你找死!”

  中年女人一伸手拦住同伴:“朋友,我看你不像条子,你是哪一道的?”

  甘卿从兜里摸出一根很长的布条,有点像泰拳里的“缠手”,她笑了一下,仔细地用布条缠住了右手,把那几根枯木似的手指固定保护好:“我?路过的,纯好奇。”

  “万木春是我们师门,”中年女人冷冷地说,“祖上出过五绝之一,我们走的光明正大的路,干的是锄强扶弱的事。朋友,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摔我们祖师爷牌位,还伤我师兄?”

  “是吗,”甘卿声音里带了点笑意,眼角却没弯,“我刚才看一帮警察追他,还以为他是通缉犯呢。”

  屋里的男人暴躁地说:“警察算什么!”

  中年女人一摆手:“姑娘,天底下的不平事多了,有的事警察不想管,有的事他们管不过来。他们不管的事,我们替天行道,他们却要说我们违法乱纪,有这个道理吗?”

  “我以为现在还敢说‘替天行道’这四个字的人,都去管人工降雨了。”甘卿说,“引诱协助别人杀人也算?”

  “杀的是人渣,”屋里另一个女人激动地插话,“我们是在救她!”

  甘卿一挑眉。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中年女人说,“有多少男人把老婆当沙包打,外人还当家庭矛盾调解、还要劝和不劝离?新闻里,打死老婆的男人判了几年,不堪虐待,宰了那些畜生的女人又是怎么判的?也许你厉害,没受过这种折磨,但你也是女人吧,你看到听到这些事,就没有一点设身处地的同情心?就算没有我们,她总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条路,到那时候,她可能因为打不过那人渣,反而被对方伤害,就算侥幸成功,没人帮她善后,她后半辈子也就是把牢底坐穿了!”

  “哦,那你们打算怎么‘替天行道’呢?”甘卿说,“先帮她把男人的尸体处理了,然后让她以妻子的名义到男人公司请假辞职,再以最快的速度转移财产,洗钱变现,一条龙服务。但是一个大活人失踪,瞒不了多久,她一个穷途末路的杀人犯,根本没有独立生存能力,以后就只好加入你们,靠你们庇护——她家有房有车,孩子上得起双语幼儿园,租得起市中心的学区房,财产应该不少,是吧。”

  “你血口喷人!”

  “成本是一包药粉,几天房租,利润几百上千万,真是好买卖。”甘卿笑了起来,伸脚踢了踢木牌,“‘万木春’辱没各位人才了。这三个字的起源,我倒是知道一点,不如说给你们听听。”

  “万木春,最早叫‘万春堂’,起源于南宋,一开始做的是杀人买命的生意,什么脏活都接,一度臭名昭著,后来几经改朝换代,这一门也渐渐败落,门徒散落四方,只有古杀术流传下来。到了清末,有一位人物,把万春堂古老的杀人术改良,整理成了有系统的独门功夫‘庖丁解牛’,自立门户‘万木春’,学他的功夫,不逞凶、不斗狠、不与人比武、不行侠仗义,出锋毙命、见血封喉。”有一点烟熏嗓的女声咬字清晰,慢条斯理的,像个耐心的博物馆讲解员,然而不知为什么,扫过的秋风好像更凉了些,“嘶嘶”地带着地下反上来的腥气,“因为太过歹毒,晚年,门下弟子内乱,自相残杀,这位老前辈大悲大怒之后,亲自出手清理了门户,立下了规矩——万木春每代只能收一个弟子。”

  “刚才你们说什么?这是‘祖师爷’的牌位?可是我看贵派人丁兴旺,实在不像是几代单传的。”甘卿说到这,把手机背到了身后,按了发送键,“别是……认错爸爸了吧?”

  已经赶到“雪屋”附近的喻兰川手机震了一下——微信好友“大骗子”发来了共享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