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旌挪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邱礼源看向他，他目光一瞬不移。论身高，两人不相上下，可此时苏萤分明觉得邱礼源在叶旌的注视下矮了许多，甚至连他引以为傲的风度也荡然无存。
“邱会长别急走，”叶旌嘴角微挑，笑不及眼底，“你这个点在这里，做什么？”
“……工作。”
“那她呢？”叶旌目光投向苏萤。
“当然也是工作。”
“她逃你追，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邱礼源冷着脸，语带威胁：“你在暗示什么？”
叶旌冷笑不语。
“苏萤，你就由着他胡扯？”邱礼源蹙着眉头，“将来传出去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苏萤冷声答：“学生会那边的人说今晚量体裁衣，结果楼上只有你一个人。我倒是想找人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礼源本以为苏萤会为了名声配合他，没想到她完全不管不顾，只好腆着脸答：“大概是他们记岔了。”
一言既出，苏萤和叶旌不约而同地发出嗤笑。
“你们忙完也早点回宿舍，”邱礼源理了理衣襟，“走的时候记得锁门。”道貌岸然到让人恶心。
邱礼源走远了，走道里再度安静下来，苏萤这才察觉到一抹不无敌意的视线，然而等她和叶旌一起回头，对上的却是唐梦楚的婆娑泪眼，刚刚的敌意仿佛只是错觉。
“学长，我——”
没等唐梦楚说完，叶旌已经勾住苏萤的肩头将她往身边一揽：“我正在追她。”
两个女生都愣住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唐梦楚，她转头跑开的时候泪水甚至溅落在苏萤的手背上。苏萤这才一把撂开了叶旌的胳膊，跟他拉开半米距离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跟唐梦楚一起。
叶旌说：“这话好像应该先由我问你吧？”她怎么会被邱礼源追着从楼上逃下来？
“丛部长通知我今天量主持礼服尺寸，白天我在咖啡厅交接工作走不开，所以约了晚上，结果我来了，楼上只有邱礼源。”苏萤想起刚刚邱礼源动手动脚的样子，一阵恶寒，她一定是有眼无珠，从前竟会觉他绅士！不过也幸好，她一直觉得邱礼源的完美太假，并不十分信任。
叶旌生气地说：“你是傻瓜吗？什么服装店会晚上来学校给人量体？摆明了圈套，你都能上当？”
苏萤抿嘴，承认他说得在理，是她自己的疏忽。可是，他呢？难道也是被以工作之名骗来的么。苏萤抚着胳膊，漫不经心似地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谈工作？”
“不是。”
“那来谈恋爱啊。”她说完才察觉语气有点酸。
叶旌这才露出一丝笑：“对啊。”
苏萤点点头：“是我打扰了，对不住。”
叶旌带笑拉住她：“你走了我找谁谈去？”
苏萤好气又好笑，顺手推开他就要走，结果脚踝处一阵抽痛，让她歪向了一边。
“怎么了？”
大概是刚刚冲下来太急，崴着了。苏萤抿唇，还想逞强，一瘸一拐地走出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叹息：“……服个软又不会死。”
苏萤假装没听见。
忽然兜头一黑，她下意识地把东西从脸上抓下来，发现是叶旌的外套。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叶旌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我今天开车来学校的，快上来。”
苏萤没动，他回头：“不要背？那我可公主抱了。”说着，他作势就要站起来。
“背！”苏萤脱口而出。
叶旌轻笑，等身后的人趴在自己背上，站起身，他才开口：“不想明天上首页的话，就拿衣裳把脑袋盖着。”
……怎么跟犯罪分子似的。苏萤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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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宠
但等两人走在学校的路上, 苏萤才深深感激叶某人先见之明。四面八方若有似乎的目光，隔着他的外套她都能感受得到。还好，有他的衣裳挡着。
“国际模特协会不是禁止使用0号模特了吗？”叶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苏萤一愣：“……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瘦？”叶旌说, “当心以后没人用你, 还不抓紧多吃点。”
是在说她轻吗？苏萤想。“《SLIENCE》那边还让我再减三到五斤的。”
叶旌一听, 立马不满地说：“还要你瘦？那我们不拍了！”
苏萤在他肩头一掐。
叶旌吃痛地求饶, 只听苏萤笑着说：“就是建议而已, 我不瘦，他们还能逼我绝食？”
“就是就是。”叶旌连连附和。
明明前一分钟还在说她瘦, 等到了车库, 把苏萤放上后座，叶旌又故意喘着气说：“小姐姐, 你的肉是长在骨头里的吗？看着这么瘦, 背起来那么重！”
真真幼稚鬼, 话都不会说！苏萤把他的机车服往他背上一拍：“我又没求你背。”
“我乐意啊，”叶旌顺手接过衣服，笑得灿烂，“你再重我都乐意，所以胖一点儿吧，好不好？”
舌头抹了蜜似的。
苏萤翻了他一眼，竟没有反驳。
叶旌把头盔替她系上，一边说：“罗姜说从机房出来的时候看见你去活动中心了，我打算去找你，给你个惊喜, 没想到唐梦楚会在那里。”
这是在给她解释了……苏萤垂眸，在他转身戴头盔的时候含糊地“嗯”了一声，表示她原谅了。可是，原谅什么呢？
机车在无人的街头飞驰，终于停在红灯前的时候，叶旌听见身后戴着头盔的姑娘闷声问：“活动中心的监控录像，你能弄到吗？”
叶旌“嗯”了一声，顿了许久，才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尽管他故意克制，苏萤还是从语气里听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煞气，居然让她有点心慌。她轻声说：“没什么，就是想给他点警告。”
“我知道了。”
“喂，叶旌。”
“嗯。”
“刚刚唐梦楚哭得那么伤心，你真的不用管吗？”
“又不是我惹哭的，为什么要管？”
喂喂喂，他不是传说中的小太阳吗？这么冷漠真的合适？
“这么说话一点都不像你。”苏萤随口说。
没想到叶旌静了会，转头问她：“如果这才是我，以前那些是装的呢？”
苏萤想了想，笑了：“如果是装的就好了。因为如果对谁都温柔的话，真的太累了。”
红灯已经跳绿了，叶旌却还停在原地。
“走了。”苏萤说。
叶旌踩下油门，在轰鸣声中，苏萤听见他说：“谢谢。”
苏萤本以为经过活动中心的冲突，邱礼源能消停一阵子。
谁知道隔日她下课刚出学校，就看见了他那辆骚包的宝马Z4停在路边。她本打算照常绕过去，没想到邱礼源将窗户降了下来，大声地招呼：“苏萤，上车。”
苏萤压根不想理他，径直往前走。
邱礼源就开着车一点点地跟着，一边客气而绅士地说：“我这样开车会挡住后面的人，你要不想交通堵塞，就快点上车。”
反倒是她的不对了。周遭有校友往来经过，无不侧目，楠大没几个人不认识邱礼源的，人人都知道他既得校方欢心，又受女生喜爱，追苏萤追到为她开咖啡店，也算是出手阔绰得很。
苏萤被那些视线打量得窝火，这根本就是道德绑架！
“阿萤。”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苏萤见了救星似地回身，笑容几乎立刻浮上面孔。
叶旌骑着机车，将头盔扔给她：“上车，我送你去。”
几乎没有犹豫，苏萤就戴上头盔坐进后座，一气呵成，压根没再多看豪车里的邱礼源一眼。两人绝尘而去，邱礼源一拳打在车门上，恨得牙根发痒。
“叶旌这机车可以啊，”坐在邱礼源车后座的丛山感慨道，“哈姆雷特，得大几十万吧！还是改装过的，啧啧，赶上一辆跑车的价了。”
邱礼源冷笑：“靠爹妈，谁买不起？”
“不不，这还真不是靠爹妈。我听说他前两年，他玩票做的一个程序卖了不少钱，买辆摩托绰绰有余。”
邱礼源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丛山拿食指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可想了想，又问：“睿翼集团的那个注资项目，你们是不是在跟叶旌竞争？”
“竞争？就凭他跟罗姜，那群乌合之众搞出来的项目跟我竞争？”
丛山和稀泥：“罗姜是贪玩了点，不过叶旌做程序这块还真是难得一遇的天才，长得好，家庭好，头脑还聪明，哎，他跟你抢苏萤，是挺不好搞的。”
“这世上会有完美无缺的人吗？”邱礼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就不信。”
丛山撇撇嘴，不再多说了，直到忽然从手机上看见了什么，啊了一声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才开口：“邱，你要不要路边停一下？”
邱礼源说：“干什么？”
“这上面的……是你吧？”邱礼源接过他递来的手机一看，一脚刹车猛地停住了。
那是经过处理的一段监控视频，画面上他的面孔清晰可见，对比自己矮一头的女生拉拉扯扯、搂搂抱抱，非常明显女孩子是抗拒的，而他就显得格外猥琐。最让人发狂的是，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女孩子连衣服都是马赛克的，而邱礼源却完全暴露在镜头之前，像个十足的流氓。
邱礼源抬手，丛山连忙站起身一把攥住自己的手机：“别扔！这是我的手机。”
“找死。”邱礼源咬牙切齿。
“什么？”丛山心有余悸地藏好手机，才发现一贯风度翩翩的邱公子面色阴狠，吓得他甚至不敢追问视频里的女生是苏萤还是别人。
邱礼源问：“学校的监控视频是信息学院在管理，是吗？”
“好像是吧。”
邱礼源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会让你后悔的，叶旌。”
一路风驰电掣，苏萤两人到叶家的时候，院子里居然赫然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苏萤看了叶旌一眼，发现他已经变了脸色。
“有客人？”苏萤体谅地说，“我已经把咖啡厅的工作辞了，明天也没工作。你今天忙的话，我们的课可以明天再补。”
叶旌将车停好，有些僵硬地说：“不用。”
苏萤刚进门就察觉氛围不对，云姨恭敬地袖手站在一边，客厅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报纸，仿佛没有察觉他们进屋。
是叶旌的爸爸，旌歌的董事长叶儒？苏萤在猜测，叶旌却拉着她的手腕就要上楼。
“这是谁教你的礼节？”中年男人目光都没离开报纸，声音浑厚，不怒自威，“回家不知道向长辈问好吗？”
叶旌停在楼梯上，笑了下：“哦，没看见您回来了。叶董好，叶董辛苦了。”没半点正经。
叶儒怒不可遏地将报纸拍在红木茶几上，一双眼窝凹陷的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教养礼数都丢了吗？”
“那要问你啊，爸，你都教了我什么？”叶旌仍旧挂着那个虚伪的笑，“毕竟，子不教父之过。”
寥寥数语，父子俩已势同水火。
“叶旌。”苏萤小声地喝止他继续顶撞。
叶儒的视线移向她，仿佛辨认了一下，才沉声说：“交女朋友了？同学，还是别处的人？”
苏萤不知道该先回答他哪个问题。
“爸爸，你是不是已经忙忘了？我前年就已经成年了，我想这些事没有必要向您汇报了吧。”
苏萤在背后扯着他的衣袖，可是叶旌根本浑然不觉，就像一只好斗的小兽，全身都在战斗状态，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叶儒被儿子充满敌意的话激怒，沉声训斥道：“你在外面跟个模特胡闹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你计较了！但你不肯去留学，偏说是楠大也是一流学府。我就问你，你在楠大都学到了些什么？学着谈恋爱，带女孩儿回家吗？”
“先生，她不是……”
“我在教子！”叶儒打断了云姨的解释，盯着与年轻时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儿子，“你是叶家的儿子，我不容许你这样成日虚度年华！”
叶旌怒极反笑，向下走了两步，与父亲争锋相对：“成为叶家孩子是我自己的选择吗？你生我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我知道你觉得我丢了叶家的人，可我也没有巴着你不放，是你自己要回来受气！”
叶儒被他气得站起身：“这是我家！我不回来，去哪儿？”
“爸爸，你忘了吗？这房子早就在你跟我妈离婚的时候分给我妈了。忘了告诉你，我前两年从我妈那儿已经买过来了，现在房主是我。”
“买？你拿什么买？”叶儒指着四周家具，“用我给的抚养费吗？”
叶旌没有说话。
苏萤侧目，发现他的脸色差极了，平时白净的面孔此刻白得几乎像要透明，但是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却浮现出了红血丝，使他看起来既愤怒又疲惫。
“别说了，”苏萤声音压得很低，“冷静下来，叶旌。”
叶旌看向她，她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担忧，像一汪清泉，熄灭了熊熊的怒火。失去的理智在她恳求的目光中渐渐回到叶旌的头脑里，他抱歉地握住苏萤的手，闭上眼深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每日三更：）
第35章 第35宠
叶儒看见两人相牵的手, 刚要开口，却见儿子拉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走下了楼梯。
“我先走了，你想住这里多久都可以——但是你不走, 我不会回来。”叶旌说完, 牵着苏萤就往外走。
“叶旌！我是为你好！外面的治疗技术, 教育资源, 包括时尚环境都比楠都要好得多, 你到底跟我置什么气？”叶儒疲倦地在他们身后说。
“这是我的人生，你还想支配我多久？”叶旌头也没回, “我就算是一事无成, 起码也做了真实的自我。”
“你想做真实的自己，想没想过别人能不能接受你？你身边这个姑娘, 能不能接受真实的你？如果你不是叶家的儿子, 如果你住不起这样的豪宅, 开不起几十万的哈雷——她还会要你吗？”
叶旌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试图逃离，立刻用力攥得更紧，然后回头，看向依旧满头黑发的父亲：“你真可悲。爸爸。”
父子俩遥遥相望，许久，叶旌才似笑非笑地说：“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你能确定你跟我不一样。”叶儒看向他牵着的苏萤，“你能确定她跟你妈妈不一样吗？”
叶旌身体一僵，还想说什么，却被苏萤温柔地环住了腰。她在他耳边说：“我们先出去。”说着不由分说地把人带了出去。
深巷寂静，树影摇曳, 两个人沉默地走出来很远，都没有交谈。
苏萤没有松开叶旌的手，她能感觉到他僵硬的肢体，那是被伤害之后人的自我保护反应。
直到许久之后，他的手指才终于慢慢地恢复温度，柔软下来。
“叶旌。”
“……嗯。”
“我给你说过我爸的事吗？”
“没有。”
苏萤牵着大男孩，慢吞吞地踩着落叶前行，低着头轻声说：“我爸是做工程的，粗人。我妈是搞艺术的，没人告诉我他们是怎么会结婚的，我只记得从我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总吵架。”
叶旌看着她的背影和与他相握的白皙柔软的小手，没有出声，只是乖顺地跟着她。
“我妈觉得我爸没文化，不懂得情调。我爸觉得我妈不懂生计，如果不是他天南地北地接工程跑项目，我们一家三口哪儿来钱吃饭，我妈又哪儿来钱打版、做衣服，过不识人间疾苦的生活？所以他们吵，每次我爸回楠都，他们都要吵。”
“他们也是，我爸妈。”叶旌说。
苏萤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说：“可是吵归吵，他们谁都没说过要分开的话，虽然聚少离多，碰面就吵闹不休，但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不吵的时候就蜜里调油似的。直到我十岁那年……我妈病倒了，癌症，发现得太晚，不到一年就走了。”
叶旌握紧了她的手。
“那之后我爸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他挂在嘴边的都是：搞服装设计有什么用？谁买你的设计啊，一本册子连袋大米都换不回来……可是我妈走了之后，他开始给我买各种最好的画具，送我去最贵的艺术学校，我学设计所需要的，他只有加倍给我，绝不打折……所有曾经我妈想要而没得到的，他全都给了我，除了陪伴。我住校，他住家，我们几乎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