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王,又是那个沛王!”
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钦陵方才喃喃自语了一声,脸上尽是阴霾。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谁也别想动我的女人
兴冲冲回到了自己的冷泉殿,李贤却得知贺兰烟已经被外婆派人接了回去,脸色顿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可是和老外婆拍了胸脯保证过的,如今已经把小丫头由内至外吃得干干净净,这可怎么办?
气急败坏之下,他二话不说就直截了当地转往飞香殿,一面走一面盘算着该如何解释。要说他那老外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待会一个不好,那教训未必会比武后轻。果然,他一跨进大门,就只见荣国夫人杨氏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小丫头则是满脸委屈地站在旁边。
见这架势不好,他慌忙上前叫了一声外婆,旋即硬着头皮做好了接受教训的准备。然而,座上的杨氏却半晌都没有说话,最后冷冷哼了一声。
“小小一个吐蕃使臣,居然敢如此狂妄!”
这是哪跟哪,好好的怎么扯到吐蕃使臣身上去了?李贤一时间只觉得莫名其妙,再看小丫头忽然变得气鼓鼓的,更是莫名不解。
杨氏取了旁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这才把今日贺兰烟回来时的情形约摸解释了一番,最后方才告诫道:“贤儿,上回你在望云楼和那个蕃使起冲突的事情,烟儿已经对我说了。这个噶尔钦陵我也听你娘提过两次,城府深沉,听说极有可能子承父业成为吐蕃下任大论。虽说烟儿今日是侍女装扮,而且还刻意修饰过,但难保他是否是认出了人故意而为。”
那个钦陵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李贤女人的身上!
李贤只感到一股热流直冲脑际,险些当场骂娘。有了这一遭,对于昨晚的事情,杨氏竟是没有多问半句,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出去,把地方留给了两人。
见没有外人,李贤顿时再无顾忌,上去一把将小丫头揽在怀中,安抚了一会方才追问事情情由。等知道钦陵居然开价百两黄金的时候,他那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忍不住咆哮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明知道是外婆的人,居然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贤儿,听外婆说的那些,我心里害怕。”贺兰烟死死抱住李贤,脸色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惊惶,“外婆说,吐蕃虽远,但当初那位松赞干布求亲的时候,大唐甚至将公主嫁给了他,那个求亲的禄东赞甚至得太宗皇帝赏识,还将外孙女嫁给了他。若是这个钦陵……钦陵……”
“不要提这个该死的名字!”
李贤气急败坏地怒吼了一声,随即捧着贺兰烟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如今不是太宗皇帝那会,吐蕃也不是那时候的吐蕃,他钦陵算什么东西!”
自从那一天在望云楼和钦陵起了冲突,李贤立刻让胡天野将哈蜜儿安置在了妥善的地方——他那回嚣张归嚣张,倘若不是知道钦陵那群吐蕃人在长安城中活动很是频繁,倘若不是因为对方故意招惹周晓那群人,他也不至于把脸撕破一半——这是大唐的地头,就是当初松赞干布,也不过是大唐册封的一个藩王,他这个堂堂皇子凭什么示弱?
更何况,吐蕃可不是示弱就能够摆平的,那野心大着呢!
只不过有了这一遭,他却不敢让贺兰烟再来回跑。谁知道那群吐蕃人发起疯来,会不会干什么疯狂的勾当。软言好语地哄了小丫头一番,并保证自己会常常到这里来陪她洗鸳鸯浴,他这才得以脱身。看小丫头那狂热的样子,他很是确定了一个事实。
一旦尝过那抵死缠绵的滋味,他只怕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喂饱她了!
出了飞香殿,他刚刚那温情脉脉的模样立刻无影无踪。虽说在小丫头面前夸下了海口,但要知道,这政治联姻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扭转的。这年头的女人虽然开放大胆,可婚姻究竟不是她们能够说了算的。一个钦陵兴许分量还不够,但是,要是那家伙存心使坏,回头干脆说是为赞普芒松芒赞求亲,那麻烦就大了!
他娘的,甭管你是谁,别想碰我的女人一根毫毛!
带着这样的念头,李贤气冲冲地回到了冷泉殿。虽说不至于迁怒,但总归在脸上带出了几分。一应宫人从未看过主子这样的做派,不觉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而阿萝毕竟沉稳些,喝退了侍女便亲自上去侍候,而问出来的结果不禁让她呆若木鸡。
“殿下,奴婢觉得,那个应付钦陵的部曲该赏!”终究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阿萝很快就从最初的惊愕失神中醒觉了过来,一面将一碗银耳燕窝汤奉给李贤,一面笑吟吟地道,“他既然说这是荣国夫人送给沛王殿下的侍女,那么,钦陵便不好再去纠缠荣国夫人,只要贺兰小姐呆在飞香殿,见不着人,便可渐渐绝了他的念想。”
刚刚一时气怒,李贤竟是忘了这一头,如今想来,若是那个随从不够聪明,把人直接招惹到了老外婆那里,只怕麻烦会更大。这样的人,自然应当赏赐。
当下他便招来张坚,吩咐其去一趟飞香殿,对刚刚那八个部曲各赏二十贯。之后,阿听得阿萝说起今早为贺兰烟梳妆时的事,他不觉露出了笑容。看来,这小丫头倒是聪明,竟知道从他的贴身人身上下手了,只是这存心大约不坏,他没必要去揭穿了她。
“以后她要是再赏,你收了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贤抬头看了阿萝一眼,忽然又加了一句,“她也没说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的。阿萝,你就准备跟我一辈子吧!”
这露骨的吩咐一下子让阿萝满脸绯红,往日贴身服侍也从未胆怯过的她,竟是慌慌张张找了个借口退了。等她一走,李贤不觉哈哈大笑,心中异常畅快。开什么玩笑,自己好容易培训出来的心腹,怎么能够便宜了别人?
昨晚没来得及好好泡泡温泉,晚上又得去赴薛仁贵的邀约,因此下午李贤便准备好好享受一番温汤的滋味。然而,一应准备做好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进去享用,弟弟李显却忽然兴冲冲地找了上来,竟是硬要和他挤在一个池子里,美其名曰兄弟情深。
就算是亲兄弟,两个大男人犯得着挤一个池子么?
虽说很无奈,但是他总不可能把兴致勃勃的李显赶出去,只得很勉强地接受了兄弟共浴的要求。然而,下了汤池,他却被李显那两个侍浴的宫人吓了一跳——并非因为她们是什么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绝色美人,而是因为……咳咳,这两位怎么看都和阿萝年纪差不多。话说回来,上回他老爹赐给李显的那两个侍女呢?
仿佛是看出了李贤的疑惑,李显便在那里解释道:“六哥,她们就是父皇赐给我的人。”
没搞错吧?这两位虽然姿色不俗,但至少都比李显大七八岁,哪里像自己那两对双胞胎,全都不超过十四岁。对于女人,他这弟弟虽说如今还只能远观不可亵玩,可是李治也不至于如此恶搞吧?不过,那轻纱之下的酥胸玉体,确实比青涩的少女多了几分成熟的风情。
李贤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宫人给别人看光的习惯,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因此早早命令阿萝不准让人进来,让这位聪明机敏的女官一阵纳闷。然而,李显可不像他这么小气,见李贤没有叫人过来,误以为这是兄弟亲近的意思,竟是大方地让两个侍女一起服侍李贤。
年长归年长,可两女的手法却不比寻常宫人,除了揉搓之外都精通按摩之术,无论是肩背还是手臂,被她们按摩过的地方无不是一阵酸酸麻麻,仿佛每一丝疲倦都被挤了出来。直到这时,李贤方才在心里暗自称赞,谁知李显的一句话差点让他被水呛倒了。
“父皇真是明白我,六哥你不知道,晚上抱着她们睡觉,不知道有多舒服!”李显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在一个侍女的胸前抓了一把,旋即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靠在池边,很是惬意地道,“六哥那么多诗,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道听途说的醉卧美人膝,不过,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酒量,睡卧美人胸就成了,哈哈哈哈!”
这个小色狼!
李贤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转头见两个侍女依旧笑吟吟的,他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转过了头,心中暗自感慨——果然是豪门出纨绔,真是一点不假。看来,他得认真考虑一下让于老头去调教这个弟弟的可能性……算了算了,更可能是于老头被李显气得吐血而亡。
李显忽然玩兴大发,忽然跳到汤池中央用力扑腾了起来,顿时室内水花飞溅,那两个侍女湿透的纱裙全部紧贴在了身上,更衬出了那丰腴的身材。饶是如此,两人却慌忙前去拉着李显,口中喋喋不休地劝说着什么。此时此刻,李贤懒洋洋地靠在池边,一个念头倏地闪过。
反正现如今李显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当个好色闲王也不打紧。
第一百八十七章 醉饮千杯,父子决斗的见证人
虽说上回在铁勒打了胜仗,但因为接下来一堆麻烦,因此薛仁贵至今还是左武卫将军,没能在将军两个字前加上一个“大”字。随驾骊山的大臣众多,武将更有不少都是开国勋臣的子弟,所以他这个左武卫将军无疑并不起眼。不过,托了他儿子薛丁山的福,再加上名声还在,倒是没人敢小觑他。
先头因为忙着应付李义府,外加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因此李贤一直没有机会领教神箭薛的绝学,此番听闻邀约自然爽快。太阳刚刚落山,只带了张坚和韦韬两人,和薛丁山会合之后,他就兴冲冲地来到了薛仁贵的住所。
这骊山上如今住了无数勋贵大臣,薛仁贵的品级还不到一人独居一个院子的程度。一个院子中还住着其他两个武将,都是十六卫中名声显赫的将领,此时正和薛仁贵在院子中一处喝酒谈天。即便是名声显赫,看到沛王李贤进来都大吃一惊。
“沛王……”
李贤见三个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立刻笑嘻嘻地摆了摆手:“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各位不用如此客气。”他说着忽然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笑得更灿烂了,“我可是闻到了好酒的味道,看来今夜又有得口福了!”说到这里,他才冲两个不太认识的武将点了点头,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二位可是薛将军的同僚?”
此时此刻,那两人已经看到了李贤身后的薛丁山,最羡慕的就是薛仁贵生了个好儿子。听得李贤如此说话,两人自然而然放松了些,暗叹传言不虚,当下便齐齐报名,一个来自左威卫,一个来自右武卫,都是立过战功,如今却还闲着的将军。
坐定之后,李贤先是连饮三大碗,继而神态自若地谈笑风生,甚至主动地谈起了边塞军事。这一下,彼此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被拉近了,那两个武将很快把礼数扔到了脑后,笑谈往昔戎马岁月之后,纷纷吹嘘起了自个的功绩,这个说曾经一仗杀敌八百,那个就说一次斩首一千级,总而言之是越说越离谱,李贤却依旧笑吟吟地听着。
不就是高谈阔论么,文臣恨不得把所有功劳归在自个身上,武将吹嘘吹嘘战功又有什么打紧!
“六郎,六郎!”
正当他把不知第几碗酒灌进嘴里时,忽然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扭头一看却是脸色比谁都红的薛丁山,不觉有些奇怪。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小子没喝几杯酒啊,没道理脸就红成这样!
“今天的事……”
听薛丁山结结巴巴迸出了四个字,李贤顿时哑然失笑,轻轻拍了他两下肩膀,这才笑嘻嘻地道:“放心,不把那两个碍事的灌醉了怎么行?你爹可比你聪明,要是私底下只请我一个喝酒,免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人多就好办了。”
薛丁山这才发现他老爹是浅尝辄止,再看另两个已经是满口胡言乱语,离着酩酊大醉不过一步之遥,总算稍微放心了些。而李贤端起酒碗,却发现旁边赫然是一个紧握的拳头,不禁更觉得好笑了。眼见就要父子摊牌,这小薛还是太嫩了些个。
终于,那两个吹嘘的家伙把牛皮吹破了,双双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那脸色简直比关公还红,少不得由各自的家仆搀扶了下去。这时,薛仁贵方才起身将李贤请进了屋子,薛丁山犹豫片刻便跟了进去,至于张坚韦韬则是在外头站岗放哨。
“沛王殿下请受我一拜!”
见老薛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李贤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伸手去扶。只不过他力气虽大,毕竟比不得武功盖世的薛仁贵,因此使出了绝大的力气愣是没拉住,只得受了礼。待到薛仁贵起身,他便没奈何摇了摇头:“薛将军这是干什么?”
“不论是殿下对犬子的栽培,还有对我的相助之恩,都受得起这礼。”起身之后,薛仁贵便爽朗地笑道,“凭大郎这出身,作殿下的伴读是万万不够格的,想必殿下从中出力不少,更不用说让他有福分接受英国公的指点了。至于我……我这个左武卫将军能够保住,殿下可不能说一点力都没使过。”
这薛丁山的事情他出过不少力气不假,可是这老薛的左武卫将军能够保住,和他有什么关系?李贤一时间很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薛仁贵笑得狡黠,心中不禁一突——看老薛的模样似乎很有些把握,究竟想说什么?话说回来,这老薛似乎不像别的武将那样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本事薛丁山这个呆小子怎么一点都没继承下来!
薛仁贵点到为止不再啰嗦,很快便搬出了两坛酒。打开那泥封,李贤顿时闻到了一股沁人的酒香,深深吸了一口犹嫌不够,最后拿手在鼻尖摩挲了几下,登时连连点头:“好香,就是宫中御制的葡萄酒,也没有如此奇香,可是来自西域?”
“嘿嘿,正是当初高昌的葡萄酒,如今就是想喝也没有了!”
见李贤识货,薛仁贵自然高兴,当下便吩咐薛丁山在一旁斟酒。一边是老子一边是顶头上司,薛丁山自然不敢违逆,一面斟酒一面偷眼觑看李贤。哪知李贤已经是被这绿莹莹的酒液勾引得馋虫四起,哪里有工夫注意别人的反应,见一碗倒满立刻取来饮了,末了长长赞叹了一声:“齿颊留香回味无穷,果然是好酒!”
两人一来一回喝了十几轮,喝干了一坛子又开了一坛子,李贤方才看到薛丁山正在拿眼睛瞪他,顿时想起了今天的另一个任务。见老薛正在借着酒劲说起那三箭定天山的丰功伟绩,他便顺势问道:“我听说薛将军还从铁勒纳了一名美妾,不知可有此事?”
一句话说完,薛仁贵原本就因为酒意上涌而显得通红的脸忽然一白,醉眼迷离地斜睨了薛丁山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事不出门,呃,坏事传千里,这事情居然连殿下你都知道了?当初郑仁泰他们在铁勒抢了不少贵族女子,我不过就带回了这么一个,回来还遭了好一顿弹劾!阿梨……阿梨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的,想当初……想当初……”
阿梨两个字一出口,薛丁山顿时脸色一变,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他横跨一步站到了李贤身边,正对着他老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爹,我有一件事想要禀告。”
终于来了!李贤心中咯噔一下,原本的七分酒意化作了三分。听老薛刚刚的意思,似乎对阿梨颇有些情分,不似他起先设想的那样。若是如此,薛小子今晚要夺得美人归的难度似乎不小。
“什……什么事?”
“我和阿梨两情相悦,还请爹爹允准。”
看着两父子大眼瞪小眼,李贤不禁暗叫不好——这说话也得讲究艺术,薛丁山愣头愣脑的,就不知道等到老爹完全醉了再试探口气么,偏偏这么耿着脖子直截了当地问出来!这下可好,真的要演变成决斗了!
砰——
咣当——
接连两声唬了李贤一跳。前一声是薛仁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后一声是那被巴掌震起的海碗摔落在地,干脆利落地摔成了两半。在他面前,薛仁贵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面红脖子粗,一看就处于爆发的边缘。
“你胡说八道什么,知不知道她名分上算是你的庶母!”
“我只知道阿梨喜欢我!”
“你……你这个逆子,居然……居然敢说这种话!”
仿佛是被薛丁山的态度气炸了肚子,薛仁贵猛地上前一步,本要伸手去抓儿子的衣领,可手伸出去忽然又放了下来,最后怒气冲冲地喝道:“好,我……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只要你待会……待会能在我的方天画戟上赢个一……一招半式……”
话还没说完,薛丁山仿佛就怕老爹反悔似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我要是赢了,爹爹你不许反悔!”
一句话仿佛是火上浇油,薛仁贵顿时暴跳如雷:“臭小子,别以为……别以为你和英国公学了两天就了不起了。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李贤还没反应过来,袖子便忽然被薛仁贵一把抓了个正着,旋即被喷了满脸的酒气。这还不算,舌头都有些大了的老薛竟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差事:“沛王……沛王殿下,你……你今天来的正好!就……就给我和……和这个臭小子做个见证!”
好吧,不就是个决斗的见证人么?李贤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回连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他娘的,那位引起决斗的阿梨,是不是也应该在场边站着,以鼓舞这一对父子的士气?
想归这么想,真正看到阿梨赫然站在院子角落,咬着嘴唇满脸忧色的时候,李贤还是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天哪,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胜者夺得美人归!此时此刻,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这院子中就有兵器架,显然平日就是当演武场使用的,不虞外人发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姜还是老的辣,误闯白露汤
“一个是方天画戟,一个是亮银长枪。一个是鬓发苍苍,一个是英武少年。两相缠斗,好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端的是飞沙走石鸟兽退避……”
看着场中那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李贤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实在忍不住那种荒谬的情绪,摩挲了一下下巴,还是放弃了把这段故事改编成说书的计划。别看薛小子平时木讷,关键时刻还是挺恐怖的,他还是别去招惹人家为好。只是,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薛眼看已经是浑身解数尽使,老薛却仍然是颇有余力,这还是醉酒的情况,没醉酒的时候,老薛该有多厉害?
怪不得老薛当初能够在海东战场上杀一个几进几出,能够让他那位便宜爷爷李世民赞赏连连,果然不是薛丁山一个愣头青能够解决的,要是这么下去,看上去悬啊!
他瞅了一眼那边聚精会神盯着场中两人的阿梨,没奈何叹息了一声——说红颜祸水的人虽说都是扯淡,但如今这确确实实是父子为了一个女人而刀兵相向。咳,真是何苦来由?
冷风一吹难免酒意上涌,他这个见证人最后干脆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地上。横竖他身边还有两个门神,骊山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不担心有什么安全问题。支撑着脑袋又看了一会,见仍然没有分出最后胜负,他不禁有些不耐烦了。
老薛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准备猫玩老鼠,到了最后才给小薛重重一击?这为人父亲的,怎么会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等等,莫非……
他一下子眼睛大亮,细细盯着场中那翻飞的人影瞧了一会,终于看出了名堂。什么父子决斗,分明是小薛一味进攻,老薛一味防守,他娘的,这哪里是决斗,分明是指导战好不好?要不是他刚刚两眼昏花只顾着看那眼花缭乱的招式,怎么会到现在才看出来!
“去,拿酒来!”
韦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一愣,尽管他并不知道好端端这对父子为何会在夜晚较量武艺,也不知道坐在场边的李贤为何会忽然要喝酒,但还是连忙进了房间,不消一会儿就把刚刚那打开还没有喝的一坛子葡萄酒拿了出来。李贤笑嘻嘻地双手接过之后,立刻咕嘟咕嘟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死老薛,居然让我看你演戏,不把你最后一点珍藏喝光,怎么对得起我在这里吹冷风!
他一边想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那酒液早就把他上身打湿了。这种浓度的酒,无疑就和喝蜜水似的,就算后劲,以他现如今这酒鬼的酒量,要发作也还早着。掂量老薛最后肯定会放小薛一马,但更想看看儿子的真本事,心头再无顾忌的他见场中寒芒闪动,忽然大喝一声道:“小薛,忘了师傅当初教你的枪诀精要么?”
话音刚落,只听薛丁山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忽然朝前一挺,仿若潜龙出水一般,毒蛇似的朝薛仁贵当胸直搠。虽说威势看似一往无回,但平常见过他苦练这一招的李贤心里却明白,这一招薛丁山尚留了三分力,关键时刻绝对能够收回来。
“这还差不多,否则老薛就算儿子教得出息了,还得养个白眼狼!”
轻轻在嘴里嘀咕了一声,李贤仰头喝干了最后一滴酒,随手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扔,也不管那咣当一声,径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这时,老薛的方天画戟恰恰及时抵住了那枪,却被那股沛然大力一下子推出去老远,连退数步后,最终跌跌撞撞地撞上了墙。
“将军!”
阿梨见状大急,慌忙三两下冲上去搀扶薛仁贵,好半晌没拽起人来,这才冲着薛丁山怒斥道:“你和将军动手怎么能这么当真,他可是你爹爹,也是我的恩人!”
薛丁山一片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时无法接受自己赢了的事实,听到这一声顿时犹如当头棒喝,手中亮银枪砰然落地,急忙冲上去察看老爹的情况。好容易合力和阿梨把人扶起,他方才后退两步长跪于地,讷讷地道:“爹爹,我……”
“罢了罢了,随你怎么着好了!”薛仁贵一把甩开了阿梨,看也不看地上的儿子,而是盯着阿梨的眼睛凝视了片刻,最后长叹了一声,“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阿梨你既然看上了这个愣小子,将来的事你自个做主吧!”
眼看老薛撇下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往院外而去,李贤咧嘴一笑,随即上去拍了一下薛丁山的肩膀:“好了好了,你爹都答应了,别愣在这里吹冷风,想想今后该怎么着吧!”
言罢他挤挤眼睛,再也不理会这一对小两口,带着张坚韦韬匆匆而去。出了院子,他大力吸了两口气,立刻循着空中遗留的酒气去追老薛。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浪费时间陪这位当老子的演了一场戏,不去找老薛算账怎么行?
夜色下的骊山并不幽静,除了少许鸣虫,时不时还有惊起的宿鸟,除此之外,各处殿阁院落之中隐隐传来各种人声歌声。这盛唐的勋贵大臣,自然是人人会享受人人爱享受。
终于,李贤在山崖的一棵树下找到了薛仁贵,只见这位哪里还有刚刚在院子里踉踉跄跄的势头,魁梧的身躯挺得笔直,正在那里专注地望着空中的一轮明月。月光照着他的侧脸,那神情中既没有怒气,也没有失望,显得十分平静。
朝身后的张坚韦韬打了个手势,李贤便缓步走上前去,却没有立时出声叫唤,而是在薛仁贵的身侧站定,望了一会那皎洁的明月,忽然笑道:“今儿个薛将军果然是演出了一场好戏啊!”
“也多亏沛王殿下配合得好!”薛仁贵终于转过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李贤,终于露出了笑容,“若不是殿下最后那一声,大郎未必就肯使出绝杀,他若是不用,我未必就认可了他,指不定把他教训得满地找牙,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好猛的父亲!听说是自己一时兴起的呼声救了薛丁山,李贤顿时大呼庆幸。他脸皮原本就厚,此时完全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他知道,就算他不问,老薛也会自己说的。
“大郎的武艺在他兄弟五人中是最好的,只是这性子木讷,都是我当初那个名字起坏了!”说到这一点,薛仁贵便露出了懊恼的表情,“薛讷薛讷,偏偏他的字居然是慎言!”
老薛你也知道名字取错了,薛讷,字慎言,这两重大山下来,这小薛想不木讷都不可能!
李贤暗自腹谤了一番,旋即笑道:“现在薛将军终于放心了,好歹为了自己爱的女人,他居然敢和你对拼一场,足可见并不木讷。话说回来,小薛如今的性子比以前开朗多了,加之聪明好学,师傅夸奖最多的人,向来就是他。”
“他能得英国公教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不成大器如何对得起英国公和殿下?”薛仁贵掷地有声地撂下一句,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连忙紧张地问道,“话说回来,刚刚我们喝酒,似乎还剩……”
李贤见薛仁贵那一脸紧张,顿时觉得自己在院子里没白吹冷风,当下便嘿嘿笑道:“我还得多谢薛将军的酒才是,果然是佳酿。刚刚你们爷俩比斗的时候,我把剩下那坛子葡萄酒都喝光了!”
见老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看得兴起的时候,我就连酒坛子都一起砸了。薛将军,今夜好酒好戏,实在尽兴,下回有空我再找你喝酒,你可不能拿那些淡得像水一样的劣酒糊弄我!”
说完他客客气气一拱手,当下便招呼张坚韦韬一起离去。等到他走得没影了,薛仁贵方才重重一拍脑门,满脸的气急败坏。他早该相信那些传言,这个沛王简直是滑不溜手,一点便宜都沾不到!但细细一想,他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过就是牺牲几坛子酒而已,以后叫上几个同僚,要是让他们听说能和堂堂沛王共饮,贡献几坛子酒还是很容易的!毕竟,那可是传闻中帝后最宠爱的儿子。
“阿嚏!”
李贤响亮地打了个喷嚏,立刻没好气地明白,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他。走在这山道上,夜间的山风一吹,还真是有几分凉意,再加上酒气上涌,他愈发觉得困倦了。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一阵内急。吩咐张坚韦韬在外等候,他就匆匆进林子随便找了个树木茂密的地方。等到解决了这桩大事,他方才心情轻松地走了出来,却忽然发现那两个亲卫不见了。
莫非是方向错了?
他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林子,最后实在懒得再钻一趟,见眼前分明有路,他索性就沿着路往上走,心里打定了遇上人就让人家带路的主意。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水声,再往前时,只见水气蒸腾烟雾缭绕,竟赫然是一口温汤。
“是谁?”
一声清亮的叱喝声中,他只见水中一下子站起了一人。一条巾子赫然掩在最隐秘的部位,那雪白的肌肤和高挺的双峰却完完全全裸露在外。乍一看那双眸子,他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中顿时暗自叫苦。
天哪,这里竟然是那劳什子的白露汤?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美人出浴,乌云终难掩明月
天空中忽然飘来了一朵乌云,轻轻掩住了皎洁的明月,那大把大把洒下的清辉顿时黯淡了下来。李贤尴尬万分地站在那里,心里着实七上八下。上回闯入佳人闺室,他还能辩白说是酒后误闯,但现在……这白露汤既然是露天汤池,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
“这个……师姐,我只是一时迷失了方向……”
虽说他说的是大实话,但他实在没把握对方是否会相信,或者是否会故意不相信。就他和这位大姊头打交道的情形来看,她实在是太会撩拨人了——可是,李敬业之前甚至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大姊头虽然艳名远播,却从来没有传出过绯闻,反而盲目表白被暴打一通的倒霉蛋一大堆。
“六郎,为什么你总是出人意料?”
屈突申若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忽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除了这片林子,外头都有焱娘她们几个带人守着,偏偏就是你闯了进来。”见李贤脸色愈发尴尬,她忽然再次坐进了池中,惬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林子中布置着不少套索机关,一个不好,只怕明天一早,别人就会发现你倒挂在树上头!”
一句话说得李贤心头寒气直冒,刚刚转身逃窜的念头立马无影无踪。这位大姐也太狠了,要不是他刚刚走了顶级好运,岂不是要闹出一场大笑话?
天上的乌云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明亮的月光很快再次倾泻了下来,越发衬托出那若隐若现的白皙胴体。李贤见屈突申若再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洗浴,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忽然打了个饱嗝,一瞬间,刚刚完全忽略的酒意一下子冲往四肢百骸。那白皙如玉的手臂猛地让他想到了昨夜的小丫头,心头的欲望忽然高涨了起来。
该死,这个节骨眼上,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屈突申若忽然转头瞥了一眼李贤,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忽的又闻到一股酒气,顿时醒悟到这家伙误闯的由来。若是换作以前,兴许她还有兴致再好好戏弄一下他,但想想刚刚听说的事,那股子兴头也就所剩无几了。
“六郎!”
乍听得这一声唤,李贤便抬头往那方向望去。只见屈突申若已经再次站了起来,而这一次,那巾子却把所有重要部位掩了个严严实实,不过,那修长优美的身段,那由于练武而显得格外有力度的腰腿,那裸露在外的胳膊,无疑仍然能够激起人的欲望。他只扫了一眼,就用最大的毅力转开了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看你醉醺醺的,干脆下来洗一洗,反正一时半会也没有人过来!我已经泡完了,先进里头换衣服,待会我会送你从林子里出去!”
李贤还没反应过来,屈突申若就从一旁的阶梯出了汤池,那些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愈发晶莹剔透,更不用说那一头浸了水之后愈发乌黑亮丽的长发了。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了旁边的小屋中,他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子遗憾。
大姊头出浴的情景,大概看过的人只要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犹豫了片刻,他便很干脆地脱光衣服跳进了池子。被酒液和燥汗濡湿的衣服早就紧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因此,一进入池子,那股暖融融的水流一包裹上来,他立刻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果然别人那么喜欢泡温泉,那种浑身毛孔舒张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看来以后若是有闲,他一定得磨着老爹老妈多多到骊山来,反正又不会误事!
靠在池壁边,他隐约闻到空气中遗留的那股馨香,不由自主地轻轻吸了两口,脑袋没来由一热,旋即赶紧闭上眼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然而,绮念一来又岂是强行克制能够阻止的,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刺激和撩动着他蠢蠢欲动的欲望。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干脆在心里默念起“偷”自苏定方的兵书。
那些饱含智慧和谋略的文字一行行浮现,顿时很是奏效地消解了欲望,亦使他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多时,默背变成了喃喃自语,最后在汤池的暖意和发作的酒意双重刺激下,他终于再难抵挡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用凉水再次冲洗了全身,又洗干净了头发,屈突申若这才用柔软的干布擦干净了身子,却不愿意像白天那么拘束,只是穿了一条半露胸的黄罗银泥裙,襦衫索性都不穿了,任由一头半湿的秀发垂落在肩,赤裸双足出了小屋。
一出门,她就看到李贤泡在温汤中,靠着池壁呼呼大睡,不觉莞尔一笑。仿佛这家伙每次误闯之后都是这么一招,果然货真价实是个惫懒的家伙。只是,这家伙自个睡得香甜,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堂堂沛王出门,似乎总还是带着亲卫,那两个人如今大约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
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林中忽然传来了两声惊呼,哑然失笑之余,她立刻一阵风似的掠进了林子。应付裕如地避过了几处套索,她便找到了那两个倒吊在树上的身影,见他们似乎要开口呼救,她便走上前去,笑吟吟地开口道:“别叫了,你们那位沛王如今正在我那里!”
张坚和韦韬久等李贤不出,自然有些心急。虽然知道骊山上都是伴驾臣子,又有众多扈从,等闲不会发生危险,但还是本着护主之心进了林子。谁知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一阵乱转之后,竟是双双踏中了套索。此时此刻,被倒吊在空中的两人看清了下头这个人影,同时暗中叫苦。
他们也是京城贵介子弟出身,哪里会不认得屈突申若!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世家子弟来说,屈突申若曾经是所有人的梦中情人,但在无数悲惨的例子面前,再没有人敢动过追求的心思,他们两兄弟同样是有这个贼心没那个贼胆。
“大……大小姐!”
“你们那位沛王殿下正在那里泡白露汤,一会儿我会亲自送他回冷泉殿,至于你们……”见树上的张坚和韦韬同时露出了惊惶的神情,她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原本我想让你们再吊一会子的,托你们主子的福……”
话还没说完,她手中忽然飞出两道寒光。只听咔嚓两声响,两个人影便掉了下来,扑通两声跌了个灰头土脸。
虽说倒霉地中了陷阱,但是,联想到误闯白露汤之后更悲惨的后果,张坚和韦韬还是感到一阵庆幸——自然,更庆幸的是自己不必在树上倒吊一夜。虽说知道李贤和屈突申若已经认了师姐弟,但他们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位大姐对男人那是出了名的彪悍。
“还不走?”
“就走就走!”
张坚终于回过了神,一拉韦韬匆匆离去,直到出了林子,见自己这弟弟依旧满脸不解,他这才低声解释道:“里头既然什么响动都没传出来,指不定是成了好事。要是惹毛了那位,谁知道我们是不是能囫囵回来,还是待会在外头等候的好。”
“难道,坊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韦韬呆了一呆,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惊愕,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艳羡和佩服。要说沛王才那么小,居然能够让那大姊头倾心?
“咳,沛王殿下对我们情分深重,闲事少管!”张坚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弟弟,旋即拖着他就走。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和韦韬想的没什么两样——这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要是坊间流传的另眼相待今儿个真的变成了以身相许,只怕要震动全城了。
外头发生的事李贤端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直到浑身忽然传来一阵冰凉时,他方才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茫然四顾,却发现自个在一个木桶中,赫然是泡在凉水里。
怪了,刚刚明明是在泡温泉来着,还是在白露汤……等等,白露汤!
也不知是因为水的冰凉刺骨还是因为这个念头的骇人,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抬头终于瞧见了屈突申若。还不等他说话,屈突申若便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旋即教训道:“这温汤虽好,却也不能久呆,否则热毒太甚,事后不但人不舒服,只怕还得大病一场!泡了温汤必得用清水洗浴,看你这身子骨不错,干脆就用凉水得了!”
听到最后,李贤方才听出了那调笑之意。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胡乱冲洗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拿了毛巾擦干。直到这时,他方才想到了一个问题,刚刚是谁把他从汤池中弄出来的?不至于是屈突申若吧?他一边想一边望了一眼大姊头,这时方才发现她只穿了一条束在胸前的裙子,顿时使劲别开了目光。
“小小年纪练得满身肌肉,要不是我那两个侍女练过武,还真抬不动你!”屈突申若说着便在李贤的头上拍了一下,这才笑道,“赶紧擦干,外头你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亲卫已经把你的衣服送来了,我这里可没人给你穿衣服!”
第一百九十章 贤妻良母,笑看风月,母慈子孝
虽说太子监国,但实质上,李弘这年纪这阅历,当盖章机器的可能性更大,政事基本上还是由政事堂议决。只不过,在骊山上泡温泉度假的帝后那里,少不得也有奏表抄送,而在李治发觉泡温泉似乎有缓解风眩病的效果后,这些东西自然也就只有武后一个人看了。
这一夜,泡完温泉的李治沉沉睡去,而武后则披着衣裳来到了前边,命侍女在案桌上点起了灯,随手拿起一些奏折翻了翻。大多数的奏折上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算起来,李义府遭到流放已经快一个月了,居然到现在还有人揭疮疤。虽然许敬宗接下了李义府的担子,但由于年岁问题,这一位大半的日子都是闭门在家修国史,倘若长此以往……她轻轻蹙起了眉头,旋即想起最受李治信任的上官仪。
平心而论,上官仪的风仪气度在朝堂群臣中也是顶尖的,文采更胜许敬宗李义府,平日也未曾忤逆于她,并没有什么令人不满意的地方。但是,那毕竟是李治选用的人,不可能完全和她一条心。然而,为了李义府的事情,李治已经对她颇有微词,甚至流露出当初是她纵容,方才会让李义府无法无天,若是她如今在朝堂上再多用心力,只怕那裂痕会越来越深。
罢了,她如今的皇后宝座还算稳当,那些烦心事暂且搁下好了。
“皇后娘娘!”
武后闻言抬头,见阿芊急匆匆进来,脸色颇有古怪,便朝四面的侍女打了个手势。等到人都走了,她方才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个大总管摆出这么一副脸色?”
虽说如今武后身边有不少得力的侍儿,但阿芊办事得当再加上聪明灵巧,所以最得宠爱。此时听到这一声大总管,她自然是心头一喜,却不敢露出骄矜之态,慌忙屈膝行礼:“若是没有要事,奴婢也不敢打扰娘娘。奴婢刚刚得报,昨晚贺兰小姐是在……是在冷泉殿过的夜。”
“烟儿……”
对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武后乍一听先是一惊,旋即哑然失笑。想当初她是担心这个在外头古灵精怪的儿子不通人事,如今倒好,居然心急到这个程度。说来他和贺兰烟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总得有这么一天,若是一定要让他等到成婚的那一天也确实不太现实,可是,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她略一思忖,这才沉声问道:“此事你可是从荣国夫人那里听说的?”
阿芊微微屈膝,偷眼觑看武后脸色,见并没有发怒或着恼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奏禀道:“正是荣国夫人派人来告知奴婢的,荣国夫人还说,已经给贺兰小姐服过了药,想来不会有事。只不过……”
对于自己那位娘亲,武后向来极其放心,听说贺兰已经服过了药,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就消了。男欢女爱本是平常事,只要这个时候不要珠胎暗结,那么不过是一场风流勾当罢了,无可厚非。正思量间,阿芊忽然欲言又止,这顿时让她留上了心。
“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用得着吞吞吐吐?”
阿芊敏锐地觉察到武后的声音中多了几许不满,当下也不敢藏着掖着,连忙把今日荣国夫人派人接回贺兰烟时,在路上遇到了吐蕃使臣钦陵的缘由说了,连带钦陵想用黄金百两纳娶的事也没有漏过。她久随武后身侧,对于朝政也不像普通侍女那般无知,深知朝廷如今在西北问题上的态度很有些踌躇。
“那个钦陵倒是好眼光!”
武后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声,随即便不置可否地示意阿芊退下,自己也起身来到了里间。床榻上的李治睡得正好,她在榻边悄悄坐下,不禁想起了自己在这漠漠深宫中度过的悠长岁月。
倘若不是她和那时在太宗皇帝病榻前侍药的李治情投意合,想必如今就要青灯古佛陪伴一生了。即便是回宫之后,她却仍然不得不以侍婢的身份忍辱度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可是,就当她成为了昭仪,正想方设法扳倒王皇后的时候,她的丈夫居然和她的姐姐勾搭在了一起。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得知消息之后的震惊和愤怒。
“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