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蓉姐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放心,你是我当初亲自向母后要来的人,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放着不管的!”
李贤刚刚信誓旦旦地说出这句话,外头便传来了一个叩门声。
“殿下,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他那位母后真是消息灵通!
虽说心下一震,但李贤何尝不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用安慰的目光看了蓉娘一眼,他立刻带着阿萝出去迎接。这一回的事情,可是全都着落在他母后身上了,说不定还能够有些其他收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巧舌如簧万事顺遂,大姊头亲自出马
“母后,我听说这一次又要放宫人了。蓉娘的年岁在武德殿诸宫女中间也算是大的,家人也正翘首以盼,她上次求过我,我也答应过她。母后能不能给一个特恩,也好全了人家的天伦之乐,算是给我一个面子?”
母子间没说两句话,李贤便笑嘻嘻地把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送了上去。而坐在那里的武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李贤一番,忽然伸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弹,没好气地斥道:“放宫人这种事向来都有规章制度,你居然拿出来送人情?你上次眼巴巴地向我讨了她去,如今又把人送出宫,这也太儿戏了!”
“规章制度还不是母后你一句话么?”李贤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见四周一群宫人内侍都躲得远远的,他愈发心中笃定,遂低声道,“母后,我这里有阿萝就够了,既然用不着再训练什么宫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放了她出去,就是武德殿现在这些宫人,也都会说我的好不是?”
“怪不得你五哥和我说过你狡猾,果然是鬼灵精!”武后没好气地瞪了李贤一眼,最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你让她好好预备预备,别到时候来不及安顿!”
一阵闲话之后,武后少不得又耳提面命了几句,嘱咐李贤不得胡闹,这才起身离去。而李贤送完这尊大神,回到内殿立刻擦了一把汗——还好还好,他一开口就把武后的话头给堵住了。否则若是等到他那母后先发话安排,他就被动了。
对着满脸不安的蓉娘,他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蓉姐放心,有我出马,自然手到擒来,你就收拾收拾预备出宫吧!”
蓉娘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一下子竟忘记了其他,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李贤,一时已是泣不成声。李贤此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哪里会不知道她的苦楚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深宫岂止比侯门深了百倍?
他忽地想到蓉娘如今已经老大不小,就是回家只怕也难以安顿,思量片刻便又嘱咐道:“蓉姐你先回家看看,若是回家之后有什么不顺遂或是呆不下去,就去万古斋找贺兰周,对他说是我差遣你去的,他自然会设法通知我。”
蓉娘猛地抬起眼睛,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成全!”
另一头,离开武德殿的武后径直回到含凉殿,命人取来了早就拟好的放出宫人的名单,细细端详了一番便蹙起了眉头。旁边的阿芊刚刚跟着武后去了一趟武德殿,虽说没听清楚母子俩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从武后一回来就讨要这个看,心中自然是有些明白。
“娘娘,是不是要把那个蓉娘放出去?”
“贤儿都主动开口求了,我也许了他,自然就这么办。”武后浏览了一整个名单,又另取了一张纸重新誊抄了起来,顺便把蓉娘的名字加在了中间,“贤儿这孩子人小鬼大,刚刚那明显都是鬼话,分明是知道了他父皇那点勾当。”
阿芊自来便喜欢李贤,又没少受过好处,此时也连忙笑道:“沛王殿下玲珑心思,可不是一心向着娘娘?奴婢也曾经见过那个蓉娘几回,不过一个老大不小的宫人罢了。想来陛下不过是一时兴起,过后也就忘了。如今放出宫去,一来昭显了娘娘仁德,二来也遂了殿下心愿,三来自然是可以永绝后患。”
武后听着不过淡淡地笑了笑,命阿芊拿了去掖庭宫通知上头的一应宫人准备,这便到后殿去看李旦。抚弄了一会幼子,她的神情便怔忡了下来。
虽说已经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后宫又没有别的嫔妃能够争宠,但是,对于把所有青春都扔在了这深宫之中的她来说,表面的荣光从来就是不可信的。她姐姐死了,结果又出了一个蓉娘;蓉娘走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六月末,朝廷颁下恩旨,准皇后所请放出宫人七十八名,朝臣自然是人人称颂皇后仁德。在一大群白发宫人的中间,几个看上去还算年轻的自然是格外欣喜——单单放出一个蓉娘自然太过显眼,武后在庞大的宫人中间挑选了几个年岁差不多而又身体病弱的,轻轻巧巧地将蓉娘遮盖了过去。
至于李治在又一次派来王福顺召蓉娘去蓬莱殿的时候,终于知道了这么一件事。虽然有些恼怒,但是在武后的刻意温存下,他很快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他不过是因为韩国夫人的旧情方才对蓉娘另眼相看,如今既然人都不在了,那心思便渐渐转了。
而正如李贤所料,李义府果然是抓住刘仁愿被行刺的事情大做文章,洋洋洒洒上了一道数千言的奏折,言说刘仁愿任职期间不能安抚海东,述职的同时居然带来了刺客,若是惊扰了圣驾如何了得等等。而李义府以下,附和这一弹劾的官员足足有好几十。只不过,奏折一上便有如泥牛入大海,半点动静都没有。
程家老宅的演武场如今成了李贤四个人聚会的最佳场所,虽然这天依旧是闷热难当,但这里李绩管不着,就是他们四个人最大,再加上附近就是城门,外头是程家果园,有源源不断的新鲜果汁供应,因此四人愣是愿意多跑这点路。听得李贤说起那一天去刘仁愿那里的经历,即使以李敬业和程伯虎的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更不用说薛丁山了。
“光天化日,居然有人这样大胆!”说这话的是心有余悸的李敬业,别看他平日和李贤言笑无忌,但他心里却知道,要真是李贤出什么事情,就是他爷爷也承担不起。
程伯虎狠狠朝旁边落下了巴掌,拍得尘土四起,自己却浑然不觉:“翻天了,居然敢暗算六郎!若是让我老程抓住这家伙,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倒是薛丁山更加谨慎些,低头思量了好一阵子,他方才问道:“六郎你说拿了那支箭?”
李贤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当下便吩咐仆人去自己的马褡裢里头取出了那支箭,而薛丁山入手掂了一下分量,又看了看尾羽,当下便很肯定地说:“看这式样,似乎不像是外族的,倒像是京城本地的名产,我似乎用过,但一时记不起来。”
程伯虎和李敬业也凑上来端详着,老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便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前者没好气地嘟囔道:“我朝又不禁弓箭,这卖弓箭的铺子就是长安城也有不少,就算查出出自何处,也未必能够发现什么端倪。又要暗中追查不露出风声,这要多棘手有多棘手。一句话,六郎你以后别一个人出门就好!”
“六郎为何不能一人出门?”
冷不丁听到背后这个声音,众人齐齐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顿时心中叫苦,尤其是李贤更把那些程家的奴仆骂了个半死。这么热的天他们自然不能坐在演武场中间,又忘了让人望风,结果硬生生把这位姑奶奶招惹了来。见屈突申若一身紧身夏装,那雪白滑腻的肌肤依稀可见,他刚刚喝下的一肚子水似乎完全白费了,一下子又口干舌燥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强笑道:“申若姐,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事先通知?事先通知你们这些家伙就全都趁机溜了,还能听到你们嘀咕的那些勾当?”
屈突申若环抱双手嘲笑了一句,目光便落在了薛丁山手中的箭上。不等别人同意,她就上去夺过了那箭,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了一阵,最后便把东西丢还给了呆若木鸡的李贤。
“这是西市陈记铁铺打的箭头,他们家的箭头和别家的都不一样,我曾经使过,不会有错。只不过那里每天买箭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们若是就这样找去,保准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打听不到。”
李贤此时彻底拿这位大姐没办法了,见屈突申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索性把心一横,将那一天探望刘仁愿之后遭人行刺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指明那箭乃是刺客留下。这下子,屈突申若立时收敛了笑容,眼睛里便露出了几丝寒光。
“倘若说真是几个区区高句丽刺客,居然敢打你的主意,岂不是欺我大唐无人!”屈突申若猛地一挥手中马鞭,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之后,她便不容置疑地冲着李贤点了点头,“无论冲着你是贺兰的心上人,还是我屈突申若的朋友,这件事我都管定了!六郎,若是你现在无事,且和我去一趟西市如何?”
若是平常的邀请,李贤指不定还找几个借口推托一下,但眼下对方是一片好意,又是事关自己安危,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走,他就看见李敬业程伯虎在那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就连薛丁山也在那边用袖子擦汗。
这帮没有义气的家伙!
他正寻思着怎么好好治治这三个人,旁边的屈突申若便忽然发话了:“我刚刚得到消息,吐蕃的使者大约十天后进京,那些马球高手大约也就跟着来了。我既然要帮六郎的忙,大约没空陪着姐妹们训练。你们三个既然没事,从明儿个开始,每日下午陪她们练两个时辰。可别给我找借口推三阻四,否则输了,我就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说是你们不尽力!”
望着扬长而去的李贤和屈突申若两人,李敬业三个顿时面面相觑——怎么弄到最后又是他们三个倒霉,他们究竟招谁惹谁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声名惊天动地,铁铺却遇昆仑奴
李贤不是第一次来西市,也不是第一次和女人逛西市,之前他和小丫头可是来过好几回了。但是,如今身边这位却不是尚带着青涩的贺兰,而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屈突申若,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是夏天,又要骑马,因此屈突申若换了一身紧身胡装,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有任何人错认了她的性别,即使她今日完全是素面朝天。而旁边的李贤虽然已经尽力不往她身上多瞟,但是空气中飘来了那股馨香却不断地往他鼻子里灌,再加上他总得要说话,因此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看见了。
这天气原本就热,旁边又有这样一个惹火的尤物,李贤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烧似的。原本他打算经过冰铺的时候去买一点冰水解解暑气,谁知远远望见当初那家铺子,他就看到一幅人头攒动的喧哗模样,不禁呆了一呆。
“怎么,六郎你自己做的好事却不知道么?”屈突申若策马上前,和李贤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到不足两尺。她含笑朝那边的方向努了努嘴,这才笑道,“如今京城里头有两样事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是这新鲜果汁可以活肤养颜,最是适合女人饮用;二是这波斯传来的素面妆,只有美女才敢顶着素面妆出来招摇,竟是成了辨认美丑的标志!”
李贤却没有料到这两股风会传得这么快,要说新鲜果汁做起来并不麻烦,只在于本钱以及推动那股风潮的人。至于素面妆……这传播开来与其说是他的功劳,不如说是旁边这位大姐的功劳。也只有身为贵族仕女领头羊的屈突申若,方才能够起到引领时尚的效果。
“如今东西市卖果汁刨冰的足足有十几家,要说味道其实差不多,只不过那一家顶着你的牌子,所以生意做得异常火热,人称六郎冰。至于这素面妆么,大约那些卖口脂面脂的人家要恨死你了!”
屈突申若忽然把身子俯近了些,凑着李贤的耳朵,吹气如兰地说:“六郎,你说如果我如今大叫一声这就是沛王,这里会是一幅什么光景?这长安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是不是都会蜂拥而来?”
他有这么大名声么?
李贤干笑一声,刚想岔过话题,谁知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年轻汉子拽住了他的缰绳,大声嚷嚷道:“这位公子,看您的样子也是读书人,买一本诗集怎么样?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沛王殿下做的诗,有弘文馆就读的陆为和杜元中作序,更有裴子隆的评点,绝对是不可不读的佳作……”
看到李贤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屈突申若禁不住哈哈大笑,最后自己从钱囊中掏出一把铜钱递给了那汉子,又拿过了那本诗集。见对方又去向其他人兜售,她便随手一翻,见上头除了那首将进酒之外,赫然还有在自己那里题的破阵子,脸上笑意顿时更浓了。
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李贤却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早知道居然有人会把这些印出来卖,他干脆就自己让贺兰周一起印了算了,至不济也是零花钱!
“六郎你可要看看?”
冷不丁听到耳朵边这句似是撩拨的话,李贤不禁没好气地答道:“不看!”
“哦?裴子隆的评点可很有些意思,说是一股狂放之气扑面而来,直欲让人狂饮三百杯,就此醉去不复醒。虽是咏酒,却比你以前那首葡萄美酒夜光杯更胜一筹。若非他亲耳听见你吟诗,只怕就要错认了!”屈突申若见李贤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笑嘻嘻地就把小册子塞了过去,“拿着慢慢看吧,裴子隆十年苦读天下闻名,能有他评点,不逊于上官仪那些个有名的文人呢!”
看不出来,这刻板的裴炎居然会做这种事!李贤无可奈何,只得把那本小册子塞进了马褡裢,随即继续前行。正如屈突申若所说,一路上但凡只要看到挂着巨大冰字招牌的店铺门口,必然挤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显然,这生意兴隆并非是一句假话。
“别说这儿,就是各家高官宅第,如今也多了几个专门制作果汁刨冰的厨子。你六郎灵机一动,好多人可是有了活路,更有不少人发了财呢!”
李贤此时此刻已经彻底麻木了,任由屈突申若怎么说,他愣是不作声——他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断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大姊头很喜欢看人狼狈的模样!话说回来,这人在大唐就是没法低调,仿佛自上而下这帮人全都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更不用说原本就还存着几分年少轻狂的他了!
临近街角拐弯处,他便听到了一阵阵的打铁声,那声音何止震耳欲聋,一阵阵响起来几乎让他头皮发麻。再看旁边的屈突申若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不觉更加震撼。正错愕间,对方忽然塞上来两团絮球。他这时方才明白过来,连忙依样画葫芦地塞在了耳中,虽然没有大效果,总归比刚刚的情形好多了。
如果说刚刚那些鳞次栉比的店铺尽显盛世风流,那么,这里两边排开看不到尽头的铁铺则让人感到了一种金戈铁马的味道。出入这里的除了一些鲜衣怒马的有钱人之外,还有不少身穿粗衣却结实魁梧的武人。在屈突申若的解释下,李贤这才得知,即使是十六卫当中的将领,也有在这里挑选所需兵器的。
他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寻找着陈记铁铺,冷不丁看见一个铺子门口出来一个汉子,却只见那人肤色黝黑,头发卷曲,和中原人的长相大相径庭。见对方轻轻松松的把门口大捆的柴禾全都抱了进去,而里头不多时又响起了一阵呵斥,他不禁眉头一挑。
“那就是昆仑奴!”
屈突申若一眼就看出了李贤的好奇,遂笑着解释道:“你也该听说过,新罗婢,昆仑奴,都是时下贵人买婢仆的时候最最中意的货色。只不过,我朝如今和新罗交好,这市面上的新罗婢就不多了。而昆仑奴传说性格温顺,最最厉害的甚至能只手搏熊!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只可惜没见过那种真正的勇士。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就是老陈买下的昆仑奴了,花了他不少钱,干活却一个顶俩,还是值得的!”
李贤当然听说过新罗婢和昆仑奴,事实上,他对于后者的兴趣远远比前者大,中原美女就看不完了,没必要在外域女子身上多留心。因此,在屈突申若的陪同下进了铁铺,见刚刚那个昆仑奴在里头忙得不可开交,而旁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则在那里连声指挥,不禁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情形,真是像黑奴和奴隶主……
那老者一瞥见屈突申若进来,立刻换上了满脸笑容,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就在那里搓着双手赔笑道:“大小姐,您怎么今天亲自来了?但凡需要什么,只要派人来叫唤一声,我必然带着阿洛亲自把东西送过去,怎能劳动您跑这一趟!”
“反正我今天没事,所以带一个朋友过来逛逛,老陈你尽管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趁着屈突申若应付的功夫,李贤便在四周扫了一眼。无疑,打铁的炉子并不在这里,因此这里非但不显得热,反而由于四壁挂着的各式兵器,而带来了一种寒光刺骨的感觉。粗粗扫了一眼,他便从壁上取了一把剑下来,拔出来挥舞了两下,又轻轻抹了一下锋刃,立刻赞赏地点了点头。而这时候,那昆仑奴忽然窜了上来,咿咿呀呀地对他叫嚷了几句。
老陈见状顿时着慌:“阿洛,怎么这么没规矩,要是惊扰了贵客,看我不打死你!”
而李贤却没留心这句话,刚刚对方张嘴的瞬间,他赫然看见那光秃秃的半截舌头,心里一下子涌出了一股寒气——这个昆仑奴竟然被人割去了舌头!
“公子,他不过是蛮子,不懂礼仪,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这剑算不得小店最好的,您既然是大小姐的朋友,我这里还有更锋利的宝剑……”
李贤自幼习武,又得李治关照,整个皇宫的武库差不多都是任他挑选,因此这里的兵器虽然很好,却并不足以引起他多少兴趣。瞥了一眼屈突申若,见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横竖他有的是钱,花点小钱买把剑回去也没有什么打紧。
穿过里头两间屋子,李贤便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顿时更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他转头去看屈突申若,只见对方同样是俏脸通红,那一身衣服已经是贴在了身上,便赶紧转过了头。
就在这个时候,前头的老陈忽然朝旁边的阿洛打了几个手势,领着众人拐了个弯,那热气很快就散了。待走到了底,他方才转过头道:“这里头大小姐来过,每样都是珍品,保准公子满意!”
一进内间,李贤就被四壁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吸引了过去,即使是以他的眼力,至少有一多半都是不认识的,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公子若是喜欢,每样五百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甘情愿被敲竹杠,却得爆炸式新闻
“掏钱!”
面对屈突申若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李贤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看了看在那边门口捋着老鼠胡须异常神气的老陈一眼,他便不解地问道:“我今天不打算买什么兵器,再说了,开口就要五百贯,我岂不是成了别人磨刀霍霍的猪羊?”
屈突申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错愕了一会便笑了起来。她把李贤拉到了一边,取下壁上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塞在了他的手里,这才低声解释道:“老陈这人平生没有其他嗜好,唯有爱钱如命。要从他嘴里打探消息,除非买一把他珍藏的兵器。我问你,是你的命贵重还是五百贯钱贵重?我刚刚已经套过他的话了,这一支箭是他卖出去的一批箭支之一,去向他是清清楚楚!”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敲老子的竹杠!
李贤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看那老陈自然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见屈突申若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他,他不禁低声嘟囔道:“一个铁匠而已,居然这么横!”
“这长安城的大人物我都敢惹,就是他我惹不得!”屈突申若仿佛是洞穿李贤心思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道,“他是这一行的老人了,这西市的铁匠不是他的旧友就是他的徒子徒孙,我可不想以后兵器坏了没人修理!再说,没有这些个铁匠,哪来的军中那些杀人利器?要不,你端出沛王的架子去试一试?”
免了!李贤当然懒得为了这么一丁点钱坏了自己的名声,当下就拿起那把剑说是要了。闻听这句,那老陈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之后一口答应到时候去屈突家收账,这才把两人让进了一间小屋。
“大小姐刚刚问的那支箭,确实是我这里出去的,一共五百支,全都要求用上好的雕羽,我凑了好几家人方才准备齐了材料,最后大概是一个月前交了货。”
听到一个月前,李贤心中计算了一下,恰恰是刘仁愿回京的时间,便连忙问道:“那些人你以前可曾见过?”
“其中一个我曾经见过,那一次多亏了他,我才能够做着英国公的一笔生意。啧啧,不过是一副甲胄,要求高得惊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完成,结果到手八百贯,不过硬是让他刮去了一百贯!这家伙就是一个掮客,专门兜生意的,京城人面熟得很。”
弄了老半天,居然拐到李绩身上去了!
李贤心里一阵好笑,转念一想,忽然又感到自己这没头没脑的追查更是好笑。像这样的事情,对方若是没有个狡兔三窟的作风,那就是真正的呆傻——除非真的是什么来自高句丽的刺客,反正已经是把大唐得罪到家了,遮掩不遮掩全都一个样。
屈突申若却不耐烦了:“老陈,别兜圈子,那个掮客叫什么名字?”
“咳,大小姐怎还问我,你之所以到我这里买弓箭什么的,也不是他介绍来的么?再说了,凭大小姐和他的情分,啧啧,这别人还是真的不能及。”
李贤没来由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虽说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对这位大姐有什么企图,但是从贺兰的描述来看,屈突申若虽然美艳动人,也不乏追求者,但因为眼界过高,似乎并没有什么心上人。如果这么说,这陈老头所说的情分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下子屈突申若终于勃然色变,一时竟没注意到李贤也转过了头在看她。略一沉吟,她便又问道:“除了此人,你可还记得其他什么?”
老陈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他又狠狠一拍大腿,咋咋呼呼地嚷嚷道:“我想起来了,那时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而那天跟着来的其他两个人却一直都披着斗篷。我看见他们在里头穿着白色的衣裳,似乎也带着佩剑。”
接下来的线索都有些零零碎碎,李贤一一记在了心里,这才和屈突申若一起起身离去。到了门口的时候,看到那个昆仑奴阿洛还在那里忙活,他不禁停了一停,最后还是跨出了大门。
“怎么,你认为老陈对他太过严厉了?”屈突申若利落地上了马,见李贤还在那里发怔,便笑吟吟地道,“你别看老陈一幅死要钱的样子,心肠却不坏。当初要不是他收留,只怕这个给人割了舌头的昆仑奴就死定了。你也应该知道,太宗皇帝晚年的时候战事很多,不少将士都丧命沙场,留下了不少孤儿寡母。老陈的故友有好些都是这样死的,家小全都是他养着。”
古来征战几人回,真是一点不假!
李贤此时此刻倒是对这个贪财的陈老头多了几分敬意,他就知道,以屈突申若这种个性,怎么会没来由对一个嗜财如命的糟老头铁匠这么客气,原来是这个道理。就是那个昆仑奴倒也还算运气,这年头好心人确实已经不多了。
感慨归感慨,在他看来,这昆仑奴自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如今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听上去神通广大的掮客究竟是谁,和屈突申若又是什么关系!
“申若姐……”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屈突申若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想问那个掮客是谁?”
李贤见屈突申若一下子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顿时有些糊涂,难不成他刚刚会错了一丝,那家伙和屈突申若有仇?可是,一个小小的掮客,应该不至于和这位大小姐有交集吧?再说了,以屈突申若如此彪悍的个性,就算是对方真的得罪了她,也该早就消失了才对。
“那不是什么掮客,他家里的钱够他花销几辈子都不止,偏生这家伙就是不安分!”屈突申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居然还被人家称作掮客,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弟弟!难不成是屈突仲翔!
李贤目瞪口呆的同时,心里终于松了一口大气,伴随而来的也有深深的疑惑。
屈突仲翔这个人他也见过好多次了,最初的印象是典型的恶少,接下来则是屈突申若的弟弟,仿佛除了那一回听到这家伙和周晓在那里议论西征将领被弹劾的事情之外,其余时候他压根没注意过这么一个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家伙居然还能当掮客兜生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仲翔遇险,申若问罪,三堂会审
屈突家的大院从来就不是屈突仲翔喜欢呆的地方,因为,只要呆在这里,他就会感受到那个无比强势的姐姐无处不在的影响力。虽然他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虽然他才是家业的真正继承人。但是自打小时候起,无论文武,他从来都不过是中平之资,就只见姐姐屈突申若能文能武,他最终扬名却是拜了恶少之名。
可是,他又不是天生的纨绔恶少!
“仲翔,仲翔!”
听到耳边这个声音,他这才浑身一激灵,见是周晓正在那里冲他打手势,他觑着四下无人,慌忙奔了上去。及至躲到墙角,他才低声问道:“上次的事情成了?”
“那当然!”
虽说母亲就是长公主,父亲也算官运亨通,但周晓跟屈突仲翔干了两回之后,愣是喜欢上了这种自食其力的味道。此时此刻,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囊,轻轻摇了摇,里头的钱币就发出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
“当然成了,一共三百贯,全都兑成了金钱在这里!”
屈突仲翔兴奋地挥舞了拳头,默默心算了一会,他猛地一拍巴掌道:“这样算下来,我们俩如今积攒下来的钱有一万多贯了!嘿,够本钱自己使了,以后要是我有了钱,就自己建宅,省得人家说我一个男人还及不上我姐姐!”
虽然屈突仲翔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周晓还是本能地打了个寒噤。但凡是少年,总对那些成熟美艳的女人有深深的期待,打从认识屈突仲翔开始,他就倾慕上了屈突申若的风姿。问题是,这位大姊头太彪悍了!
头一回和她打马球就被打得找不到北,头一回和她练武就被打得满地找牙,头一回和她喝酒就喝得酩酊大醉三天难醒……无数次的头一回汇集成了无数惨痛的经历,这也使得他彻彻底底打消了那种念头,彻彻底底把屈突申若放在了可以远观不可亵玩的地位。在他心目中,这个世界上能够降服这位大姐的男人,绝对没有生出来!
良久,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仲翔,我们这样做,要是让你姐姐知道,会不会大发雷霆?”
如果说刚刚是三月阳春,那么这个问题立刻让此时的气氛变得犹如腊月飘雪。屈突仲翔在打了个哆嗦之后,最终还是狠狠心道:“我又没有偷鸡摸狗,不过都是挣得正当钱,就是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话虽如此,那股色厉内荏的味道却显而易见。
照例把钱交给了周晓,又再三嘱咐了他小心保管,屈突仲翔便兴冲冲地原路返回。天气炎热,他的心里也同样是热乎乎的——谁说他屈突家就是阴盛阳衰,他偏不信!要是他挣够了钱,以后就在屈突家大宅院的对面建上一座大宅子,让别人都知道,他屈突仲翔不是只靠家里荫庇的主!就是当官,他以后也一定比爷爷屈突通当得更大!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他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由于他刻意不让屈突申若知道自己干的这些勾当,因此每每为了这些事出门的时候,打扮往往异常朴素,和一个平民少年没什么两样。至于上门兜生意,他这个武将世家子弟的名头就占了很大因素,只要因势利导,几乎是无往不利,那些不把钱放在眼里的武将们往往会爽快地让他稍带一样兵器或是甲胄回来。
再这么下去,他就干脆自己找人开一家铁铺得了,雇上几个铁匠,光是卖佩剑就是一桩最好的生意!现在那些读书人都喜欢佩剑,这该有多少生意!
正在美滋滋想着这些的他并没有注意后面多出了几条尾巴,更没有注意到自己走的这条巷子中空空荡荡,只顾做着自己的发财美梦。正当他准备拐弯的时候,却只见前方一道黑影当头袭来。大骇之下,他平日习武的反应终于发挥了出来,身子几乎是本能地一侧,恰恰躲过了那一击。
还没等他跳起来拔剑反击,后背忽然中了重重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朦胧间,他只听到头顶传来几个人低沉的声音。
“是他么?”
“没错,那天就是他带我们去买箭的!”
“那早就该杀了他!”
寥寥几句话让屈突仲翔出了一身冷汗,想要开口大叫,口中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而四肢更是动弹不得,只有手指还有那么一点知觉。直到此时,他方才后悔当初没在武艺上多下功夫,要是有姐姐屈突申若那样的身手,就是对上三五个人,他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忽然,他的手指摸到了腰中的一样物事,顿时犹如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一丝明光。
另一头,挟怒而回的屈突申若却没有在家里找到屈突仲翔,自然是大发雷霆。旁边的李贤看着这位大姊头教训一帮下人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看这情形,屈突仲翔以往的日子不是一点点难过,而是非常难过。怪不得李家那两兄弟当初说屈突仲翔鬼主意多喜欢耍诈骗钱,敢情都是让这位大姐给逼的!
“走!”
李贤只觉一个人影飘到眼前,随即胳膊就让人拽住了。定睛看到前头是气冲冲的屈突申若,他顿时本能地问道:“去哪!”
“当然是去临川长公主那里找周晓,他们两个向来是沆瀣一气,有什么勾当那家伙必定知道!”
李贤压根不想跟着这位大姊头去兴师问罪,无奈对方根本没给他脱身的机会,因此他只得无奈地同行。
由于他那位便宜爷爷太宗皇帝实在是一个子女众多的主,所以他的叔叔伯伯一大堆不说,姑姑也同样不少。而临川长公主算是诸公主中过得最惬意最逍遥的一个,自小就喜欢逗他,那股子热络劲几乎比武后这个亲妈更强。
“啊呀,申若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咦,这不是……这不是六郎么?”
临川长公主见到屈突申若先是一喜,待看到李贤,脸上那股子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还没等李贤反应过来,她便上前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又在面颊上掐了一记,这才意味深长地瞅了两人一眼,然后便冲着李贤挤了挤眼睛。
“外头说申若单单对六郎另眼相看,我还不信,今天亲眼看到,我算是信了!”
李贤对于这位姑姑的做派早就习惯了,此刻听到这句调侃也干脆只当了耳旁风。至于屈突申若更是完全不在乎这种不够火候的调笑,照旧笑吟吟的问了好,然后便问起了周晓的去向。
“晓儿刚回来,申若你是特意来找他的?”临川长公主倒是没想到这两位登门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愣之后立刻忙不迭地叫侍女去把周晓找来。而等到周晓匆匆赶来,看到厅堂中和自己的娘亲言谈甚欢的那两个人,差点没吓得立马落荒而逃,但最后还是在母亲警告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娘,您叫我来有事?”
尽管周晓在心里祈祷了一千遍一万遍,但是,临川长公主的话还是将他的幻想一下子打得粉碎:“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你申若姐特地来找你。话说我也觉得你最近鬼鬼祟祟的,要是你真的背着我在外头胡闹,待会少不得用家法好好教训你一顿!”
看到自己这姑姑一瞬间板起了面孔,端出一幅杀气腾腾的模样,李贤不由得吓了一跳。还没等到他有所感慨,屈突申若便一个箭步上得前去,忽然一手揪住了周晓的耳朵,那出手深得快准狠三字精要,端得是凌厉无匹。
“申若大姐,你……你轻一点,哎哟!”周晓万万没有料到屈突申若会在这种场合用上这一招,一时措不及防被拎住了耳朵,便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谁知平日最会回护他的临川长公主居然袖手旁观,他顿时在心里连连叫苦。
“阿晓,我也不和你说废话,你和仲翔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哪有,我们两个向来老老实实……哎哟……大姐您放手,我一定说实话!”周晓见求饶无效,只得一五一十将今天和屈突仲翔碰头的事说了,但仍是心存侥幸地省略了两人给铁铺当掮客的事。市农工商,商乃贱业,要是让人知道他们两个居然干了这种事,那脸就全都丢尽了。
“就这些?”
察觉到耳朵上压力一松,他连忙点头道:“申若大姐,娘就在这里,我怎么敢骗你!”
屈突申若微微一笑,手上骤然一重,声音更高了三分:“那人家怎么告诉我,有两个人成天给人家铁匠铺介绍生意,收取好处,掮客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掮客!”
临川长公主这下子终于抛弃了看好戏的立场,一下子奔上前来,一手揪住了周晓的另一只耳朵,厉声喝道:“好小子,你今日要不能从实招来,我就把你交给申若管教一个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胡闹!”
从始至终,李贤就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此时更觉如此。他不动声色地往柱子的阴影中躲了躲,心中异常震撼——只以为他的母后是大唐第一彪悍女人,原来,这强悍的风情竟是无处不在!幸好他早就使尽手段收服了贺兰的心,否则这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怒发冲冠,杀气腾腾
“你确定你们两个时辰前就是在这里分的手?”
屈突申若见周晓连连点头,便朝四周的护卫喝了一声,一大帮人立刻散了开来。至于李贤则刻意转过了头,不去看周晓那红通通的耳朵。他实在很难想象,临川长公主和屈突申若明明差了一辈,却好得犹如姐妹似的,居然还一起对儿子下这么大的狠手。难道说,女人之间的友情真的如此牢不可破?
发觉屈突申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李贤不禁也有些担心,无奈周晓怎么也说不清楚屈突仲翔究竟是怎么兜到那一笔五百支雕羽箭的生意,所以更不得而知他此时究竟是溜去花天酒地,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为此,屈突申若不仅把自家的护卫全都拉了出来,还把临川长公主那里的护卫也借调了一批,这种时候,姐弟连心这种话还是绝对不假的。
“申若姐,要不要我去找伯虎和敬业他们……”
“先看看这里的情形再说,我家里这些人也颇有两个追踪的好手!”屈突申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两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脸上充满了一种冷然的自信,“他们都是昔日和爷爷打过仗的人,如今年岁大了就在宅子里养老,可这身本事决不会落下。若是仲翔无事就算了,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李贤猛地觉得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再看屈突申若俏眉倒竖,一脸的咬牙切齿,哪里不知道大姊头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刚想要劝解几句,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
“要是仲翔掉了一根头发,那背后主使的人休想保得全尸!要真是海东那三国捣的鬼,就算我是女人,也非得请缨上阵把他们平了!”
此时此刻,不单单李贤头皮发麻,就连周晓也仿佛被这股凌厉的杀气所慑,悄悄地策马往旁边挪了几步。恰在这个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小姐!”
从声音响起到屈突申若策马赶到,不过短短一息的功夫,而一直注意着动静的李贤反倒慢了两三步,好在没有漏听了那个蓝衣老者的话——但听了那寥寥几句,他的心便渐渐沉了下去。虽然没有十分确定,但对方的意思赫然是说,这里有打斗的痕迹,屈突仲翔不是在此遭遇了不测,就是被劫走了。
“仲翔在武艺上头天分平平,平日我想着他是独子,不会上战场,也疏于磨练他,若是遇上突袭,估计三五个人动手他便很难躲过去。早知如此,我就该好好训练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屈突申若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只要是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出其中无穷无尽的愤怒。见旁边几个屈突家的护卫同样是满脸怒色,李贤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他的鼻子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脸色倏然一变,立刻蹲下身子,大力又嗅了两下。
看到李贤的动作,屈突申若神色微变,随后向旁边的两个老者打了个手势,这两人旋即下令众人散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便露出了大喜过望的神情。
“大小姐,少爷身上居然带了香囊!”
两个行家既然已经确定,李贤自然不用再班门弄斧,站起身之后,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彼时香囊可不比后世那种荷包,大多是用金银铸成的圆球,有大有小,内间有承香之碗,不管如何摇动也不会倾覆,可以算是时下贵人当中最最盛行的配饰。至于合香之法,则更是不少家族的秘方,轻易决不外传。
但眼下更重要的一点是,除了下落不明的屈突仲翔,这里没有一个人带了这玩意,否则乱七八糟的香味一冲,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老贾,回去取你的那只月狸;黑十,去长安令万年令那里报备,就说有人劫了我屈突家的大公子,我屈突申若的弟弟,我现在要带人去搜寻;六郎,这下也非得请你帮忙不可了,去把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他们全都叫上,护卫给我能调多少调多少,到屈突家大宅集合。顺便也想个法子向陛下和娘娘说道一声,免得到时候有人拿着由头寻不是!”
说到这里,屈突申若忽然冷冷一笑:“敢动我屈突家的人,要是让我逮着了,我会让他们后悔生到了这个人世!”
由刺杀刘仁愿事件演变到刺杀自己的事件,再进展到雕羽箭疑云和屈突仲翔失踪,即使是李贤,面对这样一连串变故,也很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虽然他对屈突仲翔不存在什么好感或是恶感,但那终究是大姊头的弟弟。问题是,这一连串事情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堂?
带着满肚子疑惑,李贤一路疾驰回到了程家老宅,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果然还没走。一见他进来,李敬业立马惊讶地大呼小叫道:“六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让屈突申若给吃了?”
李贤压根懒得搭理他,直截了当先把事情说了。李敬业薛丁山还在发呆的时候,程伯虎霍地站了起来,脸上除了愤怒,更可见遮掩不住的兴奋:“居然敢在老虎嘴边拔毛,翻了天了!好,来人把宅子里能打的护卫全都给我召集起来……”
“只要二十个!”
屈突申若虽然说是有多少人拉多少人,但李贤还是长了个心眼——这里是长安帝都,要是真的把动静闹得太大,比如说几百个人齐齐出动之类,指不定立马就被套上一顶造反的帽子。再说,不管是哪一边的刺客,人手总归不可能太多,有个百十号人足够了。
关照了三人在哪里集合,李贤便匆匆离开,准备找许敬宗老头先说一声报备,要不是时间紧迫,他倒是想直接进宫走一趟的。结果他还没上马,就只见薛丁山从里头追了出来。
“敬业大哥和伯虎大哥说了,要我今天紧跟着你不许离了!”
对于这样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李贤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带着薛丁山直奔许宅。结果无巧不成书,许敬宗今日正好没去门下省,正在家里优哉游哉听歌赏舞,一看到李贤立马两眼放光地再次邀约。这回李贤可没有那么好兴致,直接把这老头拉到了一边好一阵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