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子太软?李贤听到这一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父皇李治哪里是耳根子太软,根本就是反复无常!今天可以拉着你的手对你掉眼泪,明天就可以立刻赶尽杀绝……算了算了,子不论父,他小心点将来别中了套就好!
第六十九章 霉星高照vs霉运当头
完了!
失魂落魄的韩全回到县衙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黯淡无光。他哪里能想到,李义府居然会如此大动干戈,直接把官司打到了御前?当帝后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时,他简直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韩老弟,事情怎么样了?”
他茫然抬头,看见王汉超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心里更是一片苦涩,就连摇头的动作仿佛都僵硬了:“李相爷奏明了陛下和娘娘,如今是陛下亲口定下了期限,限我三天之内抓住盗贼,并找回丢失的文书,这不是大海捞针么?”
王汉超一听这话,立刻连脸都青了。别说如今人手根本就不够,就算够了,这要找到盗贼也是难如登天。三天……就是三十天也不见得能够查出一个所以然来,可这偏偏是皇命!想到自己即将远赴岭南那种蛮荒之地,韩全这位故友说不定连命都难保,他只觉得悲从心来。
“看来你我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垂头丧气的韩全闻言长叹了一声:“同病相怜……王兄你运气可比我好多了,一去岭南至少还有归期,哪像我是否能看到三天后的太阳还未必可知!”
两个人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一口接一口地叹气,在那无比痛心的悲叹声之下,就连四周的鸣虫也仿佛被那种愁云惨雾镇住了,全都止息了叫声。良久,王汉超终于在死人和活死人的较量中败下阵来,猛地振作了一点精神。
“沛王殿下那边还没有传出口信来,韩老弟,你还是有机会的!”
韩全只顾着唉声叹气,对王汉超的安慰毫不动容:“什么机会,沛王殿下终究年纪还小,我原本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
话音刚落,王汉超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仆役匆匆奔了进来,口中直嚷嚷道:“大人,您提过的那个黑大个来了,说是奉命来送信的。”
黑大个?王汉超见韩全还愣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登时顾不上这位故友,赶紧吩咐那仆役将人带进来。等看到人之后,他见果然是陆黑,连忙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小兄,不知沛王殿下……”
陆黑却不理他,他是直肠子,来的时候李贤吩咐他把东西交给韩全,他眼里自然只有一个韩全。他也不管韩全什么反应,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往人家手里一塞,然后硬梆梆地逐字背诵道:“殿下说了,只要韩大人看了信,待会不要说错话,那这次的事情就化解了。要是到时候韩大人不配合,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上忙。”
说完这些,他弯腰行了礼,自顾自地转身离去,一句客套话也没有。
被晾在旁边的王汉超却并不生气,见韩全仍然发愣,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上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愣了,赶紧看看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韩全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抽出信笺,才看了第一句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两下又看了一遍,他立刻拽了王汉超一把:“你看看,这上头说的……”
“找到了,居然找到了!”
不用韩全提醒,王汉超站在旁边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口中甚至禁不住喃喃自语了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了一眼,慌忙立刻往下看。通篇读下来,两人只觉得心里直冒凉气,手足全都是一片冰冷。
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韩全压根没注意自己拿着信笺的手正在那里瑟瑟发抖,说出来的话又急又飘:“王兄,我真的要照着这信上的话去做?”
要是按照这上头的话去做,他必定是得罪死了李义府。可要是不这么做,他就铁定没命。李义府编排罪名的本事天下第一,那些前人的下场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更何况如今官司已经打到了御前?
不单单是韩全面如土色,王汉超自己也感到心脏一阵阵抽搐,那股子后悔劲就别提了。岭南就岭南,反正又不是不能回来,要不是他多嘴给韩全出主意,怎么会惹上这么一摊子麻烦事?如今可好,下水容易出水难,他就是想独善其身也难了。
“干!”
他几乎用浑身的力气迸出这个字,脸色亦变得恶狠狠的:“眼下反正都已经得罪了李义府,要是不这么干,你三天后就得掉脑袋,我到时候就得卷铺盖去岭南!李义府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反正我是霉星高照,你是霉运当头,不如赌一把!”
韩全被王汉超恶狠狠的语气激得浑身一激灵,几乎下意识地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李贤带着李弘悄悄进了县衙,一看到王韩两人就吓了一跳。怎么才半天不见,这两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看上去有些杀气腾腾的?
李弘是太子,出门不像李贤这么方便,今天是用尽了花招方才得以溜出来,因此甫一落座就直截了当地问道:“韩全,李义府那份文书你看过没有?”
李弘虽然年少,但已经监过一次国,再加上平时都是被东宫那些人以未来皇帝的方式调教,这话说出来顿时威势十足,听得旁边的李贤心中暗赞。他见韩全王汉超似乎有些意外,便立刻给了两人一个眼色。都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个什么劲?
“回禀太子殿下,臣看过!”韩全咬咬牙上前,把心头那些包袱全都丢开了,“臣既震惊又痛心,但更多的则是惶恐,所以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明天你就直接去禀告父皇!”李弘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你只需照实说,既不要夸大也不要肆意攻击李义府,只需把书证呈给父皇,然后请罪就行了!父皇自有判断,你无需担心!”
“王汉超,你既然恰逢其会,明日也一起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把握更大。只要事情顺利,你也不必去岭南了。”
看到韩全王汉超犹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李贤心中不禁觉得这俩家伙很可怜。王汉超当初是霉星高照,韩全如今则是霉运当头,当然,富贵险中求,只要能过了这一关,指不定两人就全都翻身了。
第七十章 翩翩如谪仙?序幕拉开了
安排好了这件事,直到回了居处,李弘依旧兴奋得脸色通红,仿佛这样一来李义府就会直接倒台似的。倒是李贤没有那么大把握,李治看李义府有点不顺眼,这是他早就看出来的,但是,老爹会不会这么快拿下李义府,他就没法确定了。摊上武后这样一位母亲,他哪里敢说什么大话,一下子风云斗转都有可能。
再三嘱咐李弘回去不要露出声色,他便回到了自己那个院子,才跨进大门,他就看到一个白衣人影背对着自己站在树下,那熟悉的轮廓一入眼,他哪里会认不出人来。
“烟姐!”
“贤儿!”
转身过来的贺兰烟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立刻三两步奔了过来,近前时却停了下来,娇嗔地一跺脚道:“成天就不知道在哪里乱转,都不知道来看我和外婆!”
李贤尴尬地挠了挠头,从洛阳回长安这段路,贺兰烟自然和荣国夫人杨氏以及贺兰敏之在一起。他和杨氏倒是祖孙和谐,无奈贺兰敏之这家伙似乎天生和他不对盘,因此他实在懒得去面对那张脸,当然不免冷落了贺兰烟。
话虽如此,以他的手段,要哄人还是很简单的,尤其是贺兰烟面上刁蛮,实际心地单纯,他只不过花了些小意,又许下了不少承诺,立刻让她变得笑盈盈的。他从来不在贺兰烟面前说那些烦心事,便把李敬业程伯虎薛讷的趣事拣了几件来说,更是让小丫头笑开了。
“李敬业鬼主意再多,怎么斗得过贤儿你?你可得把那个薛讷看好了,当初程伯虎多老实的人,硬生生地给李敬业带坏了!”
贺兰烟说着便噗嗤一笑,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编贝似的牙齿,忽然想起了今天来的另外一件事,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浓了:“我今儿个早上去见姨父和姨娘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里撞见一个人站在树下头吟诗。你是不知道,我那两个侍女还算是见过世面的,结果当时就脸红扑扑的,眼睛全都不肯放下。幸好没别人看见,否则这脸就丢大了!”
吟诗?这年头文人雅士全都好这一手,不过真要比起来,谁比得过他肚子里的唐诗三百首?诗仙诗圣都还没出世,他李贤要是有心,这诗集只怕早就天底下人人一册了!还有,谁那么没眼色,在贺兰烟面前卖弄什么诗才?
贺兰烟看着李贤转动着眼珠子,忽然促狭地把脸更凑近了上去:“那个人宽袖大服一表人才,眼若晨星面貌俊朗,举止更是优雅有度,你知道我那两个侍女暗地里称呼什么?她们说,纵使天上仙人也不过如此,都说他是谪仙呢!”
这小丫头有完没完?
尽管知道贺兰烟分明是在撩拨他,但李贤还是感到一阵阵恼怒——这当着自己的面对另一个男人大加赞美,也太过分了吧?当下他眼睛一白,没好气地道:“你那两个侍女既然这么爱慕人家,干脆嫁过去算了!”
“可惜啊,她们两个不过庸脂俗粉,配不上人家!”贺兰烟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见李贤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顿时笑得更欢了,忽然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然后便飞快地跑开了,临到院门口方才转头作了个鬼脸,“别吃飞醋了,那个人是姨父才任命了几天的秘书少监上官仪,论年纪人家足可当我爹爹有余,嘻嘻!”
上官仪!
李贤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恨得牙痒痒的,但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贺兰烟如今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虽然少却了韩国夫人当年风情万种的成熟风韵,但多了几分少女的亮丽娇媚。听说上门提亲的人都好几拨了,结果全都被他那位外婆挡下了。
说起来这大唐别的没有,偏偏俊男美女一个不缺,就拿朝堂上那些当官的来说,全都是一个赛似一个的美男子,就连李义府也是一副好皮囊。这上官仪常常参加宫中宴会,他没少见过,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论风度仪表确实是翩翩君子,当然,翩翩君子不见得是真君子。
想不到,上官仪已经成秘书监了!这一当上皇帝的御用秘书,上官仪大约离宰相不远了。可如今中书省是李义府,门下省是许敬宗,一个管诏令下达,一个管诏令封驳,差不多算是他母后的左膀右臂。李治要是准备让上官仪当宰相,那么,明天韩全王汉超大概会顺利一点。
这一天是既劳心又劳力,因此他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正当他梦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吟诗时,忽然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了。满心不耐烦的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好梦,背后却被人猛地推了几下。
“六郎,六郎!”
听声音好像是李敬业……算了,不理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韩全王汉超去见陛下都一个时辰了,直到现在还没出来,李义府在外头等得不耐烦,听说那两个人在面圣,一个劲地命人通传,上官仪似乎挡不住,我已经让我家老爷子去帮忙了!”
李义府?李贤满身睡意一下子被驱得干干净净,赶紧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见床头前除了李敬业还有程伯虎薛讷,他顿时感到一阵头痛——这一有事就火烧火燎地直闯他卧室,算是怎么回事?
三两下把三个大男人赶走,又叫来侍女帮忙梳洗穿戴整齐,他这才走出去问了个究竟。原来,这三个义愤填膺的家伙一宿没睡,李敬业程伯虎更是把家将全都撒了出去监视李义府,结果就闹出了现在这一出。
“一听说韩全和王汉超去面圣,我就知道一定是六郎你的主意,所以急忙把我家老爷子弄过去了。”李敬业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突然低声道,“那件事情我不敢瞒着我家老爷子,可全都告诉他了,这事伯虎也知道。”
拉上程伯虎干吗,不就是怕我追究么?李贤没好气地瞪了李敬业一眼,心中却早就料到了。刘仁轨虽然本身是文官而不是武官,但刘仁愿可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功臣之后。这么大的事情,李绩这个军方第一号人物怎么能不管?就算不能正面管,侧面遮风挡雨总还是能办到的。
第七十一章 李义府vs上官仪
既然是皇帝皇后临时驻驾,那么所住的院子自然是弘农最好的,这原本是一家富户腾出来的房子。李治这些天精神好,虽说在路上仍然是事必躬亲处理政务,而武后因为再次怀孕不耐劳累,自然而然地放了手。于是,韩全和王汉超在面圣的时候,就遇到了无人干扰的大好机会。
他们在里头是机会好了,但外头等着的李义府则满心不是滋味。他也算得上是耳报神灵通,韩全王汉超进去没多久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谁知匆匆赶来竟被拦在了外头。这还不算,当他要去见武后的时候,偏偏上官仪忽然出现,硬是拉着他讨论昨天刚刚作的一首诗。好容易告一段落的时候,李绩忽然横空出世,又和他说起了高丽战局。
能够在众多官员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做到宰相这个位子,李义府当然不是傻瓜,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妙,更后悔浪费了时间。上官仪如今不过是秘书少监,他刚刚若态度强硬地拂袖而去自然不打紧,可是,李绩如今一来,这局势立刻就不同了。
李绩是谁?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军方头一号人物,论资格只怕还在许敬宗之上!如果说他李义府和许敬宗是当年册立武后的功臣,那么,正是李绩一句话让皇帝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这功劳绝对不比他李义府小!而且对方句句话都是冠冕堂皇,他连指斥对方拖延时间的机会都没有!
许敬宗进入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情形:李绩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高丽战局,李义府一边听一边抓耳挠腮,至于旁边的上官仪在一旁的树下吟诗。清晨的日光照在这三人身上,给三人全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中间的李绩犹如金甲神将,上官仪宛若谪仙下凡,至于李义府则只能看到一脑门的油汗。
老奸巨滑的他嘿嘿一笑,见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迅疾无伦地退后两步,忽然转身出了院子。按照道理,他是应该去帮李义府一把,只不过这李义府太不会做人,上回他亲自开口,这家伙还是推三阻四不肯配合,让他多费了老大的劲。
要不是他许敬宗,李义府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心头轻松的许敬宗眯缝着眼睛,心中回味起了昨夜那具青春无暇的胴体,顿时微笑了起来。都说新罗婢只是手脚麻利滋味不佳,但昨天那个还真的是绝品,嗯,以后有必要和管家打个招呼,再有这样的极品,不管花多少钱都得买下来!
有钱不花,那不是守财奴么?
李贤已经和李敬业三人在远处观察好一会了,他眼见许敬宗进了院子没几秒钟又退了出来,但走在路上似乎还有些得意,心中便嘀咕了起来。上次许敬宗帮了他的忙不假,但这并不代表着许敬宗和李义府之间真有什么实质性矛盾。那么,这许敬宗在李义府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溜之大吉,这又是什么意思?落井下石?
他不禁转头对李敬业问道:“你能肯定师傅和上官仪已经把李义府拖住了?”
“那当然。我亲眼看到上官仪和李义府在那里讨论诗文,然后我就撺掇我家老爷子进去了。”李敬业也在那里琢磨许敬宗的奇怪表现,最后实在弄不明白,“这许敬宗尽在花园里头晃悠算怎么回事?”
李贤等人所处的位置是整个花园的最高处——这不像是后世的假山园林,没有水池假山,放眼看去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牡丹,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花山花海,端的是富丽祥和。许敬宗兜了一整个圈子,愣是没看见他们这些人。这不是许敬宗老眼昏花,而是因为他压根心思就不在赏花上。
看到许敬宗开始兜第二个圈子,李贤便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出去打个招呼,正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此时,他终于见识到了许敬宗的灵活身手和老当益壮。
只见许敬宗猛地一回头,待分清楚声音的方向之后,立刻飞快地朝那个方向奔去,略显臃肿的身躯丝毫没有一点沉滞。而眼看就要冲进门的一刹那,他却忽然一个疾停,探出脑袋往里头张望了一下,又立刻缩了回来,那身手毫不拖泥带水,一点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李贤见状立刻打消了刚刚的念头,连忙安抚了蠢蠢欲动的李敬业程伯虎薛讷,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观察着许敬宗的反应。此时此刻,他分外希望手头能够有一个望远镜,那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考验目力的极限了。
李贤看不清楚,许敬宗却看得清清楚楚。饶是他一大把年纪历经三朝,却还是被里头发生的事情给吓了一大跳。只见李义府赫然揪着上官仪的衣领,脸上怒色尽显,而旁边的李绩虽然在劝解,但那副姿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尽力的模样。
起因很简单。早上韩全和王汉超进去面圣的时候,上官仪正好在场,而在听说了整件事之后,他立刻被李治赶了出来,充当门神的角色。一直都以君王赏识为最高目标的上官仪从来没有想到,千载难逢的良机会从天上直接砸到了他的脑门上——凭李治现在对他的信任,只要李义府一倒台,他就是铁板钉钉的宰相,而且还不是徒有虚名的宰相!
然而,论诗文,朝堂之上号称文采一流的许敬宗上官仪也敢并肩,可在充当门神这一方面,他实在没有多少招数,所以最初只能搬出压箱底的本领,一个劲地和李义府讨论诗文。李绩的出现分担了他的压力,因此他一时高兴,在树下又即兴作了一首诗,结果,原本就已经满腹火气的李义府终于忍不住了。
“上官仪,你有完没完?你究竟是吟诗,还是奉命拦着我?”
上官仪一向注意仪表,哪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模样。好在他的力气不比李义府小,奋力将其推开之后,怒声斥道:“你堂堂宰相竟然在这种地方动手,实在是斯文扫地!我就是奉旨拦你,那又怎样?”
这句运足中气的话分外响亮,不单单是李绩李义府听得清清楚楚,外头的许敬宗一字不拉,就连李贤等人也隐约听见了七八成。此时此刻,李贤再也顾不上隐匿身形,赶紧从另一边溜了下去——这种热闹一出,怕是事情要闹大了。
第七十二章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上官仪的怒吼足可刺破云霄,而李义府的脸色则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至于李绩则是干脆退后了几步,把大片地方让给了这针锋相对的两位。正是这退后的几步,在战场上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他冷不丁看见了那边的许敬宗,一愕之后忽然微笑了起来。
几乎是李绩发现他的当口,许敬宗就看到了李绩面上的笑容。忖度片刻,他便立刻笑咪咪地离了藏身之处,不紧不慢地进了院子。他看也不看那边吹胡子瞪眼的两个人,径直对李绩拱拱手道:“英国公来得早啊!”
“哪里哪里,许相不也是早早就来了么?”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而在成功占据了许敬宗刚刚藏身之处的李贤看来,这两个老狐狸的笑无疑是别具深意,怎么看怎么可疑。他正在那里探头探脑,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见是李敬业等人,他连忙瞪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别都凑在这里,赶紧找个人去望风!”
此话一出,李敬业程伯虎都很不情愿,两人推推搡搡了一阵,最后,猜拳输了的程伯虎只能不情不愿地出去望风,李敬业和薛讷则躲在李贤身后,悄悄地往里面张望。
李绩和许敬宗摆明了袖手旁观,这大大出乎上官仪和李义府的意料。而李义府将近五年宰相当下来,一时的震惊之后,立刻恢复了过来。
他把手一背,似笑非笑地看了上官仪一眼,冷笑一声道:“上官大人说是奉旨拦我,这倒好笑了。我是宰相,有急事面君,你将我拒之于门外,若是耽误了事情,你小小一个秘书少监能够负责?陛下无缘无故必不会拦我于门外,定是有人进谗!”
言罢他一把推开上官仪,竟是往里头直闯而去,而李绩和许敬宗却仍然像没事人似的,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看到这一幕景象,外头的李贤三人全都呆住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只见内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两个内侍低眉顺眼地守在门两边,紧接着,只见李治在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脸色异常平淡。在他的身后,韩全和王汉超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全都看着地上。
瞥了一眼庭院内的四个人,李治的口气颇有些严厉:“大清早的,你们在这里争吵什么?”
不等上官仪回答,李义府立刻抢前一步行礼,声音响亮非常:“陛下,臣要弹劾秘书少监上官仪,臣一早有要事求见陛下,可是他既然矫诏将臣拦在门外,还口出厥词侮辱微臣!臣身为宰相却为其藐视,如何能领袖群臣,还请陛下还一个公道!”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韩全和王汉超一眼,阴狠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
韩全和王汉超全都低着头,根本没看见李义府的眼神警告,但是李治就不同了。居高临下的他正好把整个院子尽收眼底,因此眼皮禁不住跳动了一下,目光从李义府转到上官仪,又从上官仪转到了李绩许敬宗。
眼见李义府恶人先告状,窝着一肚子火的上官仪顿时忘了李义府是武后力挺的宠臣,行过礼后就理直气壮地辩白了起来:“陛下如今虽不在宫中,但既然住在此处,就和行宫无异。李义府身为宰相却公然硬闯,分明是藐视尊卑法度。不单如此,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打微臣……”
“够了!”
听到这一声如同暴雷一般的怒喝,无论是正准备滔滔不绝的上官仪,还是想要开口反讽的李义府全都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吞了下去。就连外头的李贤也没防备老爹会忽然发难,心中暗地咂舌——谁说他父皇没有帝王威势,这下不是都显露出来了么?
由于刚刚确实扭打了两下,所以李义府和上官仪的官袍都有些凌乱。李治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会,这才沉声发话道:“你们都是朝廷重臣,如此仪态若是让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上官仪,朕是让你在外头阻拦求见的人,却并没有让你阻拦李卿,你何须如此?”
见上官仪瞠目结舌,李义府得意洋洋,李治紧跟着又重重加了一句:“上官不日就要迁同东西台三品,即将和李卿同列。哪怕只是看在朝廷同僚的份上,李卿公然扭打,视朝官体面为何物?”
这下子别说李义府懵了,外头偷听偷窥的李贤也懵了。虽说知道李治赏识上官仪,但他哪里想得到,老爹居然趁着这个机会说即将任命上官仪为宰相,而且是一棒子敲打了两个人。谁说他老爹懦弱无能,谁说他老爹天生惧内?看看里头那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全都被震得无话可说了!
李义府上官仪还在呆愣的当口,善于察言观色的许敬宗终于站出来打圆场:“陛下所言不差,你们俩如此争吵,若是让外官看见,岂不是引为笑话,又怎么对得起陛下和娘娘?”他刻意加重了娘娘两个字,又朝李义府打了个眼色,而后便捻着胡须笑道,“小民百姓亦知道家和万事兴,两位便各自消消气吧!”
这时候上官仪方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即将荣登宰相,那股自矜自贵的心思顿时占据了上风,李义府的失礼和狂妄顿时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陛下所言极是,臣刚刚确有不当之处!”
一个解决了,其他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了李义府身上。尽管许敬宗站出来给了暗示,尽管皇帝已经把话撂出来了,但李义府为相之后大多数时候都顺风顺水,就是吃亏也立刻找回了场子,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向四周望了一眼之后,除了笑眯眯的许敬宗,他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倚赖的人,再瞥见韩王二人,心头怒火登时噌噌又冒了上来。
“陛下,不知臣丢失的那份机密公文,弘农令是否已经找到了下落?”
这句话仿佛在好不容易平静的水面上又丢下了一颗石子,一时间,除了许敬宗不明底细之外,李治上官仪李绩全都脸色一变,就连外头的李敬业和薛讷也同时眉飞色舞。至于李贤就更不用提了,眼睛大亮的同时更把耳朵竖了起来。
李义府既然自己撞在枪口上,且听听后事如何吧!
第七十三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场中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即使是刚刚竭力回避的韩全和王汉超,也不禁抬起了头,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望着前头的天子。适才在里面应对李治问答的时候,在重重逼问下,两人险些把持不住把矛头指向了李义府,好在最后硬生生刹住了车,没露出太大破绽。
“李卿丢失的文书,弘农令韩全已经找到了。”李治的口气很是漫不经心,他从旁边的内侍手中接过了那份书信,在手中轻轻弹了两下,“此事虽然是弘农令有失职守,但李卿自己也有不小心之处。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应当保管好了,否则哪一日再来这么一趟,却未必见得有韩全这样能干的人了!”
好高明的老爹,竟然当着李义府的面称赞韩全能干,完完全全堵住了李义府的嘴!心头兴奋不已的李贤一下子捏紧了拳头,正准备细细再听的时候,眼睛忽然瞥见前方窜出了程伯虎的身影,拼命地在那里挥舞着双手。
见到这个情形,李贤顿时知道情形有变,连忙想往后退。谁知身后的李敬业和薛讷全都挤在那里想看热闹,他根本动弹不得。眼见程伯虎已经在那里比划出了抹脖子的姿势,他不敢再犹豫,死命转过身推了身后两人一把。
“不想死的就赶紧走!”
李敬业惊觉得快,看薛讷还没什么反应,连忙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见李贤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他顿时醒悟到有人来了,扯了一把薛讷赶紧跟上。三人刚刚回到原来的地方藏好身子,程伯虎便气喘吁吁地加入了进来,一屁股往旁边的地上一坐。
“皇后娘娘来了!”
这句话足以证明一切问题,一帮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李贤头一个扒开花丛往外看去。果然,只见不远处在一队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施施然朝这边走来的盛年丽人,不是他母后还有何人?尽管隔着老远的距离,又有花丛遮挡,但他还是隐约觉察到武后的阴霾,一颗心不禁怦怦跳了两下。
眼见得武后把一群内侍宫女都留在了外面,自个进了院子,他猛地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如今他老爹已经在里头把话说开了,他这位母亲一进去,会不会上演一场彗星撞地球?这种节骨眼上,躲在这种地方虽说保险,但也太令人心痒了!
这边李贤发呆,程伯虎顿时不干了:“喂,你们三个刚刚看热闹看够了,也给我说说,里头究竟怎么回事?”
李贤哪里耐烦去解说这些,一把拖过李敬业,示意他分说清楚,自己则在那里继续往下张望。无奈院门口内侍宫女堵得严严实实,里头的情形什么都看不见,再加上李敬业说得口若悬河,他更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急得连连跳脚。正当他心急火燎的时候,眼睛终于瞥见了一个救星的人影。
赫然又是前呼后拥,但中间的人全副公服的行头,那一举手一投足四平八稳不急不徐,哪里像他不是懒懒散散就是风风火火,可不是他那位太子哥哥?不过,能够撑到这个时候才这样正式地登场,他这五哥的耐性还真好!
李弘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里,虽说人没有来,但是,他却一直记挂着这里的场面。所以,当得知自己的母后往这里来,他立马换上了全套行头带人出发——这是万无一失的借口,虽说父皇说过出门在外不用时时刻刻问安,但是,他若是正好瞅准了父母都在的时候赶去,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跨进院门,他便看见李治和武后并排而立,左边是许敬宗李绩,右边则是李义府上官仪,至于李治左后方则是低垂着头的韩全王汉超。他扫了一眼之后便上去问安,然后又大大方方地还了众人的礼,随即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是他从李贤那里学的,多听少说,缄默是金。
院子当中的人多了,说话的反而更少了。事实上,自从武后刚刚出现开始,大多数人仿佛都变成哑巴了——李绩是装聋作哑,上官仪是噤若寒蝉,许敬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连一直盼着救星的李义府也因为李治时不时摩挲着那封书信,心中不免有些惊惧,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要是李治拿着那封信质问他,他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辩白,甚至给人扣帽子泼脏水。无奈面前的天子绕来绕去只埋怨他身为宰相却粗枝大叶,其他重话一句没有,这顿时让他郁闷非常。辩白吧,那是不打自招;可要是放任这种情况继续,那岂不是等于他认输伏低了?
“好了,不过都是些小事,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弘儿回去读你的书,其他人也散了吧!”
李治随口吐出一句话后,又把手中的信递给了武后,漫不经心地道:“宰相那里文书太多,皇后让李卿小心些也就是了,横竖以后还有上官能帮他一把,不用他事事劳心劳力。唔,弘农令韩全缉贼有功,回头让吏部看看你的任期,此次随驾之后,如果差不多就调河南府吧。王汉超……朕倒是记得你的名字,洛阳令干得还算不错,也用不着换地方,同样在河南府任职也就是了。朕乏了,上官,进来给朕念几首诗吧!”
三言两语把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李治便提脚回了屋子。而上官仪则连忙跟了上去,经过武后身边的时候不忘弯腰告罪了一声,韩全和王汉超就跑得更快了。至于李绩和许敬宗哪里还会多留,一人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倒是李弘反应最慢,瞅见自己母后拿着信狠狠瞪着李义府,方才感到不对,慌忙硬着头皮道:“母后,儿臣也先告退了!”
见武后没空理他,他连忙拔脚开溜,等到出了园子方才虎了脸。花费了这么大工夫却没碰到李义府一根头发,虽说这是李贤早就提过的,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阵恼火。
“五哥!”
他前脚刚刚踏入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登时大喜。他也顾不上周围有人,上去一把拽住李贤,匆匆把他拉到了屋子里,又把其他人全都轰了下去。
“六弟,你说说,这究竟叫什么事!”
“五哥,我不是和你说过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七十四章 什么叫做心细如发滴水不漏
李弘讲得郁闷,李贤却听得眉飞色舞,就差没拍巴掌称赞叫好了。
和稀泥的本事很多人都有,但是,像他老爹这样能够掌握好分寸,和得如此漂亮精彩的,还真是不多见。他可以保证,李治肯定已经对李义府存下了芥蒂,只是还没打算现在将其拿下。但是,从他准备提拔上官仪当宰相这一点来看,李义府的好日子就确实不远了。
“喂,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
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李贤立刻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见李弘满脸不得劲地站在那里,他一愣之后便笑嘻嘻地道:“五哥,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母后都亲自去了,父皇总归要给母后几分面子。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且耐心些。”
李弘毕竟年轻,一直以来就是受着太子的教育,人人都把他当作大人,所以李义府先是背地里耍了一回手段,然后当众让他下不了台,再又是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因此他一时把那些大道理全都丢在了脑后,只想着好好治治李义府。
刚刚在李治那里被泼了一盆冷水,如今李贤又这么说,他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口中恨恨地嘀咕道:“李义府根本没当我是太子,他眼里只有母后!”
对于李弘的话,李贤心中也深表赞同。李义府眼里只有武后,这固然能够博得武后的赞赏,只不过,这也同样是这家伙的命门!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见李敬业程伯虎薛讷还在那里意犹未甘,只得用和打发李弘同样的办法敲打了一番。好容易把人都送走了,他方才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虽说他只是幕后总策划,上场演出全部没份,就连观众都轮不上,但还真是累啊!
然而,上天注定他没法好好睡觉。抱着蓉娘按照他的要求特制的枕头,他才睡了没多久,冷不丁就感到有一只手在脸上轻轻摩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只是瞟了一眼就差点从榻上蹦了起来——那个笑吟吟看着他的成熟丽人,不是他母后还有谁?
“母……母后?”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心中大骂起了那些下人。看武后这架势都不知道来多久了,怎么就没人把他叫醒?万一他刚刚得意之余说了什么梦话,那不是什么都完了么?
虽然是大白天,但由于这年头的窗子透光性不好,因此室内的铜灯依然点着。按理说这根本不至于增加什么热度,可李贤就是觉得后背心全都是燥汗,恨不得立刻用凉水来个痛快。小睡过后的脑子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他只能用手指悄悄掐了一下大腿,以便让自己能够清醒一些。
“大白天睡大觉,还真是贤儿你才会做出来的事!”
武后一身宽大的绛红大袍,里头的洒金长裙束在胸前,恰恰衬托出了茁挺的酥胸,外头的红衫翻领上则绣着金彩纹双凤,别显高贵成熟。李贤正打量着那非同一般的装扮,只觉得耳朵被人拎住了,一抬头看见武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又一阵尴尬。
“母后,我只是困了随便打个盹……”
“你若是真敢从昨晚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我早就一盆凉水把你浇醒了!”
这句玩笑话吓出了李贤一身冷汗,觉得耳朵上一松,他连忙一骨碌坐正,赔笑着问道:“母后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也好让她们准备一些新鲜玩意招待。”
听到新鲜玩意四个字,武后顿时莞尔:“就你鬼主意最多,新鲜玩意层出不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笑着摇摇头之后,她便放下了手,起身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忽然感慨道:“昨日我陪你外婆去她当日旧居看了看,只感慨沧海桑田,转眼之间,你外婆老了,我也老了,倒是你们这些小的一个个都长大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李贤越听越觉得这话中有话,连忙涎着脸上前笑道:“母后若是老了,这宫中的女人还有谁年轻?就连父皇也说过,母后是一天比一天年轻动人。”
一句话把武后说得哑然失笑,不免又在李贤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要说弘儿少年老成,样样都和你差不离,偏偏就是及不上你这张嘴。就连你父皇也被你糊弄了,上回他还曾经说过,若不是你比你五哥晚生了两年,凭你的资质,当皇太子其实也满够格的!”
这是什么话!
李贤只觉得浑身汗毛根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见武后满脸戏谑,这才觉得自己多心了:“母后,这太子劳心劳力,每天要应付那么多功课不说,规矩又大,我没五哥那个本事,操不来那个心。我只求能够学一身好武艺,逍遥游遍天下就好。”
话音刚落,他就又遭到了一个白眼:“凭你堂堂沛王,就算不会武艺也有人护着,你哪里是逍遥游遍天下,那根本是逍遥打遍天下!”
“还是母后知道我。”李贤尴尬地挠了挠头,忽然想起薛讷如今还名不正言不顺地挂在那里,连忙趁机提了出来,“母后,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英国公刚刚收了一个徒弟,他是左武卫将军……”
“薛仁贵的儿子,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武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见李贤满脸惊愕,便轻轻拍了拍手,很快,门外的阿芊便托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李贤抬眼一看,只见盘子中赫然是一套赭色袍服,旁边还有一块金质腰牌。看到这些,他微微一愣,然后立时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拜了下去:“多谢母后成全!”
“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那点鬼心思我还会不知道?”武后一把将李贤拽了起来,随手指了指盘子,“拿过去赐给人家,衣服是我特意令人按照他的尺寸赶制的,至于腰牌则是以后给他进宫用的。”
她抖开了那袍服,随手扔在了榻上,只见下面赫然是一柄短刀,虽然看上去黑漆漆的别无纹饰,但李贤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宫中的珍藏要是有普通货色,那就是怪事了!
“薛讷既然是练武出身,想必兵器都用惯了趁手的,宫中虽然也有不少名弓名枪,却未必适合他使用,所以挑来拣去就选了这把防身短刀,总之可以留个纪念。”
说到这里,武后顿了一顿,这才告诫说:“薛仁贵的事情如今尚未解决,我和你父皇也不便给他什么名义,更不便直接赐给他什么东西,所以就交给你了,也好让你结恩。毕竟,他和李敬业程伯虎不同。”
武后说一句,李贤点一次头,听到最后着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此时心痒难耐,索性一并提了出来:“母后,那薛讷字慎言,我觉得实在不好,您是否能……”
“那字是人家长辈起的,我怎么好轻易改动?”武后一口就打了回去,见李贤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道,“字不可轻易改,如果你不喜欢,让他自己取一个别号就是!”
第七十五章 造反三兄弟聚齐了
为了今天的事情,不止是李弘耿耿于怀,就连侥幸脱得大难的韩全王汉超也为之心中惴惴。今天武后虽然没对他们说一句重话,但是,李义府的深仇他们算是彻底结下了。从今往后,除非李义府死了,否则他们怕是一辈子没法睡好觉。
“唉,这样的铁证如山,陛下怎么偏偏还放了李义府一马!”
回到县衙的书房中,韩全忍不住连连唉声叹气:“今天李义府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此人是有仇必报的性子,陛下虽然这次保下了你我二人,可是,谁知道以后如何?”
逃脱了岭南之难,又得以留在河南府旧地,王汉超心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巨大的麻烦,要说心烦意乱并不亚于韩全。今天在场的人除了皇帝皇后太子之外,外加三位宰相和一位未来的宰相,这样的豪华阵容,他一个小小的洛阳令什么时候见识过?
忽然,他猛地想到了一点,不由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发现没有,今儿个沛王殿下没来!”
“呃?”韩全先是一愣,随后仿佛如梦初醒般地连连点头,“没错,我说我怎么寻思着怪异呢,敢情是少了这位殿下?要说此次穿针引线的人都是他,若不是他找到了那封信,我立刻就是死路一条,你也得马上卷铺盖上岭南。对了,这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