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道:“都说是抓错人了。唉,先不说了,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天一定有消息的。”她打着哈欠先走了。

大头看看常镇远又看看王瑞,“要不我们先回去了?”

常镇远回来就是看看刘兆对这次行动有什么解释,不过看来这件事还没有散播开来,只能等明天听消息。

他们四个人都住一个小区,大头大半夜也懒得开摩托车,于是四人刚好一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差不多三点半。

常镇远之前睡了一觉,倒不是很困,冲了个澡才上床,一直睡到第二天八点才被手机铃声叫醒。

他接过手机一看,上面只有一连串的电话号码没有人名显示,这才想起手里这台手机还是昨晚发的行动手机,他们自己的手机还在童震虎手里。

“喂。”他接起电话。

刘兆道:“十点来开会。”

常镇远揉了揉眼睛。

“别忘了叫上和尚、大头和牛鼻子。”刘兆对他们的动态了如指掌。

常镇远揉揉眼睛坐起来。他睡得时间虽然不多,但质量很高,起来倒也不觉得困,洗漱好下楼,却发现客厅厨房都静悄悄的。

他走到凌博今的房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去准备早餐。

等他准备完早餐出来,发现那扇门还紧闭着。

常镇远微讶。印象中,徐谡承是个很警醒的人,他几乎没见过他熟睡的样子。或许,这是卧底必备的素质,而现在不用当卧底所以也不需要这种素质了?

他走到房门前,又敲了敲门。

依旧没回音。

他推门进去。凌博今整个缩成一团,脑袋和身体都盖得厚厚实实,只露出半个屁股。

常镇远道:“起床了。”

床上毫无动静。

常镇远看到床边的CD机,随手打开。

激烈的金属撞击声顿时响起。

凌博今慢慢地伸直身体,揉了揉眼睛,然后坐起来,看到站在旁边的常镇远时,明显一愣。“师父?”

“十点开会。”常镇远看着他鸟窝似的头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如果是上辈子,他绝对想象不到那个喜欢把头发当做钢丝打理的徐谡承也会有这么邋遢的时候。

凌博今拉开被子站起来,露出一条画着五颜六色热带水果的沙滩裤。他注意到常镇远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裤子上,干笑道:“我妈非要我穿的。”

常镇远道:“很适合你。”

“…”凌博今道,“谢谢。”

凌博今叫醒有难度,但手脚很利落,很快把自己收拾干净,顺便吃光了常镇远吃不完的早餐。两人下楼时,差不多九点四十分,等叫醒大头,等他们穿戴整齐出门,正好十点。

十点二十分,大头急急忙忙地冲进办公室,随即是王瑞。过了好半天,常镇远和凌博今才一前一后地进来。

大头喘着气道:“开会吧。”

刘兆老神在在,“十点半开会。”

大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阿镖说是十点啊。”

刘兆道:“我说错了。”他嘴上说说错了,但表情一点都没有说错的愧疚感。大头这才知道他故意提前半个小时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迟到。

“早知道再睡十分钟!”大头一头栽在沙发上。

竹竿和小鱼儿一前一后进门。

竹竿讶异道:“大头居然来得这么早。”

大头抱怨道:“刘头儿说十点钟开会。”

竹竿疑惑地看向刘兆。“不是十点半吗?”

刘兆点头道:“十点半。”

大头无语了。这差别待遇!

常镇远眯起眼睛。他不反对因材施教,但是把他也当做需要鞭策的差生行列实在是让人很不爽。从小学开始,他的职务就没有低于中队长过。

刘兆拍拍掌站起来道:“既然人到齐了,我就提前开会吧。先把昨天晚上的行动解释一下,竹竿,把门关一下。”

竹竿关上门,办公室里顿时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猎雁行动的大雁是菲律宾的一个毒枭,绰号‘冰爷’,顾名思义,他主要卖的是冰毒。和他接头的人就是赵拓棠。”刘兆道,“我们之前收到消息,说今天凌晨‘冰爷’会亲自带大批冰毒偷渡入境,海关方面已经部署妥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和缉毒支队也加入到了猎雁行动中,配合海关进行陆地行动。”

王瑞焦急道:“人来了没?”

“没有。”刘兆道,“可能对方也收到了风声吧。”

大头道:“不是听说昨天晚上抓到了一个人吗?还是副市长内侄?难道他也掺和进去了。”

“这个,是另一件事。”刘兆顿了顿,才道,“那个人开车撞人逃逸,刚好被部署在附近的缉毒支队队员看到,他们边追边报告情况,大概是追逐过程中双方说得不是太清楚,所以产生了点小误会。”

他说得很含糊,但常镇远听懂了。

想必是那个队员的报告让童震虎误认为对方是毒枭或者是接应毒枭的人马,所以才指挥他们中途拦截。幸亏昨晚毒枭没有出现,不然童震虎不仅仅是指挥不当,而且还是严重失职。

大头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刘兆道:“能怎么样?该咋咋地呗。”

门突然被敲响。

刘兆示意竹竿开门。

来的是缉毒支队的人,他手里捧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全是手机。他边将篮子交给竹竿,边道:“昨天发的手机记得收上来。”

“好。”竹竿将篮子放到桌上,先把自己的挑了出来。

其他人也一一上前领手机。

常镇远刚把手机打开没多久,就看到短信里跳出很多条未接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都是同一个——

廖秘书。

第38章 “虎视”眈眈(七) …

常镇远趁中午吃饭回了个电话。

廖秘书没接,响了两声就给挂了,到下午一点半才回过来。

常镇远正在上厕所,等系好裤子才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太忙了,一直没藤出空给你去个电话。”廖秘书道,“楚常委前两天还提到你,问起你的近况,看来很关心你啊。”

常镇远微愕。以楚小姐迫不及待离去的态度,他认为相亲之后双方互不相干,不会再也瓜葛,谁知竟有下文?难道楚小姐的离开是欲擒故纵?那绝不会连句再见也不说,让男方留下不够礼貌的印象。

他的怔忡是短暂的,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故。廖秘书提的是楚常委,并没有提到楚小姐,这说明这场关系的延续是操纵在楚常委手中的。让一个市委常委如此另眼相看,甚至不惜违背女儿的意愿,可见他身后的父亲的来头也不会太小。

既然这样,他更没有必要虚与委蛇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觉得我和楚小姐合不来。”

“缘分的事的确是说不准。”廖秘书倒没什么惋惜,改口又道,“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聚一聚吧。我在香格里拉订了位置,到时候给你电话。”

连位置都订了摆明是不给他拒绝的空间。

常镇远也不推辞,“好啊。”

廖秘书闻言不再多说,只叮嘱说一定要来。

常镇远暗道:他现在吃的是政府皇粮,要临时有事也怨不得他。不过廖秘书临时约得这么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也懒得去想,反正到晚上就知道了。

刘兆和童震虎关在局长办公室一下午的。

常镇远等人就成了无头的苍蝇,串门的串门,打瞌睡的打瞌睡,出去转悠的转悠到。直到下班时间,刘兆还没被放出来,他们就乐悠悠地收拾东西走人。

大头的摩托车只能带一个人,现在自然让给了他的同居人王瑞。王瑞倒觉得颇不好意思,踌躇道:“要不我和博今一起走,镖哥跟着大头走吧。”

常镇远摆手道:“不了,我另外有去处。”

大头道:“呀?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你不回家睡觉去哪儿折腾啊?一会儿要临时又有什么任务,我怕你眼睛都睁不开。”

常镇远道:“我眼睛睁一半也比你全睁开了强,你别操心。”

大头抗议道:“我脑袋大才显得我眼睛小,按尺寸来说,它们哥俩也不算小号了,起码是中号。”

常镇远怕跟他闲扯下去没完没了,拍了下大头的肩膀走人。

凌博今跟着他走了两步,被王瑞叫住了。

“你去哪儿?”常镇远听到王瑞在后面喊。

“坐公车回家啊。”凌博今道。

后面王瑞又嘀咕了什么,常镇远没听清。

他快步走到门口,正好一辆空出租车路过,利落地坐上车。等车门关上,他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警局的方向,只见王瑞和凌博今肩并肩地走出来,大头推着车跟在他们身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说说笑笑,场面温馨。

“去哪儿?”近处冒出司机冷冰冰的声音。

常镇远回神,“香格里拉。”

出租车启动,三人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常镇远一个人坐在后座里,突然觉得…寂寞。

在他还是庄峥的时候,除了特定的私人时间之外,他习惯于身边跟着一个人,先前是赵拓棠,后来是徐谡承…而现在,他只剩下了自己。

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

车快到香格里拉的时候,常镇远给廖秘书打了个电话。

廖秘书很简短地报了包厢号就把电话挂了。

常镇远习惯了他这种争分夺秒的作风,进了香格里拉让人领着进了包厢,没想到里面已经坐了个人,还是个熟人。

“可算是找到机会一起吃顿饭了。”励琛笑眯眯地站起来。他本身长得就不差,又很懂得打扮,在身后金碧辉煌的壁纸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神采奕奕。若是有异性在此,多半要对他芳心暗许一番,不过常镇远显然不在此列。他看到励琛心里只有一种想法——保持警惕。

他至今没搞清常镇远和励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听常父和励琛初见时的口气,两人像是有过什么瓜葛,最后是励琛对不起他。想想常父急急忙忙给他介绍对象的举动,难不成是什么横刀夺爱的戏码?若是这样,他要小心与励琛的女朋友或妻子保持距离了。

常镇远边想边坐下来。

励琛挥退服务生,亲自执壶斟茶。

常镇远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励琛看着他喝茶,感慨道:“记得上学那会儿我们好得穿一条裤子,上课的时候递小纸条,放了学一起跑我家做作业,玩什么都在一块儿,跟连体婴似的。现在啊,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连见个面都难。要不是有廖秘书居中牵线,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得空呢。”

这话说得酸了。

常镇远看他笑意悠悠的模样,淡然道:“那是你挑的时间不对。”

励琛笑道:“你倒是会找借口。你有时间就不能主动约我吗?难道一定要我来找你你才出来?”

常镇远道:“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励琛笑容微敛,眼中显出几分迫人的气势,“我还是励琛,你不也还是常镇远吗?”

常镇远道:“我现在是个警察。”

励琛想笑,却又收住了,手指指尖在勺子柄上点了点,“怎么?当了公务员就不记得还在贫困线挣扎的发小了?”

他要是在贫困线挣扎,那估计上了贫困线的人用一个碗就能装过来。

常镇远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忍住了。烟瘾这东西一旦沾上,就很难甩掉,他不想这辈子也短命,好歹要活到退休拿退休工资才行,不然这几年的税都白交了。

他啜了口茶,“我是怕和你走得近,让人说我抱大腿。”

励琛随着他的沉默而越绷越紧的面孔又放松下来,沉默半晌,才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

常镇远本是随口一说,但听励琛这个口气竟然真发生过这样的事?

励琛道:“我那时候还年轻,几岁来着?十八还是十九?”

常镇远耸肩。

励琛道:“年轻人脸皮薄。有些事,不是当初的你我能够承担的。”

常镇远抬眸,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灯光从他的瞳孔折射出来,就像两簇小小的火焰。他心里打了个突,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叩门声轻轻响起。

随即服务员领着廖秘书走进来。

励琛的目光在常镇远的脸上流连了足足三秒才移向廖秘书,边笑边站起来道:“我与镇远翘首以盼,总算把您盼来了。”

常镇远也站起来,与廖秘书握了握手。

三人寒暄了几句,廖秘书才入席。

桌子不大,菜却很多。

上菜期间,廖秘书和励琛天南地北地一通胡侃,两人一个政界摸爬,一个商海滚打,都是聊天的好手,连常镇远都听得来了神。不过他深知以常镇远的学识是不适合插嘴的,就边吃边听,倒也悠闲,偶尔励琛或廖秘书抛来几个问题,都被他四两拨千金地推开了。

等菜上齐,服务员将门关上,轻快的气氛才渐渐沉淀下来。

励琛晃着酒杯,识趣地收了口。

廖秘书起身将常镇远身前的酒杯斟满。

常镇远心里有了数,敢情这桌子饭菜还是针对他摆的,励琛只是个陪客。

“镇远啊。”廖秘书叹气道,“昨天你们公安的一次行动,可把我给累惨了。”

常镇远嘴上说着,“哪能啊。”脑袋却不免联想起那个撞人逃逸被逮个正着的倒霉蛋。没记错的话,那人抬出来的靠山是本市的副市长?联系廖秘书的身份,他心底立马透亮。

廖秘书道:“你知道你们和我们市政府办公厅山长水远,等工作报告到我手上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我想先从你这里了解了解。你们昨夜碰上的那桩交通事故,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知不知道?”

常镇远点头。知道了廖秘书和那个撞人小子的关系,他当然不会说那家伙能落网他居功至伟之类的话,所以含糊道:“疑犯被捕时,我就在现场。”

廖秘书道:“你看到他撞人了?”

“那倒是没有。”常镇远道,“我只是看到他被拘捕的过程。”

廖秘书道:“你详细说说。”

常镇远简略地说了。

廖秘书沉吟道:“你们当时开的是警车吗?”

常镇远道:“我坐的那辆不是,后来冒出来的那辆是。”他说完,心里猛地一震。他昨夜开车追人的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车上也没有警车标志,最后他用车身强行挡在对方面前,可说是对对方的生命安全带来了一定的威胁,会不会算执法不当?

“嗯,那我知道情况了。”廖秘书见气氛凝重,很快又笑着将话题岔开。

常镇远犹豫着要不要将那辆车司机是自己的这件事点破,以免廖秘书真拿这件事做文章,但直到吃饭结束他都没找到提这件事的机会,只好按捺下来,反正真要追究起来,头一个就是猎雁行动的总指挥,童震虎。

吃晚饭,廖秘书急着走,送常镇远回家的重责便落在励琛身上。

常镇远想起励琛之前的目光,不觉有些膈应,原想拒绝,但外头的风实在吹着冷,又将拒绝的话缩回去,默默地坐上车。

励琛随手打开音乐。

与凌博今闹得人耳膜生痛的重金属音乐不同,励琛放的是古筝曲,悠扬悦耳,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情。

常镇远调整座椅,闭上眼睛。他这样做,等于是拒绝交谈。

励琛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发动汽车。

第39章 “虎视”眈眈(八) …

时近五月,夜间仍留着几分春冷。

励琛见常镇远缩着肩膀,体贴地打开了暖气。

舒缓的音乐和适度的温暖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常镇远靠着椅背,有几分昏昏欲睡,但身边这个至今仍戴着温和面具、不知所求的豺狼却让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说来也怪,当了十几年黑老大的自己竟宁愿在警察这样的天敌面前睡觉也不愿意在同类边上打盹儿,或许,他心底也默认了同类比天敌更危险吧。

车缓缓停下。

常镇远睁开眼睛,随即愣了愣。励琛送他回来的是旧小区。他这才想起上车之后自己只顾着装睡,倒忘了搬家这茬,他转头想提自己搬家的事,正巧励琛的手伸了过来。

常镇远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却被励琛温柔地抓住。

“吃饭吃到脸上了。”励琛在他左脸上轻轻抹了一把,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