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狂妄的语气!”老邪修冷哼,“杀人偿命,今日我便以你们的人头,血祭我的徒儿。”
老邪修不再收敛身上的气息,巨大的灵压震得飞宫外的结界差点破碎分裂,但也只是差点。
箜篌看着晃动不已的结界,担忧道:“桓宗,这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他是黑白二邪尊之一,无苦老人。”桓宗看着对方出尘的模样,“此人心狠手辣,嗜血如命,已是分神期修为。”
第57章 煞神
“分神期修为?!”箜篌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师父是出窍期修为,已经是修真界中的高手,没想到这个邪修的修为竟比她师父还要高一个等级。她想了想,把水霜剑插回发髻。
“箜篌姑娘,你这是作甚?”提着剑赶到他们身边的林斛见到箜篌这个怪异举动,疑惑不解。
“师父师兄这些年养我不容易。”箜篌从收纳戒中取出一枚飞讯符,“临死之前,我怎么也要留几句话给他们。”
看着小姑娘面色煞白,拿飞讯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林斛没有告诉她,就算她有心传飞讯符出去,以白邪尊的修为,多的是手段拦下这道飞讯符。不过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打不过准备留遗书的弟子。
分神期的修为有多可怕,箜篌从未直面感受过。当她看到无苦老人仅仅一个挥袖,就让飞宫在风中飘荡,天地变色时,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渺小,为何修士会称元婴期修为以上的修士为老祖。
早知道今日回命丧于此,她应该买齐妙笔客写的所有书,然后找到他,告诉他,他写的话本很好看,千万不要放弃,最近她都没能买到他的新作,也不知道是他已经放弃不写,还是有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她不该带这么多东西出门,现在她死了,身上带的东西肯定全部便宜了那个邪修。越想越气,箜篌气红了眼。
“不要害怕。”桓宗见箜篌手捏玉符蹲在地上,眼眶红红的,分外可怜。他弯下腰,注视着她的双眼,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桓宗。”箜篌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要去冒险,你的伤还没好。”
“没事。”桓宗对她笑了,笑得很温柔。箜篌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还没看过我用剑,今天可不要错过。”桓宗转头看着外面用法器攻击飞宫结界的无苦,飞身跳出结界,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桓宗。”
“公子!”林斛知道自己不是无苦的对手,转身看了眼箜篌以及吉祥阁众弟子,对他们道:“诸位留在飞宫中不要出来,我去助公子一臂之力。”
箜篌看着林斛追随桓宗而去,收起手中的飞讯符,取下发间的凤首钗,发钗入手幻化为缩小版的凤首箜篌,凤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凤鸣。
“竟然是凤首法器,老夫今日运道不错,竟然遇到了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无苦听到凤鸣声,看着结界后的箜篌,怪笑一声,“你们伤我弟子性命,我取你们正派优秀弟子首级抵命,这生意也不算亏本。”话音一落,他手中的法宝光芒大作,整个空间仿佛都在扭曲,结界在此刻崩塌,巨大的狂风扫荡着飞宫,吉祥阁弟子尖叫一声,差点被扫到飞宫外。
“嗡!”
箜篌拨动凤首上的弦,巨大的声波把这股风挡了回去,她立在栏杆上,发髻散开,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有点出息。”无苦冷哼,手中的攻势不停,一招血山火海像夹带着无数灵魂的哀嚎而来,整个天地都陷入黑红两色之中。分神期大能的攻势,又岂是一个心动期修士能够抵挡的,若不是有凤首护身,箜篌几乎要被这股气流压得站不稳脚跟。
无苦杀意正浓,对箜篌没有丝毫留手,然而他却无法靠近箜篌,因为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好一个英雄救美,今日我便先杀了……”
桓宗懒得听他的豪言壮语,龙吟剑出窍,便是毁天灭地之势。
“你!”无苦匆匆躲开,却仍旧被剑气所伤,玉冠被凛冽的剑气破成两半,银色长发四散开来,那浑身的仙风道骨瞬间没了大半。
桓宗并没有留给他反应时间,龙吟剑从破空而去,直取无苦的气海。无苦不敢再抱着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抛出本命法宝拦住飞剑,匆匆避过一击。他看向桓宗的眼神又惊又疑,此人骨龄不过三百余岁,为何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自古正邪不两立,正派弟子天分如此出众,哪还有他们邪修立脚之处?不行,万不能让正派有如此弟子,今日必须要把他斩杀于此处!
无苦心中下了狠意,也不再想戏耍这些后辈,拿出了自己真实本领出来。他取出一件浑身冒着黑气的法器,用灵气催动,抛至空中。这件法器叫牵心醉,名字取得很美,却是引发心魔的利器,是他耗费了近三千邪修的丹元特意炼制而出,用来对付正派大能的。
没想到这个秘密武器还没有用到正派大能身上,第一个品尝它威力的,竟是一个年轻剑修。
牵心醉一到空中,就变成一把巨大的伞,伞中的邪气与煞气几乎要凝结为实体,张牙舞爪地想要把所有生灵都吞噬进伞骨中。
“公子!”林斛心中暗暗着急,公子本来就是心境出了问题,若被这把怪异的伞摄走神魄,岂不是雪上加霜?不敢让邪修看到公子的弱点,他双手结印,巨大的金光从他身上散开,耀眼而又刺目。
“妖气。”无苦冷笑,“妖族遗血竟留在人类身边做仆从,五千年前的妖族何其风光,如今的日子竟如此落魄,倒不如跟着我们邪修,至少不用仰人鼻息。”
这个修士身上的妖气呈金光之色,祖上应该是十分强大的妖族,只是不知道已经遗传了多少代,这股妖气淡得让人辨认不清。
看出林斛试图用自身的血脉驱散煞气,无苦大笑道:“若是你祖上,或许能破了牵心醉。如今你想靠着那点微弱的血脉继承,来破解这个由三千邪修炼制而成的神器,简直就是做梦。”
林斛不理会他,看着在黑雾中的公子,身上的灵气催动得更快。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只能先送你上路。早些下去,你还能在黄泉路上,迎接你的主人。”无苦五指张开,空气里的水珠全部凝结成冰,冰化作一头尖齿怪兽,张嘴向林斛咬去,意图把他吞吃入腹。
乐声响起,硬生生拦住怪兽张开的大嘴。声音无形无影,无数灵气钻入怪兽冰骨中,水霜剑凌空飞来,把怪兽巨大的头颅斩成了两段。
“箜篌姑娘?”林斛看着云层中抱着凤首喘气的箜篌,没想到刚才吓得连飞讯符都拿不稳的小姑娘,竟然在此刻站了出来。
箜篌浑身上下贴满了各种符篆,腰间发间也都挂着护身法宝,整个人就像是急于炫耀的土财主,把自己所有好东西都摆在了外面。然而此时此刻无人笑她。
“我没事。”箜篌拨弦的手在微微颤抖,拦下分神期大能一击,已经耗费了她身上大半灵力。但是在如此危急关头,她却不能漏了怯。输人不输阵,名门正派弟子的脸面还是要的。
她担心地看了眼被黑气与煞气笼罩的桓宗,伸手接住飞回来的水霜剑,微抬下巴用剑尖指着无苦,“为老不尊,以老欺小,不要脸。”
“伶牙俐齿的臭丫头,难道没人告诉你,我们做邪修的从不要脸?”无苦抬头,一头巨大的怪兽再度在空中凝结而成,“嘴硬的小孩子不讨长辈喜欢。”
箜篌不敢跟对方硬扛,从身上扯下一件法宝就扔了出去。法宝与怪兽相撞,法宝应声而裂,怪兽也被炸成了粉末。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法宝有多值钱,有多贵重。
时间就是金钱,能拖一刻算一刻。
林斛也没料到箜篌竟然拿高级法宝炸着玩,难怪云华门敢让才筑基期的弟子出门,这么多法器足够她扔下几样法宝就跑了。
此刻如果她不管公子还有吉祥阁的那些弟子,便有机会逃命。
被一个心动期的黄毛丫头接连两次挡下了攻势,无苦有些不悦了,他不管桓宗与林斛,直接飞身凌空一掌。
箜篌被这一掌拍得结结实实,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直直跌落云头。
“箜篌仙子。”飞宫上的红菱与葛巾见状,跳出围栏往下飞去,想要寻找生死不明的箜篌。然而巨大的分神期威压压得她们体内灵气乱窜,若不是师弟师妹们眼疾手快用法器把她们拖回飞宫,他们恐怕会当场晕死过去。
“师姐,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葛巾摇摇头,看着厚厚云层下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也是心动期修为,在这个邪修的威压下,连灵气都无法自如的运转,箜篌仙子中了那一掌,岂有命在?她抬头看着空中那把巨大可怖的伞,能救箜篌仙子的人,或许只有他了。
只是这把伞许久没有动静,难道……
葛巾心中闪过很多灰暗的念头,连忙稳住心神,这把伞不对劲。她并不是万事都朝最糟糕方向想的人,对于他们卦师而言,就算是最坏的死局也有一线生机,生来悲观的修士,并不适合做卦师。
但是在刚才看着伞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各种血肉模糊的场面,根本无法正常的思考。
她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有如此威力,被笼罩在伞中的桓宗真人,心神又会受到何等的冲击?
就在此时,浮在空中的巨伞忽然剧烈抖动,发出万千哭嚎声。这个场面让葛巾心中一寒,她想到了无间地狱,那里有无数恶鬼拉着过往的路人,想让他们一起陷入沉沦。
“不要听!”葛巾捂住耳朵,对神情恍惚的师弟师妹们道,“全都封印听感。”
听不到哭嚎声后,果然好受了很多,葛巾忧心更重,怪伞出现这种变化,难道是桓宗真人已经……
就在这个时候,一头金龙从浓浓黑雾中飞出,金龙张开大嘴,龙吟声惊得天地都跟着动摇。葛巾不自觉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怔怔地看着空中的金龙虚影,直到它把怪伞缠绕起来,让恶鬼哭嚎声变小,葛巾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桓宗真人?!
浓雾渐消,手持利剑的白衣男人踩着虚空一步一步慢慢走出,眼神冷得仿佛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他转身看着那把巨大的黑伞,扬手挥剑,伴着龙吟,黑伞被劈成了两段。
“公子……”林斛面色非常难看。
白衣男人神情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袍角在空中飞舞,他冷冷看着无苦老人,唇角微动:“找死。”
“你竟然能从里面出来,这不可能?”无苦看着被毁去的牵心醉,心中又恨又恼,他最恨这些高高在上的剑修。生来拥有出众的资质,整日一副正义的模样,令人作呕。
桓宗飞身一剑,他的剑没有花哨的剑招,但是这一招却格外好看,像是从天外而来的仙人,即将惩罚犯了罪的恶人。
轰。
无苦的法宝与剑撞在一起,巨大的气流四散开来,林斛急急回避到飞舟之上,在吉祥阁弟子面前立了一个结界。
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只有无苦心中惊骇不已,他看着本命法宝上细小的裂纹,心疼得仿佛裂开的是他。拼劲全力击退桓宗这一击,无苦不想再战,抛下一件法器炸开,就像逃走。
然而剑修以速度为长,他刚掠出不远,桓宗便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明明这是同一个人,但是无苦却觉得,这个牵心醉里出来的剑修,与方才判若两人。
剑尖刺进他的手臂,血花在苦无白色衣袍上绽放。苦无顾不上伤口,用没受伤的手,勉强挡住对方下一击。
他用牵心醉放出了一个恶鬼,更可怕的是,这个恶鬼要对付的不是名门正派,而是他们邪修。
“想逃?”桓宗丢开剑,一掌拍在无苦胸口,龙吟剑在空中飞了一圈,再度落进他手中,他凌空一剑,剑穿透无苦的腹部。
“你、你……”无苦低头看着插入腹部的剑,脸上露出了惧色。
这究竟是谁?
“一百年前,有个叫无喜的邪修,也死在这把剑下。”桓宗从无苦腹部抽出龙吟剑,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垂落,“那个时候你们似乎自称为三色邪尊?”
“你是仲、仲……”无苦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眼珠瞪得巨大。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若知道杀了他徒弟的是此人,就算被整个邪修界的人耻笑,他也绝对不单枪匹马跑来送死。无苦后悔不已,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跟他说,杀了他徒弟的只是两个名门正派年轻弟子?
他这哪里是报仇,是来送死!
看着面无表情的桓宗,无苦内心充满了绝望,今日他便要命丧于此。而且就算死了,还要被整个邪修界的王八蛋嘲笑他是邪修界五百年来最愚蠢的邪尊之一。
若是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培养收集情报的弟子,一定不轻易招惹邪修,一定不会再为了面子,跑来逞凶耍威风。
一定……
看着桓宗再度举起的龙吟剑,无苦抬头望天,等待死亡的来临。
桓宗在准备杀了无苦的那一刻,往远处的飞宫上看了一眼,但是那里却没有看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对那个小姑娘说,不要怕,不会让她出事。现在他做到了,她去了哪?
“她呢?”桓宗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无苦,无苦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冷冰冰的蛇顶住了。
就是因为那个黄毛丫头,若不是那个黄毛丫头,他也不会把这个杀神当成普通的剑修看待。整个邪修界谁不知道,在邪修界有止小儿夜啼功效的煞神,向来是独来独往,砍了他们的人就走,身边何时有过女人?
经验主义害死人,就算是除了长得像人,行事却毫无活气的煞神,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那就他妈是一条狗。还有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说煞神长得丑陋不堪,双目大如铜铃的?
这一定是名门正派的阴谋!
狗日的名门正派,没一个好东西!
“说。”见无苦不说话,桓宗又在他身上捅了一剑,利落的姿势像是在戳一块猪肉。无苦哪敢说那个小姑娘可能被他一掌拍死了,这话他若敢说出去,这个煞神就能在眨眼的时间内,在他身上戳出几十个血洞。
虽然已经死到临头,但他还是有求生欲的。
“我、我没有注意,或许是方才我们打斗的时候,黄毛……”无苦咬了咬舌尖,改口道,“那位漂亮姑娘或许是太害怕,便找地方藏起来了。”
“他在撒谎!”抖着肩膀的葛巾踩着飞行法器冲过来,害怕得声音都在发颤,“箜篌仙子被他一掌拍下云端,已是生死不知!”
吾命休矣!
无苦往后一躲,企图避开桓宗即将到来的一剑,然而他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煞神已经消失。无苦当下不在犹豫,跳上飞行法器就逃,连被毁去的牵心醉都没有多看一眼。
桓宗踩着剑在密林上方四处寻找着,吉祥阁弟子以及林斛也都跟着飞了下来,但是他们修为比不上桓宗,被他抛下远远一大截。
密林树多,想要找到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小姑娘谈何容易?
桓宗想要一剑劈开所有树木,又怕误伤到箜篌,只能不断在密林飞翔穿梭,甚至抛出了许多搜寻法宝。
山间水潭处,桓宗看到了水潭中昏迷不醒的少女。她长长的秀发飘在水中,像是密密麻麻的水藻,空中树林间似乎还缭绕着没有完全散开的血腥味。
第58章 说话算话
“箜篌!”看到潭水中的少女,桓宗想也不想便飞到水面,拦腰把她从水中抱出。
少女浑身冰凉,冷得像是一块冰,桓宗揽着她的手控制不住发抖,面色惨白着吐出几口血。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抖着手指搭上了她的脉门。
“桓宗……”从空中落到水潭的冲击力太大,箜篌掉进水潭后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间觉得有团很温暖的东西靠近自己,她睁开眼看到面白如纸的桓宗抱着自己,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落了几缕在鬓边,不过……这样无损桓宗的美貌,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美貌了。
看到箜篌睁开眼,桓宗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紧拽着,直到现在才慢慢舒展开:“你怎么样了?”声音嘶哑颤抖,十分难听。
“我没事。”箜篌从桓宗怀里坐起身,扒拉下身上十几道废掉的符篆:“这么多符篆,全废了。”
匆匆赶过来的林斛与吉祥阁弟子看到箜篌脚边满地的符纸:“……”
“你们都没事,太好了!”箜篌看到他们完好无缺站在自己面前,大大松了口气,“桓宗,你打赢那个邪修了么?”
“邪不胜正。”桓宗从收纳戒里取出一件披风,披在箜篌身上,“你虽没有大碍,不过内息还有些不稳,先在此处休息几个时辰,待内息平稳以后再继续赶路。”
他抛出金宫,金宫落地化作华丽的宫殿,挥袖打开金宫大门,桓宗低头给箜篌系披风带子:“去里面洗漱,换身衣服。”
箜篌看着桓宗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桓宗,你的灵台可还好?”
“无碍。”桓宗想伸手摸一摸少女白嫩的脸蛋,但却只是动了动指尖。他觉得自己此举有些怪异,就算他再喜欢这个小姑娘,甚至恨不得她是自己的徒弟,可也不该有这种不庄重的念头。
掏出手帕擦去她发梢的水珠,桓宗用术法烘干箜篌身上的衣服:“我们先进去。”
“那个邪修已经伏诛了?”箜篌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桓宗的表情,“话本里老有主人公放走坏人,让坏人惹出更大的祸事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林斛扭头瞥桓宗,桓宗面无表情道:“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