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这才想起上次见他自己还是个大胖子,忙上前打招呼:“叔叔我是苏淼,阮娟的同学,上次来过的,这是程驰,也是一中的。”

上过门的同学屈指可数,阮娟爸爸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热情道:“你们好!快进来坐一会儿,我叫小娟下来。”

没等他们回答,阮娟爸爸已经朝楼上喊起来:“小娟!快下来!你同学来了!”

不一会儿响起木楼梯吱吱嘎嘎的声音,阮娟见了他俩很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阮娟爸爸从冰柜里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雪碧出来:“你们晚上就在这里吃。”

“哎哟爸,”阮娟笑起来,“我们家的麻辣烫又不好吃。”

说着对他们道:“你们想吃什么?我请你们。”

“当然我请,”程驰道,“一起去吧。”

“等等我上楼拿样东西。”阮娟又噔噔跑上楼,不一会儿再下来,手里多了本速写本和一支炭笔。

“吃饭怎么还带这个?”苏淼纳闷道。

阮娟抿嘴笑了笑,没回答。

三春路上都是苍蝇馆子,定价混乱,缺斤短两也很常见,但是有阮娟这个地头蛇在完全不用担心。

阮娟把领到一家盱眙十三香小龙虾店:“这家龙虾是专门去乡下收的,个子虽然不大,但是干净,也不用洗虾粉。”

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程驰翻了翻菜单对老板娘兼服务员道:“先来五斤十三香,三个人够吗?”

不等双下巴的老板娘回答,阮娟抢着道:“我带你们来三斤还不一定吃得完。”

说着对老板娘软软地一笑:“赖大姐对不对?”

“那是,那是,”老板娘爽快道,“有空教教我们家小宝啊!”

老板娘转身去厨房下单,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阮娟翻开速写本摊在腿上,低下头用炭笔涂画,时不时抬头看两人一眼。

“阮娟你在画什么呀?”苏淼站起身,好奇地探头张望。

阮娟用手一挡:“画完再给你看。”

不一会儿龙虾上来了,不锈钢脸盆盛着,十分壮观,苏淼一看眼睛都直了:“靠!上次和冯嘉嘉他们出去吃,点了七斤都没这么多!阮娟你太牛了!”

阮娟脸一红,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这有什么。”

说完又低头画起来。

“先吃吧,吃完再画。”苏淼一边戴一次性手套一边道。

“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好……”

苏淼是剥小龙虾的一把好手,三两下剥出个龙虾肉,抽掉背筋:“阮娟,来。”

程驰也剥好了一个,送到苏淼嘴边:“张嘴。”

阮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苏淼脸颊红扑扑的:“你吃吧,我自己剥行了……”

“画好了,”阮娟举起速写本给他们看,“像不像?”

画的是他们俩,两个人都笑模笑样的,寥寥数笔,形神兼备。

“哇!”苏淼眼睛都发直了,“阮娟你嫁给我吧!”

阮娟看了眼程驰笑道:“那我可不敢。”

酒足饭饱,两人和阮娟在她家的麻辣烫店门口道别,阮娟把刚才的画从速写本上撕下来给苏淼:“画得一般般,给你们留个纪念。”

“你太谦虚了,我已经是你脑残粉了。”苏淼接过来,借着路灯的光看了看,珍而重之地夹在书里。

回到家里,苏淼把梦游娃娃跟史努比并排放在床上,然后拿出阮娟送的画。

画上的程驰微微侧着脸,眉眼温柔。

苏淼在台灯下端详了许久,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把画夹进上次买的那叠信纸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前码完就提前发了,并没有双更哈。。

这周比较忙,下周争取一鼓作气完结

第四十九章

期中考三天呼啦啦一下就过去了, 第二周放榜, 苏淼考了32名,全年级理科班大排名37。

学年初分班时还是49,算得上突飞猛进了。

程驰稳定发挥每次都在理A十名上下, 这次作文跑题多丢了几分,下滑到15名。

“再接再厉程老师, 你再后退几名我们说不定能上同一个大学了。”苏淼看着贴在黑板旁的排名表鼓励道。

程驰戳戳她脑门:“瞧你这点出息, 苏三水, 不如你再加把劲,照这个势头很快就能吃上你梦寐以求的卤煮火烧了,加油。”

“清北是白日梦, ”苏淼叹了口气:“我这人没啥别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徐冉和谢沐文仍旧毫无悬念地高居榜首,倒是榜末有点引人瞩目。

周恬恬以55名进的理A,这回掉到了60,而且比倒数第二名低了整整二十分, 全年级理科生中排名已经跌到了90左右, 如果期末考再没起色,下学期就要去理B了。

放榜之后开家长会, 会后班主任薛芳把周恬恬家长留下单独谈话,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反正第二天早上周恬恬来上学时眼睛肿得桃子似的。

考试后几家欢乐几家愁,但是不管怎么说,考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落潮一样退去, 又可以喘口气了。

日子平淡如水,一眨眼已经十二月中旬,没几天就圣诞节了,这阵子女生当中悄悄流行起织围巾,也不知道是哪位引领的风骚。

总之等神经有电缆那么粗的苏淼注意到的时候,有一大半女生早自习和的时候都埋头在桌底下辛勤劳作,看着不像理科班的教室,倒像哪个地下小作坊。

星期五放学,苏淼约了阮娟一起去后门口新开的奶茶店尝鲜,刚点完单坐下来,阮娟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副竹针和烟灰色的毛线团,一边聊天一边织起来。

“你也开始啦?”苏淼纳闷道,“这织的是什么啊?”

那东西乍一看像是织到半截的围巾,细看却是筒状的,像个宽宽的袖管。

“班里女生都在织嘛,看着手痒,我也凑个热闹,”阮娟熟练地用小指把线一挑,“这是护膝,给我爸的,他膝盖有关节炎,天一冷就疼。”

“哦!”苏淼恍然大悟,“阮娟你真孝顺。”

阮娟垂下眼帘:“这有什么好夸的……你喜欢什么颜色?织完这个我帮你织副手套。”

“别别,我有手套,”苏淼连忙道,“这个太花时间了,你学习已经够忙的了。”

“文科班还好的。”阮娟说了声,也没再坚持。

织了一会儿奶茶来了,阮娟把护膝连针一起卷起来放在一边,苏淼好奇地摸了摸:“好软啊。”

“我知道一家小店卖的都是oem服装厂多下来的材料,东西好价钱也不贵,离这儿不远,”阮娟冲她眨眨眼,“要不要帮你家程老师织一条?我带你去。”

苏淼的心思被她点破,羞得满脸通红:“谁要给他织!”

“哦,”阮娟促狭地笑了笑,“不织啊,那算啦。”

说着开始东拉西扯,不再提这茬了。

苏淼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明知道阮娟故意逗她,还是不得不投降:“你还是带我去吧……”

那家卖毛线的小店缩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马路上,特别不起眼,也不知道阮娟是怎么火眼金睛发现这宝地的。

两人走进门去,只见靠墙木架子上塞满了各色毛线。

看店的阿姨正在钩一幅渐变色的镂花披肩,抬头招呼道:“小姑娘买毛线吗?随便看看,织什么东西?”

“围巾。”苏淼答道。

“哦,围巾线很多的,”阿姨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指指一个架子,“这些都可以的,自己戴还是给男朋友织?”

“同学……”苏淼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阿姨立即会意,笑得意味深长:“你那个同学皮肤白吗?”

苏淼点点头:“挺白的。”

“他经常穿的衣服什么颜色?”阿姨又问。

苏淼想了想,程驰常穿的除了校服还是校服,冬季校服是海军蓝的。

阮娟踮脚指了指上排架子上的一包:“这个浅灰色的挺好看,好搭衣服。”

“小姑娘眼光好,”阿姨忙不迭地推销起来,“这个是刚到的新货,国外客人来料加工多下来的,你摸摸看这手感。”

苏淼摸了一下,轻轻软软的,手感确实不错。

“我没说错吧?含山羊绒的,我给你算便宜点。”

一想到这团线变成围巾裹在程驰脖子上的样子,苏淼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嗯,那就要这个吧,织一条围巾要多少?”

阿姨把整袋抽出来:“一团40克的,同学个子多高?”

苏淼也不知道程驰具体多高,最近似乎又长了些,于是伸出手在自己头顶上方比了比:“大概这么高。”

“那很高了,你最好织长一点,短了不好看,”阿姨一边说一边把毛线一团团往塑料袋里装,“这样差不多了。”

算好价钱,拉掉零头,阿姨又往袋子里塞了一红一绿两小团毛线:“拿去勾朵花什么不是挺好嘛,介绍其他同学来啊。”

苏淼和阮娟就近找了家肯德基,要了两个草莓圣代坐下来。

阮娟从自己的毛线团上扯了一段给她示范怎么织:“简单点就是一针上一针下,这样两面是一样的。”

苏淼试着织了两排,基本能上手了,虽然动作远没有阮娟那么细巧好看。

“对,这样一直重复就行了,”阮娟叮嘱道,“用力尽量均匀一点,不然松紧不一样。”

这时候苏淼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毛线放下:“糟了,程驰下课了……”

“喂?你等我一下下,五分钟,马上来!”

苏淼挂了电话,七手八脚把毛线塞进书包里,一边跟阮娟道别,取了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往校门口赶。

回到家,苏淼进了房间关上门,偷偷从书包里掏出针和毛线,刚才走的时候太匆忙,线从针上脱了下来,苏淼索性拆了从头开始,还没织上一排,她妈来敲门了:“淼淼!饭好了!”

苏淼连忙把罪证往抽屉里一塞,顾招娣推门进来,狐疑道:“你在干嘛?”

苏淼服了她妈的第六感:“没干什么……来了来了。”

家里是没法织了,她妈时不时要来查查岗,再来两次她得心梗。去学校织吧,同学肯定要问东问西,何况她周围还有金丝猴那败类。

苏淼一边扒饭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最后还是决定去楼上织。

吃完饭,她拉开抽屉取出作案工具,鬼鬼祟祟地塞进书包里,然后上楼找程驰“做作业”去了。

经过上次拖鞋那次教训,保姆张阿姨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找苏淼晦气,她藏起来的那些杯子、碗筷、毛巾也一样样回到了原位。

就是只要程驰不在场,她说话的语气就怪怪的。

“小驰在跟他妈妈打电话,你等一等吧。”张阿姨抬着她锅铲似的下巴,用上翻的鼻孔对着人。

苏淼走到饮水机旁,拿起自己的薄荷绿陶瓷杯,用开水烫了烫。

张阿姨从她进屋就不错眼地盯着她:“这杯子我都洗干净的。”

苏淼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哦。”

她接了杯温水做到沙发上,随手翻了翻程驰放在茶几上的大师作品集,又放了回去。

张阿姨赶紧上前把书重新摆好,和茶几边线平行,笑了笑,解释道:“小驰不喜欢别人弄乱他东西。”

苏淼还没来得及回答,程驰从房间走了出来,用手捂住手机话筒,对张阿姨道:“苏淼不是别人。”

张阿姨在程驰面前不敢抖威风,讪笑道:“好,好,小苏同学你别见我气。”

苏淼笑了笑没说什么,毕竟是程驰的远亲。

程驰一边打电话一边招呼她进房间,关上门,又讲了十来分钟电话。

说是讲电话,其实他基本上没出声,隔好久“嗯”一声算作回答。

挂了电话他开口第一句话就吓了苏淼一跳:“我爸妈要离婚了。”

苏淼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驰摆摆手:“我没事,他们现在这样跟离婚也没什么差别,看他们在我眼前演戏也挺累的。”

苏淼看他一脸平静,确实不像难过的样子,反而显得很轻松。

“我妈刚打电话问我想跟谁。”程驰道。

“那你……”

“跟我妈吧,我爸……还是跟我妈吧,”程驰垂下眼睛,睫毛投下羽毛一样的影子,看起来莫名有点伤感,他的语气却是轻快的,“其实无所谓,反正快满十八岁了,不过我妈不太会干涉我,这样好一点。”

在离婚官司里,这么大的孩子自己能决定跟哪一方。

“协议离婚吗?”苏淼问道。

程驰摇摇头:“估计要起诉,他们财产分割太麻烦,要不是因为这个早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驰爸妈关系不太好,苏淼一直以为他们是因为不想影响程驰高考才维持现状的,不成想是因为经济原因。

她望着程驰在灯光下微微朦胧的侧影,心里很难受:“那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要离呢?”

“最近有个德国的私人美术馆有意向一次性向画廊买我妈十几件作品,已经谈得挺深入了,如果成交就是很大一笔钱,”程驰扯了扯嘴角,“她说是因为我爸出轨,但是他从我小学就开始出轨了,我猜主要因为这个。”

苏淼听完五味杂陈,只觉得无话可说。

“我妈打算离婚以后定居欧洲,可能是南法,她让我跟她一起去,她和巴黎美术学院的教授关系不错,可以帮我推荐。”

苏淼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程驰看见她嘴唇轻轻哆嗦,立即后悔自己犯贱逗她:“我当然不去,三水,我哪里也不去。”

苏淼绷紧的肩背一瞬间松了下来,用力吸了口气,重重地捶了他一下:“我靠程铁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你!连我都敢耍了!”

程驰一个劲道歉,苏淼不肯理他了,从包里拿出毛线,一边听VOA一边埋头织起来。

“三水姐姐,这是在织什么啊?”程驰戳了戳毛线球。

“滚!”苏淼把他手拍开。

程驰识趣地闭上嘴,安安静静在一旁看她磕磕绊绊地织了三四行:“是围巾吗?”

“关你什么事!”苏淼白了他一眼,“毛内裤!”

“那个结构太复杂,你才织不来。”程驰说着又要伸手来摸。

苏淼拎着他的手往旁边一甩:“别闹,我要织错了……给冯嘉嘉的,她不是快生日了嘛,自己diy个礼物又显得情深意重又省钱。”

程驰立即把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一边翻书一边翻脸:“苏三水同学,你考上清华北大了吗?还有闲工夫做这种无聊的事,是不是嫌程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少?”

“班里女生都在织咯,”苏淼不以为然,“很快的……哎呀你别烦我,又漏了一针。”

苏淼织了一小时,毛内裤初具规模,用尺子量了下,有15厘米,她心满意足地仔细卷好收起来,开始做作业。

接下去的一个多星期,只要一逮着空她就去程驰家织围巾。

程驰起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酸话,见苏淼无动于衷,就改变策略开始哼歌。

“你哼的什么曲子呀?”苏淼抬起头,“还怪好听的。”

程驰一本正经答道:“一首八零年代的市井小调,我觉得怪应景的。”

苏淼抿嘴笑了笑不说话,跟着一起哼。

程驰探头看了看她脚边藤筐里织好的部分:“啧,这么长,长颈鹿都嫌长。”

苏淼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纯灰色太单调了,”程驰从筐子里捡起那大红大绿的两小团:“这不是挺好嘛,织朵花进去。”

苏淼撩他一眼,嗤笑道:“红配绿赛狗屁。”

“大俗即大雅,相信我的眼光,”程驰比搞传销的还雄辩,“程老师是搞艺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