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出个白家,还得过关斩将?
灵素没看她,错过她往楼梯走。
童佩华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抓住,出口不善:“沈小姐,你上门来勒索,就这么想走了?”
灵素一愣:“勒索?我何时勒索过什么人了?”
童佩华就像变了一个人,冰冷,敌视,充满仇恨。
她冷冷道:“刚才的话,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勒索是什么?”
灵素只觉得血液往脑门冲去:“童小姐,请你指控要有凭据。我如有半句勒索,天打雷霹。”
童佩华咄咄逼人:“这年头谁还信这个。总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才可以走。”
灵素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忍不住挣扎,“还要怎么说清楚?遗嘱的事……”
“什么遗嘱?”童佩华猛地打断她的话,“你冒充琳琅的朋友来募捐,诈骗钱财,还不知餍足,今日又上门来勒索!”
灵素呆住了。她从来没想到过人心可以这么险恶。她茫然道:“那钱……支票,我已经还了……”
“还了?我怎么从不知道?”
“我早就退还给了白崇光。”
童佩华冷笑:“白崇光?你果真跟他一伙的。”
灵素忙道:“不!不是的!童小姐,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们的芥蒂。我的确已经把钱还给他了。”
童佩华拉住她不放:“我才不听你废话。我已经报警,你同警察慢慢说去吧!”
灵素又急又气,童佩华却蛮横得很,拉着她就下楼。灵素非常慌乱,急忙挣扎,伸手推拒。
拉扯之间,只听一个女人“哎呀”地叫了一声,灵素手上一空,童佩华就已经软软地跌了楼梯。
灵素如同被电击中。她分明没有推她啊。
保姆大呼小叫起来,跟随着保姆走进大门的一个警察急忙奔过去,扶起童佩华。童佩华无力地靠着他,幽幽张开眼睛。她的额头渗出血来。
灵素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保姆扑了过来,死劲抓住她,大叫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她推的童小姐!是她!”
“怎么了?”白坤元走了出来。他一直就在几步之遥的房间里,刚才却像一个聋子。
灵素见到他,回过神来,挣脱保姆迎上去,解释道:“坤元,我不是故……”
白坤元一把推开她。他已经看到倒地的童佩华,奔下楼梯。
童佩华很快就被抱上车,白坤元发动车飞驰而去。
灵素一直呆站在空旷大厅里,魂魄似不附在身上,如同跌进了冰窟之中。
警察过来推醒她,“小姐,麻烦同我去做个笔录。”
灵素茫然地抬头看他。
警察见到这么一个美少女失魂落魄的,心里也不禁有些怜惜,可想到刚才那幕,还是板着脸,带她上了警车。
灵素麻木顺从,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警察从后视镜里看她,心里感叹:越是漂亮女人,怎么越会骗人呢?
到了警察局,做完记录。警察说:“叫你家人交了保证金,接你回去吧。”
灵素却问:“那个受伤的童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警察说:“皮肉伤,已经没事了。”
灵素低下头,不再说话。
后来迷迷糊糊地坐在长椅上睡着了。梦里满是鬼魅,张牙舞爪地向她扑过来,要将她活活撕成碎片。她看到那些尖锐的指甲嵌进肌肤里,划出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她痛苦的叫喊着,远处站着一个人,漠然地看着。她向他爬过去,伸出手。那个人,白坤元,冷淡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突然之间,她的心口剧烈地疼了起来,一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灵素惊醒了过来,疼地捂着胸口弯下腰,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警察大惊失色,忙问:“你怎么了?”
灵素一把住住他,“我妹妹!我妹妹出事了!我要去看她!”
警察将信将疑,却不肯放人,“小姐,没人担保你还不能走!”
灵素双眼通红,神情哀惋地恳求道:“我妹妹真的出事了!我感觉到了!我求求你,求你放我去看她!”
一旁的女警凶煞地插进来,“你摆这张脸给谁看?想出去,当初干吗要犯事?再闹,抓你关起来!”
灵素感觉那痛感快要把她折磨疯了,双脚一软就要跪下去。
警察帮把她拉起来,“小姐,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灵素不停地说:“求求你!求求你!”
女警不耐烦,扯着她把她往里面拉。
忽然一声喊:“住手!”
两个男人匆忙奔了进来。灵素见到来人,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流下来。
白崇光皱着眉头,一把将她扶起来。
灵素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白崇光,我妹妹出事了,我要赶紧去看她。”
白崇光对另一个男人点点头,“张律师,麻烦你了。”说罢,扶着灵素出去了。
一路飞车到医院,连闯三个红灯。车一停,灵素就推门跳下车,半秒不停就往里面跑。白崇光摇着头,急忙跟过去。
灵素没有去病房,而是直直跑到一间手术室门外。护士认得她,大叫:“小沈,你可来了!灵净突然发病……”
灵素猛地刹住脚,死死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白崇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看,灵素脸色青白,眼神凄厉,整个人十分诡异。他担心道:“灵素,怎么了?”
灵素置若罔闻,眼睛里似乎有光芒在逐渐熄灭下去,她紧绷着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白崇光以为她感应到妹妹没事,这才放松,遂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时手术室大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灵素还是一动不动,白崇光便走过去。还未开口,就见医生无力地摇了摇头。
白崇光定在当场。
医生很是遗憾:“这孩子体质太差,没有抗过去啊。小沈,你……唉,灵净她昏睡着就去了,也不是太痛苦……”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一声叹息而去。
白崇光这才回过神来。他知道灵素的妹妹去世了。
死了。
灵素像是被定了身一样,还是站在那里分文不动。护士推着车出来,在她身边停下,她看都不看。白崇光只得走过去,掀开了白布。
清秀苍白的女孩子,紧闭的眼下有抹青灰色,神态倒算是安详的。白崇光没见过沈灵净,看她同灵素并不大像,正是花季,却已经香销玉损,深觉得可惜。叹息一声,轻柔地把白布盖上。
灵素依旧站在一旁,眼睛往着一处,泪水细细渗出来。
白崇光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却不敢打搅她。他看灵素浅浅地一笑,手伸在半空中,似乎要抓住什么,又似乎是放开了什么,也跟着觉得这空茫之中想必有她妹妹的灵魂。
正在同她道别吧?
灵素的手垂了下来,收回视线。
她回头看向白崇光,说:“我妹妹走了。”
白崇光看她脆弱忧伤,怜惜地走过去,想安慰一下,可是突然见灵素捂着胸口,蹲下呕吐起来。白崇光吓了一跳,忙过去扶她。触手粘腻,一看,地上一滩褐色血迹。
灵素身子一软,倒在白崇光怀里。
***
灵素醒来时,晚霞正满天。
她闭着眼,在心里想,灵净走了,自己现在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又想,她病了那么久,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灵净这纯洁美好的孩子,本就不该在这酱缸一般的尘世里受累。
可是,连她也走了啊……
忽然感觉有人轻柔地为她把眼泪拭了去。灵素一个激灵,睁开眼。白崇光的脸同她的不过距离三厘米。
灵素这才仔细看了看。他这半个月来,也憔悴不少,又为她操劳了一整天,下巴上一片青色。
白崇光。她没想到最后扶住她的是白崇光。
灵素轻叹一口气:“谢谢你。”
白崇光板着脸,半晌,才说:“你真是一个傻姑娘。”
灵素笑了,她脸色苍白,这么一笑,脆弱得十分让人疼惜。
“如果没有你在,我也就见不到妹妹最后一面。这恩我一辈子都会记着。”
白崇光有些不自在,“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如今这样,我也有责任。”
“怎么会?这都是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特别是童佩华,可真是高人不露,出手致命。
白崇光气道:“去找他做什么?你最该做的就是下半辈子都不要再见那两个人。”
灵素含笑一叹:“我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以后不会了。”
白崇光握住她的手,“这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了。不要让你以后的生活受到影响。”
“那你呢?”
“我?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不会为这种事吃药上吊。”白崇光笑了笑,“其实说真的,我并不是为了白家的家业,而是不忍心看到我大哥和琳琅的一份苦心付诸流水。其实琳琅当初大可不必。我自由散漫,终是没有坤元那么适合担负起白家。”
“你同白坤元这个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了。”
“心结还需从心解,不急这一时的。我关心的是,琳琅现在怎么样了?”
“我已经没了她踪影,大概是投胎去了吧。你也要想开一点。”
“你别再为我们担心了,灵素。白坤元这人,不是好对象,他非常不适合你。你该有更好的归宿的。”
灵素感激,“白大哥,谢谢你。”
“你还肯叫我一声白大哥,我已经很感动了。”
纷纷扰扰一场戏,唱到最后才知是丑角,嬉笑怒骂,不过尔尔。
沉默片刻,灵素说:“你该动身了吧?九点的飞机。”
白崇光一愣,转瞬明白过来。灵素现已恢复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冰凉柔软的手,十分的不舍,又是怀念前阵子那个明朗快乐的沈灵素,又是欣慰她恢复正常,就是肯忘掉伤痛,重新来过。
灵素感受得到他的心情,也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说:“你多保重。”
白崇光终是走了。灵素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车流之中,心底涌上浓浓的离愁。今日一别,青山白水,不知何日再重逢。
灵净火化那日,本是晴朗天气,中途突降一场暴雨。待到灵素安置好骨灰,从灵堂里出来,雨正将停未停,天边挂着半道彩虹,悬在座座摩天大楼之上。
灵素仰望着,竟有些痴了。
许明正就在她身边,虽不能明白她心里所想,也不好打搅,便陪着她站着。
良久,灵素转过身来,对他说:“你也要走了吧?”
许明正支支吾吾。
灵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正,别这样。出国深造是好事。”
许明正唉声叹气。
灵素说:“如今交通那么发达,天涯咫尺,将来见面的机会也多。我活这么多年,要算朋友,其实也就你一个。这么艰难的时刻,都是你陪着我走过来的。你这份情意,我怎么会忘呢?”
许明正颇多无奈,说:“你始终不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灵素笑,“虽是以我自己的方式,但喜欢你的心情是不假的。明正,这不够吗?”
够了。
这个女子清姿怡华,瑶林琼树一般的人物,是他永远可望不可及的。
灵素又转过身去望着天际的彩虹。
灵素在另外一个城市学的是建筑。
那是一所百年老校,红砖青瓦的教学楼,补着巴的柏油马路,浓密的竹林。一切都那么朴实而美丽,宁静中蕴涵着浓郁的书卷香。
灵素很爱这种祥和寂寞,她像是回到了遇到白家人之前的那段时光。
所有的悲伤似乎都被隔绝在了校园的围墙外面。
灵素不再像高中时期那样独来独往,偶尔会和同学一起上自习,逛逛街,大家关系比较融洽。但也没有谁同她特别要好,她身上始终有种挥散不去的拒人之气。
同学好奇:“你整天若有所思,到底在看着什么?”
灵素想了想说:“我在构思一篇小说。”
同学大悟。
灵素比以往多了一些幽默感。
期末考试结束,同学都纷纷逃离学校而去,只等下学期再来看成绩。灵素留了下来,那是因为她是真正的无家可归。
妈妈留下来的房子已经卖了出去,那块地兴许都已经被推平,用来建花园小区了。她一个人住在闷热的宿舍里,暑假的校园夜晚格外安静,夏虫在窗下草丛里鸣叫到半夜,伴她入眠。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何处不可为家。
实在无聊了,便找了一份家教做。初二的小女孩,头发专门修剪得像杂草,一边耳朵打着三个洞,看着就觉得痛。
那小丫头的口气还颇大:“沈老师,你该把头发烫一烫,再换件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
灵素置若罔闻,道:“四十分钟,你把这张卷子做了。”
女孩子撅起嘴巴:“干吗那么认真。我妈说了,到时候交钱让我上高中。”
灵素看她:“你父母的钱能供你挥霍一辈子?”
女孩子几分得意:“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是谁?还能是李嘉诚不成?
可是家长就是这么溺爱孩子,灵素又能奈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