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看着她轻轻摇头,神情甚是惋惜。

“求求你”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呆呆望向段玉,“对了,我爹呢?他知道这们的事情吗?你们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段玉面已恢复如常,他盯着她,高深莫测道:“还在查,所以我方才并未在山坡上与你相认。毕竟宫中现在知晓你真实身份的,只有我和戚先生两人。将来倘若查出你爹不知情,那么被处死的只有一个叫杜娇的民间子,倘若你爹知情”他微微一顿,蹙眉道,“便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

咚。

清乔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坚硬的石地板上。

牙齿不停打颤,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出,化做蒙蒙水雾,一切都散了。

出了牢门,段玉一眼就看见等候在墙边的青衣男子。

“你倒是脚快。”他朝他牵起嘴角,“怎么,不进去看看?”

“小九!”男子唤他,语气焦急,眼神沉痛,“何必做的这样绝?”

“哦,很绝吗?”他看着对面人,若有所思道,“我以为我对她已经够好了。”

“一个普通小和尚的话,你为何要信?”青衣男子打断他,满脸暴躁,“微不足道,居心叵测!”

“——悟空是空空大师的随身弟子。”轻飘飘扫对方一眼,他慢条斯理道,“何况顾清乔身上的们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虚。”

“就算、就算她真是边牧皇族遗孤,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呀!”青衣男子的声音开始颤抖,“她自幼被顾尚书娇生惯养,生活安逸无忧,怎可能会有逆天复国的胸襟!”

“哼,你又知道她没有了?”段玉嗤笑,斜斜一挑凤眼,语气淡漠,“倘若只是个遗孤就算了,偏偏她还整天妄想着集齐四灵,你说是不是可疑?”

“小九!人命关天,你万万要三思!”青衣男子知他心意已决,不住面苍白,“无论如何,她是你亲自挑选的未婚,难道你对她完全没有感情?!”

“感情?”段玉满不在乎挑眉,嗤之以鼻,“纯粹多余的东西。”

“我对人生并无特殊要求,只要一切顺着既定的轨道走,那么也无需操什么闲心。”他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起腰上的玉佩,神爱怜,“不过呢倘若有人妄图打乱这轨迹,也只好将他们连根拔除,不留半点可能复燃的痕迹。”

他簌的抬起头,望着对面笑眯眯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戚先生,你应该懂的这个道理。”

对面人彻底安静下来。

“我只是很怕你后悔。”

良久,戚先生对着他幽幽道。

“后悔?”段玉微笑,眼中满是奚落与嘲弄,“我倒是很期待这样的一种感情。”

说罢这句话,他转身,扬长而去。

“小九,我希望你不要像当年的我一样”

戚先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眼萧瑟清寂。

“等到你品尝到这滋味的那天,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太晚。

哪怕那时你已强大得可以只手遮天,却再也换不回,与她的半分往昔。

帝灵篇 肉地牢

地牢里十分冰冷,清乔只着夏季里的薄裙,不住冻得瑟瑟发抖。

“有劳大哥——”她探出头,轻声唤门口的狱卒,“能不能帮我找一件厚一点儿的衣裳?这里实在太冷。”

连着呼唤几声,狱卒只当她放屁,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心知无望,清乔叹口气,坐回到石上。

望望那堆黑黝黝的棉被,一狠心,终是将它铺开裹在身上。霉臭难闻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强忍恶心,捂住鼻子尽量减少呼吸。

裹了片刻还是觉典,于是将身子蜷成一团,悄悄缩在角落里。

忽然觉察到背部有东西在蠕动,一下下拱着她的身子。

脑中白光一闪,她条件反射挪开身子,只见一只乌黑肥亮的大老鼠从她背后钻出来,又吱吱叫着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去。

“啊——”她尖叫一声即刻跳下,飞快奔到牢门边求助:“求求你,求求你给我换个牢房,这上有老鼠!”

“——老鼠有什么稀奇?”狱卒白她一眼,“没出来条蛇来还算你走运呢!”

清乔脸上顿时血褪尽。

“去去去,里面呆着去!”狱卒不耐烦起来,用硬邦邦的剑柄使劲敲打她攀在铁柱上的手,“你一个死刑犯还想搞特殊待遇?”

实在吃痛,清乔怔怔松开手,失魂落魄飘回牢里。

是不敢睡了,可难道今晚要睡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蛇鼠虫蚁的岂不更多?

想了想,她一咬牙,将身上裹着的被子的取下,扭成一条来前。

啪!啪!啪!

她开始使劲敲打起稻草垫,一下,又一下,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稻草里陆陆续续又钻出好几只老鼠,若干小强,还有不知名生物。

就这么一直重复敲打,直到确定再也没有东西从稻草里往外冒的时候,她终于停下动作,浑身虚软地跌坐于边。

闻着这满屋子的霉味和腥臭,她不由得想起,家里那属于自己的房间。

一米八的大,又软又厚的垫,充满阳光味道的鸭绒被。

天气冷的时候,老爸会提前为她铺好电热毯,还要塞上暖脚炉。

早上不愿起,老妈会笑嘻嘻掀她的被子:“大天白亮,催猪起!”

不觉鼻酸。

她又想起当年语文课,老师讲渣滓洞的一干革命英雄,强调他们在酷刑下也绝不低头。

“哎呀,要是我生在革命年代,肯定是第一批投降招供的。”

那时她实在毛骨悚然,这样跟同桌坦白。

可如今,人家根本不给她招供的机会,直接就把她判死刑了。

唉,这鬼世道,想做狗熊都不行。

她叹口气,咧嘴自嘲。

一抹脸,满手湿润,掬出一汪清泉,明亮亮的晃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牢门隐隐约约有嘤声。

“杜娇,有人来看你了!”

牢门打开,狱卒将一个娇小的身子推进来,满脸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差点跌了个跟头,还转身忙不迭朝狱卒点头道谢,回头一见清乔,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盈盈的泪,“,奴婢来晚了!”

清乔盯住这张熟悉的面庞,不住声音颤抖:“冬、冬喜?”

地上匍匐着的人影点点头,似乎在拼命忍泪。

“咳咳。”清乔不住伸手去拉她,“起来说话,跪着做什么?”

话音未落,冬喜已经扑上前来,抱住她语气悲痛,“,他们怎么能这样待你?你可是尚书府的千金呀!”

清乔摆摆手,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不要提这个,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冬喜抓住她的手,艰涩哽咽道:“是、是戚先生让奴婢赶来看你的。”说着说着她又要开始涕泪横飞:“,你到底犯了什麽错?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抓起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清乔摇摇头,苦笑,“上头说我有错,那我就是错了。”

“——,你不要担心!奴婢马上通知老爷把你救出来的!”冬喜急起来,神慌张,“老爷那么有本事,又大,一定有办法”

眼中精光一闪,清乔紧紧抓住她的手:“你是说,我爹还不知道我被关在这里的事情?”

冬喜为难地咬住嘴唇:“戚先生说,但凡关于的消息,都被对外封锁了。”

心头秘一沉,她明白,这回段玉是彻底不打算给她活路了!

闭上眼沉思良久,她转头正道:“冬喜,听一句话——你回去告诉老爷,若能把我救出来固然好,倘若救不出来”她顿了顿,温耗笑,“我也绝不怪他。将来若我有个万一,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老爷,劝他尽早归隐田园,这场,还是别呆了。”

将来即使段玉如愿除掉了她,也难保他不会对顾尚书起疑,还是劝老爹尽早隐居的好。

冬喜在一旁抹泪,早已泣不成声。

“莫哭莫哭。”她打起精神安慰她,“我也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我是神嘛。”

冬喜簌的抬起头,泪眼迷蒙。

她微微一笑——唉,我确实是神,神经病之。

“你忘记当年那些江湖术士的预言啦?我的命硬的很!”她提醒冬喜。

“真、真是神?”冬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抽边问。

“是,绝对神!”清乔斩钉截铁道,“还是圣母教的呢!”

于是冬喜多少安下心来,哭声也低了很多。

和冬喜再交代一些事情,嘱咐她万事小心,终于还是将她送走了。

清乔颓然靠在墙上,深深叹一口气。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的前夕。

无论如何,看来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缘分是要尽了,遗憾还没有找到帝灵。不知道这次一死,死后会不会再穿一次呢?

她摸摸手上的银镯,轻声道:“对不起,恐怕要连累你化成灰了。”

却见银镯白光一闪,她正诧异,只听牢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打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戚先生。

瞧着眼前少面颊消瘦双眼红肿,他料想这丫头一定是哭了整晚,心中愈发怜惜。

“阿乔,你怎么样?”他朝清乔伸出双手,嗓子沙哑。

清乔一见他这慈爱的模样,不知怎地,未语泪先下:“戚先生”

戚先生将她从地上揽起来,温和抚摸她的头发:“阿乔乖乖,你受苦了。”

清乔偎在他胸前,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温暖,就像父亲的怀抱一样:“戚先生,救救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边牧族遗孤,更没有逆天造反的幻想”

戚先生叹口气,语气沉痛:“阿乔,既然你无逆天之心,又为何要费尽心机搜集那四灵?”

“我没有”清乔抬起头正要解释,然期然瞧见戚先生眼中的灼灼精光。

他是谁?万事通既然名满天下,恐怕他知道的不会比段玉少。

“戚先生,其实我”她沉吟片刻,心想倒不如全盘托出,管他信不信,至少先拖个一时片刻,兴许将来还有活命的转机,“其实我是穿”

她一咬牙再度抬起脸,却于刹那间惨白了脸。

——牢门口,有道紫袍的华身影正静静凝望他们,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穿什么?”戚先生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没有察觉,只顾焦急询问着下句。

“穿穿穿”清乔瞠目结舌,脑子里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啊?”

“穿山甲最爱吃蚂蚁?”

“嗯?”

“穿心莲是一种清热解毒的好药?”

“哦?”

“阿乔,你到底想说什么?”戚先生一按额头,脑门上青筋爆起三条。

“啊哈、啊哈、啊哈哈!”在远处那道“杀必死”眼光沐下,清乔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颗颗争先恐后纷纷冒出来,“穿穿”

“——穿堂风轰啊!是不是?”她忽然眼睛一亮。

“戚先生帮我调个牢房吧,冻死我啦!”

戚先生怔怔看她半响,忽然明白过来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好,好,我让人给你换一间风小点的。”

清乔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能不能换一间没有风的啊?”

戚先生忍俊不正要笑出声,却听身后有人懒懒道:“无风不起浪——我说戚先生,你怎么能私自安排本王牢里的犯人呢?”

淡淡的揶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苦笑一下,戚先生对清乔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

“王爷!”他转过头去朗声道,“我只是过来探望故人之,别无他意!”

“没有最好。”段玉亿门框边,高深莫测缓缓开口,“戚先生要记得,这牢里关的是朝廷重犯,国舅爷可不要一时糊涂,做出些什么有份的事情才好!”

戚先生眼中掠过一丝微光,垂了眼皮不温不火道:“王爷,戚某自然自有分寸。”

段玉然领情,就这么一直站在门边看他们,好整以暇道:“天已晚,我看国舅爷还是回府吧,免得太子殿下又出什妙池!”

“你”戚先生忍住脸,回头望着眼前衣衫淡薄的少,解下自己的披肩为她牢牢裹上,“阿乔,你要坚持住,我会再来看你的。”

清乔五指攥紧披肩,只觉得鼻子里酸气直冒,微微点了点头。

戚先生一走,段玉即刻踱到她面前,食指微扣,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不要妄想戚先生会救你。”

烛火中一张俊脸明明灭灭,瞧不出深浅,即使锦绣十里也抵不上他的半分光华。

“有梅印又如何?命定之人又如何?只要有我在一天,谁都别想颠覆段家的天下!”

他眼中忽然蒙上赤的阴狠,如嗜过血一般的嫣红。

多的皮象啊,仿若修罗再世一样。

“王爷,如果我告诉你,我集齐四灵并非为了逆天复国,只是想了却一个心愿,你信吗?”

清乔静静盯住他,脸白的几近透明,像一层飘渺的纱。

“心愿?”段玉松开她,仰起头大笑,仿佛听到这世上最荒诞的笑话,“什么心愿值得你费尽心思搜集四灵?金钱财富?名利地位?小乔,不要告诉我你搜集它们只是为了观赏!”

他止住笑,狠狠瞪她,眼中有杀机闪现。

心头一抽,清乔无力地缓缓靠在墙上。

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天真痴傻——即便对这个人坦白了,又会怎样呢?他未必会放过我的,因为他没有心,他是一个魔鬼,他脑子里只有这段氏天下。

Toosimple,sometimesnaive.

她闭上眼,喃喃低语道:“是的,我是骗你的,我没有心愿,什么都没有”

帝灵篇 肉福娃

段玉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