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依:“我还没看过瘾呢,让我找找有什么年轻才俊,或者默多克之类的。”
“难怪今天穿成这样。”他鄙夷地看看她短袖外套下的小吊带,桃红滚葱绿花边的中国风,大开的V字里羊脂玉般的雪白。
心眉捂住自己胸口警告他:“眼珠子别乱放。”
他貌似很不屑的样子:“想找艳遇我勉强可以英勇献身一回,别人你省省。吃东西。”
半包芒果干砸在她胸口上。
等行李时,宋书愚大发牢骚,“你把小眉那里当难民营了是不是?用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东西都是我妈妈买的,说半年多没见过小眉,天天在穷山沟里过的苦。你有脾气回去冲我妈妈发。”
宋书愚伸手:“锤子剪刀。”
“怕你?”她喊一二三,“布,哇咔咔,我赢了。东西全归你了啊,小心别漏了。”
宋书愚冲着她屁颠颠的背影摇头:还不是一般的笨,每次都是布打头,就不知道换一回?
出了机场,叶慎晖的司机等候许久,看见心眉就笑弯了眼。
“小胖妹也长成大美女了?”
心眉皱鼻子,“于叔叔,能不能只保留后面三个字?”说着笑起来,不停询问小眉好不好,小眉瘦还是胖,小眉和她现在谁漂亮。
宋书愚但笑不出声,将头上挂的,手上提的,怀里抱的全部往车上扔。
越野车还没出晴乡市,叽里呱啦足有半个小时的心眉已经睫毛忽闪忽闪地,静了下来,“困,一晚上没睡着。”
“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宋书愚拨她的脑袋过来。
司机于叔叔从倒后镜里看一眼,笑笑:“还是小时候的脾气,没变。”
宋书愚也瞅瞅肩膀上的大脑袋,轻声说:“可不是,所有人就属她最有福气。”
车进了云梁县境内没多久,心眉就醒了。宋书愚问怎么不多睡会,她皱着眉毛只是摇头。
“坐的屁股疼?”
她囧着脸,屁股疼,胸脯更疼。路太颠了。“基地为什么不在县城里?”
“小眉在青云岭几年,和孩子们有感情,不舍得下山。真正的基地还是在县城,青云岭只是个办事处。放心,去了有你玩的,四周景色可美。”于叔叔越过前面一部车,不慌不忙地说。
盘山路一侧是陡峭的崖坡,尖石壁立。宋书愚说这条路还是最近两年修成的,心眉想象小眉早几年沿土路往上爬的样子,越来越沉默。再往上走,天高云淡,重峦叠嶂中就是青云岭乡。小眉常驻的所谓基地,也就是附近四乡八里的联络站就在村口的客栈。
车还没靠近,就看见客栈木楼前小小的蓝色人影,再近点,木楼里又出来个人,不是老叶家的一对是谁。
心眉不等车停稳就跳下去,小眉早扑过来,哇哇地喊她名字。
“死丫头,就不要我们姐妹了是不是?”嘴上在笑,眼里却泛酸。
“是你没良心,总不来看我。”
“我不来看你,你还长这么水灵?来给姐姐掐掐。”说着就去拧小眉脸蛋。
“你们两个消停点,多少人在看呢。”
心眉这才发现客栈旁边一堆小孩,高矮不齐的躲在石墙外。再看看身边人,张大嘴说不出话:“叶……”该叫什么,叶叔叔?
叶慎晖也不在意,说:“进去里面说话。”
“这身挺好看。”小眉穿的似乎是当地少数民族的衣服,蓝色上衣袖口大镶大滚着鹅黄翠绿的布边,蓝裤子外围了个鹅黄的布兜在腰间,心眉流口水了:“巴黎时装周的层搭风格是跟这里学的是不?给我也搞一套。”
“好,明天找人给你做。预付二百块当支教费。”小眉挽着她的袖子说。
“你也改行当强盗了?”她扯起嗓门吼。
前面两人听着后面一路的又哭又笑又闹,相视一眼,笑笑摇头。
晚上自然是搭铺挤一团聊天,山风清凉,一层薄被子裹了两个人。白天去看了附近的学校,然后和一帮放学的孩子们去山后的溪里捉山蛙,心眉也累了,但是没一点睡意。
客栈里人不少,有他们几个,有工作人员,还有几个是暑假去附近山里支教在此打尖的学生老师。楼下传来那几个学生打扑克的笑闹声,心眉听着耳边小眉轻轻的呼吸没说话。
“老眉,你睡着了?”
“没有。”她翻身:“我知道你们叶家小公主不可能过苦日子的,可没想到客栈环境跟酒店似的。这床比我家的还舒服。”
小眉轻笑:“是他爱享受。我以前睡木板床也一样过了几年。”
她们都明白他是指谁,心眉静了一会问:“就这样了?”
“嗯……挺好的,基金会的事情有人打理,中心寄来物资我负责分发到这附近,再加上给孩子们上课,日子很充实。我和你说过没有,我教的学生在县重点,明年就能高考了。”
“知道,你说过好几轮了。”
“呵呵。一个个把他们送出山,将来再看他们一个个回来改变山里的环境,这感觉很好。”
“你把人想太好了,出去的有几个愿意回来的?”
“……十个里能有一个就成。”
“理想主义。”
“他也这样说。可我觉得值。”月色里小眉眼中闪亮。
“可你这样避世,避一辈子?”
“……奶奶走了,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在哪里都一样。老眉,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很恶心?”
心眉无语了,叹口气拍拍她肩膀:“笨蛋啊,说这种话。我是谁?是你老姐,怎么可能嫌弃自己妹子?之前确实是有点接受不来,太、太不、不符合常情了。可你们不是没伤害过谁吗?”
“你总不来看我,我以为是……”
“我、我那不是天天奋斗在相亲第一线吗?”
小眉扑哧一笑:“还相?宋老师就没意见?”
“他?关他什么事?”心眉悄悄把被子扯上来蒙住脸,臭咸鱼,大嘴巴啊,这么快就昭告天下了?
“别脸红了,谁不知道?每回宋老师来只要我一问起你,他能数落你半个小时。什么不学好,穿小吊带去泡吧啦;用他的电脑下资源,害他要重装系统;敲诈他半个月工资一定要吃嘉城酒店的黑海鱼子酱;报社捐物救灾,结果把他的阿玛尼也扫荡去了;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我记不住。”
心眉少有的难为情,捂着脸悄悄说:“我那叫杀富济贫。”
“你就给我贫吧,你没上他的心,宋老师那样一个温煦有礼的人会专门去记你的破事?”
“他那是嘲笑讽刺挖苦打击我呢,你别帮他说好话。”
“宋老师那样的人用我说好话?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你好。不是喜欢你会心里想的脑子里转的全部是你这个人?你是木头脑袋啊?”
心眉躲在被子底下问自己。要说破事,他松鼠鱼的破事她能唠叨一天一夜。这样就叫做上了心,那她岂不是一颗心早就沦陷了?
心里有个弱弱的声音在提醒她,何心眉,丫做人公道点。松鼠鱼确实是总故意地找你的茬让你头疼脑热,可你说他嘲笑讽刺打压你十几年也忒不厚道了,哪回你有难不是他出面力挽狂澜?你向来不是把他当瑞希的梅田医生,一有烦恼就去找他倾述吗?用完了人家就抹抹嘴拍拍手甩头走人,你才是……
梅田?心眉囧了,就他那衰样?
“老眉,你们两个是不是真来戏了你给我老实说。”
“唔唔。”心眉脸埋在被子里说。
小眉着急,掀开被子要把她揪出来,“唔唔什么?是?不是?”
心眉死命保护着,用仅存的被子角捂着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吞吞吐吐说:“我们大概、有可能、貌似是要结婚的说。”
小眉楞了一下,接着惊喜地尖叫。
“别,别高兴。我要先弄明白他有多少钱,不然将来离婚分少了就太吃亏了。”
第28章
第二天心眉陪小眉给学生们补课,小眉问怎么不去陪宋书愚,她撇嘴,说:“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给他当跟班的。他和叶……叶先生去钓鱼谈公事,我去干什么。”
小眉很不好意思地说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心眉发飙:“你把我当姐妹不?又不是为了玩才来的。”
中午时候,山下送了一批物资来,象约好了似的,附近几个乡的老师三三两两的也来了些。心眉是自来熟,一顿午饭下来已经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吃了饭帮忙将新学期的课本、旧书、新文具按单子上的人头分类。做完了所有,送了附近乡的老师离开,两人坐后院小山上的大石板上喝茶聊天。
小眉叹气:“安信联投每年税后利润的百分十全部投进来了,还不够。建校舍买教材,还有老师的福利工资,基金会运作交给律师事务所托管,每次他看见递来的报告就皱眉头。”
那间律师事务所心眉听过,业界里规模不算最大的,但是口碑可以算最好的。“慢慢来,这才几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关键是老师不稳定,支教年年换。再熬两年吧,等这批孩子们读完高中,考不上大学的那些完全可以接班。不过资金始终是大问题,这还只是贵西北面半个省,将来如果想在全省铺开,或者是福及到相邻的省去……”
心眉掉下巴:“志向也太远了吧。”
小眉只是笑笑不说话。
心眉心里对宋书愚的所有埋怨已经烟消云散。他是为小眉而去安信,还是为基金会而去安信,不重要了,说到底,他是为了帮这些有可能一辈子出不去大山的孩子不是吗?
这两天她眼里看见的,在别的老师耳里听到的,无一不敲打着她的心。
“小眉,你好伟大。”
小眉咯咯笑:“你就别寒碜我了。”
说着话,宋书愚和叶慎晖钓了鱼回来。
宋书愚扬扬手上的鱼篓,笑嘻嘻说:“在济城想起这里的鱼就流口水,今天可够本了,一次解馋。”
话还没说完,心眉已经接过去往厨房送,再出来又是奉茶又是递毛巾。宋书愚对她突然的狗腿行径大大的不解,询问地看看小眉,小眉抿嘴只是笑。
“发烧了?”
心眉拍开他探过来额头的手,“喝你的水。”
“那是发骚了?”他上上下下观察她的脸。
“你才骚,一身鱼骚味。”
叶慎晖对这一对无话好说,摇摇头上楼。
底下宋书愚还在问:“那是怎么了,突然发现我的好了?”
“错了,是突然发现你坏的还不够彻底。”
到晚上,宋书愚一直笑眯眯地瞅着她。心眉被看得不好意思,几次三番地瞪回去,可对宋书愚那子弹也打不穿的脸皮根本没用。
听宋书愚说要早点睡,一早上山,心眉忍不住了:“这不就是山上吗?”
小眉扑哧一笑:“你数数附近多少个山头?”
宋书愚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心眉讪讪问:“有什么好玩的?我也去。”
“没好玩的,你陪小眉看家,我早上去了晚上赶回来。”
“没好玩的你去做什么?不管,我也要去。”
“是没好玩的,宋老师是给山上的孩子送东西,每次来都会亲自走一趟。老眉,你在家陪我。”连小眉也这样劝。
“你去了给我添麻烦,山路要走将近三个小时,那还是我的速度。”他从头把她看到脚,“你?五个小时不知道够不够。”
“你小看人!小栖霞和小环山我都爬过。”
宋书愚闭上眼又睁开,“那是旅游区的路,大姐,能一样吗?”
“松鼠鱼,你该不是……”几个人目光投向她,她握拳:“该不是有个遗腹子在山上吧,所以不给我去看。”
宋书愚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叶慎晖大概想笑又感觉不厚道,憋得肩膊微颤,小眉扯扯心眉衣角:“遗腹子不是这样用的,老眉。”
“——我着急说错了,想说私生子来着。”
叶慎晖侧脸望着宋书愚,一副“以后有你苦头吃”的幸灾乐祸表情。宋书愚长叹:“你明天早上能准点起来再说。”
早上六点,迷迷糊糊的何心眉童鞋听见宋书愚在门外一声响亮的“我先走了啊”,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
六点半,何心眉慌慌张张窜上楼,往包包里多塞了件外套,又换了件长袖衣服。
七点二十,吞下一大碗粥,掰开个大馒头,填满豆芽菜和两条煎得金黄的狗棍鱼,合上用牙齿咬住,四下找自己的包包。
“可以走了。”含含糊糊向宋书愚报告。
宋书愚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看看表才拿起桌脚的大背包:“足足拖延了一个小时。”
“谁叫你安排得这么早?”她在后面小声投诉。
“等太阳出来了,你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早了。”
果然,八点多太阳刚开始发威,她后背已经湿了半截。
才出来时,沿溪水往上,一路晨雾水声相伴,再加上前面有个养眼的人,走起来根本不觉得累,只是看看前面那人背包下运动状态中的翘屁屁已经够赏心悦目了。可太阳出来后就大不一样。
宋书愚大概感觉到自己屁股热得发烫,转头逮住她的目光,似笑非笑问:“走不动了?”
“谁说的。”她鼓鼓气,继续往前。
过了一会,她很臭屁地说:“老宋,你走不动了是不是?比开始慢了。牛皮吹得响,我还以为你多能呢。”
宋书愚在前面嗯了一声,接着无声叹息: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么慢?然后就听见后面臭屁孩尖叫:“瀑布!瀑布!”
隆隆水声,阳光在跳跃的水珠上反射七彩的光。宋书愚还没反应过来,心眉已经奔过去,几秒钟后又奔回来,可怜兮兮望着他:“忘记带毛巾了。”指指他背包上绑住的白毛巾问:“能借给我用用不?”
“站稳点,石头滑。”
她脸上捂着毛巾舒服得呜呜直叹气,“好凉的水,好舒服,你试试。”
宋书愚接过毛巾说:“才走了六七分之一的路,你打醒精神。”
她没反应,探头看看溪里的游鱼,“比小眉那里的鱼还多,”又看看瀑布顶上掠过的鸟踪,说:“这比我们小环山美多了。”
“你没见过连下几天暴雨的样子,这条溪不叫溪,叫洪水。小眉那里以前几次泥石流就是这条溪水闹得。”
她抽抽嘴角,“最近两天不会下雨的是不是?”
宋书愚好笑,背起包准备开路:“忘了你是个旱鸭子。”
过了瀑布,折向左才是真正的山路。小径两边都是树枝,一不小心就划到胳膊。宋书愚几次以为背后的小屁孩跟丢了,回头一看,还好还紧紧跟着,只是手上拎着毛巾走两步就拭汗,刘海全粘在脑门上,脸蛋红红的两团,袖子贴着腋下,狼狈至极。
“松鼠鱼,你慢点好不好?”许久后她终于开口小声问。
他停下来,心眉又走了几步来到他脚边一屁股坐下地,呼哧呼哧喘粗气。
“叫你别来的,这不是找罪受吗?”
“我不是想知道你每次来这里都干些什么吗?”她委屈。
他也坐下,揉揉她脑袋鼓励:“还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没怎么抱怨。”
她眼里两包泪:“抱怨也要力气的好不好?”
“我饿了。”她翻自己的袋子:“最后一包薯片,分你一半。牛肉干要不要?”
宋书愚往里一看,不由哈哈笑:“你当小学生春游?还有茶叶蛋?”
心眉微囧:“是小眉煮的。”
宋书愚拖她到小径边的树荫下,“别晒中暑了。”
她边嚼薯片边四下打量:“会不会有蛇的?”
“你看见了的话只管往我身上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