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人家四十多口子都打上来了,难道还能跪地求饶不成,西凉的爷们从来不吃眼前亏,对付突厥兵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何况这帮稀松的城市打手。

一通混战,抱月楼可遭了殃,坛坛罐罐被砸了个精光,那些精美的瓷器古玩全都粉碎,窗纱也裂了,地毯也污了,客人们更是抱头鼠窜。

元封这边八个人加上孟叶落和他的伙伴,一共是十个人,对阵马脸小侯爷方五十个打手,这久经沙场的士兵和打群架出身的混混对阵,差距太大了,连刀子都没出手,一顿乱棍就将他们打下了楼梯,一帮泼皮狼狈不堪的从楼梯上滚下去,摔得七荤八素,前面十几个人全都鼻青脸肿,还有几个被打晕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玉妈妈已经带着二十多个黑衣大汉赶来了,看到自己的抱月喽被砸成这样,真是欲哭无泪,马脸小侯爷道:“玉姐儿,看你招来的好客人,把我的人都给打伤了,今儿爷要是不废了这几个小子,爷在长安就没脸混了,把大门给我堵上,谁也不许走,等我的援兵到了,我活刮了他们!”

玉妈妈苦道:“小侯爷,这几位爷是尉迟家的客人,都是自己人啊,何苦弄得不开心,给姐姐一个面子,别打了,您要是再打,我这抱月喽就全完了。”

一听到是尉迟家的客人,小侯爷的胆气却更加的壮了:“我操他尉迟光的姥姥,敢和爷叫板,爷一句话就灭了他,今天谁劝都没有用,爷要定这几个人的人头了。”

他在下面发狠,上面的人却在谈笑风生,孟叶落介绍道:“这几位是我经常提起的好兄弟,这是九哥,这是叶开,这是赵小强。”

“这位是我的朋友,张平张公子”孟叶落指着他的同伴说,众人一一见礼,当元封的目光扫过张平的时候,一种没由来的亲切感浮上心头,觉得这个似曾在哪里见过。

张平和年岁和孟叶落差不多,十八九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相貌英俊气质脱俗,或许是刚才打群架太激动了,脸上依然带着红晕,他笑道:“今日能和各位朋友一同痛打恶少,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都呵呵笑,看来这位公子不经常打架,揍几个打手就兴奋成这样,孟叶落道:“咦,定安哥呢?”一转头,原来赵定安正在安慰紫苑:“小冬别怕,这里有我,谁敢欺负你,我立刻取了他性命。”

紫苑吓得泪落涟涟,她不知道为何这个男子会称呼自己为小冬,但一种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真的会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

可是又能如何呢,这里是长安,是红袖招,他们面对的是汾阳侯家的恶少,或许一时半刻之后他们就会被官兵拿去,自己也会跟着遭殃…

元封叹口气,问孟叶落:“你们也是为她而来?”

孟叶落点点头:“不错,这个女子酷似姐姐,所以我们才来到这红袖招,不想招惹了麻烦,对了,咱们怎么脱身?”

元封道:“毕竟是长安城,不好大开杀戒,在官兵没赶来之前,咱们先捉了那个马脸疯狗,突围出去便是。”

马脸小侯爷还在下面破口大骂,忽然就看见几条大汉径直从楼上跳下来,刀光闪闪直取自己咽喉,吓得他屁滚尿流,连走都走不动了,被赵子谦一把掐住喉咙,弯刀架在脖子上,叶开和元封挥动长刀逼退众人,他们手里拿的可是切金断玉的宝刀,那些打手保镖手里的哨棒单刀哪里是对手,碰着就断,沾着就折,立刻被压制住。

楼上的人这才慢慢下来,张平眼睛瞥见一个蜡烛台,灵机一动用烛火引燃了窗帘,朝着孟叶落狡黠的一笑,这才跟着众人一起下楼。

玉妈妈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这叫什么事啊,小侯爷让人家挟持了,紫苑也让人家带走了,合着这是要玩死红袖招啊,她哭丧着脸道:“好汉爷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么,那可是汾阳侯家的公子啊。”

元封道:“玉妈妈不要怕,咱们和小侯爷投缘,一起出去耍耍而已,紫苑姑娘也一并带去,回头给你送银子来。”

玉妈妈哭丧着脸,想不答应吧,凭着自己手底下这些保镖又留不住人,况且人家手上还有个人质,忽然一个姑娘喊起来:“不好了,失火了!”玉妈妈抬头一看,二楼上已经窜起了火苗,这些刀客真是歹毒啊,打架抢人不说,还放火!玉妈妈狠狠地一跺脚,喊道:“救火!”

红袖招的保镖们都去救火了,只剩下侯爷府中的打手们,五十个打手已经被放倒二十来个,剩下的一半人也是鼻青脸肿,面对长刀出鞘的刀客们,他们唯有不断后退而已,并且色厉内荏的喊道:“只要你们碰了我家小侯爷一根汗毛,立刻要你们好看。”

元封立刻抓过小侯爷的头发,刀光一闪,小侯爷的耳朵不见了,“老子就动了,你给我好看啊。”马脸小侯爷哀号一声,昏死过去。

太他妈嚣张了,打手们硬是被逼得连狠话都不敢说了,元封道:“都给我老实的趴着,谁动一下,我就切你们家小侯爷身上一个部件,听见了么?”

打手中吓得不敢再动,小侯爷身上部件就那几个,切一个少一个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冰冷的地上,看着这帮凶徒昂首阔步出了红袖招的大门。

一出大门,赵子谦立刻将门关上,用一根铁棒别在两个门环之间,发力将铁棒扭成扣,牢牢锁住了大门,此时红袖招门口的车么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办?往哪里跑?想必此时长安城的官军已经往这边赶了,一行人都看元封,元封刚要发话,叶开突然道:“都跟我来。”

沿着巷子往前走了十几步,叶开看看四下无人,道:“翻墙过去。”

众人依言翻墙而过,昏迷的小侯爷和紫苑姑娘也被提了进去,都是身手矫健的好汉子,翻越一堵院墙实在是太简单了,片刻之后巷子里就没人了,此时远处已经传来官兵们急促的马蹄声,叶开再次观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形,才最后一个翻墙而过。

越过这堵墙,是另外一家娱乐业场所,不过成色比红袖招差远了,院子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所有的装潢也都是陈旧的,众人持刀警戒,四处打望,忽然一个棕发女子拿着一根木棒从室内冲出,呵斥道:“你们这些强盗给我滚出去!”

叶开急忙上前道:“是我,丽姨。”

那女子这才放下木棒:“是你啊叶开,叶天行呢,你那死鬼老爹呢?”说着在人群中搜寻着叶天行的身影。原来这个女子正是叶天行的相好奥黛丽。

“他没回长安,我和朋友们一起过来的,刚才把红袖招给砸了,特来避避风头。”叶开道。

“啊,把红袖招给砸了?太好了!”奥黛丽立刻兴奋起来,恨不得当场亲叶开一口,她招呼众人道:“都进来,我拿酒给你们喝。”

众人鱼贯进屋,奥黛丽忽然看见被赵子谦提着的马脸小侯爷,顿时惊讶道:“这不是汾阳侯那老狗的三儿子吕叔宝么?”

虽然这个波斯女子很是年轻,但从叶开和她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人家是叶天行的老婆,元封、赵子谦算起来还是叶天行的徒弟呢,所以赵子谦很恭敬地答道:“丽姨,此人正是汾阳侯家的小子,在红袖招和我们作对,被我拿了。”

奥黛丽喜笑颜开:“该!这样的杂碎,就该狠狠地揍,揍得他爹认不出来才好呢。”说着恶狠狠地在已经昏迷的吕叔宝身上踢了一脚。

第12章 逃之夭夭

此时外面已经是人喊马嘶,铜锣、梆子响成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彻街头,奥黛丽亲自跑到大门口趴在门缝里看过去,巷子里到处是官兵,而对门的红袖招已经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妈呀,这帮小子真有种,把红袖招给一把火烧了,奥黛丽心中这个美啊,颠颠的跑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上好的葡萄酒请大家喝。

“对面红袖招失火了,是你们干的吧?太好了,我早想一把火烧了他们,就是一直没敢下手。”奥黛丽兴奋地说。

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道,元封回顾众人问道:“谁放的火?”

众人都不语,张平站出来说道:“是我放的。”

元封无语,挑起大拇指,其实他倒不是夸奖张平这件事做的对,而是觉得这个小伙子外表斯斯文文,下手挺黑,由衷的赞叹而已。

张平以为元封夸奖自己,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孟叶落,孟叶落也无奈的点点头,表示赞许。

奥黛丽说:“失火没事,红袖招和咱们隔着一条巷子,怎么烧都烧不过来的,自打他家生意开起来之后,我的小店就没生意了,手下十几个姐妹都跳槽走了,叶天行这个死鬼就知道出去鬼混也不照顾家,再这样下去老娘就要卖身度日了,幸亏你们烧了红袖招,嘻嘻,我的生意又要好起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师娘真的很彪悍呢。

“现在外面到处是官兵,咱们怎么办?”孟叶落问道。

“咱们就躲在这里,红袖招的眼皮子底下,这叫灯下黑。”叶开答道。

此时红袖招内已经乱的一塌糊涂,抱月楼是木结构建筑物,楼内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木料做成,加上储存丰厚的烈酒,地毯窗帘啥的都是易燃物,这一把火烧起来还真难扑救,红袖招的打手丫鬟,甚至当红的姑娘们都拿着水桶脸盆去舀水救火,可是冬日天干物燥,小西北风一吹,这火势太旺了,人根本偎不上去,哪还能救啊。

玉妈妈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裙子也烧了几个洞,头发也燎了,怀里抱着几幅从楼上抢下来的字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损失大发了!这抱月楼投资不菲,光是那些紫檀木的家具就值了老鼻子钱了,那些陈年的佳酿更别提了,当然最值钱的还是楼里挂的字画古玩,为了收集这些能提高抱月楼品味的东西,不知道花了多少万两银子,费了多少周折,如今统统化为灰烬了,如何不让玉妈妈伤心欲绝。

更主要的是,经过这次劫难,红袖招再想东山再起已经不可能了,试想一下,一个动辄发生命案的地方,谁还敢去,钱没了,希望没了,玉妈妈死的心都有。

红袖招出事,长安府全城震动,各路人马都来了,长安府衙快班的、巡防营的官兵,救火队、汾阳侯家的私兵,还有大批看热闹的老百姓,围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知府衙门、巡抚衙门、总督衙门都派人来了,汾阳侯家里更是来了几百号人,连陕军也出动了一个营,浩浩荡荡开进城内,驱逐百姓,设立岗哨,缉拿要犯。

抱月楼是个独立建筑,烧得再大也蔓延不开,所以烧了也就烧了,没人当回事,汾阳侯家的二儿子吕仲达带了二百多个家将,气势汹汹的先把红袖招的人扣了起来,把玉妈妈提到跟前问道:“是谁抓走了我家三弟?”

玉妈妈哭道:“二爷要给奴家做主啊。”

“啪”的一声,玉妈妈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老子问你,谁抓走了我家三弟!告诉你,我三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叫你个老婊子吃不了兜着走。”

“是尉迟家请得客人,别的奴家一概不知啊。”玉妈妈哭道,她心里这个憋屈啊,明明不关自己的事,还被牵扯进来,这汾阳侯一家也太不讲理了,每月收那么多的孝敬,也就是象征性的来绕两圈,老三就时常来打架闹事,这汾阳侯哪是靠山啊,简直就是瘟神。

吕仲达冷哼一声,放开玉妈妈,回头招呼道:“各衙门口带队的,都给老子死过来!”

一声令下,一帮捕头、校尉都颠颠的跑了过来,听候吕仲达的差遣,别看吕仲达是个白身,但是人家的老爹可是汾阳侯,大哥可是陕军提督,吕家坐镇陕西多年,声威极大,谁敢不服。

“我家三弟有下落了么?那帮歹人抓到了么?”吕仲达问道。

众人都不答话,场面太乱了,长安城那么大,一时半会上哪去逮人啊,吕仲达见众人不答话,便一个个的拿耳光抽过去,这一帮穿着公服的公门中人竟然就伸着脸让他打,打的鼻血四溅还要大声说:“谢二公子打。”

吕仲达发泄了一通怒气,这才平定下来,道:“他们走不远,肯定还在城内,把长安城给老子封了,各个路口派兵守着,挨家挨户的搜!我还就不信了,找不出这几个杂碎。”

长安城可不是什么小县城,每天进进出出几十万人,说封城就封城,汾阳侯家的势力还不是一般的大,吕家老大是陕军提督,已经派了一营人进来,这会又加派了两个营的兵,三千多人在长安城内到处设岗搜捕不提。

“尉迟光…”吕仲达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尉迟家生意做得大,家主又会做人,和汾阳侯府一直没有冲突,相反还很密切,逢年过节都有厚礼上门,按理说尉迟家不可能对三弟下手啊,这说不通啊。

别管咋回事,先上门要人去,吕仲达打定主意,带着二百多号人直接去了尉迟府。

红袖招这边稍微安静了一些,抱月楼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帮人在打扫狼藉,还有一些官差打扮的人在盘问红袖招的下人以及吕三公子的打手,期望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元封派了两个机灵的护卫在门口观察着动静,他俩不断将外面的情况报过来,当听说吕仲达竟然能命令官差和官兵的时候,张平怒不可遏,愤然道:“不过是一个侯爵的儿子,竟然如此嚣张,这长安城难道不是大周朝的天下了么?这陕西的巡抚、总督是怎么当得官!”

孟叶落低声劝了几句,张平才平静下来,眉头依然皱着,愤愤不平的样子,忽然门口又传来消息,官差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了,街口也全部被封锁,所有行人不得走动。

这下可麻烦了,城也封了,满街都是官兵,一经发现跑都没处跑,元封等人倒是不在乎,张铁头已经去通知尉迟光了,也肯定会通知到邓子明那边,家里还有百十号弟兄呢,不是小瞧长安的官兵,两三个营的兵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可是孟叶落和张平却忽然紧张起来,张平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刚才打群架、放火时候的兴奋劲和潇洒劲全没了。

元封又好笑又气恼,这小子真不争气,多大的事就吓成这样,看在孟叶落的份上就帮他一次吧,她问奥黛丽:“丽姨,你这里有没有不穿的衣服?”

奥黛丽一愣,随即顺着元封的目光看向孟叶落和张平,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元封的意思:“有,好多呢,我马上拿出来。”

“张公子,十三郎,你俩换上波斯舞娘的衣服,戴上面纱,躲在丽姨这里。”元封快速在奥黛丽抱出来的衣服里挑着,拿出几件尺寸差不多的丢过去。

张平和孟叶落呆了,半晌才问道:“那你们呢?”

“这你们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快换衣服吧,官差就要来敲门了。”

孟叶落和张平都不是那种身材特别高大的,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还没发育完全,细腰薄肩,穿上波斯舞女的灯笼裤,带着亮片的上衣,在胸前塞上两个馒头,再戴上面纱和头饰,看起来妖娆之际。

“紫苑姑娘,麻烦你把外衣脱了。”元封道。

紫苑同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元封解释道:“紫苑姑娘,想必你是个聪明人,刚才的事情也都看见了,红袖招完了,你也牵扯进来了,想活命,想要自由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紫苑是江南女子,自幼沦落风尘,见惯了各种嘴脸,行行色色的坏人,为了自保,为了生存,早练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当然知道如今自己已经和这帮豪客的命运绑在一起了,现在唯有共同面对这一条路可走,于是她咬着嘴唇点点头:“奴家晓得。”

紫苑把外衣脱下,按照元封的指示也穿上了舞娘的服装,而她的那件紫色衣裙则被叶开穿上。

“兄弟们,官兵马上就要搜过来了,咱们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连累了别人,咱们这就突围,反正手上有人质,怕他个鸟。”元封豪气十足的说道。

第13章 秦王就藩

大门外的巷子中,一个陕军百总的眼神忽然被墙上的痕迹所吸引,他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墙上的瓦片碎了一块,还有些雪泥痕迹,但是被人刻意掩饰住了。

“李头,这是谁家的房子,我要立刻搜查。”百总对站在一旁的长安府捕头喝令道。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官差的大喊:“开门,官兵查缉要犯了!”

元封沉着的一摆手:“走。”几个兄弟扛着吕叔宝鱼贯向后门走去,忽然张平在后面喊了一声:“元大哥。”元封一回头,张平一抱拳:“保重!”

元封点一点头,纵身而去,这时奥黛丽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嘴里嚷嚷着:“来了来了,今儿是咋的了,又是风又是雨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打开大门,是两个长安府的捕头带着七八个陕军的军士,俩捕头倒还客气:“叶大嫂,叨扰了,例行公事而已,您见谅。”

奥黛丽是快剑浪子叶天行的女人,江湖上的朋友谁不知道,长安府的捕头说来也算半只脚踩在黑道里的,自然晓得叶天行的名头,那可是煞星啊,走路都得绕着走,没事谁敢来招惹,偏巧那百总眼尖,发现了什么所谓的线索,非要来搜查,俩捕头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奥黛丽倒也光棍:“搜吧,老娘这里几个月连个鬼影子都不上门了,看你们都查出什么玩意。”

两个捕头依旧陪着笑脸,可是后面带队的百总却已经不耐烦了,推开两个捕头带着军士走进来。

穿过天井来到正堂,屋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三个舞娘正在练习波斯舞蹈,动作有些生疏,见有一大帮男人进来,三个舞娘顿时吓得躲到了一旁。

“给我搜!”百总一声令下,七八个士兵走进各个房间开始翻箱倒柜,两个捕头的脸上都堆着笑:“实在不好意思啊,叶大嫂,这事干系太大,你是不知道啊”说着声音忽然压低“汾阳侯家三少爷都让人绑了肉票了。”

奥黛丽粉脸上蒙着一层寒霜:“那你们慢慢搜吧,看看能不能把小侯爷搜出来。”

奥黛丽的院子可没有红袖招那么大,就三进院子,正房厢房耳房就那么几间,家具陈设也很简单,很快就搜完了,士兵们都来报告说没发现藏着人,两个捕头遍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咱们这就走了。”

可是那百总却不愿善罢甘休,扶着腰刀在屋里走了几步,眼睛盯住了在墙角处发抖的三个舞娘,径直上前一把扯下第一个女子的面纱,一张粉雕玉琢的鸭蛋脸出现在眼前,脸上还挂着泪珠,惊慌失措的表情一览无遗,可不像是装的,再扯下第二个人的面纱,这个比第一个还漂亮些,百总心中不禁失望,但还不死心,正要去扯 第三个人的面纱,忽然外面传来喊声:“莫要走了贼人,快追啊!”

贼人跑了!百总再顾不得什么舞娘了,大喝一声:“撤!”带着部下迅速奔了出去,两个捕头走在最后,还一个劲的赔不是:“对不住啊,下回登门赔礼。”

官兵们走了,屋里四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啊,若是那百总查的再仔细一些,非露馅不可,他扯下面纱的第一个人是紫苑,第二个人是孟叶落,剩下的那个人就是张平,虽然两位公子都画了妆,但是喉结是藏不住的,稍微检查的细一些就完了,幸亏此时元封他们成功的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将他们引开保得了安全。

“不知道元大哥他们怎么脱身?”张平摘下面纱,幽幽的说。

此时元封他们已经来到了大街上,长安的城市结构是由无数个里坊组成,方方正正四通八达,但只有大户人家的正门才能开在主要道路上,里坊中大多数人家的门开在巷子里,不能直接到达主干道,这样便于控制,晚上宵禁的时候,只要把路口封上就行了。

为了避免给奥黛丽引来麻烦,元封他们先是爬到了另外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辗转了两三道才从墙上跳出,一帮西域打扮的豪客,正是官兵搜捕的对象,更何况他们还扛着一个穿大红色箭袖的人质,那不正是小侯爷么,官兵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大呼小叫着召唤着同伴,齐来捕拿要犯。

官兵蜂拥而来,可是毫无阵型可言,和乡野村夫打群架差不多,大多数人是光咋呼不动手,八个好汉往哪个方向一冲,那里的人就波浪一样往后退,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家伙扑上去,可是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就被放倒了,长安的兵啥时候见过这样的悍匪啊,况且听说这几个好汉是汾阳侯的仇家,又不是祸害老百姓的坏蛋,巡防营的兵和府衙的捕快谁也不想为汾阳侯卖命,所以元封他们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八个好汉都撕了衣服蒙在脸上,这事闹得太大,让人家记住了相貌可不好,一帮蒙面大汗,挟持着一个“女子”

一个人质,活脱脱就是悍匪啊,由于小侯爷在人家手里,官兵们也不敢放箭,只能尾随着紧咬不放。

“这样不是办法啊,我来殿后你们先走吧。”赵子谦道。

“不用,瞧我的。”元封边说边拿出一张弓来,这是刚从官兵手里抢来的武器,他往前一站,官兵们顿时后退,元封朗声道:“给大家伙露一手看看。”说罢张弓搭箭看也不看就朝天射了过去。

嗖嗖嗖三箭齐发,旁边一家酒楼上悬挂的灯笼应声而落,众人都惊呆了,要知道那悍匪射的可不是灯笼本身,而是悬挂灯笼的绳子,箭术如此,已经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们目瞪口呆,元封迅速搭上一支箭,选择了一个角度一箭射去,正好将三个灯笼穿在一起落到地上,灯笼落地,四下里齐刷刷一声“好”字喊出来,如同雷鸣一般,不光是官兵,还有围在路边的百姓们,路旁酒楼茶馆窗口后面更是挤满了人,看到这精彩绝伦的一幕,全都自发的叫好。

老百姓最佩服的就是英雄了,敢和官府叫板,敢火烧红袖招,绑架小侯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官兵叫板,还露了这么一手绝活,这几个汉子简直太牛逼了,太爷们了,老百姓看的热血沸腾,全都自发的鼓起掌来,就连官兵捕快们也看呆了,这样的箭术谁还敢追?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元封四下里拱手,又冲着官兵们喊道:“对不住了,再追爷们箭下就不留情了。”说罢转身就走,官兵们下意识的迈步欲追,元封猛回头,张弓虚拉了一下,官兵们当场全都趴下了,等再抬起头来,八个悍匪已经不见了,周围百姓哄堂大笑。

长安城太大了,即使陕军派了三个营的兵马进来,也无法将全城控制住,更何况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多了,你还能全拦下检查不成,光天化日的把城门关上就已经怨声载道了,城里城外挤压了上万人吵吵嚷嚷,守门军士也无奈,这汾阳侯也太霸道了,一声招呼就关闭城门,真当长安是他们家开的啊。

陕甘总督温彦温大人心里很不舒服,长安不比兰州啊,各方势力混杂其中,自己这个总督其实就是个空架子,谁也不当回事,军队由汾阳侯的大儿子吕伯当把持着,民政由山西巡抚常天宝,自己这个所谓的提督军务粮饷管理茶马总督陕甘地方的总督老爷除了总督府之外,哪里也管不了。(此前设定温彦为陕甘总督兼山西巡抚事,已做调整)

今天汾阳侯家出事,这老匹夫竟然动用军队进城搜捕,还关闭了城门禁止一切进出,简直是不把长安乃至陕西的大小官员放在眼里,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要知道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从京城前来就藩的秦王殿下就要驾到了,你把个城门给关了,这是要给秦王一个下马威么?

温总督和陕西巡抚以及长安知府分别带了全副仪仗来到长安东门,衙役们驱散百姓,让守军打开城门,可是此时城门已经被陕军接管,一个千总傲然道:“没有吕都督的命令,城门不能开。”

无奈,长安知府只得亲自上前好言相劝:“这位将军,我们要出城迎接秦王殿下,还请行个方便。”

堂堂知府对一个小千总还要如此客气,陕军的骄横可见一斑,听到秦王的名头,那千总也有点害怕,急忙派人飞报大都督,正巧大都督的旗牌官也到了,命令打开城门,迎接秦王。

城门终于打开,各位大人的车驾先出去,然后老百姓跟着一涌而出,外面的人也涌了进来,长安的人流量极大,主干道上人来人往,根本封锁不住,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个换了衣衫的汉子赤着手从偏僻的巷子里走出来,扶着一个像是喝醉了的朋友,随着人流混出了城门。

第14章 祸水东引

长安城内一处宅院,后花园中,假山上依然残雪片片,地上的雪已经全化了,一位五旬开外的老人正挥舞着一柄青龙偃月刀闪转腾挪,虎虎生风,一旁的兵器架上插着十八般兵器,地上放着石锁,一看便知这家主人是行伍出身。

吕仲达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的月亮门外,看到父亲正在练武,赶紧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等汾阳侯吕珍练完一套刀法,才接过小厮手中的毛巾,紧走几步上前道:“爹爹的身子骨真是越来越硬朗了。”

汾阳侯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额角微微有些汗珠,他接过毛巾胡乱擦擦,看也不看自己的次子,走到兵器架跟前拿起一块白绸子仔细擦着自己的大刀,吕仲达就只能乖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擦了一阵子,老头子才说:“老三回来了么?”

“回爹爹,还没找到叔宝,孩儿已经查清楚了,是尉迟光家的一个管事,勾结了江湖上的匪类绑架了三弟,尉迟光已经答应三日内一定给个说法…”

“哼,废物!一群废物,三个营的兵,加上几百个捕快和巡丁,硬是拦不住几个马贼,这还是老子带出来的兵么!想当年老子我…”

汾阳侯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吕仲达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不敢反驳,等老爷子发够了火,才辩解道:“其实也不是兄弟们无能,只因秦王殿下驾临长安,不得不打开城门,贼子们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逃出去的。”

“哦?张家老四来就藩了,怎么年也不在京师过了,风风火火的跑来长安,哼,不理他,老二,你三弟的事情,盯住尉迟光要人就行,叔宝要是有个长短,就让尉迟光全家抵命。”说罢,老头子又拿起一杆花枪耍了起来,吕仲达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秦王驾到,您老要不要去拜望一下?”

吕珍忽然停住,用力将花枪插在地上,冷笑着说:“老子打天下的时候还没他呢,让我去拜望,笑话!”吕仲达便不敢言语,倒退着出去了。

尉迟府,尉迟光愁容满面,在书房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元封他们还真是有本事,惹谁不好,偏偏惹了汾阳侯,要知道这位爷可是和今上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陕西这块地方他跺一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即使如尉迟家族这样势力庞大的门阀也不敢与之抗争。

打死了几个打手,还绑架了小侯爷,这罪过太大了,偏偏还让红袖招的人看见是张铁头带他们进去的,这更是说不清楚了,吕仲达带了二百多个家丁找上门来,尉迟光不敢推卸责任,只好说是下面人私自结交的匪类,绝无自己的授意,请吕二公子宽限三日,一定将三少爷找出来。

尉迟光的态度了吕仲达还算满意,汾阳侯家和尉迟家的关系一向良好,尉迟光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断没有故意和侯爷作对这般愚蠢,所以吕仲达也就放了他一马,带人回去了。

尉迟光已经让张铁头出去避风了,另外派出干员和元封等人联系,务必尽快找到他们,确保吕叔宝的性命,只要人活着就好,万一要是死了,尉迟家这回也得跟着完蛋。

忽然门外脚步声传来,尉迟光猛回头:“进来!”可是进来的却是自己的女儿尉迟佳,少女瞪着大大的眼睛道:“爹爹怎么还不吃饭,都凉了。”

尉迟光摆摆手:“爹爹不饿。”

“爹爹是不是为了叶开哥哥的事情不开心啊?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尉迟佳眨着眼睛说。

“哦,佳儿快说,哪里能找到叶开他们。”

“嗯,爹爹得先去吃饭。”

“爹爹马上就吃,你赶紧说。”

“好吧,是…”尉迟佳便将奥黛丽的住处地址说了出来,尉迟光一听大惊,这不正是红袖招的对门么,别管怎么说,这也算一条线索,能联系上叶开他们一伙人就再好不过了,他立刻下令秘密派人前往奥黛丽住所查找元封等人的下落。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将道路上的痕迹都掩盖住了,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座破庙内,元封等人正围坐在一起烤火,篝火上还烤着两只吱吱冒油的野兔子,这是刚才元封射中的猎物,吕叔宝被扔在角落里,谁也不去管他,庙前的空地上扎了几顶帐篷,商人打扮的人进进出出着,远处的大树上,一双警惕的眼睛正盯着长安方向。

元封早留了后手,除了跟随邓子明马帮进城的一帮人之外,城外还有一支化装成商旅的精锐骑兵,联络方式早就定好了的,就连邓子明都不知道这批人马的存在。

元封他们在城里就换了衣服藏了兵器,装作百姓混出了城门,联系上暗藏的人马,迅速撤离到三十里外的第一个据点。

“把那小子宰了算了,那么麻烦。”赵子谦说道。

吕叔宝听见说话,急得乱扭起来,塞着破布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慌,再等等,看温大人的下一步指示是什么。”元封冲赵子谦一挤眼,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哦,那就让这小子多活一会。”赵子谦会意,恶狠狠地说道,走到吕叔宝跟前踢了两脚:“再乱动就卸你一条腿。”

此时兔子已经烤好了,发出阵阵香味,大家撕开吃了起来,又拿出装着马奶酒的皮囊喝起来,酒香肉香飘到吕叔宝的鼻子里,馋的他口水直流,却又不敢乱动,耳朵被割掉了,血这会已经不流了,但是疼得厉害,听声音也不大灵敏了,但是刚才那声“温大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吃吃喝喝一阵子,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进城打探消息的叶开回来了,元封走出破庙,在雪地里和他说话。

“城里怎么个情况?”

“我刚回丽姨那里看了看,十三郎和张平已经带着紫苑走了,说是三日后在这里相见,另外遇到了尉迟家的人,据说汾阳侯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尉迟光顶不住了,让他们千万别动吕叔宝,一切从长计议。”叶开慢条斯理的说。

“原来如此,照今天的情形看,汾阳侯的势力很大,连军队都能随意调动,尉迟家撑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看家主的面子,就暂且放他一条性命,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元封将自己的策略说出,叶开不住的点头道:“可以,可以。”

深夜,篝火忽明忽暗,几条大汉都进入了梦乡,呼噜打的山响,还带着哨音,被丢在角落里的吕叔宝悄悄挪动着身躯,向篝火靠近,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渗进来的雪水打湿,冷的要死,肚里又饿,脑袋上的伤口又疼,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扭到了火堆跟前,感觉到一丝暖意,望着火苗,吕叔宝灵机一动,将反绑在背手的双手凑到了火堆上…

吕叔宝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危急时刻还是表现出了他爹的一部分优良基因,硬是忍着剧痛把手上的麻绳给烧断了,同时两只手也烧得冒泡,疼得要死,但他不敢出声,又解开脚上的绑绳,悄悄爬起来弓着腰朝着庙门口走去。

忽然一个大汉翻了个身,吓得吕叔宝赶紧蹲下,过了半晌看没有动静才继续前进,一寸一寸挪着出了破庙。

外面雪正大,没人把守,远处的草棚下面拴着几匹马,吕叔宝打算过去牵一匹走,忽听有人说道:“老三,去给马添点夜草。”他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拔足狂奔,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跑远了,元封才从暗处出来,冷笑了一声,道:“咱们也走。”

吕叔宝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罪,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跑着,刺骨的寒风吹透衣服,冰冷的雪花从脖颈里灌进去,他咬着牙往前走,好在方向还能辨认出来,要不然真的会活活冻死在外面。

长安城外有陕军的驻地,吕叔宝就冲着那儿去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军营的轮廓,灯火在雪中闪耀,吕叔宝朝前奔了几步,高声喊了一嗓子,终于栽倒在雪地里。

等吕叔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了,耳朵上了药,烧伤的双手也上了药,他顾不得疼痛,跳起来喊道:“快,快去拿贼!”

等陕军的骑兵冒雪来到那座破庙的时候,早就人去庙空,除了一堆篝火的灰烬外,什么也没留下。

亲自带队前来的陕军提督吕伯当阴沉着脸在破庙外走来走去,这件事让他极其恼火,在陕西地面上竟然有人敢和吕家叫板!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虽然他们对付的只是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老三,但是他们背后的目标一定是自己,是爹爹,是吕家!

一个背着柴捆的人从附近经过,吕提督一摆手,亲兵就跑过去将那农夫擒来扔在提督大人面前。

“我问你,昨天有什么人在这山神庙中借宿?”吕提督和颜悦色的问道。

“好像,好像是一帮外乡人,商人打扮,甘肃口音。”那农民虽然吓坏了,但是话还能说利索。

“甘肃口音?你可确定?”

“错不了,俺家有亲戚在甘肃,就这个味儿。”

第15章 觐见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