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拍案道:“太好了!郭嘉果然中计!他们的大营埋伏在何处?”

甘宁道:“离长安城外十里处。”

陈宫道:“传高将军!”

高顺匆匆进得殿中,问:“如何,有消息了?”

陈宫铺开地图,道:“郭嘉已陷局中,你们准备兵分两路,把所有的兵马都派出去。”

甘宁骇然道:“只有一万五千人!你要做啥子!玩得太大了吧!我们全出去了,长安啷个办?!”

陈宫缓缓点头:“关押凌统的位置,他们已经主动暴露出来了,在这里。郭嘉的大军定离得不远。他正在拿凌统试探咱们。”

高顺道:“既是试探,为何我们要出击?”

陈宫:“按照咱们交给凌统,凌统再传达给郭嘉的消息,目前长安城中兵力空虚,一切布置都为了诱他们进城。”

高顺点头:“正是如此。”

陈宫道:“所以高将军你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回长安的路上,带着一队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兵,准备截击长安。”

甘宁道:“不正是这样么?”

陈宫一哂道:“凌统的消息是第一环,要让‘鬼才’郭奉孝彻底相信,接下来重点在于甘将军前去,劫走凌统,你带着五千兵马,沿兵道一路向北。”

“试想若是你,见到有人劫营,救走同僚,会怎么想?”陈宫狡黠一笑。

帐中只点了一盏油灯,郭嘉对着地图,蹙眉不语。

“我越想越不对。”郭嘉道:“陈宫此谋,多半计中有计,凌统并非诈降?”

夏侯惇道:“管他诈不诈降,派前锋强行攻城试探便是。”

郭嘉道:“不可,须得过了这几日再决定。”

郭嘉想得昏昏欲睡,身边又无人可商量,凌统交代的消息确实无懈可击,正是引兵入城,而一举歼之的毒计,然而隐隐约约,郭嘉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夏侯惇嘿嘿笑道:“此子据说在吕贼麾下,平日也是冷口冷面,不得人缘…”

夏侯惇一句话瞬间点醒了郭嘉,郭嘉道:“正是如此!无人来救!”

郭嘉眯起眼,喃喃道:“传言凌统与甘兴霸交好,既无人来救,长安亦无动静,定是诈降无疑,然而此诈降又有何用?情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难道陈宫以虚作实,真在长安内埋下火油?料我心思,不信此计?”

郭嘉犹如陷入了一个复杂至极,完全没有头绪的环。

推论一:凌统没有诈降,说了实话——陈宫火油计是真,高顺援军也是真。

推论二:凌统说实话——陈宫火油是真,高顺援军是假。

推论三:凌统诈降,说了假话——陈宫没有在长安埋火油,那么等着自己的又是什么?

郭嘉头大如斗,苦思冥想,最后道:“再等等,若凌统并非诈降,甘宁便该来救才是。”

夏侯惇道:“军师何以如此笃定?”

郭嘉探指案边碟上,拈了一小撮五石散,抹至唇边,眯起眼道:“温侯帐前,尽是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人。来救,是意料之中;不救,才是奇哉怪也之事。”

“报——!”

骑兵飞奔穿过树林,大喊道:“启禀军师,夏侯将军!敌营甘兴霸单骑出城,与渭水南岸五千骑兵汇合,前来劫营!目标正是凌统!”

郭嘉大喜道:“果然来了!”

夏侯惇道:“我去截住他!”

郭嘉道:“不,看他们往何处逃!”

郭嘉登上山坡,夏侯惇在一旁护卫,只见甘宁率领骑兵,杀入空营,救走了凌统。

“看他们朝何处逃…”郭嘉喃喃道。

甘宁救出凌统,却不入城,头也不回,朝西北面没命逃窜。

郭嘉吸了口气,吩咐道:“夏侯将军,你马上带三万骑兵,衔尾追击,在西凉通向长安的兵道上埋伏,他们肯定是要去西北,与高顺汇合了!”

这下连夏侯惇也看出来了,甘宁不入长安城内,而是一路朝西北疾奔,证明长安城内果然有布置。

郭嘉又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无论如何不得离开扎营地,更不可贸然攻城!”

夏侯惇匆匆下坡点兵,远处另一山头,高顺率一万骑兵,密切检视对方动向。

“夏侯惇果然走了。”高顺道。

“将军,现在下去?”

高顺道:“不,再等等…”

郭嘉又在坡顶站了片刻,忽然转了念头,道:“我与你同去,夏侯将军,此战必须速决!”

高顺大喜道:“连郭嘉也走了!”

甘宁将马力催至最高速,带着半死不活的凌统,二人同乘一马,风驰电掣地狂奔。

“你慢点…”凌统咬牙道。

甘宁道:“撑住!撑住——”

凌统骂道:“直娘贼…陈公台下手够狠的…”

甘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仗打完,相公替你教训他!”

凌统啐道:“你…教训你个龟儿子…”

甘宁忍不住大笑,凌统见甘宁盔甲下露出的健壮胳膊,上面满是陪着自己挨打留下的伤痕,忽地心中一动,抱着甘宁的虎腰,侧脸贴在他的背甲上。

一根箭呼啸飞来,擦过甘宁耳畔。

“护心镜拿下来!”甘宁吩咐道:“戴在你身上!当心背后来箭!”

凌统心情复杂,解下甘宁护心镜,戴在自己背后,紧紧抱着甘宁的腰,以自己身体为他抵挡流箭。

夏侯惇率军走了,高顺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吩咐道:“点火把,备油罐。”

上万士兵从马鞍两侧解下装满石油的瓦坛,高顺弯弓搭箭。

高顺低声道:“投油!上马!”

兵士抛出左手油罐,上万油罐投向郭嘉大营,如冰雹般砸进方圆两里的林内营地。

郭嘉警觉抬头,一坛砸中帅帐,帐顶乌黑。

一万骑兵马蹄上俱包了棉布,如鬼魅般跟随高顺,无声无息杀了下来!

马蹄声近在咫尺,郭嘉猛然喝道:“敌袭!传令准备御敌!”

高顺射出哨箭,骑兵冲进了曹军大营,抛出第二罐石油,林中鸟雀惊飞,高顺喝道:“放火!”

第一根火把落地。

“报——!”

“陈宫火烧曹军连营——!”

“长安城外,敌军大溃!”

“郭嘉率残军四万南下逃窜,高顺将军歼敌两万!”

“甘宁阵斩夏侯惇——!”

终战·江山易主

“报——!”探马飞速冲向邺城外,马匹前蹄一跪,呕出白沫,探报冲下马,高举信件,吼道:“主公在何处!我要寻主公与军师!长安捷报——!长安大捷!”

麒麟眼前发黑,几次险些站不稳,道:“信在何处?拿来我看看…”

战鼓擂响,攻城梯再次接连架上,上万步兵如蝗虫般涌上邺城城头。

吕布率领兵士于城门外攻城,这是正式开始攻坚战的第六天,曹操不再出战,邺城大势已去,唯余徐晃,许褚二将苦苦支撑。

后阵鸣金,大军撤回,吕布吼道:“什么事!”

麒麟道:“郭嘉败了!曹操完了!你们投降罢!投降不杀!”

城门高处守军一脸茫然,吕布大喜道:“当真?!”

麒麟喊道:“你们的偷袭队被陈宫烧死近半,剩下的全部南逃了!曹孟德!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投降吧!别再白牺牲将士了——!”

六天不见曹操,谋士们亦无人临阵,许褚最终痛吼道:“宁死不降——!”继而一脚将箭弩机从城楼上踹了下来。

吕布险些被那箭弩机砸了个正着,怒道:“叫你投降!你给我投机,岂有此理!儿郎们!继续攻城!”

“报——!”传令兵匆匆奔来:“南面有五千兵马前来!”

吕布蹙眉眺望,三骑领五千军驰向城门。

麒麟喝道:“什么人——!”

孙策道:“又见面了!最近好吗?!”

麒麟以手扶额,懒得回答。

吕布笑道:“你们也是来趁火打劫的吗?”

孙策远远笑道:“不是!”

吕布问:“那是来做什么?!”

赵云喝道:“来与你争天下!”

吕布惫懒一笑,那表情说不出的欠扁。

赵云道:“先助你们打下邺城!旁的事再叙旧!”

吕布惊雷一声喝道:“正好!你我杀进城去!”

周瑜道:“那便不客气了!请温侯,子龙打头阵!”

擂门柱猛然撼上邺城大门,最后一下,大门轰然倒塌。

骑兵抢攻城门,开始惨烈巷战。

麒麟踏上鲜血胶凝的邺城主干道,一路朝前行去,翻掌时六魂幡喷发出重重黑雾,绞断飞来箭矢。

大街小巷尽是哭叫的百姓,邺城城中黑烟滚滚,冲天而起。

青宛殿大门紧闭,殿外广场上空无一人,薄暮冥冥,到处都是散落的武器。

“开。”麒麟道。

大门轰然大开,宫女尖叫,奔逃。

麒麟叹了口气,问:“天子呢?”

宫女颤抖,大哭:“司马…司马御史…朝…侧殿去了…”

麒麟从她身旁走过,反手抽出腰畔长剑,挨间寻找刘协下落。

偌大一间殿内空空荡荡,帘卷西风,刘协躺在殿中地下,嘴唇发紫,不住抽搐,地上倾着一个青铜爵。

麒麟收剑归鞘,低声道:“陛下?臣等来救您了。”

刘协嘴角黑色鲜血流下,听见人声,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发着抖一手无目的地乱抓,筛糠般翻过身,看着背光的麒麟身影,瞳孔缓缓扩散。

毒酒?麒麟蹙眉。

麒麟上前抱起刘协,汉献帝紧紧抓着麒麟的衣领,竭力支起,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大汉四百年江山气数,化作一股力量,撑着刘协,断断续续说。

“朕…等了温侯…八年,朕不是…傀儡…朕…相信他…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来救…朕。”

麒麟茫然看着怀中天子。

刘协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瞳孔彻底扩散,绝了气息。

建安十二年四月廿七,刘协崩。

邺城告破,曹操身死,司马懿以毒酒毒死刘协,与荀彧,荀攸携曹丕远逃辽东。

日暮西山,巷战仅用了短短半个时辰便结束,一缕夕阳的光芒投入金殿,洒在天子位后的金龙壁雕上。

麒麟穿过铜雀园,金殿外,董贵妃悬梁自尽,一缕白绫将她吊在梁顶。

男孩抬头望,麒麟也抬头望,他以手指弹出一星黑火,划断白绫,董贵妃的尸身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双目兀自圆睁,看着龙椅的方向。

刘协已死,龙椅空了。

男孩走到殿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

“你是谁。”麒麟低声道:“在这里做什么?”

刘晖执着地跪在地上,答道:“跪陛下。”

麒麟:“起来,天子已经死了。”

刘晖抿着唇,一动不动,眼神中满是阴鸷。

麒麟行至他面前,缓缓蹲下,问:“你就是太子?你是刘协的儿子?”

刘晖看着麒麟,问:“我知道你是谁,你叫麒麟。”

麒麟看见刘晖脖颈系着的红绳,忽然心中一动,伸出手指,发着抖,解开刘晖领子。

刘晖道:“你是麒麟…”他抽出腰间七星刀,架在麒麟脖颈上。

麒麟微笑道:“你想杀我?”

刘晖的手不住颤抖,那一刀无论如何也割不下去,便架在麒麟的脖子上。

麒麟屏息,沿着刘晖脖上的红绳,将他贴身佩戴的吊坠扯了出来,放在手心,对照夕阳的光反复端详。

那是一对白玉蝴蝶,一大一小,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是我的。”麒麟喃喃道,凝视刘晖双眸。

刘晖:“这是我娘的,你抢了她所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