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丫鬟被他都遣走了没有人跟着贴身伺候,可路上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也不少。

他怎么就也不注意点影响?

谁知男人非但没有收手,还反而在她腰间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怕什么?这本就是我们的府邸。”重廷川低笑,“谁敢胡乱说一个字,我就将人打了撵出去。你且放心好了。”

郦南溪总算是知道他那臭脾气的名声怎么来的了。这人根本是一言不合就动武的。

唯独对她不是。

不对。

自打成亲以后,他对她,好似也是一言不合就“动武”?

不由自主想到了些旖旎的景象,郦南溪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发热。

重廷川瞧见她这羞窘模样,顿时心里像是燃了一把火。他正要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却听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重廷川冷眼看了过去,见是重廷晖,顿时冷厉的神色柔和了稍许。

“廷晖?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重廷晖没料到自己紧追过来居然看到了重廷川和郦南溪言语亲昵的一幕。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话,但是那亲近的样子却是显而易见的。

重廷晖朝着郦南溪望了一眼,这才转向重廷川,说道:“早先得了帮助,终归是要道一声谢谢才是。只不过一直未曾有机会,这便拖到了现在。”

他这样一说,郦南溪和重廷川俱都知晓,他这是想要因了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向郦南溪道谢。

重廷川薄唇紧抿不吭声。不过,搂在郦南溪腰畔的手倒是慢慢松开了。

——他的女孩儿害羞的模样太过美丽。他不想让其他男人看到这一幕。

郦南溪见他肯松手,着实松了口气,与重廷晖笑道:“无妨。当时不过举手之劳,九爷不必放在心上。”

重廷晖忙道:“不必叫我‘九爷’。不若唤我名字就好。”

郦南溪如今是他的嫂嫂,按理来说,唤一声名字倒是也不为过。

郦南溪本就不是愿意和旁人在这些旁枝末节上过多计较的性子。对方喜欢什么说法,她照做就是了。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于是郦南溪笑道:“廷晖。”

重廷川侧首看了她一眼。

郦南溪浑然不觉。

不过重廷晖倒是发现了。

他见重廷川神色间似是不悦,就笑着说道:“这样甚好。我今日还需得向先生请教课业,不若下次再道谢罢。”

语毕,他朝着重廷川欠了下身,神色恭敬的道:“哥哥,我先去了。”

重廷川语气清冷的“嗯”了下,重廷晖这便急急而去。

待到少年走的足够远确定他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声了,重廷川方才一把拉过郦南溪的手,脚步沉沉的往前走着,问道:“为何答应他?”

郦南溪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问:“六爷指的是?”

重廷川听了她的这句“六爷”,再想到她眉眼弯弯的说那一声“廷晖”时候的模样,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不由眉梢一挑望向她。

郦南溪多多少少也知道点他的脾气。一看他这模样,就晓得肯定是自己刚刚那五个字里也出了岔子。

想到之前和重廷晖的谈话,再仔细琢磨了下那五个字,她有些明白过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莫不是你果然不喜我叫你‘六爷’?”

重廷川神色和缓了些,高扬的眉梢也微微放下了点。

郦南溪问道:“那你喜欢我叫你甚么?莫不是,‘廷川’?”

她也是想到了刚才重廷晖的那句话后才想到了这个称呼。

重廷川原本高兴了一瞬,而后意识到她是怎么想到了这么叫他的,顿时喜悦被冲淡了大半。

“再说罢。”他嗓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郦南溪不知他原本都高兴了,怎么又忽然不高兴起来。心道男人果然是善变的,于是就将此事暂且搁下不提。

木棉苑内,待到丫鬟们将宾客送往待客的花厅后,向妈妈赶忙将屋里伺候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又去看神色不佳的梁氏。

梁氏初时还未开口,待到向妈妈一再追问,梁氏方才将自己先前的顾虑说了出来。

“我总觉得,重六对那个郦七很不一般。”梁氏的语气满含着担忧,“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莫不是当初我失策了?”

向妈妈没料到梁氏之前一直面色沉郁是因了这件事情。听闻之后,她倒是笑了,“太太,您怎的忽然不明白了?”

梁氏脸色黑沉的望着她。

向妈妈笑容未变,低声道:“国公爷清淡了那么多年,忽然娶妻洞房,疼惜小妻子些也是应当。再说了,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现在在一起的时候越多,到时候太太的打算岂不是更能成事?”

听了向妈妈这番话,想到那元帕上的殷红血迹,梁氏又安心了下来。

是了,即便他们两人现在关系好又如何?没有嫡子,即便再位高权重,也是有所顾忌。到时候两人间难免要生嫌隙。

思及此,梁氏的脸色终是和缓了下来,还露出了一点点的笑意。

趁着郦七现在身子还未长成,他尽管和她瞎闹去就是。现在两个人越是如胶似漆的天天在一起晚晚在一起,到时候那小姑娘有孕的机会就越小。

到时候他们那边还不得闹成一团?

郦南溪和重廷川在国公府里小小的逛了一会儿便回了石竹苑。

一来,是因为郦南溪昨夜被折腾的不行,又睡得太少了些,精神有些不济。如果走太长的路,怕她会吃不消。

二来,也快要到了说好的入宫时辰。如果再晚些回去的话,怕是要赶不及进宫去了。

进宫之后,两人依着礼数向帝后二人行礼。而后帝后二人对他们谆谆教诲一番。待到礼毕,洪熙帝就将重廷川叫到了御书房议事。而郦南溪则留在了皇后这里陪皇后说话。

待到在宫里用过午膳后,夫妻二人便一同归了家。

刚刚进大门不久,就有公公从宫中而来,向国公府众人宣读圣旨。赐郦南溪国公夫人一品诰命。

国公府上下尽皆欢喜。

重廷川这便要送公公出门去。因为来人是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的,重廷川知晓皇上遣了这位公公过来宣读圣旨,意在显示对郦南溪嫁过来一事的重视。他就亲自送了公公一趟。

郦南溪就先独自往石竹苑而去。

走至半途的时候,郦南溪原本再拐一个弯方才能够去到通往石竹苑的路。谁料还没来得及转弯,只走到那墙角处的时候,便被旁边的连声轻唤给吸引了注意力。

“奶奶。六奶奶,夫人。”

那人变幻着称呼不时的叫着,声音弱弱的,带着无法遮掩的胆怯。但是,没一声声都在昭显着她在唤的分明就是郦南溪。

郦南溪脚步一顿,终是停了下来,转而朝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墙边,有个中年的妇人正立在那里。

那妇人身量中等,五官深邃容颜甚好。此刻她正朝郦南溪这边看着,神色焦急且期盼。

这个时候,有小丫鬟在旁轻声说道:“奶奶,那是于姨娘。”

其实,无需小丫鬟在旁提醒,郦南溪仔细看着她的五官,亦是能够从中分辨出一些痕迹来进而明白她的身份。

郦南溪朝着远处望了望。

重廷川还未回来。想必是和那位公公又多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些时候。

她见于姨娘朝着这边走过来,便好生说道:“六爷还没过来,许是得晚一些方才能够见到。”

“不是。不是。”于姨娘急急的摆着手,“我不是想要见他的。我是特意来见六奶奶的。”

郦南溪没有听重廷川提起过他的生母。

其实,认真说来,重廷川基本上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提起国公府的任何人、任何事。

郦南溪知道重廷川在这里过的并不舒心。听他话语里透出的意思,对他来说反倒是行军打仗更有趣。而他在北疆也是过的更开心些。

如今听闻于姨娘过来见她…

不得不说,郦南溪还是十分意外的。

因着如今日头正盛,郦南溪就请了于姨娘到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下站着说话。

这梧桐树应当很有些年头了。树冠很大,茂密的枝丫伸展开,在地面上投了大量阴影,凉爽而又惬意。

不过,正是走到了树荫底下,没有了刺眼阳光的照射,郦南溪方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如今是在暑天里,天气很热。

旁人都恨不得只着一件轻薄的纱裙就好,于姨娘却还穿了身豆绿色云纹妆花褙子?。而且,穿的这样多,也不见她出汗或者是燥热。

郦南溪赶忙问道:“您…是不是病了?”

于姨娘正忙不迭的从自己拿着的小包袱里往外掏东西。没料到郦南溪忽然开口问她,不由得动作停顿了下。

待到发现郦南溪是在关心她后,于姨娘赶忙摆手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这不过是小病,熬一熬就好了。”说着,她又低下头去,从包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小摞东西。

竟然是好几双鞋垫。

郦南溪接过了鞋垫,很是仔细的看了看。

鞋垫的阵脚很是细密。用了许多层布,压得实实的。每一双鞋垫上都绣了并蒂莲。莲花栩栩如生,两支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

“这是…”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于姨娘很是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只是不知国公爷穿多大的鞋子,不知奶奶穿多大的鞋子。就问了问人,然后估摸着来。也不知当不当用。”

而后,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郦南溪:“不知道奶奶穿多大的鞋子?可否给我看一看?若是不合适,我再给您重新做了来。还有,国公爷的鞋子多大?若是不合适、若是不合适…”

片刻后,于姨娘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低眉顺目的看着地面,轻声说道:“国公爷身边的人守得很牢,我打听不出。若是不合适,还得劳烦奶奶帮忙与我说一说了。”

郦南溪顿时明白过来。于姨娘做这个,恐怕是想来庆祝他们成亲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重廷川那般霸道的性子,生母居然是这样小心谨慎的人。

甚至可以说有点怯懦。

郦南溪说道:“您怎么不亲自问他?等下他就会路过这里,我和他说一声就好。”

谁知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于姨娘大惊失色。

“千万别。”于姨娘赶忙摆手,“千万别让他过来。若是太太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针对他了。”

简短的两句话,隐约让郦南溪琢磨到了点意思。故而她宽慰道:“这里是国公府,太太又怎能管得到国公爷什么?您尽管放心就是。”

谁知于姨娘并不肯听她的。

连连摇头后,于姨娘说道:“我悄悄来见奶奶,就是想拜托奶奶,权当这个是您府上的人做的就好。送给国公爷…也算是个念想。只不让他知道是我做的就行。”

“是您做的,便是您做的。怎能说是我带来的?”

“不成。”于姨娘连连摇头,“我答应了太太,自此不再去打扰他的。不成。我做这个,也是怕被人瞧出来是我的针线。放在鞋子里头,应当就没人看见了。”

说罢,她低着头,把那摞鞋垫又往郦南溪跟前推了推,不等郦南溪再开口相劝,福了福身子,说了句“就拜托奶奶了”,这便摇摇晃晃的一步步走远。

郦南溪之前看她就觉得她身子不好,后来听她说是“小病”,就半信半疑。如今见她走路这般摇晃,不由得更是担心起来,赶忙扬声将秋英叫了过来,吩咐她照顾着于姨娘回玉兰苑去。

待到重廷川回来后,郦南溪就将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拿出那一摞鞋垫,与他说起来这件事。

她本以为重廷川会感动,或者欣喜。谁料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去洗漱了,并未有半点的神色波动。

郦南溪知道重廷川看着神色清冷,实则并非冷漠之人。看他已经洗完了脸,就过去拿了干净布巾递给他。

“六爷好似并不高兴?不知是因了什么缘故?”

于姨娘毕竟是重廷川的生母。她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一知半解,不然的话,往后的事情怕是更不好处理。

重廷川拿着布巾在脸上猛一通乱擦。待到用完,他拿着布巾往水盆里狠狠一掷。而后双手撑在水盆两侧的桌面上,神色沉郁眼神冷漠。

“你不用管她。”重廷川语气冷冽的说道:“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那年,他举步维艰。封为世子,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父亲过世。嫡母有孕。

二房的人对侯府虎视眈眈。

他不过十岁。

即便有了父亲留下的人帮忙,即便他心智超出同龄人许多,但他也有疲惫的时候、也有需要关怀的时候。

嫡母厌恶他,他就想悄悄去寻生母。

但,每次他去寻于姨娘,她都避而不见。

——世子爷是太太的儿子。

——世子爷还是回太太那里去吧。

——世子爷不该来我这里。

重廷川闭上眼,深深呼吸着,借以平息心中的诸多情绪。

待到睁开眼,他转眸望过去,看到的便是自己小妻子那担忧的眼神。

重廷川不禁笑了,抬手轻轻捏了下她小巧的下巴,“怎么了?莫不是看我刚才不理你,生我气了?”

郦南溪听了后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莫不是连担心或是生气都分不出来?也不知他那个大将军是怎么做到的。

“是是是。我生气了。国公爷不理我,我气得很。”郦南溪说道:“只不过不知道国公爷想要如何哄我呢?”

旁人叫一声“国公爷”,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感觉,只认为那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若是旁人连声叫着,他或许还会觉得呱噪,觉得厌烦,恨不得对方瞬间闭了嘴再不能言。

可是,如今被自家小妻子这么一叫,这么个平淡无奇的称呼居然也显现出了十足的韵味来。

重廷川一把将郦南溪搂在怀里,轻揉了下她小巧的耳垂,低笑道:“你说我要怎么哄你,我就怎么哄你。”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郭妈妈的声音传了出来,“奶奶,冰镇甜汤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拿来用一些?”

听闻郭妈妈叫了,郦南溪赶忙说了句“等下”,挣扎着想要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不用了,我并未生气,六爷不必哄我什么。”

若是平常白日里的话,重廷川看她有事,或者是看她想吃汤了,或许就也放她一马让她离去。

但是现在不同。

刚刚他被过去的冰冷记忆所折磨,心里万分的痛苦,尤其需要她的相伴。因此,看到自家小妻子在怀里不住挣扎后,他下意识的就将她抱了起来。

而后,他走到椅子上落了座,又将她放在了他的腿上坐好。

郦南溪一看他这架势就知他短时间内不准备让她离去了,不由哭笑不得,戳着他硬邦邦的胸肌质问他:“六爷这是准备做什么?”

她那一戳戳的自己犹不觉得。他却被她给闹得心里火烧火燎。

重廷川一把将她闹事的手腕擒住,而后看着她困惑不解的样子,苦苦思索了半晌,终是寻到了个可以多说一会儿的话题来。

“这声‘六爷’叫的不好。不妨你想想该叫个什么。想的好了,我便放你走,如何?”

第39章

自打知晓眼前之人是“卫六爷”之后,郦南溪就一直在唤他六爷。如今乍一听闻他说要换一个称呼,一时之间让她如何想的起来?

天气很热,身边人的体温也颇高。

郦南溪觉得挨在一起愈发热的难受,就挪动了下身子,说道:“待我想好了告诉六爷。”

“何时才能想好?怎样才算是想好?”

重廷川看她想跳下去,索性长臂一伸将她紧扣在了怀里,“若我不问仔细了,怕是你连番用‘还未考虑周全’为由给推脱了,一次次的敷衍过去。”

郦南溪想了想,这种事情还真的有可能发生…

她欲辩驳,偏偏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热的头昏脑胀的一时间也没法想出他这连续问话的答案,只能试探着说道:“不若唤你‘老爷’或是表字?”

这两个说法都是寻常夫妻间用惯了的。郦南溪这般问,倒是自然而然。

可重廷川总觉得这两个称呼太过疏离了些。他和她之间,本该不只如此才是。但是人前这样子叫终归是没有任何问题,她这样的说法也是没错。

思来想去,重廷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到底是缺了什么。

他这一瞬间的疑惑被郦南溪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