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害死木叔叔的原因?你的东西被他抢走了,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乔白鹭克制不住声音里的愤怒,看着身后急赤白脸的父亲,平生第一次看见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是十几亿的损失逼他原形毕露吗?或许吧,他在意的也许就只有权势金钱,别的都是为了得到这些伪装的吧?

“他自己跳下悬崖,关我什么事?”乔启智听见木有山被提起,面色不变,镇静如恒地答。

乔白鹭看着他,一个人可能二十几年的时间也认不清一个人,可是时机到了,三言两语也就足够了,乔白鹭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心灰意冷,对着凉薄至此的人,多说无益,于是他答道:“既然如此,我的钱我不要了,心疼的该是我自己,又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疯了?那是十几亿,你知不知道这个数字什么概念?”乔启智被儿子气得浑身颤抖,克制不住音量,暴跳如雷。

乔白鹭反唇相讥冷冷地道:“如果失去这些财产能让你这么痛苦,我很高兴,因为你终于有机会体验一下木叔叔蔡阿姨家人的心情了。”说罢,他打开房门,就要出去。

“所以这就是原因,对不对?你是因为那个木家的丫头才这个德行,一个男人,为了那么一个没长成的小丫头这么对待父亲和自己的人生,你还有什么出息?我就是这么教养你长大的吗?”

“您所教养给我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世界塌了,我不得不走出家门,自己再造一个世界,您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任何其他人都没有这种力量——”说到这里,乔白鹭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我当初有多崇拜你,现在就有多恨你,怪就怪你这些年伪装得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多么痛的领悟——多年之后的乔白鹭,该是个多么冷静坚强像山一样的男人啊,希望一路顺利写到他们未来的重逢,O(∩_∩)O

相依为命

第二十五章

蔡志刚看着进来的外孙女,眼圈红肿,估计背着人哭了半天,他从炕上欠起身,对小莺道:“刚才是谁?”

“白——乔白鹭。”

“乔启智的儿子?”蔡志刚愤怒地问:“他来干什么?”

“帮我劈柴火。”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马上就好了,不要让他再上门。”蔡志刚的口气不容置喙。

“我已经跟他说了,不稀罕他的帮忙,他已经走了。”

蔡志刚愤愤地嗯了一声,哀伤始终没有从这个晚年失去爱女的老人脸上散去,一道道皱纹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过去的这一个月,他足足苍老了十岁。

他想过亲手毙了乔启智这个混蛋,自己一把老骨头,大不了给他偿命罢了,可是看着一个未成年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又于心不忍,有仇不能报啃啮着他一贯坚执的心,让他茶饭不思,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外公,您要是再不吃饭,我开学了,不是又要操心弟弟,又要操心你吗?”小莺劝他说。

蔡志刚默默地放下手上的枪,走到饭桌旁,看着小莺做的四不像的饭菜,呆了半天,抬起头看着外孙女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小莺问。

“是,你打算怎么替你父母报仇?”蔡志刚一点儿弯子都不绕地问。

小莺坐在炕沿上,愁眉苦脸地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想快点儿长大,到时候狠狠地报复姓乔的,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想死又死不了…”小莺眼睛里闪着光,似乎提到折磨乔启智,内心克制不住的毒在体内蔓延似的,连脸颊都变得通红。

“好好收拾他,替你父母报仇,不管是阴的还是阳的,什么招儿管用用什么招儿,只要不把自己兜进监狱就行。”

木兰莺低低地嗯了一声,生活虽然在继续,可是继续的这个过程,父母的回忆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梳头发时,洗衣服时,做饭时,忙碌家庭作业时…随时随地都有那么多过去的影子让她瞬间崩溃,痛苦不堪,每一次的痛苦,都伴随着对乔启智刻骨的仇恨,她多么想立即将这仇恨抹平,杀了乔启智,那时候自己才能从这么痛苦的泥潭中解脱出来吧?

“您和弟弟怎么办?我要是开学了,谁来照顾你们呢?”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小家伙你也不要担心,丢给我,我来把他养大。”

木兰莺不吭声,山居的生活,对外祖父这样无欲无求的老人来说,是一种追求和格调,可是对小婴儿来讲,真的太不方便了,防疫打针尿布奶粉每一样山上山下地折腾都麻烦不已,她想着这件心事,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她打了个大包袱,将弟弟所有的东西都包在里面,斜背在身后,弟弟裹好,放在前面横挂的棉布兜兜里,一手拎着奶瓶尿布,一手拎着弟弟睡惯了的摇篮,也不听蔡老先生的劝,大步流星地下山了。

路上转了三次公交车,仗着过人的体力,一口气爬上六楼,按响了门铃,打开门的木老太太看见大包小裹的孙女,吓了一跳问:“你这是干什么来了?”

木兰莺不用她让,径直走进去,先把弟弟轻轻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可累死我了。”

“你干什么这是?”木老太皱眉问。

“弟弟给你,你带着吧。”木兰莺说。

木老太太走上来,看了一眼躺在襁褓中的小奶娃,看了半天,叹口气道:“倒是挺像你爸的。”

木兰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弟弟,再看着奶奶,然后她抬起手,用力抹了抹眼睛,因为奶奶提起了爸爸,她此时的眼泪倒不是装的,哭着说:“弟弟长大了,会跟我爸一样优秀,可是现在他吃不饱穿不暖,怎么长大呢?”

“不是有你外公呢吗?”木老太太跟蔡志刚素来不睦,儿子媳妇全都是搬到他那里之后惨死的,她心中连带着觉得是蔡志刚蔡柔两个扫把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暮年丧子,这番打击让她也丢了半条命,直到最近才慢慢恢复过来。

“外公病了,连炕都下不来,再说,外公玩枪在行,让他给弟弟洗澡擦屁屁换尿布,他哪里会这个呢?弟弟跟着外公,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木老太太听了,摇头道:“我身体也不好,让我照顾他,谁来照顾我呢?再说,在你爸爸身上操了那么多年的心,说死就死了,我在儿女这件事上也看开了,我就是孤独命,不想再操心了,没啥好结果。”木有山是老太太一辈子的骄傲,没了儿子,老人家背着人不知道流了多少泪,走出去腰杆子都不硬仗了,对照顾孙子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太热心。

木兰莺看着奶奶的神情,自己擦了擦眼泪,想了半天说:“那您不想给爸爸报仇吗?”

木老太太神情一愣道:“啥意思?”

“我爸爸那么聪明的人,凭什么跳崖自杀呢?真的是因为债压垮的吗?”

“不是因为欠债,还能因为什么?”木老太太目光凛凛地看着孙女,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木兰莺想到父亲临死前叮嘱自己的那番话,低下头答:“因为他对人心失望了,觉得自己信错了人,不交人,不信人,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奶奶,我爸爸是被乔启智坑得跳崖自杀的,毁了他的是乔启智,您不想为我爸爸报仇吗?”

乔启智?

木老太太对此一无所知,她在孙女旁边坐下,听着孙女说着那些她不知道的细节,末了嚎啕大哭,险些昏了过去,襁褓中的婴儿听见有人大哭,惊醒了他的好梦,也跟着大哭出声,木兰莺连忙伸手过去打算抱起弟弟,一旁嚎哭的木老太一把抹掉眼泪道:“别那么抱孩子,把他脖子伤了。”说完,自己伸出手,将孙子抱在怀里,看着跟惨死的儿子极为相像的小婴儿,她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咒骂起乔启智来。

“骂他管什么用,我要报仇,就绝对不能失学,可是要读书就要有人照顾弟弟——”

“什么都别说了,我来照顾这孩子,你去好好读书。”木老太太一口答应,接着说道:“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有证据没有?”

“举报我爸爸超生?没证据;给我爸爸做担保,然后又不兑现?没证据,要是这么容易抓到他的把柄,我爸爸也不会绝望得自杀了。”

“我就不信了,我儿子还就能白死!从明天起,我就抱着孩子,披麻戴孝,到他们润扬门口去嚎哭,先搞臭他的名声再说。”木老太太的愤怒战胜了哀伤,泼辣的本性表露出来,天不怕地不怕地说。

“那样把弟弟和您折腾出病来,天寒地冻的,弟弟这么小,怎么可能受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弟弟平安养大,我去读书,报仇这件事,十年也不晚。”

“那你去读书吧,孩子我来养。”木老太太说到这里,看着小家伙,越看越能在小家伙身上发现儿子木有山的影子,心中哀伤渐退,祖母的喜欢涌上来,紧紧地抱住孩子说道:“这事儿也都怪你妈妈,要是她不跑到你外公那里,弄得你爸爸疏远了我,没人规劝他疏导他,你爸爸说不定还不至于死。”

木兰莺在心里长叹一声,反唇相讥的话咽在肚子里,就剩下这么老的老小的小的几个亲人相依为命,口舌之利还是留着对付外人吧,她探身将弟弟的那些奶瓶尿片什么的掏出来,摆在桌子上。

木老太太看着孙女年纪小小,就将小孩子的东西摆弄得这么齐全整洁,心中大为赞叹,虽然一贯嫌弃她是个女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很好,好得不得了,于是对孙女说道:“对付那么坏的人,也不必讲什么读书报仇,十年不晚的话,我看你刚才挺有心眼,为了把这小东西推给我,还哭天抹泪的,这一点就比你妈和你爸都强,他们俩就是被脸皮害死的,还好你不像他们俩——你想好了将来怎么报仇了吗?”

为什么外公和奶奶都要问自己这句话?木兰莺心想,她伸伸懒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大早上就往城里赶,饶她体力过人,也累得不轻,这时候闭上眼睛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将来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头疼欲裂,我不知道我都写了什么,实在不行感冒好了我再修改吧

弟弟送走之后,生活对木兰莺来说,仿佛挑着重担的人突然卸下了一半的包袱,变得轻松容易多了,外公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他在镇上的老战友姚启森姚爷爷之前在外骑游,这时候听说老伙计生病了,骑游计划暂停,回到老家,每隔两天总要上山过来看看蔡志刚,这位姚爷爷性格妖道,奇人一个,跟愤世嫉俗的蔡志刚最是要好,有他相伴,蔡志刚的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

春天来临的时候,木兰莺开学了,再见面的师长发现这个品学兼优的女孩比上学期沉默了不少,话少得可怕,从来不笑,在学校里独来独往,跟谁都不交接,那一身的冷淡和骄傲,让关心和友谊的橄榄枝还没等伸出来,就已经冻得蔫吧了。

她出类拔萃的优秀跟她拒人千里的姿态,慢慢地让她给自己赢得了一个冰女的称号,随着年纪成长,她清秀的五官渐渐分明起来,美丽的容貌配上她那人类莫近的姿态,使她在当地的小镇大大地有名,欣慕她的很多,可是敢对她当面表白的很少,直到她十七岁那年,一个一脸莽撞的少年突然拦住正在赶车回家的她。

“你干什么?”木兰莺问这小子。

这个根本没长成的小家伙脸黑黑的,牙齿倒是很白,神情中有一种又调皮又聪明的气质,对着木兰莺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姐——”

“姐什么?”

“姐——姐,那个——你能不能当我——当我——女——女朋友?”这人没大心挺大的小男孩鼓足了勇气对木兰莺结结巴巴地说。

一百种打击这个孩子的方法都在她嘴边,可最终她只是说了句:“等你长得比我高了再说。”

小家伙有点儿惊喜地看着木兰莺,他跑过来之前就听人说这个姐姐很可怕,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喜欢得茶饭不思跟中魔了似的,觉得堵在心口的话再不说就得憋死,于是逃学过来对这个姐姐表白,本以为会被大大地碰个钉子,可是她好像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啊?她刚刚说的是什么?自己长高了就可以?没遭遇到自己料想中的拒绝令这个刚刚长齐了牙齿的少年勇气大增,很认真地问:“真的吗?真的等我长得比你高了就可以找你做我女朋友吗?”

“你先长高吧。”她的回答很简单。

“那你得先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周勉励,我爸是周铁汉,他很有名的,是盘化去年的劳动模范,还上了电视呢,你看见过他吧?”

木兰莺低低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原本一直盯着公车来的方向的她,突然看着这个周勉励道:“盘化?你爸爸是盘化的?”

“是啊…”小家伙话还没说完,一个铁塔一样的大汉突然从一辆车上下来,冲到周勉励面前大喝道:“臭小子,你还学会逃学了呢,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我今天就不是你老子。”这大汉一边说一边抡起斗大的巴掌,对着这男孩的屁股就打下去。

周勉励被打得哇哇大叫,一边叫一边喊着木兰莺说:“姐姐,姐姐,你快点儿劝劝我爸,他会把我打死的。”

周铁汉停了手,看着一旁的木兰莺道:“他怎么叫你姐姐?你认识我儿子?”

木兰莺看了一眼这对儿父子,见那位周勉励在父亲掌下对自己使着眼色,对他的眼色视若不见,她非常坦白地答:“你儿子逃学跟我表白,让我做他女朋友。”

周铁汉显然吓了一跳,看着眼前高挑骄傲的美女,再看看自己按着的这个矮半截的儿子,气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也打不动了,指着汽车说:“给我上去,看一会儿我怎么跟你妈说,等她收拾你。”

“收拾就收拾,反正这个姐姐说了,我长得比她高就可以找她做女朋友。”这周勉励一往情深,对母亲的责打一点儿不怕。

“长得高也得看看你长得好不好啊臭小子,你整天逃学哪个眼睛瞎了当你女朋友?”周铁汉笑着将儿子塞进车子,回头对木兰莺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木兰莺盯着这对儿父子,眼中一抹伤心涌上来,她移开目光,公交车这时候开过来,她上了车,沉入心灵深处痛苦的泥沼,一直到了山上,都无力从痛苦中□□。

四年过去了,她外公蔡志刚老先生身体比先还要硬朗,女儿过世之后,当年的战友为了蔡志刚搞了好多次聚会,后来妖道姚启森便倡议大家干脆弄个战友骑游会,开始的时候不过三四个人,最近发展到了十五六个,全是六十多岁退役的军人,一人一台车,天南海北地玩去了,山上的庭院小屋,除了一个月回来一次的木兰莺以外,人影皆无。

她本以为这一次也是这样,不想刚走到山脚,就看见半山小屋处隐现炊烟升起,她心中一动,拔脚向山上跑,多年的市中学生长跑冠军让她体力惊人,一口气就跑到了白屋外面,看见外公那辆山地车停在篱笆里面,她心中喜不自胜,冲到屋子里,看见坐在后院浓荫之下的外公和姚爷爷,她大叫一声道:“您回来了?”

蔡志刚看见外孙女,笑着说道:“是呢,回来歇歇,你这是月末放假了?”

她嗯了一声道:“你们吃饭了没有?我去做点儿?”

“不用,不用。”蔡志刚说,欠身起来,看了一眼姚启森,两个人交换了一会儿眼神,蔡志刚才道:“你奶奶给我打电话,我才回来的。”蔡志刚原本没有手机,可是参加骑游没有手机不方便战友联系他,所以他就办了一个,他说的打电话,指的就是木老太太打到他手机上的电话,至于这山上,仍然跟四年前一样,没有通水电。

“我奶奶?”木兰莺奇怪地看着外公,不明白了。

蔡志刚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她说要把木木送回来。”

木木是木兰莺弟弟的小名,这四年来一直在木奶奶处,木兰莺以为自己听错了,奇怪地问:“为什么?”

蔡志刚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说了你也别闹心,该好好读书还是好好读书去,木木就算送回来,我来养就是了,也绝对不能耽误你。”

“她为什么要把弟弟送回来?您不是每年都给弟弟生活费的吗?”

蔡志刚摇头,好半天才低声道:“她说木木是个傻子。”

下卷

楔子1

作者有话要说:病了十多天,今天耳朵的中耳炎消了一些,总算是能听清声音了,我前面写的那三章估计也要修改,暂时精力不够,先放着吧,趁着条件允许,先把文章情节向前推进吧,更新的少了些,我逐渐加油吧。

有亲爱的读者说《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这篇文与我的文章《不曾放纵的青春》很相似,我还没有时间去看那个文,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看过那个文的读者?现在抄梗这种事太多,被抄很闹心,认定很浪费时间精力,谁摊上谁倒霉,唉

楔子1

到底多久以前,自己曾经带着喜悦生活过?蔡志刚几乎记不清了,十一年的时间,自己已然变老这个事实他心理上再不抵触,眼前看了一辈子的山林,是因为遮天蔽日的藤蔓的原因吗?为什么他越来越看不清晰了,那走了几十年的山路,枝丫蔓出,落叶腐蚀,常常让他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昨天傍晚在山路上摔了一跤崴了脚之后,此时他不得不隔窗看着窗外风雨飘摇的树林,将一声叹息堵在胸口处,不肯发出声息。

后门外冷风呜咽,狗群嚎叫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一会儿工夫,他听见门开了,十一岁的木木走了进来,身高体壮,才十来岁的孩子,快有蔡志刚高了,一身黑色的斜襟袍松散地搭在他身上,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却始终学不会系扣子,所以他姐姐小莺才想出办法给他穿这种简便的斜襟搭扣服,一并连他脚上的鞋子都是松紧带的,小莺在照顾弟弟这件事上,总有层出不穷的办法——

其实,她在任何事上都有层出不穷的办法…

这山林的日子并不适合她,从她大学毕业之后回到这里,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复仇遥遥无期,那个乔启智依旧在城里活得逍遥自在,而困坐愁城的爷孙三个,对如何对付乔启智,如何给木有山蔡柔报仇,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或许该说是爷孙两个,毕竟木木那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他听见前门响,一身黑色衣服的木兰莺走了进来,她手上掐着一把白色榔头一样的小花,脸上笑意盈盈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也许爷孙两个也不合适吧,蔡志刚看着外孙女,或许只有自己一个对如何报仇毫无头绪,小莺这孩子,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见她对任何事情束手无策过呢。

可是,六七年过去了,仇人活得太久了,哪天老天爷不长眼,让那个乔启智老死了病死了车撞死了,他的女儿女婿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够安息呢?

或许是时候拿起梁上的那把枪,趁着自己的视力没有全部模糊,到城里去给那个姓乔的一个枪子,此生大仇得报,自己就算现在就死了,也算是对得起女儿女婿了。

可是一想到如此行为势必要扔下的两个孩子,他心中又有一些不舍得,一手带大的木木丢给小莺吗?她二十五岁了,报了仇之后,她终究要嫁人的,带着木木这样的孩子,她能嫁给谁呢?

门外传来木木拉绳绑稻草人的声音,这两年来,在小莺的教导下,木木的稻草人绑得越来越好,穿着衣服竖在门前,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可惜绑稻草人既不能报仇,也不能赚钱,山风吹得稍微大一些,就飘到后面的山涧里去了,徒然浪费稻草,唉,就算是逗木木打发时间,为什么不能换点儿别的花样?

楔子2

楔子2

卓兰将车停在山脚下,看着眼前这片黑沉沉的树林,与此地一里之隔,就是她亲哥哥卓凤祥的山庄,与那里的气派富丽相比,这个树林子简直就跟闹过鬼似的。

闹鬼,她心中微微叹息,这不正是附近人家对这片树林的称呼吗?那片闹鬼的林子——死了两个人的那个山崖,据说现在还常常能听见鬼哭的声音,呜呜咽咽,缠绵不绝,像是有无尽的哀伤与委屈消散不去,加上树林内年深日久人迹稀少,遮天蔽日的林叶让阳光无法透射下来,以至于里面潮湿阴森,孤身一人走在里面,肌肤生凉之际,更感到后颈汗毛竖起,草丛灌木内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蛇在爬行,或者是谁躲在暗处悄悄地尾随,当次之际,胆小者多半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大呼小叫地跑到山下,逢人便说山上有古怪,闹鬼,呼天抢地,言之凿凿,时间长了,这片林子闹鬼的声名不胫而走。

据说鬼林里住了一家三口,养了七八只一人来高的恶狗,全都黑毛红眼睛,凶恶异常,那些胆子大不怕鬼的上了山,碰见这些恶狗,没有一次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跑下去,生怕跑慢了丢掉半条命,如此一来,不管胆大胆小的人,全都自动离这片山林远远地了。

就算这里真的闹鬼,真的有吃人的恶狗,我也要见她一面,卓兰心想,如果山上真的有蔡柔夫妇的鬼魂,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怕惧的,这么多年来,死的固然死得委屈,可是活着的人也并没有如何得意,这炼狱一般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当年一死了之的他们夫妻二人痛快解脱吧?

想到这里,她心意已定,锁上车门,沿着小路独行上山。

山路湿滑,少有人行,越是向上走,树木越是茂密高耸,阳光徘徊林外,下面阴冷潮湿,卓兰是知识分子,心中并不怕鬼,但是对那传说中黑毛红眼睛的几条恶狗,却难免惴惴,她一边专注行路,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林外远近之处的声息,林涛汹涌,树梢间有风声在呜咽,除此而外,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响在这片隐秘的天地之间。

“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把卓兰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抬起眼睛,看见眼前山路高处,一个身形高挑一身黑衣的年轻女人站在山石上面,正盯着她看。

眉目冰冷,嘴角却带着一抹像是很高兴的笑容,眼睛落在卓兰的脸上,显然认出来了她,雪白的牙齿露出来,冲卓兰笑了一下。

这就是木兰莺了,隔了十来年,长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上十分,卓兰心想。

她没有说话,看着木兰莺从上面走下来,到了她跟前道:“卓阿姨这么多年没见,身体好吗?”

卓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哆嗦,山风吹来,她闻到木兰莺身上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朦朦胧胧地,卓兰想到蒲松龄笔下的那些树妖花妖,内心叹息了一声,对木兰莺说:“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第一章

病房里只有呼吸机的声音,所有的人全都一脸肃穆地站着,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卓兰,吊针滴答,液体沿着手背上的留置针流到她的身体里,一旁的乔启智握着妻子的手,触手冰凉,几乎没什么热度,过去三十七年这双手带给自己的幸福刹那间闪过他的心头,乔启智眼眶潮湿,流下泪来。

满头白发的卓凤祥坐在一旁看着妹妹,暗暗摇头叹息,十几年过去了,岁月待卓凤祥显然不薄,此时他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五,但是肩背挺直,精神矍铄,此时似乎是因为遽然遭逢亲妹病重,在医院里守了两天两夜,他终于还是觉得累了,满脸的哀伤,低声问妹夫道:“白鹭什么时候会到?”

乔启智答:“刚刚电话确认过,他已经下了高速,路上不堵的话,随时可能进来。”

卓凤祥点点头,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病房的门,不敢想象十多年未见的外甥真的会推开这扇门,回到家人身边来,他握着拄杖的手轻轻颤动,地面哒哒地响了两下,静静的病房里,声音听来有些响亮,众人听在耳内,激起无数心思,全都屏息敛气,偶尔会有人不时地瞄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想在乔白鹭推门进来的时候,成为第一个发现的人。

门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开了,卓凤祥又惊又喜,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乔启智也猛地松开老妻的手,回过头看着房门,在众人或是惊讶或是期盼的眼神中,一个十□□岁满脸稚气的青年走了进来,甫一进门,乍见屋内人人都盯着自己,这青年登时脸上通红,尴尬地说:“我——我爸爸让我来看看卓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