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安一向信任蔺景年。听了他的保证,她就没有再多纠结,毕竟蔺景年治下极其严厉。对待自己的士兵都那么严格的人,想必有百般手段让那些人落不得好去。她转而开始想着礼服的事情。
后面的警卫兵们不远不近的跟着,警惕的观察四周认真护卫。
走下几级楼梯后,素安忽地想起来一个问题,偏了偏头看蔺景年,“你让人准备了几套礼服?”
想当初她定亲的时候就好几身衣裳轮番换着,这一次是正式结婚,这人怕是也会准备不少。
蔺景年微微一笑,“不多,凑个吉利数字,我让他们尽量赶出来三十六套,想必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说着脸一沉,“如果没有准备好,那他们自己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素安忍不住嘀咕,“看你凶的。”
“我这还凶?”蔺景年忍不住笑着弯了身子,在她耳边低语,“我真凶的时候你都没见过。”
素安懒得理他,嫌他凑过来热,推他一把,自顾自的往前去了。
蔺景年不气不恼好脾气的跟在她后面,还时不时的喊一声,“走慢点,别摔着。”
后面的警卫兵们面面相觑——眼前这个唠唠叨叨护小妻子的男人,还是他们那个冷心冷脸的都统大人吗?不像啊。
大家伙儿齐齐的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听不敢多看,轻手轻脚的继续守在后面。
·
三十六套礼服,十八套中式,十八套西式。上次定亲是中式礼服多,这次倒是各占一半了。
不过素安倒也无所谓哪个多些。毕竟那么多的礼服,没可能全穿下来,依着到时候需要的数量各挑选一些就好。
穿梭在华衣中,她认真细看,不时的拿下来一件比划一下,问蔺景年,“这个好看吗?”
问了几次后她就泄气了。因为无论她穿什么,蔺景年永远都是一样的答案,“好看。”再没其他的说法。
素安索性自己选。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感叹有哥哥在的好处了。如果是段素阳那家伙,怎么着也能说出点不一样的答案来,给她些参考。
蔺景年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长在军中,看来看去都是军装,再不然就是偶尔参加宴席时候的正装。素安很有理由可以怀疑,他根本就没有鉴赏衣裳好不好看的本事。
这么一想,素安心里舒坦极了,试衣服的时候都是眉眼弯弯的样子。
“你就可这劲儿的暗地里腹诽我吧。”蔺景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素安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蔺景年低低的笑,“我还不知道你?”不用别的,只看她的眼神,他就时常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
瞧她刚才时不时偷瞄他时候的模样,蔺景年基本上可以肯定,小丫头心里头就没想他半点儿的好来。
试衣服到了一半的时候,付妈推门进来,“夫人,外头有个姓姚的小姐来找您,说是约好了的。”
付妈是如今在素安身边伺候的妈妈。
刘妈和刘树贵很多时候要留在医院照顾段素阳,蔺景年觉得素安身边没人照料不行,而玉宁又太年轻不够周到。因此,他让薛家人帮忙寻了付妈来。
付妈身家清白,做事干练,忠厚老实。前些年家中出了事儿,家里人都不在了,就她独身一个在别人家里做佣人。无论在哪儿干活,AD4
她都做的妥帖至极,半点儿错都不出。所以薛家人放心让她来伺候都统夫人。
把人送来的时候,薛符还和蔺景年嘀咕,“这付妈人很不错的,才在我家做了几个月,家里人都很喜欢她。我爸本来想着把她调去伺候我妈,现在好了,被你要来。啧。”
原本蔺景年定的是暂且让付妈在这儿做段时间。
虽然现在段素阳已经基本上好了,但看付妈照顾周到,蔺景年就把她留了下来。
毕竟以后他打算和小妻子单独住进婚房里。那样的话,段素阳和方老太太可以继续住在这儿,刘妈就得照顾这边。付妈不一样。付妈是可以随时跟在素安身边伺候的。
素安看到付妈来了,拉着她的手笑问,“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
她现下穿着的是一套中式礼服,红色嫁衣,金色滚边。裙子绣的并蒂莲,上衣则是百合暗纹。做工细致非常精美。
“好看。”付妈仔仔细细打量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夫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嫁衣上身,更漂亮。”
素安笑着应了。
蔺景年很有些不服气。
他也是说她穿什么都好看,付妈也是说她穿什么都好看。为什么他得的的冷脸,而付妈得到了笑脸?
蔺景年眼睁睁看着素安进了屋子把嫁衣脱下来,忙起身过去,“怎么了?”
“要见客,总不能穿这样。”素安道,“你等我会儿,我很快回来。”脚步匆匆出了屋。
姚小姐,虽然没有报上姓名,但她基本上知道是谁。
年前她又购置了曹家的一套房子,把白马苑那些房子成功的卖了出去。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
再有了林政恺的帮忙,原本事情能够顺利进行,不知怎的,住在曹家旁边的那一户老住户,对于要改围墙的事情突然有了很大的意见。
林政恺和蒋岩正要把事情告诉素安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隔街相望的一户人家,也是那边的老住户了,他们不知怎么的劝了曹家旁的那家住户,对方就没再闹。
帮忙劝说的这一家,便是姚家。而这位姚小姐,便是他家的。
素安原本安排了蒋岩去送答谢礼,姚家没收。素安心知对方既然主动相帮,说不定便是有所求,就一直等着。
素安去了庭院,便见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正在树下怔愣着出神。她相貌中等,打扮时尚,首饰华贵,远远看着便知这一身打扮下来足够寻常人家吃用大半年的。
姚家毕竟是家住恒城城北的,没有一些家底的人买不起那儿的房子。
“你找我有事?”素安当先问道。
姚婷怔愣着回神,便见迎面走来一位很漂亮的小姐。她早就听说了都统夫人相貌不俗,却没料到会这般好看。
“真是打扰您了。”姚婷歉然道,“我…知道这般冒昧打扰,实属不该。其实,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我也不想来惊扰您。”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不久。
“我们出去说吧。”素安平静的道,“我不喜欢在家里谈事情。”
对于姚小姐说想求她帮忙的事情,并没有表态,不说好也没说不行。
虽然说她感谢姚家帮忙,但是,并不代表对方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来她都会答应。
整件事上,都是姚家有所求在先。因为有所求,所以适时的帮了她。
不过,那件事就算没有姚家的帮忙,素安也能够想办法解决。甚至于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吩咐身边的人几句就行。故而这个忙算不得什么大忙。若是姚家以此大做文章,她就不必再这般礼待了。
无论怎样,这都是和她不熟悉的一户人家。她不打算在家里招待。
现在天气还冷着,要出门去,需得再加一件衣裳。
素安匆匆进了屋寻了呢子大衣套上,便要出屋。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被蔺景年给叫住了。
“你有事吗?”
素安说着正要回头问,冷不防眼前一暗,跌入了温暖的怀抱中。
蔺景年垂眸看她,轻轻吻着她光洁的额。
素安脸颊不争气的红了红,“你干嘛。”
“早点回来。”蔺景年低喃着说,俯身在她额上又落下一个轻吻,“我在家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看你啰嗦的。”素安边说边推他,挣脱出来,蹬蹬蹬跑出去。
都已经走出了屋子,素安脚步一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敷衍了。
别的不说,是他准备了整场婚礼,所有事情都是他来安排。就连她的衣裳首饰这样的小事,都是他在做。
而她坐享其成就行。
其实就算不是真的婚姻,也是两人的合作。他做了许多,而她好似并没有出什么力。
心里的小火苗窜了窜。素安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转回身子,朝着屋里的高大男人挥挥手。
四目相对,蔺景年冷峻的眸中温柔顿显。
第64章 第 64 章
虽然现在已经开春, 但是早春的天跟寒冬一样的冷。刺骨的风刮在身上, 透心的寒。
素安和姚婷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 优美的乐声慢慢流淌, 让心情放松下来。
人们都在轻声细语的笑着交谈。唯有姚婷,脸色紧绷,双手不住的拿着杯子抿咖啡, 显得十分紧张。
“我其实, 是想求您帮忙在云先生跟前美言几句的。”姚婷说, “云先生最近忙得很, 我们总也寻不到他。偶尔碰到了他在家里或者公司,又不肯见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求到您的跟前。”
素安自然知道, 云天威这是在躲着姚家人。不然的话, 前几天他怎么有空送了胡妈来岍市?
“你们惹了什么事让他这样生气。”素安问。
姚婷猛喝了两口咖啡,放下杯子,迟疑着说, “其实就是前段时间两家合作做的一笔生意, 中间出了点岔子,搞得大家都不好看。”
话虽这么说得简单,可素安清楚, 真实情形肯定比这个要曲折得多。
不然的话, 姚家人不至于大费周章的绕一个圈子来接近她。
素安心里明白却不挑明, 只嗯了一声,就独自品着咖啡, 再没有去接姚婷的话。甚至于她闲的没事做,还问店家要了一份当天的报纸来,悠闲看着。
刚开始姚婷还能维持冷静,但看都统夫人研究报纸入了迷,甚至拿了支笔在财经版块勾勾画画着,她终是忍耐不住了。
趁着素安翻动报纸的时候,姚婷轻轻唤了一声“夫人”。等到素安捏着报纸从其上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姚婷顿了一顿,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实话,她并非家里头口才最好的。这一趟让她来,她真觉得自己怕是不能胜任这个‘差事’。
姚婷很小心的道,“夫人,其实这桩事情不是太难。家中做生意的时候,允诺云家的一些条件没有达到。这就惹恼了云老板。您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和他好好谈谈?”
“原来是这样。”素安合上报纸,认真的看着她,“既然是做生意,就该明码标价的来。你们承诺了云家的条件,就是这笔生意能够谈成的基础。现在你们做出了违背承诺的事情,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谈的、”
姚婷搓了搓手,汗津津的手心都是汗。
“夫人,”姚婷硬着头皮问,“或者,您可有空闲和我父亲谈几句?”
“没空。”拒绝得干脆利落。
姚婷实在不是个好的说客。这般两三下交战过来,她知道自己气势上已经弱了。但是不行也得上。
想到父亲的嘱托,她暗示性的道,“我们知道夫人您一向不喜欢金银这样的俗物。说起来,我家在岍市也有几个店铺,赚的银钱也不少。倘若夫人能够帮这一次的忙的话,到时候姚家在岍市的那些铺子,随便您选一个。”
这个允诺是很高的了。自家店铺白白的拱手让人,也不怕素安要走了他们最好的一间。
“你们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啊。”素安莞尔,本钱下得越大,这事儿就越难,她自然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店铺你们先自己留着。我稍后看看再说。”
语毕,她竟是半分钟也不多留,直接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姚婷才恍然明白过来,打电话给姚家。
姚家那边一直在等她的消息。电话刚一响起他们就接了。那一头是姚婷的父亲姚先生。
“怎么样?夫人怎么说?”姚先生急切的问,“她可答应了?”
“没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我看、我看悬。”
姚婷声音弱弱的说着,生怕父亲发火。谁曾想电话那头的姚先生却哈哈大笑。
“没拒绝就好。”姚先生心满意足的笑着,“这样的话,改天再看看,说不定又转机。”
“爸!”姚婷都快哭了,“您怎么让我来见她啊。我根本就说不过她。怎么办?”
姚婷是真的紧张,真的觉得自己完不成。
如果说刚开始还抱着一点点的侥幸心理的话,自打见了都统夫人后,和对方的自信威严气势正面对上,她心里那点点的盼头也消失殆尽。
那端姚先生倒是微微一笑,“别急。你去正合适。要知道,都统夫人可不傻。真要派了个八面玲珑的去,说不定还没谈就已经惹了她厌烦。倒不如让你去。”
一个真诚的笨拙的人,反而可能会让都统夫人心软一些。只不过现下看来,他的打算还是过于乐观。都统夫人,分明是个软硬不吃的。
也是。
依着夫人的身份,压根就不用理会他们这一茬。
“这事儿急不得。”姚先生按照自己的想法猜测道,“听说夫人的婚期就要到了。左右就几天的功夫。不若等了婚礼结束再说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姚婷闷闷的应了声。
“你也别慌,”姚先生宽慰自己的女儿,“我请了一位于先生帮忙做说客。到时候婚礼的时候,于先生会去参加。之后看他的反馈吧。”
父女俩又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姚婷兀自思索。
于先生?哪个于先生。
他们家有认识的姓于的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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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那天,宾客云集,热闹非凡。就连大元帅都亲自发了电报来恭贺蔺都统大婚之喜。
这日蔺校长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有些恹恹的不想动弹。但是来了那么多贵客,他不出面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只能强撑着笑容来接待客人。
相较于他的憔悴,蔺太太倒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着,开开心心来招待女眷们。
在医院的那一天,孙惠强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丢回了恒城回春堂孙家。凌友青四肢被打断了,没了大半条的命,被凌家人给接了回去。
至于蔺景碧。
蔺景碧的罪状比较多。蔺校长气不过,真的让人把她几乎打残,然后送去了精神病院,还特意关照了里面的医生,一定要对她‘好好治疗’,免得她再祸害人。
不过,当天夜里,蔺校长就后悔了,心软了,打算把这个女儿接出来再好好说说——兴许,这孩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得亏了蔺太太目光如炬,发现了蔺校长后悔的苗头。
蔺太太把事情和蔺景年一说,蔺景年亲自命令不准旁人把林济宁比放出来,直接把蔺校长走歪路的苗头给掐断了,再没希望。
其实前几天的时候,蔺太太的情绪也不是特别好。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女儿,就算蔺景碧不是乔乐途的孩子,好歹也是她一点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虚的。
但是,蔺太太没法容忍这个孩子的恶毒心思。自小就那么会算计,也不知道在蔺家这么多年来,那胡妮儿暗地里算计了蔺家人多少。这么会耍心思的一个人,不可能到了蔺家后就忽然转了性子变得天真纯善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如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
蔺太太不由得想到了往日种种,总觉得胡妮儿对她的好,都是为了站稳了蔺家小姐的位置。甚至于说,胡妮儿在蔺家这么些年来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母女间亲近的一些小事,蔺太太都忍不住拿出来衡量一番,到底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
越想越心寒,越难受。
蔺太太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到了大儿子婚礼的前一天,已经愈发消瘦。之前订做的参加婚礼时候穿的礼服,原本试着的时候很可体合身。这天婚礼再穿上,已经松松垮垮,足足比现在的她大了一个尺寸。
陈妈看得心里难受,“太太,您也不要再想着了。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
蔺太太想了一整夜,等到天不亮开始准备婚礼的时候,她算是彻底活过来了。仿若新生。
对她不好的,她不再惦记。
对她好的,她得好好照顾着。
下定决心要给大儿媳妇一个完美的婚礼记忆,蔺太太打扮得体的出现在众人跟前。而且,心里也已经把该放下的放下了。
婚礼开始于教堂。
蔺景年坚持着要有西式的宣誓流程,也要有中式的摆酒流程,一个都不能少。还特意为此安排了二三十辆汽车,专程接送宾客们往返于酒店和教堂之间。
“您请进,您这边坐。”蔺太太今日精神极好,笑着招呼客人们道,“您请走这里。呃,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她发现眼前的人陌生的很,好似没有见过,于是多问了几句。
来人是名中年绅士,打扮考究,身穿西服,相貌不俗气质儒雅。虽然和蔺太太的年纪差不多大,他却鬓发乌黑,半点老态也无。
单凭他这出众的相貌,蔺太太断定,倘若自己见过他的话,一定会有印象。没有印象只能说明,这是头一回见了。
“我姓于。”他朝着蔺太太礼貌的一笑,“和陆家人颇为相熟。”
和陆家人相熟,那么就是恒城人,基本上可以算作女方娘家那边的。
蔺太太便招呼着人把这位于先生请到了另外一边。
忙忙碌碌过后,终于,婚礼正式开始。
婚礼进行曲响起。
身为兄长,重伤刚刚好转的段素阳代替了父亲的位置,让新酿素安挽着他的手臂,一步步走向蔺景年,那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一步又一步。距离慢慢缩短着。终于,行到了最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