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声音在颤,吴桐慌忙把他揽进怀中,“下次不许再随便跑开了知不知道?”
这个女人的声音严苛,却又仿佛藏着满满委屈,传进厉仲谋耳中,厉仲谋一时间有些怔住。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对着一个孩子撒娇,而…
他的幼年呢?
母亲对着他,永远是一张冷淡至极的脸,几曾这样…亲昵地拥抱?
厉仲谋意识到自己走神许久,他揉一揉蹙紧的眉心,看着吴桐和孩子,他仿佛成了局外人。那是一个温暖的世界,将他隔绝在了冷酷的边缘。
他又一次走神,唤回他神智的是童童的声音:“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童童在问妈妈,厉仲谋却是回答他的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孩子能够感觉到妈妈的身体一颤,仰起脸看看正朝自己走进的厉仲谋,又偏头看看吴桐,很是不解:“我们以后要搬来住了?”
吴桐听的很清楚,厉仲谋说的是“你”,不是“你们”,她倾颓了的眉眼看在童童眼里,童童以为妈妈不喜欢这里,小脸皱起:“妈咪你不喜欢这里?”
童童很认真地思考,停了停,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厉仲谋已经走到二人跟前,他一抱起童童,吴桐就慌张地抓住他的手,他和她此时的这个角度,他是居高临下的独裁者,而她——
他都还没说话,她就已自乱阵脚,想来是被他逼迫地濒临绝望了。
气氛冷凝,他看着她的手,思忖片刻,并未挥开她的钳制,视线很淡很淡的掠过她的脸庞,“童童要睡了,他明天还要上学。太晚了,你也在这睡。”
他全然公式化的命令口吻,吴桐不知该不该相信她方才在他眼中捕捉到的那一抹一闪即逝的不忍心。
她的手不松反紧,厉仲谋难免怔忪,只能扭头问童童:“让妈咪和你一起住这里,好不好?”
吴桐这回终于肯放开他,厉仲谋抱童童进卧室,回到客厅时她还坐在沙发里,厉仲谋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他有些疲惫,松了松领带坐下。
“楼下有客房,你晚上睡那里。”
“…”
“你想说什么?”
她的欲言又止落在他眼中,厉仲谋不想再绕弯子,在自己家里还要像公司一样的话,他也会累。索性替她问出口。
“如果是童童,你想都不要想,法庭都已经判了,没转圜余地。”
他说的决绝,不给吴桐半点辩驳机会,他又成了不近人情的厉仲谋,吴桐看得出,他又想和她“谈生意”。
“我会上诉。”
这是在跟他谈判?可惜底气不足,说服力不够,厉仲谋心中暗忖,说出口的不过简单几个字,就令她哑口无言:“你以为你赢得了?”
她顿了很久才找到应对之法,“你不要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就算你是厉仲谋,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厉仲谋即可回击,“就算你赢了,如今这件事闹的那么大,你还能给他平静的生活?”
吴桐心尖蓦地一刺。
他趁胜追击,“不如听听我的意见?”
这个男人,道貌岸然的一张脸,声音几乎在劝哄,荒谬地似乎真是在为她着想,“我来给你出个主意,官司就此了结,你每周有两次探视,每月我会汇到你户头一笔钱。”
“童童作为继承人,将来是要掌控整个厉氏财团的,你不能插手这一块,除此之外,你要什么动产或不动产,都可以跟我提。”
顿了顿,他还补充:“这样对你,对童童都好,你未来结婚,有了孩子,童童不用跟着继父生活,也不用和同母异父的孩子争宠。”
吴桐冷冷一笑:“你…这是叫我卖儿子?”
厉仲谋觉得自己把道理解释得足够清楚了,她偏偏还是不理解,他向后仰靠进沙发背,舒展了双臂。
“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我才不愿把童童交给你,我不想儿子长大了以后恨我,我要他现在就知道,我是他爸爸,是他最亲的人。”
吴桐捏紧拳头,深呼吸,“如果我不答应…”
“你必须答应。”他即刻截断她的话,“否则一拍两散,你告你的,我把他送出国。”
他见她点了点头,以为她动摇了,却不料她突然无缘由地蹦出一句:“那…你呢?”
他禁言,等着她继续,她在看他,却又仿佛没有在看他,眼睛略显空洞:“你,未来结了婚,有了孩子,童童还不是要跟着继母生活,跟你的子女争宠?”
厉仲谋竟被她问住了。
…
…
“我不会结婚。”
“可,如果…有朝一日你碰见了深爱的人…你也,这么肯定?”
“爱?吴小姐,你在跟我谈,爱情?”
“…”
“我不会爱上什么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是啊,自己凭什么,这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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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厉仲谋明白一个道理,该忽略直觉的时候,就要果断忽略,比如:面对这个女人时,他的直觉往往就不准确。
所以他站起身,“吴小姐,我觉得我没必要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他别开脸,自行走向门口。
吴桐又被他撇给了佣人,她被安顿在客房,一晚上辗转难眠,她向来睡眠轻浅,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又被开门声轻易惊醒。
毕竟不是自己家,吴桐愕然地坐起,看向门口,门扉缓慢开启,走廊的灯光流溢进来,借着可怜的光线,吴桐看清了,一双小手正攀在门沿三分之一处。
吴童童的小脑袋很快探进门缝,吴桐戒备松懈下来,扭开台灯:“童童?”
就听到孩子嘿嘿笑,童童大方走进来,一手环抱本厚厚的故事书,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我睡不着。”
童童爬上床来,挨着吴桐躺下,吴桐接过他手中的故事书,翻看几页。
也不知道厉仲谋是怎么想的,给童童买的竟全是英文原版,孩子当然看不懂,跑来向她求救,吴桐一手搂着童童,徐徐叙述。
故事被她翻译地乱七八糟,前言后语不对,幸而童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窝在她怀中,小身体暖烘烘的,眨眨眼睛,就累了。
吴桐声音渐低,一手环着孩子,另一手垫着故事书,慢慢也睡过去。
厉仲谋忙到凌晨3点,行政秘书把文件带回公司,他才重新得空去童童房间看看。
太平山顶环境清幽,但离哪里都远,平日里他都住在铜锣湾的公寓,处理事务也方便,此时他满脑子都是数字,还有4小时就要去送童童去上课,时间有些紧。
厉仲谋推开卧室门,见床上晾着被单,却没有人,神经一紧,转而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揉着吃疼的太阳穴,径直下楼去。
…
一推开房间,厉仲谋就看到床上这对母子。
两人都已入睡,一样的蜷缩的姿态。
童童睡梦中咬着他自己的拇指,像极了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还不时津津有味咂咂嘴。被单垂落在床尾,孩子露着肚皮,厉仲谋上前,躬身为他拉上被单。
被单一角却拧在吴桐身下。
厉仲谋不动声色,要将被角扯出,不料吴桐这时翻了个身,她穿着丝薄睡裙,肩带顺着侧边的动作滑落。
他的手被她压在赤.裸的胳膊下,丝滑触感立即在他指间蔓延。
她的面孔,她的呼吸,此刻,都正对上厉仲谋。素颜的女人,很干净很年轻的一张脸,长发拨在耳后,太阳穴上皮肤近乎透明,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孩子与母亲,俱是牛奶般润泽的皮肤,厉仲谋的身体支撑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悬空的距离一点一点缩减。厉仲谋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俯身,靠近她。
但是他的神智紧接着再次被攫住,再一次不受他控制。
再一次俯下身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她的唇的?
厉仲谋缓慢思考,却阻止不了靠近的进程,眼看就要触及——
童童扭着趴了身子在妈妈胳膊上。
吴桐眨一眨眼,又眨一眨,慢慢撑开了眼帘。
有多近?1厘米?0.1厘米?
迷蒙睡眼瞬间灌进满满惊愕,吴桐看着这张一贯英俊而冷漠的脸——
厉仲谋料定她会尖叫,不由心烦气躁,率先捂住她的嘴,极低的声音:“别吵醒孩子。”
吴桐慌忙撇开他坐起,仓促间肩带又滑落几分,眼看几乎要露出胸前腻人的曲线,她却只是看着他,怕他靠近,怕他的一举一动,而没有发觉自己此刻的身段模样,多么引人犯罪。
厉仲谋的眸光在她白晰的颈上驻留,目光似乎有重量,吴桐被他的注视逼迫地有些喘不过起来。
她的神智因诧异而失了抗拒心,他的瞳孔在紧缩,看得吴桐的心也跟着紧缩。
他终是伸手帮她扶正肩带,手却停留在她肩上,没有挪开。
(未完)
厉仲谋此刻头脑隐隐发热,她的目光,无辜而胆怯,是控诉?是引诱?分不清楚。他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松开。厉仲谋的目光一一掠过她蹙紧的眉心、咬紧的唇齿、捏紧的拳头。
至于这么紧张?
她不是应该对男人很有一手的么?
大概不过又是一张虚伪的假面具而已…他方才内心的悸动此时成了对他自己可笑的指控,厉仲谋立即撇开手,拢过被单盖住童童,回头看她,这女人明显的一脸懊恼。
懊恼什么?懊恼他没有对她下手?
七年前一场错误早就如此恶果,他又岂会一错再错?
她无意识偏过来的目光正与他此刻冰冷的瞳光相触,仿佛是在印证他的揣测,她一副被他看穿了心事的模样,目光极尽闪烁。
厉仲谋陡然浅笑,老神在在,指尖挑起她铺展在床面的裙摆,清淡地嘲弄一句:“这是谁拿给你的?你知不知道这是Mandy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