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恍如遇着了洪水猛兽。
厉仲谋悄然放开手,转而对童童柔声细语:“这么做很危险,下次不要了。”
他捏一捏童童鼻尖。
童童皱皱鼻子。
“知不知道?”
厉仲谋揉一揉翰可头顶。
翰可缩缩脖子。
他扮演慈父,相比之下,她反倒成了恶母。吴桐看着这一幕,牙齿“咯咯”打响。
收买人心?他可做的真好!
是不是该把他赶出自己的地盘?
吴桐自认做不到,她看他烫红的手背,心里纠紧。
赶他出去?
她哪舍得?
要怪,只能怪自己这颗心不争气,遇见一个人,低到尘埃里,再没有翻身余地。
童童看妈妈脸色行事,屁颠颠跑去翻柜子找医药箱。厉仲谋见儿子送来烫伤药膏,会心一笑,吻一吻孩子润润的脸颊。
童童回头看一眼妈妈,妈妈对他满脸鼓励。
童童安下心来,扭开盖子为爸爸擦药。
毕竟是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吴桐见厉仲谋冷汗都流下来,可这男人一声都不肯吭,童童问:“痛不痛?”他还直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童童手上动作又加了几分力,厉仲谋终于“嘶——”地倒抽口凉气。
他这一声,吓得童童立即摊开手,不敢再碰。
童童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扭头招招手:“妈妈,你来!”
孩子以一种虔诚的、献宝的神情:“妈妈,给他‘呼呼’吧!”说着,不忘向厉仲谋解释,“吹一吹就不痛了,很灵的。”
语气之肯定,连吴桐听了都差点要信以为真。
拗不过这耍赖皮的小孩子,吴桐取代童童的位子,坐在厉仲谋身旁。
厉仲谋竟也不反对,只淡淡瞅着她,像是在等她继续。
他眼中漾着某种情绪,像是要抗拒,又像是要靠近。
看得吴桐浑身紧张。
两个大人神情严肃,两个孩子却躲在一旁偷笑。
吴桐执着厉仲谋的手,象征性吹一下。即刻,触电般松开。
吴桐心下斐然。
她得找些事情来做,总之…不再呆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好。
吴桐的视线搜寻到捂着嘴、笑的眼角弯弯的童童,还有瞪着大眼睛瞅着两个大人的翰可。
她想都没想,说:“可可,auntie送你回家。”
翰可眨巴眨巴眼睫,她家就在隔壁哦!可她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被野蛮的大人拉住小手往门边走去。
童童把医药箱收好,放回去,回到客厅去看:咦?爸爸人呢?
他扑闪着大眼睛正四处看,这时,厉仲谋从厨房出来。
他歪着头,绕过厉仲谋的身体往厨房看,小脸爬上疑惑。
不知爸爸为什么要去厨房。
厉仲谋把还在歪着小脑袋张望的童童抱起来,亲亲他额头:“很晚了,爸爸要走了。”
童童立即嘟了嘟嘴:妈妈还没回来呢!
眼珠子转转,童童突然腻到厉仲谋耳畔,“家里有爸爸你的照片哦!要不要去看?”说着眨眨眼,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厉仲谋被孩子欢快的笑脸感染,学着他眨了眨眼,音尾一扬:“哦?”
厉仲谋没有表示反对,被儿子强制地拉进吴桐卧室。
房间不大,家具挤得满满当当。写字台,电脑桌,衣柜,化妆台,单人床。
厉仲谋意识到,这个简单至极的房间,属于那一个女人。
顺着童童的示意,厉仲谋在衣柜顶层翻出一个盒子。
这是别人的隐私,厉仲谋本不该涉足,可童童不依,厉仲谋无奈,在童童晶亮的注视下,打开盒盖。
盒内的东西有些杂乱,最上方是一本剪报本。厉仲谋翻开第一页,怔住。
那是一张配了文字的图片。
“香港厉氏华尔街挂牌上市,总裁厉仲谋莅临。”
八年还是九年前的新闻了,图片中,二十岁出头的他,意气风发,锋芒毕现。
厉仲谋的手有些机械地翻到第二页。
还是他。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不知翻到了第几页,报纸上剪下的图片文字下,娟秀的字体备注着:
“总有一天,我会像他一样成功!
Eric Li is my goal!!!”
并不苍劲的笔迹,却刻着一个年轻女人踌躇满志的决心。
厉仲谋猛地合上剪报本,偏头看一直站在身旁的童童。厉仲谋也不知自己脸上是何种表情,竟吓得童童不自禁缩了缩双肩。
童童怯怯地叫:“爸爸…”
厉仲谋滞了滞呼吸,勉强笑笑,揉揉童童的发顶。手上这本剪报此时如有千斤重,承载那个女人的秘密。
他正要将剪报放回盒中,结束这个荒唐的夜晚——
盒中的一张支票吸引了他的目光。
而这张支票,早该在七年前就已经兑现。
厉仲谋认得支票上自己的笔迹,这是他在一个亲狭的清晨醒来后,理智驱使下亲笔签出的。
他记忆中,那一场荒唐的一夜情缘,还有那一个隔日收下了他的支票、在他的生命中匆匆过境的女子…
这一切,也都该在七年前截止。
不是么?
卧室外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锁的“咔嚓”声,瞬间掐断厉仲谋脑中某一根紧绷的神经线,他很快将所有东西归位,抱着童童走出房间。
“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厉仲谋在童童耳边轻声说。
童童偷瞄一眼厉仲谋的脸色,孩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乖乖点头。
吴桐刚进门,正与厉仲谋的视线撞个正着。
彼此的眼神,都恍若有话要说。
但那只是一瞬,很快,两人双双移开视线。
“时间太晚了,我不打扰了。”他说。
“…嗯。再,再见。”她说。
门还敞开着,吴桐往旁边让了让,厉仲谋擦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她,轻轻关上门。
好半天,吴桐的脑子还陷在一片空白中,感觉到童童在摇着她的手臂,吴桐才醒过神来。
“妈咪…”
童童糯糯的声音在吴桐耳畔响。
孩子见妈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什么人的影子似的,怕了,慌忙放开妈妈的手,跑回自己房间,“妈妈我去睡了!”
转眼间童童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玄关处,只剩下吴桐一人。
意识到自己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悠然间,吴桐嗤嗤地笑起来。
吴桐,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她对自己说。
…
…
坐在回程车上的厉仲谋,不言不语,他翻开手机,调出那一段自行录制的视频,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和他现在脑中的思绪一样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