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又被他撇给了佣人,她被安顿在客房,一晚上辗转难眠,她向来睡眠轻浅,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又被开门声轻易惊醒。

毕竟不是自己家,吴桐愕然地坐起,看向门口,门扉缓慢开启,走廊的灯光流溢进来,借着可怜的光线,吴桐看清了,一双小手正攀在门沿三分之一处。

吴童童的小脑袋很快探进门缝,吴桐戒备松懈下来,扭开台灯:“童童?”

就听到孩子嘿嘿笑,童童大方走进来,一手环抱本厚厚的故事书,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我睡不着。”

童童爬上床来,挨着吴桐躺下,吴桐接过他手中的故事书,翻看几页。

也不知道厉仲谋是怎么想的,给童童买的竟全是英文原版,孩子当然看不懂,跑来向她求救,吴桐一手搂着童童,徐徐叙述。

故事被她翻译地乱七八糟,前言后语不对,幸而童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窝在她怀中,小身体暖烘烘的,眨眨眼睛,就累了。

吴桐声音渐低,一手环着孩子,另一手垫着故事书,慢慢也睡过去。

厉仲谋忙到凌晨3点,行政秘书把文件带回公司,他才重新得空去童童房间看看。

太平山顶环境清幽,但离哪里都远,平日里他都住在铜锣湾的公寓,处理事务也方便,此时他满脑子都是数字,还有4小时就要去送童童去上课,时间有些紧。

厉仲谋推开卧室门,见床上晾着被单,却没有人,神经一紧,转而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揉着吃疼的太阳穴,径直下楼去。

一推开房间,厉仲谋就看到床上这对母子。

两人都已入睡,一样的蜷缩的姿态。

童童睡梦中咬着他自己的拇指,像极了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还不时津津有味咂咂嘴。被单垂落在床尾,孩子露着肚皮,厉仲谋上前,躬身为他拉上被单。

被单一角却拧在吴桐身下。

厉仲谋不动声色,要将被角扯出,不料吴桐这时翻了个身,她穿着丝薄睡裙,肩带顺着侧边的动作滑落。

他的手被她压在赤.裸的胳膊下,丝滑触感立即在他指间蔓延。

她的面孔,她的呼吸,此刻,都正对上厉仲谋。素颜的女人,很干净很年轻的一张脸,长发拨在耳后,太阳穴上皮肤近乎透明,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孩子与母亲,俱是牛奶般润泽的皮肤,厉仲谋的身体支撑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悬空的距离一点一点缩减。厉仲谋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俯身,靠近她。

但是他的神智紧接着再次被攫住,再一次不受他控制。

再一次俯下身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她的唇的?

厉仲谋缓慢思考,却阻止不了靠近的进程,眼看就要触及——

童童扭着趴了身子在妈妈胳膊上。

吴桐眨一眨眼,又眨一眨,慢慢撑开了眼帘。

有多近?1厘米?0.1厘米?

迷蒙睡眼瞬间灌进满满惊愕,吴桐看着这张一贯英俊而冷漠的脸——

厉仲谋料定她会尖叫,不由心烦气躁,率先捂住她的嘴,极低的声音:“别吵醒孩子。”

吴桐慌忙撇开他坐起,仓促间肩带又滑落几分,眼看几乎要露出胸前腻人的曲线,她却只是看着他,怕他靠近,怕他的一举一动,而没有发觉自己此刻的身段模样,多么引人犯罪。

厉仲谋的眸光在她白晰的颈上驻留,目光似乎有重量,吴桐被他的注视逼迫地有些喘不过起来。

她的神智因诧异而失了抗拒心,他的瞳孔在紧缩,看得吴桐的心也跟着紧缩。

他终是伸手帮她扶正肩带,手却停留在她肩上,没有挪开。

(未完)

厉仲谋此刻头脑隐隐发热,她的目光,无辜而胆怯,是控诉?是引诱?分不清楚。他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松开。厉仲谋的目光一一掠过她蹙紧的眉心、咬紧的唇齿、捏紧的拳头。

至于这么紧张?

她不是应该对男人很有一手的么?

大概不过又是一张虚伪的假面具而已…他方才内心的悸动此时成了对他自己可笑的指控,厉仲谋立即撇开手,拢过被单盖住童童,回头看她,这女人明显的一脸懊恼。

懊恼什么?懊恼他没有对她下手?

七年前一场错误早就如此恶果,他又岂会一错再错?

她无意识偏过来的目光正与他此刻冰冷的瞳光相触,仿佛是在印证他的揣测,她一副被他看穿了心事的模样,目光极尽闪烁。

厉仲谋陡然浅笑,老神在在,指尖挑起她铺展在床面的裙摆,清淡地嘲弄一句:“这是谁拿给你的?你知不知道这是Mandy的衣服?”

这一瞬间,吴桐紧握的掌心被她自己的指甲刮得一阵刺痛。

她咬紧的唇此刻惨白一片,他没有看到,但听见她空洞的声音,有些机械地说着:“…我,等会儿,换下来…”

他这时候已经站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用。你穿过,她许是不会要了。垃圾一件,直接丢了。”

原来如此,这件衣服…张曼迪的,而她,把它弄脏了?所以,如今,不过是一件可以随处丢弃的垃圾?

那…他刚才把她当做了谁,才会让她看见他眼中短暂的迷失,和动心?

所以,不是张曼迪,他就不在乎了。所以,就可以随意践踏了。他要告诉她的是这个吧…

厉仲谋怔住。这个女人脸庞晶莹滑落而下的,是,泪?

呆愣过后,回过身来,他却依旧径自浅笑。他不过是说了句风凉话,至于哭的如此伤心?

如果哭是武器,那她真要算是武林高手了,有哪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哭,他曾像此刻这番几乎要丢盔卸甲?

如此不值钱的眼泪,凭什么令他一次一次心软?

厉仲谋直觉地不愿看到此幕,转过身要走了。

“站住。”

她很清晰地说,不带半点哭腔,从来柔弱或起码假装柔弱的女人,声音之中似有魔魅,厉仲谋脚下顿时莫名生根。

停滞的这几秒,耳畔响起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这样的动静,响彻昏暗清冷的空间,似有细密利爪轻挠他的耳膜,厉仲谋等的有丝不耐,心中莫名急躁不知缘何而生,酥酥麻麻的陌生感充斥而来。

他不知这女人要搞什么鬼,耐不住,一回头,便是一件轻盈布料直接扔到他的脸上。

是那件睡裙。睡裙无声无息掉落在地,厉仲谋看见这个女人以被单裹住赤.裸的身体,白皙胴体一经滑过厉仲谋的眼角,逼迫他窒了窒呼吸。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眼中的仇恨,厉仲谋确定,那是仇恨。

他曾经见过类似的目光。

她的恨,像是他曾经面对的那些绝望的商业对手,被他打压得再无反击之力,甚至轻生厌世时,那般的恨…

不,似乎又并不是那样。那么,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脑中翻覆着回忆,终于,记起:自己的母亲面对父亲时,冷酷外表下的那颗心,便如此刻这个女人一般,充满怨恨;但当时,他犹记得,母亲的恨中,参杂了爱意,缱绻,如潮汐,淹没所有。

这个女人怨恨的眼中,有爱?

怎么可能?!

厉仲谋恍然心悸,她的目光令他顿失方向感,迷失的视野中,他看见她张口说话:“从现在开始,带着你的一切,滚出我的世界。”

七年来,总有个声音,午夜梦回时,萦绕心中:

爱情有多重要,值得三番两次被践踏自尊?

只为想要一张肖似的脸孔陪在身边,只因为想要与他的骨血流向一处,便让一个无辜的孩子降生在这个注定无法幸福的世界?

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过就是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卑微,渺小,被轻蔑,被看不起,被不珍惜…

吴桐,这不值得。

现在,她想,她终于明白了过来。

只不过,她的明白,迟了七年…

(补完)

无爱承欢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