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闹成这样了,生意哪还做得下去——把铺子卖了,我们拿了钱出去游玩,你想去哪里,想要什么,都不成问题。”
虽然很败,明明很败,无论那一个字拿出来都打着败家的烙印,但是此时周琅的笑容看起来那么美好,美好的连他脸上的粉和胭脂都遮不住。姿姿觉得他一定是给自己下了药,不然为什么他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看起来会这么漂亮。
她努力唤回理智,问道:“你确定你不会被你爹娘打断腿?这间铺子可是在市集旺地,地角很好的,一定不便宜……”
“没关系,家里发现以后会想办法买回来的。只要我们跑的远远的,他们就找不到我。”
“……”她真的要跟这个人私奔吗?往后的生活不会成问题吗?她是不是为了逃出牢笼而跳进了火坑?
“可是我们要怎么甩掉门外那两个门神?而且估计京城到处都是眼线,城门恐怕也被监视起来了……”
周琅扬了扬下巴,“连这都办不到,还是京城八大街万人迷,玉树临风无所不能的周郞吗?”
“……万人迷跟无所不能没关系。”
周琅神秘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周琅施施然出了门,午时未过人便回来,时间短的还不够吃一顿饭。姿姿一直奇怪这么短的时间够他做什么的,没想到刚过午时外面便渐渐吵嚷热闹起来,居然如庙会时一般摆起了集市。
京城八街的姑娘媳妇好似都赶了过来,一时间拥挤热闹。
一家迎亲的从街东头过来,为难的看了看拥挤的街道——挤!
一家发丧的从街西头过来,发愁的看了看熙攘的街道——也挤!
两家人家晦气滴在街中央碰头,一时热闹非凡乱成一团。
待两群人终于找到各自归属从街市上出来,迎亲和发丧的两队都变得衣冠不整歪七扭八,忿忿的赶着时间走了。
迎亲的队伍从西城门出去,还没等进下一个市镇,便有一群土匪打扮的人持刀拦下,轿夫不得不落轿,还不等保护新娘,轿帘却自己掀开,一个男子妩媚的从里面走出来,迎亲的队伍顿时傻眼。
如此花枝招展的一个男人当然就是周琅。他对土匪头子拱拱手,“多得帮忙,谢了。可以把新娘还给他们了。”
五花大绑的新娘被拉过来,惊魂未定,便被塞进了花轿。土匪挥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迎亲队伍胆颤心惊着,慌忙抬起花轿跑掉了。
土匪头子拉出一辆豪华的马车,“给,兄弟。”
“多谢,我们还得赶往东郊,得快着些。”
“好说,坐稳了!——驾!”
一群人背着大刀赶往东郊,那一家子发丧的还在撒纸钱哭丧,哭得正哀怨,眼见棺材就要下葬,突然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吓得抬棺材的人手一松,棺材摔到了地上。
闷闷的哼哼声从棺材里面传来,随即咚咚声便又响起。
哭声被吓得停止,丧主那个女子泪痕未干一脸惊恐,顿时尖叫道:“鬼!有鬼!夫君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怂恿我的,不要来找我——”
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盯住那个女子之时,大批人马赶到,二话不说开始掀棺材。一群人被他们的凶悍形象震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棺材被打开,从里面钻出一个陌生的女子——
“天啦!我差点被闷死在里面!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能拉我出来吗?”
周琅笑着,没打算告诉她她是被棺材拉出来的,而自己是坐花轿出来的。
“棺材安全些,不容易被发现。”
“厚,那好歹也挑个薄点的棺材,这口可够实诚的,我屁股都快跌掉了也没散架!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被埋了!”
他们的事既然已经完了当然得赶紧走人,土匪头子指挥人将真正的尸体放进棺材,订好。周琅对丧主款款一笑说声:“打扰了,你们请继续。”便扶着姿姿上了那辆豪华的马车。
丧主家的女子这时候反应过来,冲上来就要去拉周琅——“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
一旁的土匪圆目一瞪,伸手挥开了女子的手,护送二人上了马车缓缓驶去。
那女子一回头,其他人却都用异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你不是故意的,不要来找你是怎么回事,你该好好说清楚了——”
女子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周琅的马车已经行远,姿姿从车窗看着外面骑着马,个个凶悍的土匪,再看看车里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是你朋友?你怎么会连这种——的都认识?”
“只是过去帮过他们一点小忙,算不上太熟。”周琅说着还掀开车窗帘子对外面护送他们的土匪头子点头致谢。
姿姿笑,“看不出来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你没有发现的东西还多着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慢慢了解。”周琅笑着懒懒的躺下,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棉垫,晃晃悠悠很是享受。姿姿“嘁”了他一声,脸上却也是笑着的。看来这一路跟着他,至少是不会吃什么苦喽?
姿姿深吸了一口气,原来阳光和自由的味道不是矫情,这真的让人很轻松。
她终于可以离开京城离开阎裳,心中隐隐的烦躁退散,却生出了些许伤感。倘若不是这样的相遇或重逢,倘若她没有忘记之前的十四年,她真的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她知道的只是,阎裳给的一切,她并不想要。
无论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只会做一个选择。
她是卓姿姿,可以是依附而生的蔓草,但不是谁的笼中鸟。
我自妖娆我自生?正文 第三章 徜徉水越1
沧州水越的歌舞天下驰名,而这里具有“笙乐水乡”之名,出色的便不仅仅是歌舞,更有这里秀美的山川水色。
晴空万里水光粼粼,数条画舫泛舟湖上,上面传来的歌舞欢笑声是这里最为寻常的一道景色。而今日湖上最大的一艘却安安静静,不见抚琴歌唱的姑娘,只有一个正在打鱼的船夫和挽着袖子等鱼的浓妆女子。
“周琅!起来!喂你是猪啊还睡!?”
一桶湖水浇下来,周琅被噼啪乱跳的鱼惊起来,“什么事!?船沉了!?”
“把你沉下去啊!我们跑来这里钓鱼已经很奇怪了,你又光睡觉不钓鱼,只剩我跟船夫!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跟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船夫私逃啊!”姿姿踢踢他,他们这艘船在湖上着实异类,她现在是有点相信这个人也许有那么点歪本事,只是如今他们也算钦犯,居然还敢这么张扬。
周琅坐起来,抖掉身上的鱼,捏着湿湿的衣服尽力远离身体,“可是我不喜欢捞鱼——真腥。”
“——是你带我来捞鱼的!”姿姿把捅里剩下的最后一条鱼也泼到他的身上。
“哎哎!不要溅到脸上!我的妆会花掉!”
姿姿翻了个白眼,为毛一个大男人要拿着妆容当命一样,不对,大男人化妆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很让人郁卒了。“你卖的胭脂不是号称遇水不会晕妆吗?我明明有看到你马车上捆了一包胭脂带出来的,怎么,怕水啊?残次产书?”
周琅撇撇嘴,有点支支吾吾,“也要看情况,被水泡了,再好的胭脂也总会花……”
姿姿不屑的嘁了他一个,“快换衣服,鱼都捞好了,我们准备烤鱼吃。”
周琅磨磨蹭蹭的走出船舱是鱼的香味已经飘散开来,他往甲板上一坐只等吃现成的。姿姿把鱼拿到一边儿,在他的盘子里只留一条最小的,“——不劳动者无食!”
周琅盯着那条两寸长的小鱼,他就是猫,这也吃不饱啊。
他哀怨的瞅了一眼姿姿手里的大鱼,在姿姿无视的目光里,突然伸手便去抢——
“喂喂你——别抢!再抢咬你了!”姿姿用力举高了鱼,奈何周琅个头比她高胳膊比她长,两人抓着穿鱼的竹签争抢不下。
船夫在湖上泛舟多年见多了游玩的少爷小姐,见过奔放的,倒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却也只是淡定的笑着把头转开专心划船。然而却听噗通一声,待他转回头来,两位雇主已经双双落水。
他忙招呼最近的画舫,帮他一起把人捞上来。
“两位没事吧?船上没有多余的衣服,这里有毯子两位先裹一下,免得风凉,伤了身子。”漂亮如娃娃一般小少年递了毯子过来,笑意盈盈,让人如沐春风。
姿姿和周朗此时已是狼狈不堪,身上花艳艳的衣服全湿透不说,头发散乱,滴着水黏在身上,连脸上的妆也花得一团糟乱。
真是怎么看都天生一对——一样的乌黑眼圈殷袖大嘴。厚厚的粉糊成团,五颜六色都在上面洇染开来。画舫上的人转开头捂着嘴嗤嗤的偷笑,也亏得眼前这小少年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此时姿姿也顾不了那么多,忙谢了,接过来把毯子裹了个严实——毯子就只有这一张的,周琅打了个喷嚏,看看已经把自己裹起来的姿姿,便往毯子里面钻。
“你还跟我争!都怪你我们才会掉水里!喂!你往哪里靠!”
“你才是——早把鱼给我不就好了,现在难道还要看我冻死?你总不成这么年轻还没过门就想当望门寡?”
“我还没说要嫁你呢!嫁了都还能改嫁!”
周琅对姿姿的“不守妇道”严重不满,姿姿鸟他?
此时船主也露了面,一身单薄的青白衣衫,面色稍嫌苍白,却有着恬淡如云的笑容。
“二位现在这样看来也不便回你们的船上,就随我们的船一起上岸吧。不知二位何处落脚,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阿嚏!”周琅这般死要形象的人,与人对话又怎么肯缩在毯子里,从毯子里出来翩翩往那里一站,便被冷风吹出个喷嚏。喷嚏打爽了,笑容一展,便又风度翩翩——顶着一张全都晕花了妆的脸,也亏他能翩翩的起来。“多谢相助,只是我们并无落脚之处,吃住都在船上,便不劳费心了。”
“住在船上?”方才那小少年开了口,“湖上风凉,你们又落了水,那不是要生病的!”
船主始终保持着那浅淡的笑容,比天高,比云淡,让人有些无法拒绝——“我是水越城秦楼楼主衣莫染,两位既然落脚之处未定,便请到秦楼暂歇,也好好好休息,免得着凉。”
秦楼乃是水越最富盛名的歌舞楼馆,而馆主衣莫染更是盛名在外。周琅倒没想到救了他们的刚好是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衣馆主。不过他们说的倒是没错,这样回到船上,连洗个热水澡的地方都没有,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那就叨扰了,先谢过衣馆主。”
为了躲避追捕,连日来的赶路几乎都是在船上,沿水路南下,连上岸补给都是雇了船工去做。姿姿已经很多天没有感受到不摇晃的地板和床了,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倒头就睡。
有人打开了门走进来,脚步不轻不重,酣睡中的姿姿全然不觉那人轻手轻脚的蹭上床,在姿姿外面躺下来,又挪挪蹭蹭的扯去了一角被子。
一觉酣然,姿姿醒来的时候因为再次陌生的环境而有些雾煞煞,然后转头,看到一张浓艳妖媚的脸。
青筋中……
一早起来的低血压实在让她不想大吼大叫。
拽过那条比她还白皙滑嫩的胳膊,姿姿张开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嗷嗷嗷嗷————”
院子里回荡着凄惨的叫声,门外迅速有脚步声跑近,有人拍打着房门,“姑娘,姑娘没事吧?”
姿姿皱着眉头不想说话,带着鄙视的目光冲床上的周琅抬抬下巴,周琅还抱着胳膊口年兮兮的装委屈,接收到她的目光也只能代答道:“没事!我踩自己脚了!”
“……”门外稍稍沉默,踩自己脚会叫这么惨吗?而且这声音是跟那姑娘同行的浓妆男吧?不是给他安排客房了,怎么睡这屋来了?
毕竟人家是客人,又是同行而来,他们不好多管闲事,“没事就好,公子,姑娘,早饭已经好了,若是起了,就一起来吃吧。”
“多谢!”
应付完门外的人,周琅继续歪在床上揉着胳膊上清晰的牙印,口年的看着姿姿。姿姿皱了皱眉,安静的早晨被打扰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十分郁卒的事情。她实在不想开口说话,可是眼前的人却连自动下床的意思都没有,她也只得环燥的说了句,“滚蛋。”
这句话真的在周琅的预料之外,他撑起身道:“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来干什么——或者干了什么——”
“——滚蛋。”姿姿不耐烦的重复,直接把周琅的话堵了回去。
天地良心,他一番苦心在这特殊时期的陌生环境下特地来保护姿姿以免有什么意外,他知道这种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会——至于他是不是有点什么其他心思那是另一回事——可是为毛这个女人连给个误会都没有,让他还怎么解释——为毛啊,为毛?
姿姿实在不想一句话重复第三遍,低血压像一块石头压在头顶,召唤着她回到枕头上去。于是她别开脸看也不看那个只穿一件单衣,露出滑嫩无毛的胸膛,一副美人春睡却偏偏顶着一脸大浓妆来破坏风景的家伙。
“小卓?”
见姿姿不再理睬他,周琅也只得自己起身,更衣换妆。
待姿姿终于清醒,肯从床上爬起来,却郁闷的瞧着已经打扮妥当的周琅——方才明明是紫色系的浓妆,怎么这会儿又换了蓝色?
“你怎么睡着觉还化妆的?”
“那是夜妆,着显的是浓艳妖媚,若半夜起夜或者突发事情出门,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何况,我不是还得上你这儿来陪着你呢。”周琅媚眼微挑,如花一笑。
“——”对于这个问题,姿姿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出去。”
——欸?不是滚蛋了?
“出去!没听到啊?我要换衣服!”姿姿把周琅踹出房门,感到满身的无力。
她怎么就找上这么个“奇人”呢?
房门轻轻敲响,昨日听过的小少年的声音响起来,“姑娘,馆主替您置备了身衣服,姑娘若不嫌弃就试试吧。”
“哦,稍等。”姿姿来开了房门,见门外小少年笑容甜美,道谢接过衣服,“谢谢了,也代我谢过馆主。”
“不谢的。”小少年躬身客气的离去了。
昨日那身衣服虽然已经烘干了还能穿,但上面沾染的些许胭脂却留下淡淡的痕迹,姿姿原也打算去买件来换。这衣服来的正好,她没想太多,古人倒真是纯朴好客,就算有什么可介意的,最多让周琅给馆主钱就是了。
浅淡的紫蓝色重纱衣裙似乎与浓妆并不相符,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依然是妖娆绽放的,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看来二十八岁,的确还不是“大婶的年纪”。别扭的心理稍稍得到缓解,她舍弃了浓妆,素着一张脸走出房门。
周琅在院子里已经等了些许时候,见到她出来,微微愣住,定定看了她许久,直到她走到跟前,才委婉道:“你跟平时不太一样呢……”
姿姿心情不坏,对他一笑,“对啊,以后都这样也不错,清爽多了。”
周琅又是一顿,提高了声音道:“都这样?为什么?你上妆的样子多好看!小卓你不是真的打算不上妆了吧!?”
姿姿翻了个白眼——跟这种眼光“独特”的人,沟通不能!
“啊?小卓!小卓?”
转身,走人。任凭周琅长吁短叹,高呼低叫。
我自妖娆我自生?正文 第三章 徜徉水越2
自从离开京城,姿姿就一直在船上度过,不能看到沿途风物着实是一个遗憾。周琅说过到了沧州他们就算暂时安全,因为这里远离京城,地处交界。虽然作为鄢王的时候阎裳的势力就能够扩展到这里,但要当皇帝的他却像被拴在了京城,对于这里便鞭长莫及。
这里,就是所谓的“江湖”。
姿姿自然很想一睹“笙乐水乡”的风采,周琅也二话不说,带了她出门游玩。
在京城时她也逛过街市,但着实不能与这里相比。姿姿心知周琅其实对自己是很好的,什么事都由着她也让着她,完全不提他会卖掉铺子离开京城,跟她一起被追捕是因为她的到来。
他是个好人,除了书位太让人不敢恭维。
“小卓你想吃点什么?这里多得是有名的馆子,只要你想得到的,就没有吃不到的。”
姿姿默,“我们不是吃过早饭没一会儿吗?”
“秦楼的东西光模样精致怎么吃得饱人?走吧,我带你去吃一些连皇宫里都吃不着的!”
水越果然是个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地方。时间还这么早,酒楼茶馆都已经开了门,早早的迎客。周琅拉着姿姿正要进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却叫住了姿姿,“姑娘,好人好报,帮帮我们吧姑娘……”
姿姿看到这个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只觉得他们也不像是叫花,但被人叫住的她却只能看向周琅——她身上是半毛钱也没有的,自己都还是吃周琅的呢。
周琅也没含糊,拿出锭银子就给了那人,面对别人的千恩万谢他倒是若无其事,拉着姿姿进了酒楼。
他们选了二楼临街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外面,姿姿这才注意到,看似繁华的街市,在各个角落竟都布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浪人。
周琅见她一直在看,便问:“你在意?若是在意我可以派个粥厂。”
“粥厂?”
“就是免费发粥的地方,赈灾的时候官服和乡绅都会派。”
周琅说的轻松,好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这是在京城她也就不在意了,但出门在外她却不得不考虑,“那得不少银子吧?”
“嗯?”周琅扒拉了一下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是不少。”
这人怎么不明白她问什么呢?“——我是问你不会等你派完粥,就得咱们求别人来接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