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系好安全带。
“没事吧你?”,他问我,又像是怕说错什么似地补上一句,“看你去了挺久的,不会吃多了有点儿不舒服吧?”
“没事儿,刚胃有点儿疼,吐了。”
小北没说话,拖出自己位置下的双肩背,搜罗一会儿,递一板药给我,“喏,吃两片。”
我接过来,是胃药。小北按下了服务灯,我把药握在了手中。
“你随身的药品还带的挺齐全的嘛?”
“呵呵,知道你容易胃疼,那天下午你去找朋友的时候,我就在家附近的药店买了点常备药带着。”小北憨憨的笑,随即又故作老成的板起脸来,“今后你可不要老熬夜了,熬夜最容易老了。”
我笑笑,没接话,把那句“年轻或者老也跟你无关了”咽回了肚子中。
伤人的话总是出自温柔的嘴,我何必给自己制造机会让彼此不愉快。
喜悦,他其实没有错,只是不爱你了,我再次提醒自己。
快乐总要你自己给的,假若这趟旅行,你不快乐,是否是你要的太多?
空姐适时的走过来,小北侧身用流利的英文说,我们需要一杯水,温的,她要吃药。
皮肤略黑的曼航空姐微笑着点头走开,眼里滑过一丝艳羡,被我捕捉到。
我想泰国人民心地真是善良,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
换我是空姐,肯定会很贱的想,哼,甜蜜什么,迟早会分的。
想到这个,我笑了,为自己的片刻恶毒,以及苦中作乐。
飞机在清迈机场降落,机场很小,迷你到像北京一个稍稍大型的公交枢纽。
清迈的出租车很少,由机场的出租车调度站统一调配,价格也统一,去清迈城一律一百二十泰铢。
拿了酒店的预订单给调度站的工作人员看,笑起来眼睛会眯起来的泰国妹妹用泰文认真的写好酒店的地址,把我们交给了一名在门口等候的出租车司机。
清迈的天气比曼谷的略微清澈,大概因为是高原盆地的缘故,没曼谷那么潮湿。
一路上绿树成荫,小河流水,高楼甚少,很像国内的大理。
到了名为Raming Lodge的酒店,下车的时候,有漂亮的不知名蓝色蝴蝶落在我的肩上,我侧脸看它,它就飞走了。
帮我们拿行李的酒店门童笑着同小北讲了句什么,小北也笑了。
我问小北他说了什么,小北说,蝴蝶总是跟花儿在一起。
我笑了,从十六号凌晨空降深圳到现在,第一次,我连心底都在笑,为着那一份陌生人的善意。
我的心情豁然明媚起来,因为英文有限,我把预订单给了小北,由他去跟酒店的人沟通入住的事宜。
酒店大堂有免费的无线网络,我用手机连上微博,觉得是时候正视我同小北的关系了。
于是发了一条微博,向众位朋友告知我跟小北分手的事实。
字斟句酌后,我写道:在曼谷短暂停留一晚,恢复了单身生活,两人都顿觉轻松,此事没有对错,只是缘尽。所以到此为止,请朋友们也勿要过多关心,面斥不雅。中午至清迈,入住后就迎来大雨,第一次来清迈,其实也许比曼谷更加适合我。停留三天,再次折返灯红酒绿。人生就是如此,繁华落尽而后平淡恬然,出入一念间。
微博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艾米。
无奈的接起电话,准备迎接艾米暴风雨般的批判,却传来她略显慌张的声音,“喜悦…你没事儿吧?”
我的鼻子忽然再次酸了,“能声色俱厉的指责我么?我刚好,你别用温情这一套招我。”
“你少给我装坚强,你现在立即给我买机票回北京!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好一起旅行的。”
“我心疼预定酒店的钱行不行?”
“你回来,姐给你行不行?你刚失业,当我代表政府给失业救济了。”
“你怎么不问我跟小北为什么分手的?”
“我不问,你不是说了面斥不雅了,我还问什么。”
“你敢再贱点儿么?”
“不能了,已经是个人极限。”
“他劈腿了…”
“…”
“艾米?”
“妈X的,这孙子!你别让他来北京,来了我找人打断他的腿!”
“得了吧你,咱俩谁都没有黑社会人脉。这事儿我已经欣然接受了,等旅行结束,我再回北京。”
“祖宗!你脑子没坏掉吧?还是我听错了?您这次南下是把自己当玄奘西行普度众生的么?给人下了降头了还是怎么着!”
“艾米,你觉得我现在走,转身回到北京会更好过一点?”
艾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喜悦,别人动感情要哭,你动感情要命啊…”
“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动了,你就纵容我这一回吧,回北京你把年假休了,让我天天跟你们家哭。”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答应我,跟我保持联系!”
“国际长途很贵的,我能发微博随时汇报行踪么?”
“不行!随时跟我用hatsapp上报情况,你现在智商基本在八十以下,我得在你身边为你保驾护航。”
“遵命,你是我的守护天使。赶紧挂了吧,我心疼我的电话费。”
“喜!悦!”,艾米在几千公里之外气急败坏的大叫,我却笑了。
“保护好你自己,真的,自己要心疼自己”,艾米撂下这句话,电话就挂掉了。
我怅然若失又顿觉轻松,总归有个人说说话了,真的要憋死了。
小北走过来,摇摇自己的脑袋。
“怎么了?”,我起身问。
“大堂经理说咱们预定的明天的房间,三天四晚。”
“啊?”一股电流直通我的脑海,我一拍脑袋,恍然大呼,“天…我这是怎么了,我们明明是应该明天这个时候才到清迈的啊…”
看着我懊恼的样子,小北却笑了,“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去跟那经理说,咱们提前入住,多交一天的钱不就行了。”
“那这事儿跟你订错机票的事情扯平了,你可以不必愧疚了”,我笑。
小北顿了顿,笑了,没有接话,转身去跟大堂经理交涉了。
他转身后,我傻傻的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知道是什么拉低了我还算高的情商,我知道我要调整好自己,享受这段旅行,珍惜好这剩下几天的每一天。
每一天,都少爱一点赵小北。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我能彻底的不再爱他么。
神啊,请保佑我,我对生命从无奢求,仅此一次,对你如此虔诚的祈祷。
七
我们的房间在四楼,房间号很顺,416。
钥匙很精美,老式的,拴着一个银质的牌子,进门之后牌子可以当钥匙卡用。
我进门后就把小红行李箱打开去浴室摆放洗漱用品,这算是我的个人爱好之一。
摆放整体后,我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出来。
小北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刷着微博。见我出来,他站起身来,毫无预兆的狠狠拥抱了我一下。
“谢谢你,喜悦”,小北的声音里满是真诚和释然。
“谢我什么啊?不杀之恩?我上升星座在天蝎,没准儿盘算着一个复仇计划呢,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现在只是为了告诉广大适龄男青年我自由了,为自己铺好后路。”我知道他看到我发的微博了。
“那我就由你报复了,看你下不下得去手。”
“你别低估现代女性的报复能力,女人可是比男人高等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生物。”
“啧啧,我也无所谓,你说什么都对。”
“你别抢我台词,这是我的必杀技”,我笑着伸手打他,被他灵活闪开。
“对了,我刚刚要了大床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下去找经理换成双床的。”小北贴心而合理的建议,在我听来,心中却莫名的咯噔一声,我看着眼前微笑着的这个男人抑或男孩,心酸不是没有泛出。
“算了吧,麻烦死了,你身上什么部位我没见过啊。”我故作轻松的甩出一个较为女流氓的眼神,只为了掩饰内心的错乱。
“我反正是没在怕的,怎么样我都不吃亏。”他耸肩,“对了,我也发了一条微薄,说了咱俩分手的事情,可以?”
“当然可以了,这样才显得我们和乐融融嘛。”我知道小北发那条微博很可能只是为了给一个人看,可事到如今,我除去微笑面对试着坦然,还能如何?
小北转身去洗澡了,我也有点累,半躺在床上看刚刚小北在微博上说了什么。
小北说:终于跟喜悦讲清楚了,一瞬间变得无比轻松释然和快乐,以后一定也要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看着微博笑了,傻孩子,这样的分手之后怎么可能还能做朋友。
我就算是一个女宰相,也无法大肚能容到可以跟自己出轨的前男友再做朋友的。
一没那么缺朋友,二没那么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北京后,默默的躲起来,捂着裂开的伤口,等着它好起来。
顺手就点开了评论,看到第一个留言的人,我愣住了。
上海那位转发并且评论了这条微博,带上了很简单的一句话: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而那条转发的微博下面,是小北同她轻轻松松毫无指向的甜蜜互动。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我试图“嗯哼”的冷笑,却发现嘴角不会动了。
我愣愣的彷佛一尊被遗弃的雕塑,心被狠狠摔在地上,黏起,再摔碎。
心从未那么疼过,像是被人捅了刀子进去猛烈的搅动。
为何要逼我到这部田地?你已经赢了,扬起了胜利的旗帜,大可以挥舞至胳膊断掉,可为何还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赵小北,你给我出来!”我用全身的气力吼出这句话,我无法再忍下去,我怕自己瞬间生癌。
小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围着浴巾跑出来,“怎么了,喜悦?”
我把IPAD丢至床脚,手止不住的颤抖,我已经哭不出来,只能用尽我全身所有的恶毒冷笑,“赵小北…你这么对我,不怕有报应么?你信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
我说不下去了,只能梗在喉中。看着赵小北默默的捡起IPAD,垂着头看完那条被转发的天杀的微博。
“对不起,喜悦”,小北的眼圈红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应该是无心的…”
“她无心?铁证如山到这个份儿上,你还觉得她无心。就算她无心,你们郎情妾意的互动的如此开心,我是不是应该立即以死谢罪,因为挡了你们的这般好风景?”
小北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我却再也不想安慰他。我必须面对我自己,我没那么宽容,没那么多的不在乎。
“你他妈除了给我哭,除了对不起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我从床上站起,一个步子迈至赵小北的面前,“现在该哭的是不是应该是我?该寻死觅活的是不是应该是我?你要我贤良淑德到什么程度才肯放过我,才能让我好过哪怕那么一点点?!”
赵小北沉默了,他低头抓住我颤抖的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气,只要我能做得到…”
我的身体像是筛糠一样抖着,完全无法控制。
我狠狠的重重的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想让我好过一点?那你能不能说一些更刺激我的话?比如,喜悦,我就是要玩儿你的?我就是要把你骗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你玩儿到万劫不复。赵小北,我给你一把刀,你把我的整颗心挖出来,好不好?好不好?!”
小北瘫坐在了地上,流着泪喃喃自语:“喜悦,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我没办法再面对这一切,我冲进了浴室,把热水龙头打开,让它浇在我的身上,上气不接下气的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我的泪水流干了。
热水的冲刷下,身为最会安慰自己国的公主,我为自己和赵小北找到了一条理由。
微博是上海那个女人转发的,又没有告知赵小北,他只是替罪羔羊而已。
喜悦,你不能这么对人家,这对赵小北不公平。
谎言说一千遍也能成真,何况一条想要放自己和别人一条生路的理由,在脑中来回过了几遍后,我说服了自己。
我拿起浴巾擦干身体,换上酒店的浴袍,深吸一口气。眼睛已经迅速的肿成了桃子,算了,不去管它。
我带了薰衣草的身体乳,我决定涂抹它舒缓自己的神经,涂完后,我就香喷喷的走出去跟赵小北说,小北,我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刚涂完胳膊,我就听到外面有“啪”的声音,像是巴掌声。我一愣,又一声“啪”传来。
我把身体乳丢在台子上,几步冲出浴室,迎头便看到坐在地上正在打自己耳光眼睛红的像兔子的赵小北。
我刚刚自我修复好的心又开始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你疯了啊!”,我带着哭腔向他吼。
赵小北委屈的咬住嘴唇,身体也在微微的缠,喜悦,对不起,他说,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这只纸老虎终于被烧着了,片甲不留,瞬时飞灰。
我在他面前蹲下来,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柔声说道:“小北,不哭了,我不生气了。我这人你知道的,来得快去的也快。你刚刚就不应该理我的,让我自己待会儿,我就好了。真的,你看我现在香喷喷的,像不像花仙子?”
小北没有被我的玩笑逗笑,他更加难过了,把脸侧向一边,悲伤的哭出声来。
“喜悦…我肯定不是你爱过的那个赵小北了对不对?你觉得自己不认识我了,对不对?”
“小北,你还要我怎么样呢?你还要我怎么做?你再逼我,我就只能把命给你了。”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像过去一样…开开心心…可以想我是个坏人,可是不要这么陌生的安慰我。”
“小北…我们都回不去了…这你比我更清楚。”
“我…”,小北一咬牙,趁我不备,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愣住,恶狠狠而心疼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站起身来,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挥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同时清脆而结实的打在我们两个人的心上。
小北愣在了那里,没再哭。
他已经被自己抽的通红的右脸上,瞬间扶起了我的五指山。
“够了么?是不是好受点了?现在你不欠我的了,去洗澡。”
我把小北从地上拉起来,推他进浴室。
门关过来好一会儿,终于响起了流水声,我长舒一口气,瘫躺在了床上。
八
洗澡是全宇宙最佳的治愈手段,于最为铁心石肠的人也是一样,更何况柔情的我和赵小北。
赵小北从浴室出来之时,我很民工的用手机放了音乐,好让气氛没有那么尴尬,为了不让苦情歌把气氛破坏掉,我选了LADY GAGA的新专辑。
他一开始有些尴尬,因着自己刚刚琼瑶味十足马景涛上身的自残戏码,愣在那里动动行李,开开电视,完全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