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却彷佛中了魔咒,眼泪已经要溢出眼眶,把我吓到了,小北说,“喜悦,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心瞬间被冷冻住了,我张了张嘴,却没能讲出话来,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浮心头。
小北把脸别向一旁,低声却坚毅的说,“喜悦,我们还是分手吧,这对你不公平。”
我瞬间聋了。
亚航的泰籍空姐身着红色套装披着救生衣比划着自救的方法,彷佛一只金鱼莫名其妙的溺水了。
此时此刻的我却不想自救,只想让飞机爆掉。
飞机开始加速,我们的小飞机跃入天空,我的耳膜开始疼,条件反射一般我咽下一口唾液,耳朵瞬间不聋了。
喜悦,你不能哭,我对自己说,谁哭谁傻逼。
“为什么?”,我盯着赵小北,尽量恶狠狠的吐出这三个字。
“我忽然觉得我们俩之间的感觉没了…”,小北讲话的时候低着头,彷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系着安全带,逼仄而痛苦的挤在狭小的座位上,我心疼心痛为自己的贱心悸的想哭。
“感觉没了?”,我试着冷笑,如果冷笑有分数,以我的拙劣程度,分数一定负至破表,“赵小北,你觉着这四个字就能打发我?菜市场买菜不要了还需要个原因呢。你把我当宜家可以三十天无条件退货了是么?这样就对我公平?”
“喜悦,你别这么说?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还能怎么说?”,我的眼泪终于飚出来,羞耻感和自尊心全部被我抛至脑后,“你还要我怎么说?要我云淡风轻麻花辫缠头说我们好聚好散?跟你握手转圈圈说我们分手之后还是好朋友?还是要我当即唱一首比我幸福,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我喜欢上别人了”,赵小北忽然把头抬起来,我看到他眼眶里也泛着泪,“喜悦,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愣住了,天打五雷轰,身体中的愤怒瞬间被抽空,我觉得好无力。
我抱紧我自己,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泪水像小溪一样湍湍流出,大有淹没这架飞机的架势。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的小北在这架飞机上,我要他好好活着。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深吸一口气,拍拍我嗡嗡的头。
“这重要么?喜悦。”,小北的语气是恳求的。
“赵小北,你要我死,我受着。可总得要我死个明白,知情权连宪法都保障的。”
“我不想说…”
“你不想说?!”,我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你不想说…赵小北,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么?我想把全宇宙的脏话都堆在你身上,我想诅咒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不得好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如果早说二十分钟,我就可以在机场给你一巴掌掉头就走。可我现在被困在这个座位上,一刻也没办法远离你,我要分分秒秒的面对这难堪的一切。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三年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
我终于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整个机舱的人都看着我,我却已然不在乎了。
我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我的小北转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一个冷酷无情面目模糊的陌生人。
小北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却一脸尴尬,空姐拿着纸巾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小北用我听不懂的流利的英文把她打发走。
他连拍我的肩膀把我抱至怀中的动作都懒得做,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机舱中冷气开的好大,我真希望此时此刻就这么死掉。
我彷佛一只看着世界上最后一块冰块融化掉的北极熊,抱着一根仙人掌试图自杀。
“喜悦…”,小北看到我哭声渐弱,拍拍我的肩,却又不知讲些什么好,于是,他只能说,“对不起,我该死…”
而后小北也哭了起来,无声的,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流出,打湿了他美丽的睫毛。
我苍白着脸,默默的看着小北,哭泣的小北,无助的小北,说过要给我幸福的小北。
那一秒,我突然决定放弃,我说,“小北,我答应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们都不要再伤心了。不要了。
我清一下嗓子,努力调整出一个笑,“我们这样会吓到周围的乘客的,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在演琼瑶剧么。还好这架飞机小,配备不齐全,不然会有空警过来用电棒击晕我们的。”
小北成功被我逗的破涕为笑,毕竟是个孩子啊,一切的快乐和悲伤,都像是在演戏。
他抓起一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丢脸死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当人面哭过。”。
“相信我,你不会比我更丢脸。”,我自嘲的说,“如果今天有丢脸排行榜,没有人好意思跟我争抢冠军的。”
“喜悦…”,刚刚被我哄好的小北又敏锐的感知到了点儿什么。
“嗨!你别这么草木皆兵的”,我装的好镇定和无辜,“樱桃小丸子讲过一句很好的话,‘人最重要的就是RELAX’,你别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样我也会不自在的。”
“喜悦,谢谢你…”,小北的语言忽然变得好贫乏,也是,此时此刻的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像一个最敬业的话剧演员,怕有空挡,一个人把所有的戏都演完了。
“那…我们的旅行还继续么?”
“还是继续吧,喜悦,我知道为了这次旅行你花了很多心血。”
“啧啧,你小子,还挺有良心的嘛”,我拍他头一下,声音略略的低下来,“小北,你要是不想继续这场旅行了,我也理解…”
“我坚持。”,小北打断我说,声音中也带了难掩的伤感,“这毕竟是我们曾经说好的事情…”
“那…就这样吧。我忽然好累,我得睡会儿。”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我怕再多说哪怕一句,我情绪的堤坝也会再次崩溃。
我闭上眼睛,黑暗把我包围住,好安全。
小北拍拍我的手,虽然没有看到,但我知道这孩子脸上一定有着释然的微笑。
是啊,遇到我这样的女人,谁能不释然呢?我应该恭喜赵小北,他其实跟咬碎牙和血吞本人谈了三年恋爱。
我知道小北在我身边,接下来的七天,他都会在我身边。
而七天过后,一切都会改变。
上天啊,你对我,这算是恩赐,还是残忍呢。
我很快睡了过去。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梦是会醒的,生活却不会。
我生活中最美的梦,结束在了十分钟之前。
再见,小北。再见了,我的爱人。
就姑且让我一个人先伫立在风中,静静的待会儿,你知道,我总是慢吞吞的有些不知魏晋。
生活早就注定我不能成为竹林七贤,那也就容我,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慢慢的徜徉一会儿,默默流干所有的眼泪,再追你上去吧。
第4章 念你如昔,不认不认终需认
一
三个小时的飞行过后,我们的飞机于曼谷的素万那普机场安全降落。
我其实早已醒来,听着飞机广播一遍一遍,却不想睁开眼。
我不知道睁开眼之后,我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应该原地满血复活抑或楚楚可怜忧伤万分角色扮演林黛玉,彷佛都是错。
唯一对的是,我应该在飞机上突发恶疾悄然死去,但事实是,我幸运坚强且毫发无损的活下来了。
飞机结束滑行,安全梯架好,人们陆续站起,我用蝙蝠般的耳朵敏锐感知到了这一切,随后决定从假寐的状态中,安然醒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想,先原地满血复活一下,之后随时改变戏路也不迟。
“睡醒了?”,小北见我醒来,贴心问我,脸上堆着笑,但我看一眼,就读出了他隐藏的并不深的尴尬。
“嗯呐!”,我挤一个没心没肺的假笑出来,“我现在跟冬虫夏草一样生机盎然。”
“咱们现在下还是等会儿?”
“现在呗,我们又不需要等行李,飞速冲出去过海关打车去酒店才是王道!”
我起身,打开头上的行李架,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把小红拿出,小北没有上前帮手。
恩,我行的,我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了,人家现在也没什么责任要帮我拿行李不是么?
为了迫使自己不要继续发散思维下去,我音速小子一般拉着小红,头也不回的向前冲,在纵向传送电梯上箭步如飞。
小北紧紧的跟在身后,我们越过之前的众多乘客,以第一的架势到达了海关,我是多想我的前方出现终点的红带,那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挺胸冲刺。
“喏,入境卡”,小北略带气喘的递入境卡过来,“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填好了。”
“啧啧,连我的基本资料都记得啊”,我伸手接过,扫一眼夸他。
“实不相瞒,这里面的资料你护照上都有,我只需要打开包、拿出、照抄就好了”,他笑起来,轻松自然阳光洒满脸。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我愣了愣想,好的真快。
我这刚被捅了一刀,大脑还处在接受指令中没来得及喊痛的阶段,人家已经好了。
喜悦,你不能给广大的女同胞丢脸啊。虽知自己已经无脸可丢,我还是暗下决心,你要像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女特务一样,要死要活也得回北京再说。
海关轻松放过了身世清白的我,没有发生我十分盼望的被当做恐怖分子头目立即被当场击毙的惨烈一幕。
我们顺利的下到一层的出租车管理处,乖乖的排队等待机场的管理调度员安排的士,这样要交五十泰铢的管理费。
其实也可以省这下这五十泰铢且不用排队,可那样就要去三层的离境层跟来送人的司机砍价厮杀,俨然我的身心无法在曼谷潮湿炎热的空气中经历这样的高卡路里运动了。
排队的人并没有很多,大概三分钟我们便上了车,司机很礼貌温和,问清楚地址后,主动提着行李箱带我们走向他的车。
第一晚的酒店是一个台湾的朋友介绍给我的,叫做Baan Silom Soi 3,就在曼谷的席隆路(Silom Road),说是房间大且十分干净整洁,关键是价格也巨合算,只需要三百人民币不到,且周围繁华无比,放下行李后我们就可以在周围的夜市上吃到地道的泰国本土小食。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司机轻松的开出了一百六十迈的速度,稍遇颠簸,我们就彷佛要飞起来。
我有些怕,下意识的抓住了小北的手,他明显愣了一下,手僵了片刻,也就随着我握。
我却有些尴尬起来,松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只得默默的趁着下一个颠簸之时悄然松开。
此时再看曼谷的灯红酒绿,我的心中已经难掩黯然。
小时候看《孽债》,好喜欢里面的主题曲,第一句是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没有我的家。
而我现在身在异国,苦中作乐又无厘头的想起这句歌词,忽然累的想要回家去。
曼谷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爱我的人,再美丽如它,也彷佛与我无关。
二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酒店,司机又热心的下来帮忙提行李,我就多给了五十泰铢小费。
他很高兴,脸上的笑容让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心情忽然变好很多,笑。
很多时候,你让别人快乐了,自己也会快乐。这是快乐的传染定律,屡试不爽。
我和小北走进酒店的狭小大堂,门口有台湾游客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喝酒,果真是个很温馨的家庭式小酒店。
可很快一切变得不再温馨,酒店大堂唯一的服务生告知我们,因为我们入住的时间超过了他们规定的最晚入住时间,所以,我们的房间,没有了。
以上所述,是通过服务生的蹩脚英文加指手画脚以及写着最迟凌晨两点入住的标识牌达成共识的。
共识达成后,我脑袋里的某根保险丝忽然“跐溜”一下断掉了,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我崩溃了。
我试图要用英文跟酒店服务生大吵,质问他们为何我们刚迟到五分钟本该属于我们的房间就不见了,不要以为他们把我们的房间给了别的客人用这种招数就能骗过我,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太没有诚信了。
可当我要脱口而出之际,毅然发现我仅有的那点儿英文早就已经还给了英文老师,俨然我无法用手语成功的表述出这一切,于是我让小北用英文向服务生转述我的愤怒。
结果小北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用一点点哀求的口气说,“喜悦,算了…”
算了?!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有小鸟飞出,“凭什么算了!为什么他们说算了就可以算了。小北,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我的声音一下子没收住,门口沙发上的台湾人频频侧目,大概在想这个大陆的女人是疯了么。
小北也感知到了别人的注目礼,这次已经全是哀求,“喜悦,你别这样,咱们走成么?有什么气,你冲我来。”
我的喉咙一下子好像飞进了一个兵团的苍蝇,卡在那里,眼泪就涌上来了。
我冲着服务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冲着赵小北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一个最滑稽的不倒翁。
而后,我把小红丢给了赵小北,转身摔门走了出去。
我走出酒店,刚站到街上,眼泪已经流了满脸。老天爱我,我站定不到十秒钟,倾盆大雨浇头而下,我终于实现了自己偶像剧的女主角的梦想,最惨的那种,不会有开车宾利的王子为我撑起一把伞。
小北沉默的拉着箱子走近我,拉我的手,我甩开,他又拉住,紧紧的,这一次,我没有再甩开。
他拉起我,往路口走,在路口一家叫做HQ的酒店,小北让我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自己去跟经理沟通。
几分钟后,他陪着笑脸走过来若无其事的跟我说,“喜悦,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如何,不见得比刚刚那一家差,两千株一晚。”
“两千株?!他们不如去抢,他们就是看到下雨了,欺负我们无处可去。”小北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我却并不想领情迈腿。
“那我来付”,小北也带了气。
“不需要。”
“那你想怎么样?”,小北变得彷佛一个陌生人。
“我就要住刚刚那一家”,我的眼睛再次红起来,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喜悦,你别在异乡耍脾气”,小北的声音再次带上了温柔,他在我面前蹲下来,手放在我的腿上,抬头看着我,“刚刚那家酒店真的已经没有房间了,他们确实把我们的房间给了别人。而且服务生给我看了入住单,确实也没有别的房间了。反正就一晚,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你也应该累了,我们就住这里了,好不好?”
小北把台阶铺上了红地毯,俯身让我踩着他的背下马,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掉下来,只能点头掩饰。
小北看到我点头,长舒一口气,攥攥我的手,站起身来,去跟经理交涉。
几分钟后,我们到了房间里,小北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转头对我说,“喜悦,你先去洗澡呗,身上是湿的,不要感冒了。”
冷静下来的我,想想刚刚自己的任性和不可理喻,简直要头撞墙以死谢罪。当下得了空挡,立即夺门奔进了浴室。
热水迎头浇下,洗去了刚刚所有的疲惫和不理智。
我知道自己刚刚的情绪失控是为了什么,小北更知道,但我们都装傻没有讲。
我们都是怕尴尬的人,为了不尴尬,结果搞得更加苦不堪言。
三
我洗完澡出来,小北已经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拿着IPAD刷微博。
他见我出来,就把IPAD放至一旁,扭动了两下脖子说,“洗完了?睡吧?”
“我忽然有点儿饿”,我擦着头发走至窗前,雨已经停了,“要不咱们下楼去吃点儿东西?这一条街有很多有名的小摊子,只凌晨出来。有一家的猪脚饭…”
“可是我困了”,小北打断我说,“明天去吃好么?”
“可是明天我们不是要去清迈了?”
“那就从清迈回来吃呗。”
“…”,我沉默了,忽然想把包里打印的整整齐齐的七张旅行攻略拿出来撕掉。
在我沉默的空挡,小北把床头的台灯关掉,“咕噜”一下滚进被子里,无辜的看我一眼。
我没有接触他的眼神,默默的穿起衣服,穿好后,我站定说,“那我自己下去吃了。”
小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十分的睡意,他含糊着,“好吧…那你小心,有事情就打给我,我手机开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