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到吗?
就在那一刻,兀说是其他三人,连在场的唐信都因他这句话而手心冰冷。
多年过去,当付俊每每回想起那一次秘密会议,那一次被后来的媒体称为“秘密四公子”的商战经典会议,都会再一次被唐涉深在那一场会议中锁表现出的当机立断所折服。
金发碧眼的约翰先生和付俊越聊越投机。“呵呵,恕我直言,那种局面,反败为胜的几率几乎是为零的。"

“是啊,对方当年想对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换了心理承受力稍微弱一点的人,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就真的放弃了,可惜,他们遇到的事深少。”
来自大洋彼岸的合作方莞尔,“一个人练就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我信,但一个人要带动其他人与他拥有一样同样心理素质,理论上来所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很好奇唐涉深当年事怎么说服你们有信心反败为胜的。”
付骏顿时就笑了,是那种真心看见了一种超越自己、并且自己今生为看见这一种超越而赞叹的笑意,“他当年说,“最差的结局不过是SEC解散。你们负责放手去赢,赢不了的话,有我唐涉深负责认输。怕什么,十年汉看十年唐。””
是啊,十年汉看十年唐。万事遣来剩得狂,还有什么好怕的。
会议结束,会议室的门被两位助理恭敬拉开,与会人员边议论着后续边齐齐走了出来。
合作方显然意犹未尽,“时间还早,一起喝一杯?”
唐涉深笑笑,“难得大家一场合作,我一定尽地主之谊。”转头,对付骏吩咐道,“替我好好招待。”
付骏点头,“我知道了。”
“唉,”约翰意味深长,“你不一起?”
“下次吧,今晚我不行。”唐涉深抬腕看了下时间,唇角一勾,“私人时间,佳人有约啊。”
这个邀约发生在三天前,约的动唐涉深的,自然只有程倚庭。
具体是这样的——
程倚庭:“过几天你有时间吗?”
“什么事?”
“我想请你看电影。”
“你又买了珍藏版的鬼片影碟想要在家里的视听室看但又不敢一个人所以要我陪你?”
我们唐同学认真思考了下,看电影是个什么东西?少男少女一起牵手拿着爆米花坐在电影厅里看得津津有味的那种少年热恋活动?
——同学们,请原谅,这是一个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去看过电影院的男人,最近一次关于唐涉深和电影院发生关系的事件是SEC针对进入娱乐文化产业进行的一次影院收购行为。
所以唐涉深对看电影这件事的不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眯起眼睛:“你有赠品的电影票?”
“你怎么知道,”程倚庭还蛮惊讶的,丝毫不以赠品为耻:“公司一个活动抽到的赠品,有过几天的两张电影票,不要浪费了,你和我一起去吧。”
“…”
唐涉深不阴不阳地笑了笑,随即又立刻阿Q得开导自己:不错了,起码她还能想起他,没让别人陪她去!
下一秒,我们程倚庭同学就挺惆怅地解释道,“我也知道你忙。说起来,这个赠品的质量确实不怎么样,选的电影院也不够开放性,连狗都不能带进去,不然我就不麻烦你了…”
也就是说:狗不能去看电影的话,她就带家里那只小京巴喂食的碗里拿掉了两根肉骨头,馋得小狗嗷嗷叫:我的肉骨头…深深,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肉骨头!
我们唐同学那是多么阴损的的一个人,恶狠狠地瞪了这小京巴一眼:我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
几天后,这边厢,来自大洋彼岸的合作方不屈不饶,盛情邀请:唐涉深是多么圆滑的一个人,几句场面话送过去,双方你来我往占上风的自然就是唐涉深。送走合作方,唐涉深一个人悠哉游哉地抛着跑车钥匙,引擎发动就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合作方啧啧感叹,“这就是你们常说的“重色轻友”吧?”
“也有好听的说法,”付骏笑,一个聪明的助理懂得适时为老板说话,“比方说,数年旧事,一江流水,只是天涯情事重。”
对方兴致勃勃,“啊,对,我对这类的文言说话方式也颇有兴趣,想要和付特助好好切磋啊。”
付骏笑,公式化地圆了一下场。身为唐涉深的贴身助理,付骏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些客户将为SEC带来多大的直接利益与隐性有利。换言之,不能轻易得罪。
可惜,在唐涉深心理,已有了更重要的去处。
付骏多少有些感慨:多年前那个杀机凛冽的唐涉深,终究是为一个女孩而温柔了自己。

这一晚,唐涉深看了一场几乎没有夫妻档来看的电影。
程倚庭显然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一个人在影院外的咖啡厅等着,面前的一杯热咖啡已经凉透了,唐涉深一眼望去,才发现咖啡旁的奶精和糖都没有被动过。
“一杯好咖啡做出来,却不被客人接受,做咖啡的人会很伤心呢。”
程倚庭抬头,这才发现他的身影。
唐涉深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笑,“在希腊语中kaweh的意思是,力量与热情。”衬衫子口被他松松垮垮地挽起,唐涉深拿过她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动作娴熟地往咖啡里加了奶精和糖,然后递给她,“来,试试看,冷掉的咖啡一大口喝掉。”
程倚庭被他逗笑了,“一大口喝掉?这么不符合美学标准的事。”
“程倚庭,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做人很无趣?”
“没有。”
唐涉深随即意会,“啊,对,平常人一般都会评价你乖巧、文静、有礼。”
“我风评好——”
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被塞进了一点点的东西。
温温热热的,带入口一种味道,有点甜,且很香。
是唐涉深的右手食指。
他的食指上沾了一点咖啡的桃花泡沫。
满人收回手指,顺手拭了停留在程倚庭唇间的水光,笑容慵懒,“也对,乖巧有乖巧的好处。偏要这样,你才肯试试味道。”
他的这一动作被周围的客人尽数看在眼里,有低低的笑意流出来,有女孩子看得脸红红的,三个两个地低头不停看这个男人。
调情,这才是高手的调情啊。
一瞬间,程倚庭脸色潮红。
——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脸皮厚的呢?!换了是她的话,啊,那真是,找个地洞钻一钻的心都有了!
偏偏唐涉深还好似想起了什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啊,忘了跟你说,我洗过手的。”
程倚庭涨红了脸,一大口喝完咖啡拿起包包就走,唐涉深在她身后挺天真地说“等等我”,程倚庭在心里反复飚了一句:不认识他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时至晚间十点,他们看的是夜场,要熬到十点半才能进场。唐涉深一向没什么耐心,但有程倚庭的场合他一向是耐心很好的,如果说男人的本性是情字头上一把刀,那唐涉深真是,把这种本性发挥到了极致。程倚庭在看电影院走廊外的电影简介,就那么十几个字的海报,程倚庭硬是看足了半小时,一个人默默地出神。唐涉深也没有打扰她,买了杯咖啡边喝边陪她,时不时说一句“这个主角长得真难看”,又或者是“这么难看的电影你还看得下去你真了不起”。
进场前程倚庭难得地反驳了一句,“你应该尊重电影人,再难看的电影拍出来也不容易。”
倒是唐涉深挺玩味,“程倚庭,你一心二用的本事玩得不错。”
程倚庭淡淡地,“我听力不差,英文听力通常是满分。”
两个人就这样看看海报讨论着剧情进了场。偶尔有旁人路过看见,只觉这一对夫妻令人毛骨悚然:半夜三更地,对着《停尸房》这样的鬼片海报还能看那么久,讨论得这么热烈,一定是脑子不太正常…
看赠票电影自由看赠品的乐趣。
唐涉深多年不踏足电影院这种年轻人的浪漫场合,觉得一切都挺新鲜,左瞟瞟,右瞟瞟,一不小心看见一对热恋中的的小情侣正在情侣座上吻得难舍难分,这家伙居然就这么站在人家不远处兴致勃勃地看上了!直到小情侣中的女方察觉到有人窥视,这才停下来,厉声骂道:“看什么看!没品位的只会看赠票的穷光蛋!”
唐涉深觉得挺稀奇,“她怎么直到我看的是赠票?”
这种时候他的兴趣点居然是这个!
和这种外星人出来,程倚庭真心后悔了,一把拉过他的手就把他拖走,“因为这是普通电影院,赠票区有赠票区的位子,他们那边是情侣区,票价比较贵。”
唐涉深垂眼沉思:这样,原来电影院还有这么个讲究法,看来普通电影院不是SEC有兴趣的收购对象。
程倚庭这么纯良的,自然不知道旁边的男人脑子里转的已经是涉足大笔资金量的战略方向问题,只求这家伙不要再丢脸,于是程倚庭急急拉过他找到位子就坐下。
电影院开门做生意,自然就会考虑成本问题。既然是赠票,本着“反正是送的能省就省吧”的原则,自然就意味着:场次不会咋滴,音响效果也不会咋滴。
甚至开播前明明安排放的是恐怖片《停尸房》结果放出来的确实爱国主义片《红旗下》。
甚至还有小贩蹭进来兜售可乐雪碧。
甚至开播前还有很长的广告。
其中有一支广告,是关于金融理财的。屏幕上的两个影星打扮成商务人士的样子,说着台词“SEC金融,携手你的未来”,殊不知坐在本场观众席上的,正是SEC现任最高执行人。唐涉深抬眼看了半分钟,拿起行动电话,拨下付骏的电话。
“近期SEC的金融产品广告是谁负责的?”
“是广告部的江部长。我看过他的简历,十分优秀,有五年海外经历…”
唐涉深截断他的话,语气很淡,“明天请他递辞呈,我不需要这样的人。”
“… ”
正在酒吧里负责认真三陪的付骏特助倏然清醒,有点被惊到的不确定,“…是江,江部长吗?”
唐涉深直截了当,“他要理由的话,你就告诉他,连产品定位都没有搞清楚的人,没资格做SEC的广告人。”
电话挂断,雄壮的电影背景声想起,《红旗下》这三个火热火热的大字巨大地映在屏幕上,盖住了程倚庭“…”这样无语的表情,也盖住了前方那对刚在接吻的小情侣不确定的争论声“那个好像是SEC里的人?!职位还不低?!是唐涉深吗?不会吧!唐涉深还会这种地方看增票电影?他脑子坏掉了?!”…
这是一部十分套路式的革命战争片。将抗日战争期间,几个平凡的党员小同志为了掩护乡亲们转移,不惜放弃和大部队一起走的机会,主动留下来承担危险,最后英勇牺牲的感人故事。
唐涉深看得挺认真,但有人显然比他更认真;他好歹只是感动得想日后SEC关于电影事业的投资一定要率先投资爱国主义影片,身边的程倚庭却已经感动得在哭。
程倚庭不是一个习惯用眼泪去表达情感的人。程倚庭连笑都很少,更何况是哭。
大喜大悲,是程倚庭的不擅长。
她甚至都能在和他一起看《泰坦尼克号3D版》的时候冷静对沉船的那一瞬间进行受力分析。
然而现在,今时今日今地,在这样一个昏暗、空旷、夜深的地方,程倚庭却做了这一件她从不屑之事:哭泣。
这件事来之的突然、反常、不可捉摸,无一不在印证一件天翻地覆的事已严重地发生了,以至于当日之后很多年以后,她和他再想起时,都会不自觉地以一种深藏秘密般的心态来回忆:记得那一年,那一天,那个凌晨…
谁为谁深夜黯垂泪。
谁为谁风露立中宵。
一块手帕被递到她的面前,英伦格纹经典款,是唐涉深习惯随身携带的手帕。暗色中,她只听到他的声音是如此安静、清寂:“哭一场,会好许多。”
程倚庭没有接他的手帕。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把手帕放进她手里,唇角微翘,“你放心,我只当你是觉悟高、爱国主义情怀很重,被电影感动哭了。”
眼泪“唰”地一下尽数流下来。
程倚庭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里的水光挡也挡不住地淌下来。
结束了。
她对霍与驰的这场执着,对年少时光的这一场悼念,就在他今晚对她说的那一句“同事”定义中,正式结束了。
情字好重,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份永远都赶不及赴长安看一场落雪的少女情怀。
情怀破灭时,极狠,也极伤。
连道歉都没有,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对她讲出个缘由来去,弹指一挥,就叫她输尽了整座长安的长街落雪,输尽了一雪落成的江南烟雨濛濛色。
唐涉深伸手将她搂紧他的胸膛。
她就在这个男人的心脏处,呜呜哭得毫无章法,浸湿了她的眼,也浸湿了他的衫。
他的气息如此清冽而熟悉,叫程倚庭日后想起时,才恍然原来这就是安全感的味道。以后每每想起这个他对她讲“哭一场会好许多”的凌晨,每每想起她伏在他心脏处闭眼流泪而他轻拍她背的感觉,程倚庭就会明白,为何她的记忆中,这个叫唐涉深的男人这么多年来仿佛都是同一个面貌,同一个表情。
因为其实,他是从一开始,就对她温柔到了底;以至于今后的数十年,他都再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