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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都不是一个喜欢酒精的人,但是不喜欢不代表不会 喝,单看每年公司年会酒桌上程倚庭一向被当成黑马王牌出战 ,就能明白这家伙的实力绝不仅仅是“一瓶二锅头就能放倒” 的白菜水准。
入夜的酒吧,蛰伏的人性蠢蠢欲动。
吧台边,调酒的酒保好心提醒:“小姐,一个人的话,还 是不熬喝醉的好。”
程倚庭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该懂得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不能沾的。
一是酒,二是感情。
前者损伤神经,后者损伤心。而后果无非都是一样的:令 人痛苦。被聪明误,因为太过执着于信任这回事,终于海华丝 被感情出卖了一回。自此以后她的生命无非是,天灰长街,冷 雨凉衫。一个聪明的女子由此看开,人活一生这一回事,实在 是很没有依凭的。
程倚庭抬手又叫了一杯酒,烈性龙舌兰。两杯见底,程倚 庭仍十分清醒,放下酒杯时忽然对自己十分失望。所以你看, 酒量好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想醉都是那么不容易。
她想起就在今天下午,她和那个名叫霍与驰的人之间,有 过这样一场交锋与对话。
当她看到主编口中的总监原来就是霍与驰时,当场呆愣一分钟。一分钟后,她回神,表情与声音都无异样,开口只一句 :“主编,很抱歉,这份工作,恐怕我无法胜任。”
主编大感意外,“这是为什么?刚才我们不是谈得很好吗 ?还是说,本公司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没有,不是您的问题,也不是公司的问题。”
“程倚庭小姐,我很惜才,请你多考虑,既然不是公司的 问题,那到底为什么?”
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霍与驰忽然开口:“是我的问题。”
“对,是你的问题。”
这种话是失礼的,甚至是失态的。
但她就是这么自然地说了下去,她甚至是有礼地看着他, 仿佛正在进行的不是一场交锋,而是优雅的一支圆舞。她平静 无波的眼神,从容不迫的手势,说话时惯性微翘的唇角,致意 时颔首却不低头的高傲,从刚才至现在,从前生至今生,都令 霍与驰明白,他和她之间究竟到了怎样覆水难收的地步。
程倚庭转身,大方而得体,像一位彬彬有礼的小姐,想主 编谢绝:“我与霍先生,是旧识,并且我们之间,相处得并不 愉快。所以,对这样一份需要与霍先生共事的工作,我很遗憾 。”
主编极力挽留:“人是有理智的。”
程倚庭,“女人有的,更多的是不理智。”
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风起云涌,顿感秋风萧瑟原来凉意 已经侵袭而来。程倚庭紧了紧外套,想起多年以前曾和霍与驰 约定好的,两个人要一起携手在新闻第一线,因为他们两人, 连理想连未来都是相似的,仿佛这样的人生,已经相似得相爱 太晚,只想携手今生不再放开。
多年之后,她果然如愿进入了新闻界,他也一样进入了第 一线,然而再相遇时,却不能够再携手了。
程倚庭放下酒杯。
其实事情很简单,无可所用只能用就令自己开心的人,本 身一定是已经无法再开心起来了。
一个人酒量再好,即使千杯不醉,喝下去也不是不难受的 。
程倚庭沉默了一整晚,喝够了,不想再喝了。这些年了, 程倚庭没有学会任何聪明事但起码还是学会了再大的委屈喝一 杯酒never mind。
她站起来想走,却不料肩膀上搭来一只手。
一个鹰眼戾色的男人在她面前笑了起来:“我当这是谁,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程记者吗。别来无恙啊大记者,前阵子还放 话要搞垮我,怎么,这么快就连公司也不要你了?”
程倚庭扶额。
谁他妈说“情场失意,事业得意”的?扯淡!她不仅不得 意,还冤家路窄,被人落井下石。这要放在小说里,绝对是令 人唏嘘不已的悲情炮灰角色啊。
“肖总,幸会,”程倚庭不愧是号称千杯不醉的女壮士, 即使喝了一整晚的酒,思路也能保持异常清醒:“私人时间, 我不谈公事。”
肖总大笑。
“呦,这会儿倒是懂得跟我谈私人时间了,啊?当初程大 记者死追着我不放扬言要查出我私吞儿童捐款工程款这件事, 怎么不见你谈私人时间?”
就是这一件新闻案,使得今日的程倚庭得罪了人。被抹了黑,甚至,连公司也保不住她。
后悔吗?有的,但不多。
做事情,尤其是做得罪他人利益的事,是需要布局杀阵的。免不了牺牲一两个棋子冲锋陷阵。而什么是牺牲呢?牺牲就 是明知会落难仍会坚持去完成,这类人很少,程倚庭偏偏就是 其中一个。
换做多年前那个犹然热血的程倚庭,很可能会在这种境遇 下说一句“你等着!正义必胜邪恶!”,但今日的程倚庭已经 不会那么做了。能忍,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成长的标准。
“今晚的酒,我已经喝完,肖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允 许我先走一步。”
“急什么。”男人一把抓住她光滑的手臂,右手顺势环住 她的肩头。
程倚庭不动声色,“肖总,请自重。”
“装得这么纯情干什么,程倚庭,你有胆量查我,就该知 道我也会查你!你几年前被男人甩了,居然还有本事靠SEC唐 涉深上位,”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程倚庭光裸的肌肤,十分明显 地侵犯:“程小姐摆平深少的私人手段,我也有兴趣开开眼界啊。”
程倚庭的回应是扬手给了对方一巴掌。
男人色变,勃然大怒。
“程倚庭,不知好歹——”
酒精、荷尔蒙、暴力,酒过三巡的男人全然忘记了何谓理,受到程倚庭的反击后反而被激起了男性的攻击欲,顺手抄 起一旁吧台上的玻璃酒杯,手起刀落,不偏不倚砸向程倚庭。
她好累。
不是痛,是累。
想睁眼,却似有千斤重。一个人,连清醒这件事都觉得累 ,该如何是好呢。
她看见自己,和一个男人说话,肩并肩,她听见自己唤他的名字,叫他与驰。她曾经非常喜欢这个人,直到后来,他不 允许她再喜欢下去。以至于现在她想起他,只觉这个男人有礼 又蛮横,温和又顽固,狠心又怯懦,就像压抑又放纵的菊花与刀。
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怎么样?”
“脑部受到了玻璃杯的一击,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处于昏迷的状态。”
“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会有短暂性昏迷想象,不好说。你放心,我替她做了全面检查,没有大碍。毕竟受了一击,昏迷是自然的。…对了 ,听说闹事的那个姓肖的男人被你弄得很惨?”
“不知道。”
“…唐涉深,你做的你不知道?”
“我只想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