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一直没有月亮,客厅里很暗,只有远处高楼投来极淡的光,勉强照明。秦峥躺沙发上,胳膊曲起就当枕头,半刻没有睡意,又坐起身,从烟盒里摸出一根塞嘴里,拿打火机点燃。
还没抽,茶几上的手机就震了下。
他在烟雾里半眯眼,捞起来,摁开,屏幕幽蓝的光映亮那双眸子,黑而深,冷静淡漠。
短信箱的第一条未读消息是何刚发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三句:花旦落网,公山魈逃了,已经派人追捕。
秦峥单手摁触屏,回过去一个字:嗯。
几秒钟功夫,何刚的第二条消息来了:这几天,好好陪你媳妇儿,之后我们应该要去一趟金三角。给中央的报告已经打上去了,等指示。
秦峥扫一眼屏幕,顿都没顿就又回过去:好。完了手机扔旁边,躺回沙发,黑眸直勾勾地平视头顶的天花板,掸了下烟灰,又往肺里深吸一口。
恼里回响起一个娇柔细弱的嗓音,带着哭腔:“我怕孤独也怕分离……”
没有原因,秦峥极淡地勾了下唇。
他是一个军人,为国家为使命,必须一往无前不留后路;可他也是余兮兮的丈夫,为她一句话,他又必须学会惜命如金。
可世间安有两全法。
睡得太晚,余兮兮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整,窗外阳光灿烈,身旁空无一人。她呆了呆,揉着惺忪大眼起身下床,拉开卧室门一看,沙发上趴着一个高大身影。
秦峥只穿了条裤子,面向下,背朝天,精壮赤条的背肌上好几道陈疤;腿太长的缘故,脚踝往下全都支在沙发的边沿外,小腿鼓囊囊的,肌肉紧实修劲。
余兮兮眸光微闪,轻手轻脚走过去,半蹲下来,凑近看;这男人呼吸低沉平缓,双眼紧闭,睫毛浓而长,在颊上投落极淡极淡的阴影,仍旧熟睡未醒。
这人的作息一贯规律严谨,鲜少睡到这么晚,可见前些日子是有多累多疲乏。她心疼,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圈儿,接着起身回房间,拿出一件薄毛巾被轻轻给他盖上,然后才踮着脚进卫生间洗漱。
今天天气不错,红日当头,连风中都漫着阳光的味道,一切似乎都和往日没太大不同:楼下的初中生依然在练钢琴,还是那首熟悉的《月光曲》;楼上的大爷大妈好像又在为煎蛋面放不放葱拌嘴;窗外飘来油辣子的香味,还有一阵接一阵的犬吠……
却已的确是全新的一天。
余兮兮把围裙系腰上,打开冰箱门。
家里好几天没有开过火,食材很少,整个冷藏室空空荡荡,只剩几个鸡蛋和半瓶醪糟。她指尖点下巴,思索一阵,然后把那些东西都拿进厨房,放上料理台,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罐子冰糖。
洗锅,加水烧开,然后放入醪糟和冰糖一起煮。
没过多久,锅里开始冒细泡。
余兮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打进去两个生鸡蛋,盖上锅盖。外边儿是大太阳,灶台边上又闷热,她额角很快便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绺发丝黏在微红的脸蛋儿上。
背后冷不丁响起个声音:“你干嘛呢。”
秦峥嗓音沉沉,是刚被厨房里的乒乓响动吵醒,到门口一看,熟悉的纤细身影儿站在料理台旁,背对他,围裙里头是件宽松的浅色衬衣,下摆齐腿根,底下两条长腿光溜溜的,白如冬日的雪,小腿和大腿衔接位置分别有个小凹窝。
余兮兮转过身,乌黑分明的双眸里带上一丝诧异,然后冲他笑,“你醒啦?我还说等煮好再叫你呢。”
太阳刚好从背后的窗户照入,她嘴角弯弯,笑容温柔,明光一般落入秦峥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盯着她,半刻都移不开眼。
余兮兮毫无所觉,很快便把头扭过去了,揭开锅盖,甜甜的米酒香瞬时四溢,充满整个厨房空间。
秦峥的视线直勾勾追着她游移,看见她腮帮鼓鼓地呼气,又拿起个大勺子,把荷包蛋分别装进两个碗,然后盛汤。
短短几秒,热腾腾的醪糟蛋新鲜出锅。
余兮兮一只手端一碗,被烫得不停吹气儿,转身抬眸,那男人高大的身形像堵墙,把厨房门遮得严严实实。
她着急,皱眉跺脚:“快点儿让开!”
秦峥没让,而是从她手里把两个碗接了过去,转身朝门外走。余兮兮瞪大眼,赶紧拿了筷子小跑追出去,嘴里说:“这是刚煮好的,烫手,你当心一点哦。”
他语气淡淡:“肉厚,没感觉。”
余兮兮:“……”
秦峥把两个碗搁桌子上放好,扫一眼,“这也是在网上学的?”
“不是呀。”她把筷子递给他,浅浅地笑,“我和我姐小时候都爱吃醪糟蛋,妈妈做的次数也多,我去厨房里看了几次就学会了,也不难。”
他盯着她嘴角的那抹笑,问道:“今天心情好些了?”
“……嗯,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说着,余兮兮冲他面前的醪糟蛋努了努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儿小期待:“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动手煮。尝尝。”
秦峥挑起蛋开吃。
她凑过去几分:“……怎么样?还可以吧?”
秦峥:“挺好的。你做的我都喜欢。”
“……”余兮兮脸微红,清了清嗓子,夹起荷包蛋也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哦对了,我今天起来看见你睡在沙发上。”
“嗯。”他平静点了下头,没打算多解释。
“……嗯?”她却反应不过来,追问道,“你为什么大半夜跑出去呀?”
秦峥碗里的醪糟蛋已经见底儿了,半刻,撩起眼皮看她,“硬了一晚上,再不出去还有命活?”
“……”余兮兮后知后觉,瞬间整张脸都红透,支吾着小声骂他:“……谁让你成天想那事儿,流氓。”
“谁让你成天勾引我?”
“……乱讲,我哪儿勾引你了?昨晚上我早睡着了好吗,胡说八道!”
“哪儿勾引?”
秦峥极缓慢地重复一遍,漆黑的眸紧紧盯着她,精锐玩儿味,像荒野上锁定猎物的狼。半刻,他起身大步朝她走过去。
“……”余兮兮被看得心慌,女性本能地想要逃离,然而刚站起来,还没走出半步就被他逮了回去。
“往哪儿跑?”秦峥挑眉,单手托着她的腰臀举起来,她低呼,下一瞬被他直接放到了吃饭的桌子上。
她心脏砰砰乱跳,他弓腰贴上来,捏住她下巴,粗糙的指肚轻轻摩挲绯红滚烫的颊,声音低哑得要命:“脸,”手指往下滑,“胸,”再往下,“腰……哪儿都勾引我。”到最后只剩沉沉的气音儿。
“……”余兮兮身子发软,撑在两侧的胳膊微微有些抖。
秦峥贴紧他,每个字音都落上她粉嫩的唇瓣儿,呼出的气息滚烫:“你给我灌了什么药,我他妈看见你就想上你,嗯?”
她耳根子都烧起来,被烫得往后缩,后脑勺却被他扣住固定,他吮咬她的耳垂,哑声逗她,“宝贝儿,喜欢不喜欢被老子上?”
青天白日,还是在桌子上,余兮兮羞得想死,忍不住小声顶嘴:“……你就不能文明一点换种说法吗?”
秦峥静几秒,果然换了种说法:“那你喜不喜欢上老子?”
“……”她拿脚踢他。
他顺势捏住她脚踝分开,往上折,埋头亲吻她的唇。她仰着脖子羞涩回应,两只胳膊轻轻缠上他的脖子。
半刻,他低声问:“行不行?”
她睁开雾蒙蒙的大眼,有点茫然:“什么?”
“摁你在桌上……”最后一个字他故意贴她耳边说。
问完,他怀里的姑娘脸蛋儿通红,没说话,软软的小手却顺着往下滑,摸到他坚硬紧硕的腹肌,小猫似的挠。
秦峥浑身一僵头皮发麻,余兮兮仰头吻住他的喉结,轻声道:“我也喜欢上你。”
第73章
下午的时候, 秦峥和余兮兮一起去天立医院看望余母。两人开车过去,距离医院还有几百米时,秦峥扫了眼窗户外,靠边停车。
余兮兮扭头看他,困惑道:“这都还没到呢, 你停车干什么?”
“买点儿水果。”秦峥淡声应,解开安全带之后捏了捏她的脸, 嘴角微勾,“你待着, 我下去买。”
“不用不用, 水果什么的我姐肯定都准备好了的。”她忙忙摆手, “刚才妈妈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说让咱们去就去, 别买东西。上次你买的那些营养品她都没来及吃。”
秦峥:“不一样。今儿得改口了, 怎么也不能空手去。”
她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改什么口呀?”
“小迷糊蛋儿。”他挑眉, 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把,“你是我媳妇, 我不得跟你一起叫‘爸妈’?”
余兮兮回过神, 雪白的颊顿时浮起红晕, “……哦。那别忘了还有姐姐呢。”
“忘不了。”秦峥笑, 勾她下巴,埋头在粉色的唇瓣儿上亲了口,“乖宝, 咱妈平时喜欢吃什么水果?”
余兮兮回想半刻道:“妈妈对水果不挑的。不过要说最喜欢,那估计是水蜜桃吧。听我爸讲,妈妈怀我的时候最喜欢吃水蜜桃,一天能吃四五个。”
“难怪。”
“……难怪什么?”
“生出你这个小桃子。”秦峥薄唇弯出一道痞味儿的弧,贴过去咬她耳朵,嗓音沉沉地逗她:“又甜又多水。”
这人正经起来冷肃严谨,不正经起来却满嘴荤话,叫人恨得牙痒痒。余兮兮整张脸都红透,咬唇瓣儿,攥起拳头打他,“你闭嘴闭嘴闭嘴!不许胡说。”
秦峥泰然自若,“我胡说什么了。刚谁坐桌子上喷我满嘴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
余兮兮羞得抓狂,赶紧捂住那张讨厌的嘴。他黑色的眸子隐隐有笑意,逮住那只小手咬了口,她愤愤的,又飞起一脚踹他,不料用力太猛重心不稳,直接扑进他怀里。
秦峥顺势就给搂紧了,闲淡道:“姑娘,大马路上你干嘛呢,矜持点儿。”
她脸埋进他颈窝里,拱了拱,羞得都不敢抬头:“……色狼、流氓、变态,我最讨厌你了。”
两人正闹着,路牙子上走过来一个戴袖套的守车大爷,叼根叶子烟,抬手,“哐哐”凿了两下车窗:“这儿停车要收费的,十五块。”
余兮兮被吓了一跳,赶紧面红耳赤坐直身子,理了理头发,说:“要不就把车停在这儿吧,也不远,走也就十来分钟。”往医院方向抬抬下巴,“里头也不一定有车位。”
“行,听你的。”
秦峥没多的话,给完钱,两人下车往路边儿的水果铺子走。
余兮兮拿起个水蜜桃掂了掂,声量拔高:“老板,这种桃子怎么卖?”
“单卖一斤四十,也有五斤装的礼品盒,三百。”
“……四十块一斤?”她皱了下眉,“这种季节桃子的价有这么贵么?”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闻言,打着扇子抬眼看她,“这是好桃子,我讹不了你。我这店都开十几年了,童叟无欺,街坊邻居都只认我这儿。”
余兮兮动了动唇还想说话,秦峥已经把钱给了。
老板霎时眉开眼笑,“这先生一看就识货。”说着拎起个礼品盒递给秦峥,“您拿好。”
从水果铺出来,余兮兮抿唇,扯扯他袖子小声道:“这桃子也太贵了,我们应该换一家买的。”
秦峥说:“这地段的铺面租金高,差不多。”
“……你还真大方。”她撅嘴,“我可是好心好意想给你省钱。”
秦峥侧目看她,“我媳妇还挺懂事儿的。”
“那当然。”余兮兮抿嘴笑,语气格外认真:“我家首长工作那么辛苦,赚钱养家很不容易的。我身为你的贤内助,当然要帮你严格把好经济大关。”
他视线转回去,笑了下,没有说话。
她又接着道:“而且我都想好了,考虑到咱家的经济状况,我以后会尽量少买名牌香水和名牌包包,买的话也不会问你要钱……”
秦峥眯了下眼睛,重复:“不问我要钱?”
“对呀。”她点头,很坚决:“你放心,我绝对不问你要钱。”
他眉心拧起一个结,语气微冷:“你是我老婆,不问我要钱问谁要钱?”
“我自己卡上还有一些……”余兮兮想了想,“以后不够的话,再找我爸妈好了。”
秦峥说:“嫁了人还问家里要钱,你好意思?”
“呃……”她被问住,挠挠头支吾,“好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秦峥唇抿成博薄一条线,半刻,从钱包里掏出张卡递她面前, “密码是你出生年月日,拿着,够你花。”
余兮兮愣住:“……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我的女人我自己养。”
到医院时将近三点,太阳毒辣辣的势头减弱,南方一带飘来几片浓云,天微暗,空气热而闷,像快要落雨。
余兮兮和秦峥进病房时,主治医生刚刚查完房,除了病床上的龚兰青外,屋里还有余凌和宋姨。
“妈,我和秦峥来看你啦。”余兮兮弯腰坐在椅子上,嗓音轻柔,“你觉得怎么样?好些没有?”
龚兰青说:“好多了……诶,都说了让你们俩别买东西别买东西,怎么说不听呢。”然后拉着余兮兮的手略微皱眉,压低声:“之前我不是专门给你打过电话吗?”
余兮兮有点儿委屈:“是秦峥非要买的,我没办法呀。”
龚兰青于是侧目,目光落在那道高大笔挺的身影上,轻笑,“小峥,你能来伯母就很高兴了,买什么东西呢?”
余凌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水,低笑着纠正:“什么伯母啊,人秦少校现在可算您半个儿子。”
龚兰青怔了下,旋即一拍脑门儿焕然大悟,“对对,是我糊涂了。”
秦峥淡笑,“妈,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妈没跟你客气。”龚兰青伸手指了下床头,“你上回买的那些补品妈都还没吃……好孩子,妈这儿什么都不缺,下次,你和兮兮人来就行,再买东西我可要生气了。”
“好。”
说着话,宋姨抱着个保温桶从茶水间里出来了,笑容恭敬而温和:“夫人,管家把新熬好的燕窝粥送来了。”
龚兰青点了点头,“好。宋姨,辛苦你给大家都盛一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