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得小野哥生气,低头绕开他窜逃似的跑开。

班级里还有没走的同学,颜兮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像每次慌张后都沉浸在书本里一样,努力看书。

一个半小时后,住校生来上晚自习,李雨静她们也走了进来,安静老实地回到座位上,瞧着各个都偃旗息鼓,垂头丧气丧失了战斗力。

颜兮猜想树下那人应该已经离开,背起书包低头匆匆往外走。

才出校门,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你躲我?!”

不可置信地抬头,瞬间寒颤袭身,颜兮呼吸急促地挣扎,“小姑我没躲你,真的,我回去拿东西了。”

颜玲深呼吸,压下怒气变成商量语气,“颜颜,姥姥生病了,住院看病需要钱,你现在手里有钱吗?”

颜兮急了,“上周我去的时候姥姥还好好的啊。”

“急病啊,老人的病说来就来,”颜玲说着开始抢颜兮书包,“他们家肯定给你钱了,快给小姑。”

颜兮紧抱着书包不给,急切地说:“我真没钱,我要去看姥姥,姥姥现在在家还是在医院?”

颜玲不答只骂:“你肯定有钱!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收养程序还没办完,我告诉你我还是你姑!他们家一个校长一个教授,肯定给你钱了!快点给我!”

“我说了我没有,”颜兮急得哭了起来,“小姑我真的没有,没骗你,我真没有。”

“有没有让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颜兮力气小,挣脱不开她,急得咬她手背。

颜玲骤怒,抬手朝她挥过去,颜兮眼睛猛地瞪大。

颜玲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掌展开绷得紧,咬牙切齿地朝颜兮挥下去,继而遽然停在半空中。

何斯野抓着颜玲手腕,声音透寒,“你打她一下试试。”

明明不过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却如雪松一样傲然挺拔,目光寒冷刺骨,周身气息冷冽袭人。

“你他妈的谁啊?我教训我侄女关你什么事!”颜玲心下莫名生出怯意,立即用破口大骂壮胆。

何斯野因病而面色泛红,眸间却冷光锋利,捏着她手腕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收紧,疼得颜玲高呼破音,“颜颜你快让他放手!”

颜兮没出声,只是浑身发抖地看着她。

何斯野骤然用力,狠狠甩开颜玲,瞬时将她甩出去两米远。

颜玲踉跄跌倒在雪地里,被寒风或是被少年冷厉的眼神刺得浑身颤栗,疯子一样大吼,“颜兮你现在有撑腰的了是不是!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姑被人打吗!”

颜兮双唇颤抖,声音轻得才出口就被料峭朔风吹散,“你也曾眼睁睁看着我被他打啊。”

声音轻得哪怕是她身边的何斯野都没听到。

忽的几个保安大步朝他们跑来,“哎,那位家长,喊什么呢。”

颜玲面上登时一慌,看到穿警服似的人,恐惧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开,指着颜兮骂,“白眼狼!你姥姥今天要是病死了就是你害的!”

颜兮眼睛通红,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瘦瘦小小的身影难过地站在冰天寒地里,望着姑姑离去的背影,周身伤心失望与无助紧紧包着她,她肩膀都在颤抖,逐渐变得空洞与茫然。

何斯野屈膝倾身,视线与她相平,声音低沉,“颜兮,看我。”

颜兮茫然地抬头,在对上他的目光后,恍然更觉委屈,没眨眼,却有眼泪不断地涌出眼眶,成串地坠落。

何斯野缓缓抬起手指,轻触她脸颊上的悲泪,凉凉的,她睫毛上的泪似乎都冻成了冰。

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他蓦地扯出一个微笑,“想看打群架吗?”

颜兮眼睫上挂着泪,恍惚,“啊?”

沈飞从对面大喊,“四爷快点啊!咱们都迟到一个多小时了!要被骂咱们不尊重人的!”

*

冬天日照变短,南湖公园里一片幽黑,白雪漫地,何斯野三人站一侧,另一侧站着七个人高马大的年轻混子,扛着棍子,已经等的不耐烦。

颜兮都懵了,抓着何斯野的胳膊急道:“小野哥你要打架吗,你别打架啊,而且他们人太多了。”

沈飞探头笑,“放心,你哥从小到大被约了无数次架了,隐藏战斗力爆表。”

“啊?”

沈飞朝她挤眼,“追你哥的女生太多了,被拒绝了她们就找干哥哥向你哥约架,这些年我都陪跑成散打高手了。”

颜兮不可置信。

沈飞又道:“不过你得保密啊,你哥看中的大学有素质考核,不能让人知道他打架的事。”

颜兮困惑,指着对面,“可是他们都知道啊。”

“他们都是你哥的手下败将,哪还敢出去嚷嚷被揍了,鼻青脸肿的遇着人都得说是自己摔倒撞门框了。”

何斯野听得不耐烦了,脱掉羽绒服往颜兮脑袋上扔过去,“退后。”

颜兮连忙退后要掀开衣服,何斯野按住她手,“不准动,偷看我揍你。”

颜兮呼吸紧张,顿时不敢再掀衣服。

眼前一片黑暗,听觉变得异常敏感,听到小野哥慵懒而磁哑的声音,“五分钟速战速决,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对面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真他妈的能装逼,废话少说,兄弟们上!”

颜兮连忙要掀开衣服,又一道声音,“偷看我不给你补习了。”

颜兮顿时僵住,不敢再动。

她听到有身体碰撞的声音,有棍棒打人的声音,有人在喊疼尖叫,还有沈飞哥咒骂的声音,唯独没有小野哥的声音。

她屏息努力分辨,似乎听到一声小野哥带笑的低喘,“有两下子啊。”

颜兮紧咬着嘴唇,双手紧攥,手指甲尅入掌心,好怕小野哥受伤。

惊喊着摔倒在地的声音,喊打喊杀冲过去的声音,被打疼的闷哼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威胁声。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颜兮都已经不会呼吸,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卧槽,四爷牛逼!”

颜兮呼吸一滞,掀开羽绒服要去看,却被一个人挡住了视线。

夜空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年身上,映得他轮廓多了几分暖意,平日里冷淡的目光,此时蕴着些笑意。

小野哥好厉害啊,厉害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满眼只有崇拜。

他有些微的喘,感冒与打架后双颊也泛红,内勾外翘桃花眼里有打架后兴奋的光,“偷看?不想我给你补习了?”

颜兮吓得连忙说:“想的想的。”

他笑了笑,神色懒漫,慢悠悠地穿羽绒服,交代道:“别跟我爸说。”

颜兮每次听到他说这种话好像都跟小野哥更亲近了,因为有秘密了。

她下巴捣蒜,“嗯嗯。”

沈飞骂骂咧咧地用语言收拾完满地残局,跑过来问颜兮,“对了,刚才学校门口是什么情况啊?”

颜兮惧怕何斯野,偷偷看他。

何斯野十指交叉,懒洋洋地掰着手指,“看我干什么,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颜兮想了想,小声说:“是我小姑,小姑好赌,家里的钱都被她赌没了,还欠了高利贷。”

沈飞啧啧砸吧嘴,“哎哟,小可怜。”

已经九点多,何斯野累了,头疼得厉害,迈着长腿,“回家。”

“小野哥。”

颜兮下意识抓住他。

何斯野皱眉,视线一点点的从手腕移到她脸上,“嗯?”

颜兮紧张,“她说姥姥病了,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我想去看看。小野哥你感冒不舒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就行,就是得麻烦你跟方阿姨说一声。”

“还有那个,今天,谢谢你……”

何斯野蹙眉未言。

这时树林里忽的响起掌声,那人怀里抱着个DV走出来,鼓完掌又继续举起DV拍他们。

“真精彩,学神校外打架,新鲜啊,牛逼啊。”

第11章

颜兮记得他,军训开始就在找茬的校霸阎淏。

寸头,衣服上有骷髅头,嗓音嘶哑,总噙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沈飞顿时暴怒,居然威胁小四爷,还他妈的录像!

他满嘴国骂,朝阎淏冲过去,何斯野却镇定从容地立在原地,神色淡漠,“我什么时候怕过威胁,随便你公开。”

沈飞生生顿住。

阎淏乐了,“学神这是真不怕还是演的啊?”

何斯野反问:“你怕你爸是真还是假?”

阎淏:“……”

沈飞歪头对颜兮说:“之前送你去军训的那个主任,记得吧,就是阎淏他爸。”

颜兮才知道这关系,惊讶了一瞬,小声问:“那主任应该不能让阎淏在小野哥升学的事上乱来吧?”

“是呗,阎淏乱来的话,他爸能揍死他。”

阎淏不示弱,还是很横,呲牙咧嘴地说:“反正你记住了,今天我录像了,早晚能用上。”

何斯野眼里无波无澜的平静,“随你便。”

*

已经很晚,何斯野让沈飞先回去,他带颜兮去看姥姥。

颜兮全程很拘谨,他帮她挡住姑姑,他又带她去看姥姥,而且他还发着烧,她除了说谢谢和对不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尽量缩着肩膀,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到院子门口,颜兮低低地说:“小野哥我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不等何斯野说话,她生怕他生气似的跑了。

院外没扫雪,小小身影踩在积雪上,一步步焦急地往前走,走得急,地上滑,险些摔倒,将将踉跄稳住。

倏忽间,何斯野眼前又晃过她那个嗜赌的小姑,推门下车。

颜兮抬头,看到他病得泛红的脸,歉意浮上心头,“小野哥对不起。”

何斯野眉微蹙,“别总说对不起。”

他好像又生气了,颜兮怕得闭嘴。

姥姥屋子关着灯,颜兮脚步迈得很轻,小心翼翼地过去开门。

没推开,门上挂了锁。

颜兮慌张回头,“小野哥小野哥,姥姥不在家,是在医院吗?”

何斯野思忖片刻,“姥姥之前去过哪家医院,一院还是二院?”

几乎是同时,吱幽一声另一扇门开,是穿着单薄睡衣的颜玲。

颜玲本来脸上还有奸笑,在看到何斯野后有片刻的僵硬,似是有所忌惮,没敢上前,绷着脸皮笑肉不笑,“就知道你得回来,钥匙在我这儿,想进去看就给钱。”

颜兮难以相信颜玲居然把姥姥锁在屋子里,“你还有没有良心!”

颜玲讽笑,“我跟她无亲无故的还供她吃喝,我没良心?我又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有新爹新妈了,有钱了,姑姑管你要点钱养你姥姥不过分吧?”

“颜兮,是你没有良心还是我没良心?”

颜兮气得浑身发抖,“我爸妈走的时候留下一栋楼一个陶瓷厂还有那么多钱,都被你们花光了!”

姥姥房间突然响起摔倒在地的声响,颜兮焦急喊,“姥姥!姥姥你怎么了!”

颜玲催促道:“给钱,给钱就给钥匙。”

情况紧急,何斯野没跟她废话,拿出八百,“就带这么多,开门。”

颜玲眼睛顿亮,收好钱,高高兴兴拿钥匙开门。

门开,头发半白的瘦弱老人正满脸大汗地瘫倒在地,按着心脏难受地呼吸着。

何斯野恍然看到了他奶奶去世前的样子,身形一晃。

“姥姥!”颜兮手忙脚乱地开柜子拿药,“姥姥,姥姥你再忍一忍。”

田婆心绞痛得说不出话来,砸着胸口大口呼吸,疼得满头大汗,都睁不开眼。

颜兮拧开硝酸甘油瓶盖,手抖得不行,哗啦倒出一把药,她刚掐住一个药片,颜玲忽然过去抢药,“去医院还花钱,正好死了得了!”

颜兮抢不过她,浑身战栗哭着喊,“小野哥小野哥!”

何斯野正打电话叫救护车,回头看见颜玲抢药,冲过来抓住颜玲手腕抢走药,迅速送进田婆嘴里,“姥姥舌下含着,别咽,颜兮你扶着姥姥,手握空拳敲她胸这里,叫她名字,让她清醒,我去接救护车。”

颜兮扶着姥姥止不住地哭,“姥姥,你再忍一会儿,我们去医院,姥姥,颜颜来了,姥姥你别丢下我。”

何斯野仍未松开颜玲,掐着她手腕将她拽出屋。

颜玲根本没何斯野力气大,挣脱不开就破口大骂,何斯野寒着脸一直将颜玲拽出院子,拽上街。

夜里寒风刺骨,颜玲穿着单衣,冻得哆嗦,何斯野不松手,“钱给我。”

颜玲拼了命的护着钱不给,高呼喊叫着救命。

何斯野直接上手抢,他声音哑又寒,“今天姥姥若是没了命,我让你赔命。”

*

救护车来得快,田婆也及时用药,从急诊室移到监护室,情况暂时稳定,渐渐入睡。

方然杨锋和钟芸芸都来了,颜兮满心的愧疚,她又总是除了对不起和谢谢,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只能在心里记住他们对她的恩。

方然知道颜兮不会走,给租了个张床,让颜兮在监护室陪着,何斯野则被他妈强按着在病房输液,俩孩子折腾累了,总算睡着。

方然和钟芸芸听完医生的话,在走廊里叹气。

“幸好有小野在,”方然叹道,“不然小兮就又失去个亲人了,这孩子命太苦了。”

钟芸芸也叹气,“都是命,当时小野奶奶心梗犯病的时候,也是小野陪着,喂药,急救,他也都做了,但是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小野还没缓过来吧?”

“缓什么啊,隔三差五的去奶奶屋坐着发呆,我和他爸都忙,他差不多是他奶带大的,这孩子重感情,你看他身边的朋友,都只要是交了,就是交一辈子那种的。”

杨锋办完住院手续回来,问方然,“对了,俩孩子去的时候,颜兮她姑父没在家吧?”

“没有,就她姑,”方然提起颜兮姑姑和姑父就头疼,“怎么办,接田婆过来或者送养老院,田婆都不愿意,小兮还总得回去看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碰见她姑父。”

“怎么回事?”钟芸芸不太了解情况,“颜兮她姑父怎么了?”

方然正要说,杨锋摇头,只道:“畜生一个。”

翌日早,何斯野输完液,给陪床的母亲盖了盖被子,起身去监护室。

很多病患已经醒来,家属端尿,喂饭,护士采血,来来往往间,颜兮瘦小的身影伏在病床边,和姥姥小声说着话,“他们对我都特别好,昨天是小野哥救的你,小野哥特别厉害,学习是全学校第一,还有好多国外学校想要他呢。”

田婆呼吸还是不舒服,有气无力的说不了太多的话,只是轻轻抚着她手背,“谢谢他。”

“我知道,”颜兮说,“他们对我的好,我都记着。”

何斯野倚着门框看了会儿,没打扰,转身去买早餐。

点了几个清淡小菜后,看到有荤菜,目光浅顿,哑着嗓子对服务员说:“荤菜,每样都来一勺。”

何斯野拎着早餐排队等电梯的时候,接到沈飞的电话,沈飞在那边喊,“你怎么没上学啊?”

“在医院。”

“医院?你不是最不爱去医院的吗,昨天我让你去你都不去!感冒严重了?卧槽,等一下,不会是颜兮姥姥有什么事了吧?不行我得请个假,我也去看看,小可怜哭没哭啊?”

何斯野不耐烦打断,“你想认她做干妹妹?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