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艰难地想着要不要赶紧避开。
他立即堵在我的门口,嘴角只有一边斜着勾起,细长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坏笑:“My sweet Penny,又是好久不见?”
“你认错人了。”我低下头,匆匆想要掠过他。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目光灼灼地逼上我的脸:“你胖了之后更可爱了,肉嘟嘟的,看来没有钟越的日子,你过得很滋润啊。”
我偏开脸,怒瞪着他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难道更不想问问钟越知不知道吗?”他好整以暇地抱胸倚在一旁,我成功地被他牵住鼻子:“他怎么样?还好吗?”
穆覃看着檐廊上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水,半晌才轻笑了一声:“当然好,你都这么牺牲了,他如果还不好的话,那就太对不起你的良苦用心了,”说着,他突然浮出自嘲的表情,“我真想知道,他哪里好,值得你这样为他?”
我突然想起纪尤熙对我说过的话,不好的预感就要浮现,我迅速掐灭苗头,生硬地转换话题:“我只是如了你们的意,不算什么良苦用心,倒是你,请说话算话,不要再找钟越麻烦。”
“找他麻烦?”穆覃皱起眉头,沉吟片刻迅速地转过身,几步逼近我的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吗?其实不单单是为了IMC。如果说我对你有兴趣,你信吗?”
我连连后退,嗓子一阵发紧:“神经病…”
“是,我是神经病,在机场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比照片里还要好看,一股桀骜倔强的表情,初生的小牛犊。你知道吗?我很早就见过你,尤熙很早的时候就给我看过你的照片,那时你是她最讨厌的情敌,可是我却觉得可爱。她让我帮忙对付你,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这种手段?可是,只有用这些手段才能接近你,你就像个刺猬,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进。”他的目光渐柔,我尴尬地斜过身子,不敢与他直视。也不是没有人这样赤裸裸地向我表达过爱意,曾经的罗颂扬比他更甚几分,可那个时候我敢一个巴掌挥上去,现在的我却一个小指头都没有力气动。
他见我目光躲闪,伸手握住了我的肩:“我找你找了好久,跟踪程程也跟踪了好久,终于等到她疏忽的这天,乐遥,你不想回去也没关系,你说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我筋疲力尽,闻言也只是缓缓地抬起眼睑,冷冷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恶心,你让人恶心!你不要忘了是你害死了宋未来,你是杀人凶手!你就是个魔鬼!我跟你走?你去下地狱吧!”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可我却停不住冷言冷语,身体里的毒瘤像是被雨水引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面对我的控诉和指责,他并不辩解,只低垂着头,右手捂住胸口,仿佛也是无言以对。
我不愿再说,拎好我的行李拂袖而去,雨还在下,我的伞忘在了便利店门口。没走几步,身后响起脚步声,穆覃已经追了过来,撑伞挡在我的身后:“你的伞忘了拿,我送你回家。”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雨伞跌落在地,倾盆的雨水弥漫在眼前,我嫌恶地冲他吼叫起来:“你明明说过不再干涉我的生活!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说什么喜欢我爱我,我巴不得你去死!巴不得你去偿还宋未来的命!”
雨一直下,我想不到身后的穆覃是怎样的表情,我只想着一个问题:钟越,你在找我吗?你有找过我吗?
【03】
英国大使馆的签证终于办下来,程程同我一起取,别人一个个都是欢天喜地,只有我面无表情。程程摸着肚子骂我:“给姐乐一个!别整得跟奔丧似的!”
我跟着这个乌鸦嘴一路赶到医院,第一次陪她孕检,熟悉的场景让我想到了祁嘉。程程听我谈及她,突然正襟危坐起来:“乐遥,我前两天收到了一张银行卡,是祁嘉…”
“她在哪里?”我不由得抓住她的手,祁嘉消失好久,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踪迹,即便她犯过错,可我还是下意识地把她当成最好的姐妹。程程摇了摇头:“没有地址,只有她留的字条,说是把我们之前赎她的钱都还清了,多余的钱是给宝宝出的大红包…乐遥,她知道我怀孕的…”
我有些感伤,大概是因为自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才会容易生出恨别离的情绪。叫号的小护士念到了程程的名字,我替她拎起包,跟着走近诊室。接着,我就和诊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崔峥嵘大眼瞪小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大惊失色。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他愤愤不平,“这是我的地盘!”
啊,对,他是医生,他是妇产科的医生,好一个“缘”字妙不可言。结果这个杀千刀的看了看我,顿时口出不善:“你几个月了啊,怎么胖了这么多?你让你男朋友学点知识,光吃没用,重要的是吸收!”
我面露寒光,将一旁的程程推了上去:“是她怀孕——”
他恍然大悟,随即赶紧找出程程的病历本,边看边问我:“你朋友都有孩子了,你还不结婚啊?你妈妈是不是还想着撮合我俩?”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睛里就透露出一抹不善的光芒,“不过你得跟阿姨解释解释,我这又相了几次亲,市场有些供不应求。”
“成!我没耽误了你就是万幸了!崔大医生,你赶紧看看我这姐妹,宝宝还健康吧?”
宝宝像程程,才小豆芽一个,就已经不让人消停了,跟得了多动症似的。程程和我坐在椅子上等单子,眼前不停地走过初为人父人母的小夫妻,男人一个个都把女人当宝似的搀着扶着,忙前忙后马不停蹄。程程估计是等得无聊,竟突然问我:“乐遥,你说我们有时候是不是太较真了?我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也不至于让小豆芽没了爸爸。”
我恶狠狠地骂她:“你是太作太矫情!曼莎和北野压根什么都没发生,你非要轰轰烈烈地闹离婚。好了,他终于签字了,你终于满意了吧。”
程程气鼓鼓地瞪着我,曼莎和北野的那次事件,其实是有人蓄意陷害。是MG的小新人,因为看不惯曼莎的行事风格,故意想要制造她和公司老板的桃色事件,哪知道这老板夫人如此坚贞不屈,不仅没去收拾曼莎,反倒直接甩出了离婚协议书。
我想到这些,只觉得造化弄人,可程程却也奋力抵抗,字字回驳我:“你不作?你不矫情?你为了他的事业牺牲爱情?他领你的情吗?他都不来找你!城市就这么大,他有心要找,把天都翻过来也能找得到吧!”
我被她的话刺中心窝,这牙尖嘴利的德行真让我咬牙切齿。虽然我在竭力躲开,不做阻挡他的墙,只做远远看护的月光,可是潜意识里却总是翻看各大报纸,也许会在某个角落看到一则关于我的寻人启事。
我正暗自神伤,突然觉得眼前有黑影遮挡,而一旁的程程也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都掐进我的皮肤。我蓦地抬起头,站在我身前的那个高大身影的男人不是北野又是谁。我迅速瞥了一眼程程,她神色发僵,只拼命地扣着我的手腕,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你也在这儿啊,我最近身体不好来看看医生,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视线缓缓地飘到我身后的大标志上,我跟着看过去,妇产科三个字赫然挂着,我哭笑不得,只能尴尬地傻笑。他眉头微拧,迅速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怀孕了?你不知道阿越一直在找你吗?”
“别!”我急忙伸手拦住,“你别告诉他,算我求你了!”
“胡扯!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他眉头更皱了,其实有的时候他和钟越还是有相像之处的,尤其是生气动怒的时候,虽然隐忍不发,却寒气逼人。我被他一句“胡扯”吓得后半句话全吞回了肚子里,倒是一边的程程默默地退后几步,半个人都藏在了我身后。我暗自腹诽,妈的,这完全是别人小俩口的家事啊,我怎么莫名其妙被牵累进来,还诅咒我怀孕了!我不就是胖了十斤吗?这些男人都什么眼神!
北野还不肯轻言放弃,低头一把从我手里接过包和资料袋,凶巴巴地说:“跟我回去,阿越都要挖地三尺了!你怀着孕还到处乱跑!他那么爱你,你玩什么失踪?”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脑子里乱哄哄的,他在找我?他真的有找过我?我还没从北野口中问个究竟,程程已经扯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看向她,她一脸坚持地看着我,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即刻开口:“北野你停下来,”我吞了口口水,努力把这个谎言圆下去,“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怀孕的事你也不要告诉钟越,否则,否则我不一定会留下这个孩子!”我义愤填膺地盯着他,虽然我俩隔着挺远,但我能感觉得到,他气得快冒烟了,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对他来说,这也是我和钟越的家务事。
【04】
我不敢保证北野会不会出尔反尔,为了防止他把我卖给钟越,我断绝了和程程的联系。签证已经到手,离开的日子迫在眼前。我回了一趟家,还有不少行李留在那里,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和小甜瓜告别。我没有办法带它走,只能忍痛将它留给隔壁的一位夫妻,那个上小学的女孩子一直很喜欢它。
钥匙打开门,我还没走进去,隔壁的门就打了开来,一只毛茸茸的怪物直线般朝我冲了过来。我蹲下身子,它迅速跳上我的腿,仿佛激动得不知所措,舔完我的脸又舔我的手,摇头摆尾忙得不亦乐乎。我紧紧搂住它,努力地控制住它的情绪,这时隔壁走来那位阿姨,见到我惊喜地说道:“难怪小甜瓜一直抓门,原来是你回来了,它还认得你的脚步声呢。”
是的,就算我离开十年二十年,它依然会瞬间认出我的声音。
就像我只离开十秒二十秒,再回头,它也依然会用这样的激动迎接我。
这是对我最不离不弃的伙伴,可是我却不得不和它告别。
隔壁的阿姨看着我收拾的行李,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前不久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你,不停地敲门,我就告诉他你们娘俩都移民了,没关系吧?反正你也马上就要走了。”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跟移民也差不多了,以后这个房子还麻烦阿姨您帮忙租出去了。”
“这也不是什么事,放心吧。”她停了片刻,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我,“那如果那个年轻人还是来这里找你,我要怎么说他才会死心?总不能以后让他打扰新房客吧?”
我回过头:“他经常来吗?”
“可不是!”她拍了拍大腿,“小甜瓜也认得他,每次他一来,小甜瓜就撒疯地到处跑到处叫,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的,要不然你把这小甜瓜丢给它?好歹也给别人留个纪念。”
“他照顾不好甜瓜的。”我断然拒绝,可是收拾行李的手却迟钝了好多。原来北野没有骗我,他在找我,只是他笨了一点,不像穆覃会跟踪,不过这样也就够了。
离开那天,我没让程程送我,地面温度太高,我怕对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出租车把我送到机场门口,我办好登机手续,百无聊赖地坐在行李箱上玩连连看。就在我快要通关的时候,机场里突然一阵骚动。我抬起头,吓!什么阵仗?一行穿着便衣的警察浩浩荡荡地四处搜查,难道出了什么大案件?我正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看热闹,可却在下一秒,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视线里。就在那一行便衣警察中间,钟越焦急地四顾着,仿佛在搜寻着什么。我下意识站起来,拖起行李转身就跑,借着过往人群的遮挡,匆匆地跑出了机场大门。
他难道在找我?
怎么在这样一个节骨眼找到了机场!
我恨得牙痒痒,眼看着登机时间就要到了,我却进退不能,重新进去说不定就会被揪到,可是往外跑又跑哪里去,难道又要等明天的航班?我正迟疑不前,有赶飞机的一家人急匆匆地往里赶,那个胖墩小男孩几乎直接撞过我跑进去。我脚步一踉跄,身后已经响起一声惊呼:“小心,乐遥!”
我迅速回头,钟越已经赶到门口,正侧身让那一家人走进去。我拔腿就跑,却被栏杆挡住了路,这样绕过去跑肯定躲不过钟越的大长腿。我一咬牙,攀住栏杆就爬了上去,身后又响起钟越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不管不顾,将行李箱扔到那头,然后眼睛一闭跳了下去。然后,我崴着脚了!妈的!这什么狗屎运啊!
下一秒钟越就追了上来,单膝跪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脚腕,可开口的语气却是暴跳如雷:“林乐遥!我真他妈想掐死你!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啊!你爬什么栏杆!你还敢往下跳!你还要不要孩子了!”
我扭了扭脚脖子,看着他快要杀人的眼光,怯怯地往回缩着腿:“我,我没事…”
他脸色铁青,不容分说地将我拉到背上,我想挣扎,却旋即被他的目光给吓得被口水呛住。他把我小心翼翼放进车里,系安全带的动作也很轻柔,可随后摔门的样子却还是很凶残。我一动不动,目不斜视,他风驰电掣地飙到医院门口,我想找个机会解释一下,但他浑身的戾气让我不敢开口。
直到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他挂好号回来陪着我,我看着面前妇产科的诊室,心情万分复杂:“钟越…怀孕的是程程…”
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灼灼得,像是一把火,可是我不敢抬头,声音也细若蚊吟:“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怀孕…”
良久的沉寂,只有小护士来回忙碌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他低哑的嗓音,仿佛磨着一层沙粒:“我以为…”他突然笑出一声来,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竟然以为是别人的,以为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我。”
我心虚地抬起头,他的表情又惊又喜,却又有一丝心酸:“北野说你是一个人,我还在想,要是让我抓到那个浑蛋,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北野这个叛徒,我低头嘀嘀咕咕腹诽,倒是身边的人突然扭过头,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领出了医院。门外热浪滚滚,偌大的太阳似火焚烧。可是面前的人却褪去了火一般的怒气,反倒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逼人,他紧紧地盯着我,声音也像数九严冬:“林乐遥,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一句话都不说,你说你想跑哪儿去?我告诉过你,不管你跑到天涯还是海角,就算你是去了狗日的火星冥王星,我照样会揪出你!想逃?门儿都没有!”
我抬起眼,他的身上仿佛重聚了光芒,自信,甚至自大,这才是他,阿波罗一样熠熠发光的钟公子。我扬起嘴角,轻轻地笑道:“公司怎么样?还有二叔,他有没有醒过来?”
他逼近我身前,一把掐住我的手腕举到身前:“我该夸你一句伟大,还是骂你一句自私?林乐遥,你太看不起我钟越!”
我抿住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嘴唇翕动,仿佛也在努力克制,他的手渐渐收紧,我感觉不到痛,只是心脏仿佛泡进醋水里,那么酸,那么苦。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眸色里有碎光闪烁:“我会沦落到牺牲一个女人来成就自己吗?我会靠出卖自己心爱的女人来挽救JoyHall吗?我的努力和我的实力,足以让钟氏企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没有谁可以轻易摧毁钟氏,也没有谁能打倒我,更不会有谁能拆散我们!就算是你,那也不可以。”
我颤抖着嘴唇,想解释一些什么,可却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他的眼底有泪光闪烁,我不忍移开视线,只紧紧地看着他眸中倒影出的自己。他的手慢慢从我的手腕松开,随即抓拢我的手指,温柔而又细腻地与我双手合十:“乐遥,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要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05】
我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被大人抓了个现行,然后灰溜溜地被领回家。即便被训了个狗血淋头,可是家门却永远向我打开。钟越一路拉着我,门打开,我的粉红色拖鞋还摆在门边,他蹲下身帮我脱鞋,我受宠若惊,连连往后退,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脚腕:“别动,你刚崴了脚腕,小心疼。”
我低头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心中一片柔软,像是躺在极柔软的天鹅绒毯上,只想心满意足地叹息。鞋子换好,他又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按住我的双肩,低头仔细吩咐:“你现在只要看看电视就好,遥控器给你,不许乱动,我来给你做饭。”
他转身离开,很快又重新走了出来,身上系着围裙,我想笑,却又觉得鼻酸。他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放到我面前:“以前老吆喝你给我做好吃的,今天你就看看我的拿手绝活。”
我静静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厨房里传出叮叮咣咣的声响。我想着机场时他对我说的话,JoyHall的确是和别的公司强强联手,但并不是夏卿家的ManyStore,而是三江集团。他没有接受夏卿的帮助,而是自己拿着企划书亲自拜访,这才终于说服三江集团的CEO。
更八卦的消息是,三江集团的CEO江东至,竟然就是向Mia求婚的神秘人士,传说中的钻石精英男。
我慢慢地消化着这些消息,突然听到厨房里传出什么摔碎的声音,我急忙跳下沙发奔了过去,钟越背对着我,闻声回头无措地看了我一眼,我却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音。他的鼻子上都是面粉,两只手也举在空中,地上跌落的是发面的不锈钢盆,还好面团已经揉好,甚至还做出了造型,就等着送进烤箱。
“你会做面包?”我走上前拾起不锈钢盆。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向姑姑请教的,等以后结婚的时候,我要自己做结婚蛋糕。”
我安静下来,没有答话,只帮忙把面包送进烤箱,定好时间,这才洗了手默默回到客厅。钟越也迅速冲好手追了出来,电视机里还在放着偶像剧,女主角哭得鼻青脸肿,男主角一个强吻就扑了上去,然后两人达到了人生的大和谐。我尴尬得移开视线,钟越已经不在客厅,厨房里有面包的香味传出,诱人的、热乎乎的,生活的气息。
突然客厅的灯“啪”的一声灭了,我还以为是停电,可电视机还在播放。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只见钟越从黑暗中走出,关了电视机,然后走到我身前,抵着我的额头,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我手足无措起来,突然不知从哪里发出一阵音乐,随即悦耳的前奏幽幽响起,是Eric Clapton的《Wonderful Tonight》。我还在发怔,他已经牵起了我的手:“Beautiful lady,我能有幸和你共舞一曲吗?”
我想抗拒,他却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彼此贴近,他的呼吸喷薄在我的脖颈,痒痒的,带着酥麻的温柔。
It"s late in the evening
She"s wondering what clothes to wear
She puts on her make up
And brushes her long blond hair
我步履笨拙地跟随着他,不是不会,而是不敢。我不是从前的林乐遥,我已增重十斤。
And then she asks me, "Do I look alright?"
And I say, "Yes, 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我猛地抽回手,我太难看,我配不上这样动人的音乐,配不上这美妙的夜晚,配不上面前这个充满了魅力的男人。
“乐遥?”他的声音低低响在耳畔。
“那个,”我匆匆跑去打开客厅的灯,“面包好了,我们吃面包吧!”
他亲手做的面包,虽然不够尽善尽美,但好在味道不赖。他取来草莓果酱替我抹上,我努力地小口小口去吃,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吃多,他见我小心翼翼,声音也不自信起来:“不好吃啊?”
“好吃!”我迅速点头,为了怕他不信,又低头狠狠咬了一大口,草莓果酱沾到唇边,我下意识伸出舌头舔净嘴角。下一秒,我的视线一黑,嘴角处被什么更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随即是更深更甜的吻,他像是要抢夺我的果酱,不管我怎么挣扎,仍然以不可抵挡的姿势攻城略地,我呼吸渐重,手中的面包也掉在地上,靠椅被他的动作推出好远,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动。
“阿越——”我口齿不清地吟出他的名字。
他不可自已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浓浓的情意,我心中一动,像是隐隐期待,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恐惧。
他将我抱进卧室,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霓虹和万家灯火,他倾身覆上我,手指轻柔却又微微颤动着抚摸我的脸。我的皮肤在他的手指下渐渐升温,像是被点燃,嗓子里又渴又痒,不知道这样的焦灼要何时才能得到解脱。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肩颈而下,轻轻一挑,拉链无声地滑下,我突然紧紧抱住自己,一手遮住自己的脸,声音颤抖着说:“不要看,我很丑…”
他轻轻拉开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
他的吻像是雨点落下,凉凉的,带着惬意的清新,我呼出一口气,仿佛身体里的焦灼渐渐消散。我的脑海里不再是那场漆黑的电闪雷鸣,没有倾盆的暴雨,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温柔地浇灌在我的心里。
没有畏惧,只有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仿佛那雨点终于汇成的河流,缓缓地,静静地,流淌。
“阿越…”我拥住面前的人,那抹温暖,是否可以陪伴我的终生?
他在我耳边重重叹出一口气,良久,我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我爱你,我爱你乐遥。”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答案,终于,尘埃落定。
【06】
钟越开始帮我一起对付暴食症,每餐都要监督我的食谱,早晚还要拉我一起锻炼。我气喘吁吁地像只熊,倒是他和小甜瓜在遥远的前方摇着尾巴等待我。如果他有尾巴的话,一定也是摇着尾巴的!
偶尔晚上有应酬,他照样会带上我,不过不许我贪吃,也不许我喝酒,甚至饭后去打牌都要我坐镇。我困意来袭,在一阵麻将声中睡去,脑子里还在不断地叫嚣,赢钱赢钱赢钱。仿佛回到小时候,妈妈常约牌友来家里,我躲在卧室里睡觉,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入眠。那麻将声,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永远不停。
两个星期后,钟越带我去医院,二叔的病情不稳,当初在医院碰到北野,正好是他去拿二叔的检查报告。除了年纪大的毛病之外,他又被查出肺癌晚期。病床上的他瘦得皮包骨头,再也不是那个喜欢冷眼瞪着我的老人家了。好在他还能说话,钟越领着我上前去问候,他泛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脸色苍白,却还是艰难地开口问道:“阿越,你什么时候成家?”
钟越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目光又缓缓地移到我的身上,眼睛闭了闭,这才得以继续:“乐遥还要瘦个三四斤,才能穿得下婚纱啊…”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力气,只闭着眼睛大幅度地喘息,我却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眼眶。这么久,我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松口,他终于肯认可我。
二叔还是没有等到姑姑和裴叔叔的喜事,隆重的葬礼之后,钟越在休息室找到我:“姑姑的婚礼也就在这个月,你到时候来不来?”
我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一热,口中已经作出回答:“我去。”
然而在婚礼的前一天,我却又胆怯地退步。钟越替我挑选的礼服就放在床边,他一遍一遍催促着我试一试,还口气温柔地“提醒”我看看是否合身。我看着那一袭薰衣草色的长裙,忍不住将深藏的秘密对钟越一一打开。
钟越的动作几乎没有变过,整个人依旧保持着斜倚在床头的姿势,双手交叉,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僵硬的。我轻轻地坐到他身边,试图去拉他的手,可伸出去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是难以控制的颤抖。我急忙缩成拳,努力抵抗心里翻涌而出的复杂情绪,钟越却突然抬起头来,整个人几乎绷在一起,声音也是紧张的:“就算他是你亲生父亲,我们也依然可以在一起的,法律是不禁止的,对不对?”
我心中一酸,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可是我害怕,我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也害怕他人的恶意中伤,我妈一定是预料到这些,所以她才打算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她只是想保护我,她只是想成全我的幸福。”
可是她却不知道,我害怕的不是我自己受到伤害,而是无辜受到牵连的她。
天还是慢慢亮了起来,如果把秘密守住,我也许要对裴叔叔改口叫姑父了,这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能叫他一声爸爸了。我睁眼望着被风吹起的纱帘,楼下渐渐有了车辆经过的声音,枕头底下的闹钟响起,我恍然回过神,这才发现钟越并不在身边。梳妆台上留着他的字条,让我提前打扮好,然后在家里等他。
我对着镜描眉抹粉,一层又一层地涂抹着红红的嘴唇。其实我妈和姑姑年纪相近,她这一辈子也没有穿过白纱,更没有一个男人允诺来娶她。幸好,幸好迟来的幸福终于来到,我只期盼远在英国的杜叔叔能够呵护她的温柔。
这时门铃响起,我猛地站起来,才崴过的脚又撞上椅子,整个脚背惨不忍睹。我单脚蹦着去开门,钟越站在门口,一身纯黑西装,手里捧着雪白的绣球捧花,倒仿佛当新郎的那个人是他。我嗔他一眼:“结婚的又不是你,臭屁!”
我换好礼服扶着墙慢慢移出,钟越眼前一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没想到你瘦回去之后,胸还是变大的!”
要不是我足踝上有伤,我一定要送他连环无影脚。
停在门外的车是那辆白色X7,他替我拉开车门,用眼神谴责我:“你压根就没把学驾照放在心上吧?等结婚了我天天看着你学!”我抬眼瞥了他一眼,结婚结婚,似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可是他连一个像样的求婚都没有!
何况,我还没有瘦,我的心还没有好,有好几个夜晚还是噩梦缠身,白天也精神恍惚,尤其是控制饮食之后,我仿佛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方式,只能拼命咬着枕头,害怕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钟越替我系好安全带,我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等会看到他,我是不是要叫姑父?”
他动作一僵,随后坐直身子望向我:“乐遥,我昨晚去找过医生,关于你和裴姑父的关系,结果已经出来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会开心还是难过。”
“什么结果?”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
“我去做了亲子鉴定,从枕头上取了你的头发,还让叶嫂从钟家老宅偷出了他的牙刷,我等了一整夜,现在结果就在我手上,乐遥,他不是你爸爸。”他目光紧锁在我的脸上,表情也是万分紧张,我却恍惚地扬起了嘴角,良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那…那我是谁…”
“你是林乐遥,你是我钟越的家人,”他拢过我的后脑,将我搂紧在他带着暖意的怀抱,“是你妈妈误会了,这是个乌龙,如果你真的想找到自己的爸爸,那么后半辈子我都陪着你一起找,但是乐遥求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家人,将会陪伴你一辈子的家人。”
【07】
这是个乌龙,这是个大乌龙。
我坐在教堂的长凳上,目光游离,魂不守舍。祭坛前的一对新人在交换戒指,那个我曾在梦里喊过无数次爸爸的男人,他和我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在裴知言的故事里,有一段回忆他没有告诉我。在他得知女孩的身份后,他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彻底死心。他等在夜场门外,看着浓妆艳抹的女孩姿态妖娆地送客,他叫住她的名字,分不清是怒还是恨,掰过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下去。那晚他们不醉不罢休,女孩软绵绵地躺在身边,迷醉着眼看着他,然后懒懒地闭上了眼睛。他还是舍不得,她安睡的模样那么乖。不急,一切都来得及。等到天亮,宿醉的女孩笑着嚷嚷着要负责,他宠溺地笑,却并未辩解, 他愿意对她负责,他相信她会迷途知返。
可是再见面,却仍是在夜场,他穿着警服前去执勤,她穿着超短裙,睫毛贴得又密又黑,身边的男人还在一遍又一遍地灌着她的酒。
原来她没有回头。
后来想想我妈真蠢,竟然会爱上一个小警察,撩拨就算了,还要搭上自己。鬼迷心窍之后,也忘记好好保护自己,直到最后为了见他一面,硬着头皮替姐妹顶罪,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就因着这一个美丽的误会,才给了她力量度过这茫茫人生吗?
真是蠢,还要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不许我夜不归宿,不让我随便恋爱,不准我做被人唾弃的第三者。她一直竭尽全力保护着我,却惟独忘记她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我提前退出婚礼现场,走出教堂,我不停地拨打着手机里储存的那个英国号码,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个号码一直是无人接听。我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来,尤其是耳边响起《结婚进行曲》的音乐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唯独我,背上沁出一层冷冷的汗。
就在我抓着手机焦虑地来回踱步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我来不及看归属地,下意识以为会是我妈。然而电话一接通,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纪尤熙,我们太久没有直接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