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是看出来他们家的关系了,他和他二叔关系实在不怎么样,想来他脾气那么古怪的人,也没人能和他关系很好吧,我默默地垂下眼睑,强迫自己专心致志地吃鱼。

但这并不代表二叔会放过我,果不其然,随后他便向我开炮:“乐遥还在念大学?”

“唔——”我点点头,急急想吐掉嘴巴里的鱼刺,钟越却直接帮我接了口:“在A大,过两年毕业,一毕业就结婚。”

他怎么没告诉过我?这种决定,难道不需要通知我一声?我抬起眼蹙眉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姑姑却开心地鼓起了掌:“好啊,两年我都等不及了呢!”

二叔扫了一眼姑姑,然后重新把炮火对准了我:“家里只有妈妈?”

我迟钝了一会儿,这才缓慢却沉重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他会说什么,我已经可以预料得到。与其他用一副令人不快的语气谈起我妈,不如我自己自报家门:“嗯,只有我妈一个人,我想您也知道她是在夜总会上班的。”

“不知道你自己介不介意?我还是希望阿越娶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子,你…”

我没等二叔努力地措辞完便截断了他的话,放下筷子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介意,我没资格介意,我还没出生她就干这行了,况且,她自力更生靠自己吃饭,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大概还是有些心虚,这样的辩白无力又可笑,只能显得我丝毫做不到淡然处之。可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面对着这样一个强势的男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我妈辩护,不想被看不起,不想被贬低,更不想被侮辱。我也没有留意到我这样理直气壮,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为我妈说话。

二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看着我说:“阿越不在意,我这个当二叔的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只能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忙。”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很久,我才重新低下头无意识地戳起碗中的菜来。若不是他姑姑还是有爱的治愈系,恐怕我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家长吧。

晚上送我回家的路上,钟越终于肯在我逼问的眼神中回答那个“一毕业就结婚”的疑问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那是骗二叔玩儿的。”

我的嘴角抽了抽,对这个无厘头的回答很力不从心,却又有一点点的失落慢慢地攀爬上来。半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这句话,也没有那个力气去应付了。好吧,不是一点点失落,是很失落。

钟越凑过来看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食物中毒。”我迅速瞟了他一眼,赶紧把视线移到了车外,这才听到他那戏谑的轻笑重新响起来,他说:“哪里等得到你毕业?满二十了就跟我走吧。”

窗外霓虹仿佛瞬间落进了万花筒,被折射出更五彩斑斓的梦来,这是一个全新的天地,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全新的我,全新的路。

04

接到祁嘉妈妈电话的时候,祁嘉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电话里她妈妈的声音很是焦急,说是从海南旅游回来,祁嘉就一直身体不适,她晚上要摆摊,实在照顾不到,于是打我的电话让我过去帮忙。

在祁嘉那间逼仄的小阁楼里,我只是静静地坐着都觉得浑身冒烟,额头上不停地沁出汗来再顺着脸颊滑下。而祁嘉却一直不言不语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眉头一直蹙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还难受着。那扇绿色的台式电风扇正左右来回转动着,她额前黏腻的头发便不时地翻动着。

“是不是天气热的?你该睡到你爸妈的房间,这个阁楼实在太闷了。”我伸手帮她拂开刘海,让她汗津津的额头吹一会风。

“乐遥。”她慢慢地张开眼,伸手摸索到我的手,“你说是不是林尚不愿意我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我总感觉它想抛弃我呢?我怕我留不住…”

我急急忙忙打断她的话:“说什么呢!到现在不都好好的?大不了明天陪你去医院检查,别在这里胡思乱想。”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合上了眼,良久,才闭着眼说:“我所有的爱,大概都要给肚子里的这个家伙了,多好,只有它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它可不能随便抛弃我…”

阁楼的窗户大开着,偶尔才会有细微的风窜进来,墨一般的天空中,是一轮弯弯笑着的月,倒着悬挂在空中,仿佛是能够摆动的摇篮,有天使沉睡其中。

手机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我以为祁嘉已经睡着,匆匆地接起来,这才留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凌晨。罗颂扬的声音隐忍却又掩不住的焦躁,他急急地叫着我的名字:“林乐遥——”

“这么晚了有事吗?”我想起白天他的失常,不由自主地耐心起来。

他沉吟片刻,这才开了口:“你能不能离开那个男人?要钱的话,我也有,我也可以给你的。我跟他有什么不同吗?既然你能跟着他,那不如跟我啊?我对你不会比他差…”

“罗颂扬!”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气急败坏道,“就算我是这么肤浅的人,我也只会找像他那样稳重成熟的男人!以后我们不要再谈这种话题,否则我想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晚安。”

我果断地掐掉了电话,视线却定格在祁嘉盖着的那层毛毯上,浅绿的底色,有长颈鹿探着脖子向窗外观望。我起身朝着窗口走去,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亮着寂寞的光,偶尔有流浪猫迅速地跑过,留下一串喵喵的叫声。

然后我听到了祁嘉的手机在被子里嗡嗡的振动着,回过头去便看到祁嘉正睁着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对于手机的来电却置若罔闻。

“是你的手机吧?”我小心提醒着。

她仍旧动也不动,我只得走上前去掏出手机,屏幕上周律的名字在闪烁着。我抬眼看着祁嘉说:“是周律,我接啦?”

正在我要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祁嘉突然翻身扑过来,一把夺过手机砸到了墙上:“不许接!不要理他!让他离我远远的!”

我愕然地看着面前微微喘着气的祁嘉,她已经缩回到床上,眼神依然涣散着,半天找不到焦点。我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你和他吵架了?”

“没有!”她果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视线终于绕了一圈回到了我的脸上,“乐遥,他想害死我的小孩,他说他要照顾我,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我生下这个孩子,真的,乐遥,你让他走,让他走啊!”

我看着越来越激动的祁嘉,只得赶紧圈住胳膊抱住她,等她稍稍平定些后,才尽量温和地和她解释:“祁嘉,你一定是需要休息了,周律他很喜欢你,他真的想要好好照顾你的,他那天当着你妈妈的面承诺的,你记不记得?”

“不!不是的!他要害我!你别帮他说话了!”她急忙挣脱开我想要解释,当看到我无奈的样子时,表情突然顿住,半晌才盯着我不敢置信地开口,“难道你也不想我生下来?其实你一直都讨厌我的吧,你怎么会愿意让我生下林尚的孩子?我怎么那么可笑,我怎么会相信你!还有程程,坤子,他们都站在你那边的,他们也不会希望我好好的,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串谋好要来害我!你…”

“你他妈给我闭嘴!”我恼羞成怒,也不管面前这个人孕妇的身份,脑袋里一片浑浑噩噩,张口就忍不住爆了粗口。

祁嘉登时愣在那里,嘴唇仍旧在微微地颤动着,眼睛没有焦点地闪烁着。就在我以为她终于镇定了,她却突然毫无温度地大笑出声:“原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你们都想来害我…”

“祁嘉…”我无力地企图唤醒她,然而话音还没有落,她却已经开始猛烈地挣脱我的手,挣扎中,她的手“啪”地一声挥到了我的脸上。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然后站起身摔门而出。

05

回到祁嘉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点光线都没有,祁嘉大概闹累了,终于肯乖乖睡过去了吧。我脱了鞋子轻手轻脚走过去,却在经过楼梯时,借着窗外的路灯,看到了依在沙发上睡过去的祁嘉。

我急忙走过去叫醒了她:“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她猛地惊醒过来,一见到我便急切地抓住了我的手,力气很大,几乎快要掐到我的皮肉里:“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提了提另一只手里拎着的袋子,解释道:“去买饮料了,太热了,还给你带了牛奶,要不要现在喝?”

她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看着我语无伦次道:“我去楼下车站转了一圈,后来想想大概没有公交车了,你一定是打车走的,然后我想追到你家去,可是到了你家楼下又不敢上去了,我怕你真的不再理我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了…”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在楼下超市门口抽了几根烟,走,我们睡觉去吧。”

终于哄她睡着之后,我才感觉浑身仿佛要散架,手脚都像要被卸掉一般,酸软无力地躺在椅子上半晌不愿意动,直到等到祁嘉妈妈收摊回来,我才披着星光往回走。

走到半途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地转弯朝着钟越公寓方向走去,他并不知道我会来,何况这么晚了,他一定早就睡了。我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屋子里果然静悄悄的。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便看到月光下他躺在被窝里的轮廓。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都要埋进被子里去。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也顾不上洗澡,便偷偷摸摸地爬了上去。那熟悉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瞬间紧紧包裹住我。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地钻入被窝中,被冷气吹得冰冷的脸,一点一点地贴近他的后背。

是顿时充盈起来的,仿佛泄了气的气球被重新注满了空气,一点点的复苏,一点点的饱满,安定而沉默的力量。

钟越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地把我搂到怀里去。我浑身绷在一起观察着他的脸,然而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醒过。

第二天醒来时,他正靠在床头静静地抽烟,而视线却是停留在我脸上的。我急忙伸手捂住脸,喃喃嘟囔起来:“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他弹掉烟灰,撇了撇嘴巴点头说道:“嗯,不过还不够奔放。”

因为我这个不速之客,钟越竟然不要脸地翘班一天。他借口说很久没有吃过我亲手做的菜,一起床便把我拖到了车子里,直奔沃尔玛。

我曾在和程程一起逛超市买零食的时候说过,我很向往和爱的人一起逛超市,逛蔬果区,逛调料区,逛家具区,那有一种家的感觉,是两个人一起好好经营的梦,是呵护的爱。而如今梦想成真的时候,我却突然有一点局促,特别是钟越推着推车站在我身边催促我买这个买那个,那一颗心居然砰砰砰地乱跳着。

车子里很快就堆满了食材,就在我觉得大功告成该去买单的时候,钟越却突然靠近我问:“你喜欢三角内裤还是平角内裤?”

等我的脑袋理清了这个问题之后,差点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扭头看四周无人,这才跳着脚问他:“你搞什么啊!”

“帮我买内裤去吧。”他淡定地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推着车子继续朝前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一个词闪过,那就是五雷轰顶。

却没想到还会碰到比钟越更囧囧有神的人了,在我随便抓了一盒内裤扔到推车里之后,便意外地看到了坤子,他站在卖卫生巾的那一排…

看着他一副偷偷摸摸却故作镇定的模样,我憋着笑站在他身后围观,等他迅速地抓下一包塞到推车底层后,我终于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真是巧啊,你也来买卫生巾。”

坤子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一副被撞破做坏事的模样,恼羞成怒下便冲着我吼:“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音的!”等到他看到站在我身边的钟越后,便努力地想要转移话题,“你们一起来的?”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努力把话题转回去,却遭了他一个白眼:“狗男女…”

于是我彻底把卫生巾的话题给忘了,卷了卷袖子便跟坤子耗上了。

06

吃完那一顿极其丰盛甚至奢侈的午饭后,我盘腿坐在地上玩起了植物大战僵尸,钟越本来还在看资料,看到在地上大呼小叫的我,好奇地探过了头,然后成功地被吊起了兴趣,资料一甩,也跟着我盘腿坐到地上大战起来。

钟越玩游戏的时候,就跟他一本正经地工作的时候一样,眉头微微蹙着,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也不像我总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他步步为营,一个萝卜一个坑地种着植物,等到成功地干掉所有僵尸后,他扭头深深地看我一眼。

这个眼神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他在表达他的不屑,以及对我的鄙视,所以我通常都直接忽略过去了。

关游戏页面的时候,我才留意到那个美女背影的桌面,不由好奇问起来:“这个明星是谁啊,我看背影猜不出来,范冰冰?你应该喜欢这种女王型的吧。”

“你是想让我说你是女王型吗?”他四两拨千斤,损我的技术不降反高。

“那是谁?总不会是李宇春吧。”

我以为我够冷幽默了,谁知道他更冷幽默地回了我一句:“我前女友。”

看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我也用他玩游戏时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也不知是怎么突发其想,突然就提了个颇有建设性的意见:“不如换我照片做桌面?”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在我心里直发毛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估计还有杀毒的功用。”

后来任薇安来做客的时候,看到电脑屏幕上我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眼泪来。其实那张照片是钟越抓拍的,在我给他掩饰杀毒功用的时候,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张牙舞爪的样子给拍了下来。

餐厅里的灯光是柔柔的暖黄,任薇安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笑着对钟越说:“没想到大家猜来猜去,你最终找到的那个对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我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汽水,他们老同学叙旧,我实在不知道能插什么话。任薇安似乎也觉得冷落了我,转过椅子对我说:“乐遥,你一定不知道现在阿越变成什么样子了,兄弟们都说他还没结婚就妻管严了,一约他吃饭,他就说‘乐遥不让我多喝酒’、‘乐遥不让我在外面超过十二点’、‘乐遥不让…’,你是不是真这么管着他啊?”

我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看钟越,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着红酒,在我视线的逼迫之下,这才抬起了眼。他的表情很是理所当然,我想要故意生气也装模作样不起来,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悍妇的名号是抹不去了。

那次任薇安还提到她已经着手回加拿大的事情了,这次回来是完成一次调研,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等手续齐全她就会走。说完之后,她故意挑了挑唇角看向钟越:“你会不会想我?”

钟越懒懒地抬起眼皮子说:“当着我女朋友的面?”

“那你还想私下偷偷说啊!”我忍不住插了一句,然后扭头对任薇安讪讪地笑,看来悍妇的名号不如自己把它坐实吧。

07

祁嘉打来电话说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都差不多把这个事给忘了。从医院出来,我赶紧把她塞进了出租车,这明晃晃的大太阳晒着,还真怕她一不小心就晕过去了。医生也说了,她没什么大碍,宝宝也很健康,会出现情绪失控也是正常的,但也需要多加留意。

去酒吧找程程的时候,北野并不在,我看着吧台问:“私家调酒师呢?”

“不知道。”程程扫了我一眼,伸手要了一杯甜百利给我。“听说你最近和钟家大少你侬我侬很是浓情蜜意干柴烈火啊。”

“别乱用词好吗?”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她却撇了撇嘴,故意上扬了音调:“听说还被骂狗男女了啊。”

我的眼风顿时扫向了坐在包厢沙发里的坤子,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个贱人!”

坤子自进来开始便一直没有多说话,整个人都快要陷到沙发里,眼皮子耷拉着,有气无力的模样,跟吸毒了似的。一想到这,我就激灵了一下,端着酒杯凑了过去:“最近到了什么好货?”

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瞅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我这才留意到他脸上那硕大的黑眼圈。他睡眠少是大家都知道的,晚上要出去上夜班,白天还要靠打游戏副本转钱,休息的时间真的是少之又少,所以施维才会有替他减轻负担的想法。想到施维,我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坤子坐直了身子。

“她最近身体不好,情绪也很差,上次你看我买卫生巾,就是帮她买的。”他低头猛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瞅着我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问,“你们来大姨妈的时候,不会血流不止吧…”

我本来准备开口笑他,可脑子一转,顿时就严肃了起来:“你带她去看医生啊。”

“她不肯…”坤子抓了抓头发,很是焦躁,“从海南回来以后,她都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

我回头看了看祁嘉,感觉到这两人症状很相似,发病时间又这么雷同,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不是怀孕了吧!”

随即,我便当场被坤子和程程掐倒在沙发里。

大家嘻嘻笑笑,跟从前并无二样,可是很多事却都已经悄然无声地发生了变化,我们谁都没有发觉,谁也不敢预料,仿佛冰面上裂开了一条细纹,无声无息,却又暗涌横生。命运在跟我们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生命的痕迹又在什么地方已经转了个弯开向另一个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等待着铺天盖地而来,我们都被蒙蔽被隐瞒,以无知却又笨拙的姿态行走在那片冰面之上。

Chapter 11.爱情最可怕的模样,是使人疯使人魔使人浑然失去自我

01

纪尤熙终于找上了门。

那天我正一个人坐在钟越的公寓里抱着电脑看视频,纪尤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背后,声音冰冷至极:“阿越哥哥呢?秘书说他不在办公室,他在哪儿?让他出来见我。”

我被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你怎么进来的!”

她掏出那串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我有钥匙啊,阿越哥哥给我的钥匙。”

懒得理她!我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伸手指向仍旧洞开的大门:“他不在家,麻烦你现在出去。”

她却置之不理,一步一步地逼近我,视线在我脸上来回转着,恨得仿佛想要将我千刀万剐一般。我扭开头避开她的逼视,她却缓缓地开了口,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没想到你还真攀上了高枝,我爸爸说阿越哥哥等你毕业了就娶你,是真的吗?”

我不理她,只是暗暗把手塞到口袋里偷偷拨通了钟越的电话。而面前的纪尤熙仍旧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话:“报纸上还有你们一起逛超市的照片,我都看到了,你们一直拉着手…”

电脑播放的视频并没有暂停,剧中的女人正在嚎啕大哭,然后我看到纪尤熙慢慢抬起了眼,直直地盯着我半晌,然后诡异地笑了起来:“可是你们一定结不成婚的,因为呢,我有了阿越哥哥的孩子了。”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毛,接着她便笑出了声音:“没有呢,骗你的。”她皱了皱鼻子,动作倒是天真可爱,可神色却邪恶至极,“他说暂时不能要小孩的,他说我还太小了。”说罢,她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已经疯了,而我何必跟一个疯子计较?于是我也懒得赶她出门,脚跟一转,便走到电脑旁准备继续看视频。然而身后却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叫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像一阵旋风般扑向了我的后背。力道太大,我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她伸手便抓住了我的头发。

我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挣扎一番,仍旧摆脱不了她的禁锢,只得张嘴咬上了她的手臂,她的尖叫声顿时更加凄厉。她红着眼睛瞪着我吼:“贱人!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除了我,谁都不可以!”说着,她操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我扑了过来。我吓得心惊肉跳,伸脚狠狠朝她踹了过去,她跌跌撞撞栽倒在沙发旁,看着我一边喘气一边冷笑。

“你他妈给我住手!”我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刚想喘几口气缓缓,她又站直身子朝我扑了过来,随手抓到几本钟越看的财经杂志便朝我狠狠地砸过来。

杂志的边角砸到了我的眼角,我疼得倒吸一口气,躲闪间也伸手摸索着,也不知道摸到的是什么东西,便急急朝她打了过去。

然后我听到了钟越急急的喊声:“住手——”

却还是迟了,纪尤熙的额头有一股鲜红的血汩汩地涌出,整个人像泥一样瘫软倒地。我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像纸片一样从视线中倒下,这才慢慢地扭过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竟是沾上了血迹的烟灰缸。钟越冲了上来,回头朝我吼:“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帮我开车门!”

02

我没有进医院的大门,有一种恐惧的感觉盘旋在心头,不想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在钟越忙着办手续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躲在医院外的小角落里,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祷告着,只盼纪尤熙千万别出什么事,即便我那么讨厌她。

钟越出来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缩在长椅上发呆,他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能不能乖一点?”

我霍然抬起头,而他却刚好垂下脸,我盯着他的侧面许久,久到都忘记了自己的辩驳。我咬了咬嘴唇,感觉到疼之后赶紧松了口,深吸一口气说道:“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已经缝了针,现在还没醒,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帮忙看看吧。”他站起身便朝走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连一句“不”都说不出口。我想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告诉他是纪尤熙先动手的,可是这些话全都死在了我的嘴巴里。虽然他并没有责难我,可是他却不愿意站在我的身边。

病房里,纪尤熙还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睡相很安宁。其实也是个好看的姑娘,何必那么执念?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然后听到她喃喃的呓语:“阿越哥哥…”

我撇了撇嘴巴,没好气地小声嘀咕道:“都睡着了,还想着他…”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方才还熟睡中的纪尤熙猛地睁开了双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处张望:“阿越哥哥呢?怎么是你?”

原来是装睡。

我看着她不甘心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其实根本不严重吧,是故意装脆弱来博同情吧,苦肉计我见多了。”

纪尤熙却不理会我,掀开被子去了洗手间。大概是为了在钟越面前装睡,所以一直憋着没去吧。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了上,准备翻些报纸来看,却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一叠信纸,收信人全部都是钟越。我翻看着这些一直没有寄出去的信,也看到了纪尤熙这些年来的爱恋,从小心翼翼地当秘密呵护,到勇敢地去追寻,再到豁出去一般拼命死守,不得不说,她比我要勇敢许多。

就在我连连感慨的时候,她走了出来,看到我正在翻着信纸,便急急忙忙冲过来一把夺过紧紧地护在胸口。

“他应该看到了吧。”我不由放柔了声音。

“强盗!”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然后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枕头底下。

我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恹恹地靠到椅子上,任由她不停地说着诅咒我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语气开始变化,等我抬起头来时,她已经靠到了窗户边上,冲我露出一个特别迷离的笑:“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能不能把阿越哥哥还给我?”

“神经病。”我脱口而出,然而胸口却猛地撞击了一下,然后我匆匆站起身朝她奔去,“你别犯神经啊我警告你!”

她的脚却已经跨到了窗台上,在我的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她像断了翅的蝴蝶一般挣扎了一下,便坠落了下去。我看着我试图去够的指尖,在半空中慢慢被飞尘埋葬。

03

纪尤熙赢了。

她没有死,她却赢走了钟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