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东方朔感慨,“难怪陛下喜欢。三公子做的吧?”

谢琅:“是的。大将军烧的火。”

东方朔的手抖了一下,黄花菜掉菜盆里。

谢琅又想笑,“汤汁更美味。”

小七掰一块馒头放里面蘸一下,塞嘴里就忍不住点头,“好吃!”

“三公子,你说得对。”东方朔道。

谢琅没听懂,“什么对?”

“不论什么事,做到极致都能流传千古。”东方朔好奇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写本做菜的书?”

小七接道:“有啊。我写了。”

“你?”东方朔转向小七,怀疑自己听错了。

口中的骨头吐掉,小七点一下头,“是的。三爷说要当成传家宝传给我的后代。”

“传家宝?”东方朔不禁皱眉。

谢琅盖上锅盖,出来说:“金山银山都有败光的一天。技艺在身,只要手脚能动,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饿死。”

东方朔仔细琢磨一番,不禁感慨,“还是三公子想得远。”

“那是因为你不会。我除了会做菜,还会打铁和做木匠活,比你清楚有门技艺多重要。”谢琅道。

东方朔摇头,“如果我是三公子,一定会让小七入仕,而不是让他写食谱。”

“所以你不是我三爷。”小七道。

东方朔噎了一下,见谢琅去烧火,瞪一眼小七,压低声音说:“我是你老师。尊师重道,乃我大汉传统美德。”

“这话是我三爷说的。”小七把菜往他面前推一下,“先生还吃不吃?”

东方朔晌午吃的早,这会儿也饿了,菜好吃,又是卫青烧火做出来的,东方朔不舍得错过,“吃,吃光让你没得吃。”

红烧肉油多,肉上面还有肥肉,吃不惯的吃两块就觉得腻得慌。东方朔嘴上这样讲,又吃两块就吃不下去。

小七见他夹菜的动作慢下来,才敢大口大口的吃。剩的一点油汤,小七掰个凉馒头放进去搅拌一下,端到后面给小狼吃。然而,小七走后,菜到了虎子口中。

虎子把小狼的饭盆舔干净,晃晃悠悠到前院发现谢琅在灶房里,就坐在灶房门口盯着他看。

谢琅疑惑不解,“你怎么了?”

“它大概想吃肉。”小七道,“我给小狼没给它。”

谢琅忍不住问,“它晌午没吃?”

“吃了。比咱们吃的还早。”鸽子“越狱”的时候,那四只的饭就做好了。小七道,“你给它盛点排骨汤。”

谢琅:“去把它的饭碗拿来。”

小七把饭碗拿来了,猴哥和小狼也来了。

谢琅不禁庆幸早上给奴仆的钱多,买的排骨多。

给这三只盛一勺排骨和两勺汤,就让小七端去后院。省得虎子想吃些有盐有味的,又来这边堵他。

小七分两次把它仨的饭碗端过去,自己也想吃排骨。可他见东方朔还在等他,就朝自己脸上拍两下,让自己清醒清醒,去听东方朔讲文章。

谢琅到小七房里把小刘据抱出来,捏捏小孩的脸把他闹醒,就让小刘据随他去喂鸽子。

“三叔,鸽子在那儿。”小刘据突然开口。

谢琅下意识往鸽子笼看去。

“在那儿。”小刘据抓住谢琅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指给谢琅看。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睁大眼睛,伸长脖子,仔细看了又看,真是鸽子。

“这是怎么回事?”

小刘据疑惑不解,“什么事啊?三叔,我们不喂鸽子啦?”

“喂,喂!”谢琅笑道,“我们现在就喂。”往地上洒一些小米粒,就往鸽子笼走去。

小刘据奇怪,“鸽子不在这边。”

“我们走了,鸽子就来了。”谢琅拉着他到鸽子笼旁边,栖在树上的鸽子一动未动。

谢琅把东方朔送走,拐到西边院墙处,不出他所料,地上的米粒没了。鸽子还在树枝上,仿佛米不是它吃的。

谢琅乐了,他家动物都成精了。

“三爷笑什么?”小七很奇怪,“咦,这只鸽子怎么又回来了?”

谢琅:“它嫌院里太闷,出去转一圈心里舒服了,就回来了。”

“这只鸽子成精了?”小七很怀疑,“您又骗我。”

谢琅朝他脑袋上胡撸一把,“明日把这只送给据儿。你们无需见面也能来往。等等,据儿呢?”

小七指着西南角的茅房,谢琅连忙过去,“据儿,要不要手纸?”

“要的,三叔。”小刘据抬起头,“三叔,我不要吃肉啦。”

谢琅见他一脸便秘的模样,险些笑出声,“出来再说。”随即就叫小七去拿纸。

趁着小七给小刘据洗手的时候,谢琅往橱柜里塞一堆橘子和犁。

橘生淮南,淮南离长安甚远,天冷路上不好走,以至于刘彻宫中不多,到小刘据哪儿的就更少了。谢琅见他拉屎费劲,便知道他缺蔬果。

在小七啃犁,小刘据吃橘子的时候,谢琅煮点木耳,泡点腐竹,又切点白萝卜和一些酸白菜放一起炒,晚上一大两小就喝排骨汤吃素菜。

次日早上,一大两小喝了蔬菜排骨粥,谢琅就抱着小刘据,领着小七去城里。

到东市,谢琅给小刘据几枚铜钱,让小七领着他去买东西。

快到午时,小刘据累得走不动要谢琅抱着,谢琅才领他回去。

先前同卫青和霍去病约好了一起逛集市,回去的时候两人很自然跟谢琅到上林苑隔壁。

逛半天小刘据累,谢琅也累,便蒸点米饭,让小七洗点青菜放排骨里面,在铁锅里热一下就这么吃。

霍去病不乐意,“三叔,这些菜都不够我一人吃的。”

“那你就少吃点。”卫青开口道。

霍去病噎住了。

谢琅笑道:“先吃点。申时左右我给你炒年糕。”

“年糕还可以炒?”霍去病忍不住问。

卫青:“可以。”

霍去病见卫青又发话,想到谢琅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不敢再嘀咕,老老实实吃一肚子青菜,就坐堂屋里等谢琅炒年糕。

谢琅见他盯着灶房,简直无语。看着卫青和小刘据下几盘跳棋,谢琅就叫小七和小刘据玩儿。

卫青没容他开口就随谢琅出去。

霍去病瞬间精神,跳起来跟上去。

“外面有风,你不嫌冷?”谢琅故意问。

霍去病:“越坐越冷。三叔,你和舅父干什么去?”

“砍白菜。”谢琅说着话拿起挂在窗户上的镰刀,到东边砍一颗大白菜。

霍去病指着外面蔫黄的大白菜,“您用这个炒年糕?”

“你吃吗?”谢琅问。

霍去病不想吃,考虑到谢琅以往做的菜,即便不是很好吃,也是他未曾吃过的,“三叔辛苦做的,必须得吃。”

谢琅到灶房把白菜收拾一下,磕几个鸡蛋放锅里炒,接着放切成片的年糕和切成丝的白菜帮子,最后放白菜叶,翻炒一下就盛出来。

从下锅到出锅不过一炷香,且清清白白不见一丝肉,霍去病又不想吃了。

谢琅把碗拿出来,卫青拿着锅铲给自己盛一碗。

霍去病心动,“三叔,给我多盛点。”

卫青瞥他一眼。霍去病咧嘴笑笑。卫青瞪他一眼,端着碗去堂屋。

霍去病是真饿了,接过去就夹一块年糕放入口中。软软的,酸酸的,年糕上面的鸡蛋很香,年糕有嚼劲,和蒸的糕完全不一样,即便没有肉,也让霍去病很意外。

“三叔,你真厉害。”霍去病忍不住说。

谢琅递给他个半碗,“给据儿。”随后端着两碗年糕出去。

“锅里还有?”霍去病跟上去问。

谢琅停下来,很是想笑,“你什么没吃过?再说你家也有。没吃够回去叫你家厨子给你做一锅,而且还是有肉丝的。”

“我只喜欢三叔做的。”霍去病知道谢琅吃软不吃硬。哪怕这句话让他自己打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霍去病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三叔做的东西吃到肚子里,胃暖心也暖。”

“霍去病!”卫青听不下去了。

霍去病跑到堂屋,“大将军有何吩咐?”

“闭嘴!”卫青瞪他一眼,“碗给据儿。”

霍去病看一眼手里的碗,没什么特别,“您怎知是据儿的?”

“看一下我手里的碗。”谢琅说。

霍去病转过身,两碗年糕都高出碗沿,小刘据肯定吃不完,“我舅父不愧是大将军。”

卫青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霍去病被他看的极为不自在,老老实实坐下,认认真真吃年糕。直到锅里的年糕被他和小七吃完,都没敢再贫嘴。

小七去刷锅,霍去病跟上去。小七奇怪,“你都不怕陛下,还怕你舅父?”

“别被我舅父的假象欺骗了。他要是没大脾气,老实巴交,跟个书呆子似的,可当不了大将军。”霍去病往堂屋的方向看一眼,“也别想六战六捷。匈奴人被他打的,现在远远看到旗上的‘卫’字都绕道跑。”

小七好奇:“你舅父揍过你?”一见他表情不自在,“说实话。否则你想吃肉的时候,我就叫三爷做青菜。三爷最听我的。”

第167章大雨滂沱

霍去病点头赞同,“是的。可惜三叔也疼我。我跟三叔说我要出征,三叔肯定给我做一桌肉。你敢闹着要吃青菜,三叔不揍你一顿,我喊你叔。”

“卑鄙。”小七抬手把碗递给他,“你的,自己刷。”

霍去病接过去,“我不会,叫三叔教我。”作势就要往外走。

小七慌忙夺回来,“亏你还是个侯爷。”

“去病才比你大四岁。”谢琅道。

小七心惊,转过身,“三爷?您您走路怎么都没声?”

“因为你只顾和去病叨叨。”谢琅打开橱柜拿三个橘子,“去病吃不吃?”

霍去病:“现在不想吃。咦,下雨了?”

“下雨了?”谢琅扭过头,还真是,“刚才还没下。”

霍去病道:“可能是您没注意。”堂屋离灶房太近,谢琅大步走,两三步就过来了,“我们怎么回去?”

“我去问问你舅父。”谢琅连走带跑去找卫青,“我家睡不下,我使人去跟陛下说一声?你和去病在上林苑歇一晚。”到屋里就问。

卫青笑道,“当务之急不是晚上怎么歇。”

“那是什么?”谢琅顺嘴问。

卫青套上靴,“你的土坯。”

谢琅脸色大变,橘子塞给小刘据,“在屋里等着。”出去就喊,“去病,小七,快出来。”跑到后院就把五个仆人叫出来搬土坯。

人多,谢琅、卫青和霍去病力气大,一人一趟能搬三四块土坯,头皮还没淋湿,土坯就全移到屋里。

谢琅到客厅看着雨啪嗒啪嗒滴下来,长舒一口气,“幸亏你俩在。”

“三叔,我也可以。”小刘据抓住谢琅的手。

谢琅抽回手,用面巾擦干净,摸摸他的小脑袋,“你还小,长大了再帮三叔。坏了!”

“怎么了?”卫青往外看,“还有什么?木柴?”

谢琅摇头,指着西边的房,“木柴在那里面。陛下说傍晚来接据儿,这雨越下越大,他的人怎么过来?”

谢琅家和上林苑虽是一墙之隔,然而从这里到刘彻住的宫殿得一里路,“据儿,再在叔家过两天可好?”

小刘据想也没想,“好啊。”

“想不想你母亲?”谢琅道。

半年前谢琅这样问,小刘据会毫不迟疑地点头。最近几个月跟在刘彻身边,刘彻去甘泉宫和上林苑都带着他,和他母亲分开习惯了。小刘据便说:“过几天就见到了。”

“真乖。”谢琅喜欢乖孩子,“离天黑还早,坐着也没事,咱们剥板栗吧。”

卫青:“板栗上面那层毛皮?”

“知我者仲卿也。”谢琅笑道。

霍去病不禁唉叹一声,“三叔,您真会给我们找事。”

“想吃栗子炖鸡不?”谢琅问。

霍去病方才吃得很饱,“今天不想吃。明天做吧。”

“外面的硬壳揭掉,里面的用温水泡一下很好剥的。”小七道,“有些地方难剥,用小刀削掉就好了。我教你,去病叔叔。”

小刘据又扯一下谢琅的胳膊,“三叔,你教我。”

谢琅想说,你没必要学。话到嘴边想到他会做饭也好。哪天躲到山里,抓不到动物,也可以找些栗子果腹。

“你的手小力气小,慢慢剥。”谢琅随后拿来一盆栗子,继续对小刘据说,“这东西生的也可以吃,味道还不错。”

卫青顺嘴问,“你吃过?”

“尝过。还可以做栗子糕。”谢琅说着摇摇头,“可惜我不会。”

霍去病接道,“陛下的厨子多手也巧,叫他们学着做。”

“你同陛下说?”谢琅问。

霍去病:“我说就我说。”

“三郎,这个不好剥啊。”卫青捏一个板栗,“皮太硬了。”

“您急什么啊。”小七拎着小火炉跑进来,就把别在腰间的东西抽出来,“我三爷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卫青接过去,一把很小的剪刀,一个带有手柄的小刀,握在手里有些小,用来撬板栗却是刚刚好。卫青忍不住笑了,“为了吃你也是煞费苦心。”

“小侯爷,还难剥吗?”谢琅问。

霍去病拿走剪刀,“我剪开个缺口,你们剥。”

“还有吗?”卫青看向谢琅。

谢琅把卫青以前送他的匕首找出来,又把平时用来剥兔子皮的小刀给小七,“够了。”

卫青把他手里的小刀给小七,“你用这个。”

刀在卫青手中如同玩具,小七也没同他争。

“我呢?”小刘据忍不住了,“我没有呀。”

谢琅笑了,“你等一下。”指着火炉上的陶罐,“里面的水热了,把栗子倒进去泡一下,你就可以剥了。”

小刘据立刻搬着小板凳坐到谢琅身边。

谢琅见状,忍不住说,“这便是陛下的目的?”

“这种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卫青看一眼乖乖巧巧的小外甥,“他一直这样也挺好。”

小刘据好奇地问,“你们在说我吗?”

“是的。说据儿乖,很懂事,这么大就知道帮三叔做事了。”谢琅笑着说。

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我很乖的。”

“你乖,那你去给我拿个橘子。”霍去病道。

小刘据站起来,谢琅拉住他,“雨停了再去。”橘子在橱柜里,“去病渴了就喝水。”

小刘据看向霍去病,等着他回答。

霍去病当然是说:“我忘了外面正在下雨。对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卫青险些割到手,“不想剪把剪刀给我,和据儿下棋去。”

霍去病:“鸽子还在外面。”

“就这个事?”卫青不想数落他,毕竟是刘彻亲封的冠军侯,“等你想起来,鸽子都淋死了。”

霍去病转向小七,“所以?”

“你们忙着搬砖的时候,我就拿屋里去了。”小七道。

霍去病用一种老父亲很欣慰的口吻道,“小七真懂事。”

小七顿时想打他,“还好,还好,就比你懂事点。”

霍去病噎住了。

谢琅想笑,“图什么啊。”

小刘据捂住嘴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霍去病抬手朝他脸上轻轻拧一下,“三叔,下这么大雨,明日也没法杀鸡炖栗子啊。”

“不可能从早下到晚,一刻也不停。长安没这么多雨水。”谢琅道。

霍去病顺嘴问,“哪里有?”

“江南。”谢琅道。

此时的江就是指长江,河就是黄河,要是有人说大江大河,那就是长江黄河。霍去病便认为长江以南所有地方,“三叔去过南越?”

小七竖起耳朵,卫青抬起头。小刘据托着下巴等着听。

谢琅只想笑,“没去过。书上看的,江南除了山便是水。”

“那他们不种地?吃什么?”小七问。

谢琅:“吃米。米在水里,你不知道?我讲过啊。”

“我知道种稻谷的时候要很多很多水。难道一直长在水里?”小七说着,看一眼卫青。

谢琅笑道,“别看他。地里的事看他没用。我知道有的地方种稻是先在一个地方育苗,就像咱家培育红薯苗,红薯埋土里,稻子是种在淤泥里。淤泥上面还有这么深的水。”用手比划一下,“稻谷长大一点,稻农会往水里撒一些鱼苗。稻花落到水里变成鱼食,稻子成熟,鱼也就长大了。不过,我不知道吴越之地是不是这样。”

“您知道的是哪里?”霍去病故意问。

卫青抢先道,“你哪来这么多话?快点剪。”瞪一眼霍去病。

霍去病笑着说,“我猜你是在古籍上看到的。”

当然不是!谢琅知道霍去病故意给他找个借口,便顺着他的话说,“差不多。”

“三郎,水差不多了。”卫青指一下炉子。

谢琅扭头看去,刚刚冒烟,离沸腾还早,“我去拿茶壶和茶叶。”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要不要喝水果茶?”

“水果如何煮茶?”卫青顺嘴问。

谢琅想一下,“我去试试,反正今日无事。”拿着蓑衣就去灶房,挑两个苹果、梨和橘子,又洗一把红枣。水果收拾干净,谢琅到堂屋把陶罐里的水倒出一半,陶罐重新放炉子上,里面的水瞬间开了。谢琅把切成块的水果倒进去。

小七瞅一眼,面露怀疑,“这样就成了?”

“还得放点茶叶。”谢琅隐隐记得是放红茶,可他家没有,干脆捏一点绿茶叶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