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家不愿意。”亭长冲谢琅努一下嘴。

谢琅点头,“对!牛不喝水强按头没用的。”

“你是牛?”里正问。

谢琅笑了,“我是人,更没用。亭长,劳烦您走一遭,请回吧。”做个请的手势,转身就关门。

“亭长,别理他,他小不懂事。”里正急忙说。

谢琅停下来,转过身,“不懂事你让我当里长?你是老了,糊涂了,还是想害咱们村的人?”

里正呼吸一窒,张张口,“你,你――”

“咳咳!”亭长笑呛着了。

里正连忙转向他,解释道,“亭长,这,年轻人说话冲――”

“我上了年纪也是这样说话。让我当里正,你就得天天听。”谢琅感觉有人拽他,低头一看是小七,弯腰抱起他,“训村里人跟训我大孙子似的,可别后悔。”

亭长诧异道:“孙子?”

“这孩子没爹没娘,三郎看着可怜,就把他接家来了。他心地善良,嘴跟刀子一样,心就像豆腐,我们村的人才喜欢他。”里正道,“亭长,你信我没错。”

亭长:“没错也得他同意。他不同意,我把养蚕里里长的名字换成谢三郎,村里的大小事还得你来。”

那和他当里长有什么区别啊。

里正看向谢琅,“你小子到底想怎样?”

“咱们村的人什么德行,相信经过早两天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还让我当,您老安的什么心?”谢琅睨着她,“就算你一番好意,你当真放心让我当?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不高兴拿着大刀把全村砍个遍,您老别后悔。”

此话一出,里正面露迟疑。

谢琅见状立刻说,“我还有事。”

“等等!”里正伸手拽住他,“我险些被你小子绕进去。他们又没要杀你,你吃饱了撑的砍他们。你就说怎么办吧。”

谢琅眉头紧皱,看似好像犹豫不决,其实在想还不够。

“我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咱们村的人早上说过的话晌午就能忘。现在答应的好,到时候照样撒泼打滚跟我闹。”谢琅道,“像你刚才说的,她们又没要杀我,我拿大刀吓唬她们,她们也不怕。我没法解决,你帮我?”

里正现在都解决不了,以后更不可能。

“你们村的人这么横?”亭长不禁问。

谢琅好奇地问,“你们村的女人不横吗?”

亭长下意识想说不,一想到他老娘和他妻子,以及他弟妹,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听说皇后都敢杀卫夫人的亲弟弟。

“既然一样,亭长觉得我该拒绝吗?”谢琅问。

亭长尴尬地笑笑,“这是你们村的事,与我无关,无关。”

“怎么你才能同意?”里正问。

此时谢琅才觉得差不多,“让我当也行,约法三章。”

“哪三章?”里正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想。”

“你敢说要想十天半个月,我现在就砍了你!”里正怒道。

小七伸出小手朝他身上就抓,“我叫虎子咬你!”

里正下意识后躲,地不平,绊的踉踉跄跄,亭长连忙扶着他。

“我连你的虎子一块砍。”里正站稳就说。

小七挣扎着就要下去。

谢琅抱住他,“干什么去?”

“给三爷拿刀。”小孩说完,又继续挣扎。

亭长又忍不住笑了,“你们村的小孩还挺横。”

“他不敢。”谢琅抱紧他,“他吓唬我,想让我当里正。”

小孩不挣扎了,改瞪着眼睛看着里正,恨不得把他瞪的七窍流血。

谢琅拍拍小孩的屁股,“村里的大事都听我的,家里的小事不要找我,我决定的事不能改。长辈亲人也不可以。听我的我就当里长,不听我的我就搬去城里。”

亭长看向里正,“现在换你了。”

“我得把村里人叫过来。”里正道。

谢琅轻笑一声,“别叫了,他们不可能同意的。”说完就回屋。

里正连忙跑过来抓住他,“有三十户同意,你就得给我当。”

“你说什么?”谢琅猛然转过身,“不算孤寡老人单身汉,咱们村也有七十户,三十户同意你就当全村人同意?你当我比你小,也比你傻啊。不干!”

亭长开口道,“这个确实过了。依我看,四十户吧。”

“七十户。少一户都不行。”谢琅看着里正,“你先逼我,就别怪我为难你。”

里正看着他。

谢琅面无表情,分毫不让。

里正立刻回想有多少人家做油皮,又有多少人因为谢琅得了荒地,又有多少人用过他的耙,粗粗算一遍,有五六十户,“可以!谢广,去喊人。”

“谢广,不准跟村里人说,我说的七十户。有人问你就说三十户。”谢琅连忙说。

谢广点头,“我知道。”不等里正开口拔腿就跑。

里正不禁指着谢琅,“你――”

“你不是让我当里正?我连这点心眼都没有还怎么当里正。你不应该生气,应该庆幸,后继有人。”谢琅道。

里正又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你是无赖?!

“我是无赖!”谢琅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第43章三生有幸

里正抬手就指谢琅,“我,你给我等着!”掉头就走。

“你去哪儿?”亭长问。

里正脚下一顿,指着西边大路,“我在这边等村里人。再跟他呆在一块,我得被他气死。”

谢琅笑呵呵跟上去,“容我提醒您,这还只是开始。让我当里长,你气的还在后面呢。”

里正想让谢琅当?不想。

可谢琅不当这个里长,村里的女人能烦死他。结果还是里正换人当。

有可能是谢琅,有可能是别人。是别人养蚕里的人不会比现在好,极有可能比现在穷。如果是谢琅,村民只会越来越好,包括他两个儿子。

里正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也是这一点促使里正去找亭长。

只是里正没想到谢琅会对此事这么反感。

冷静下来想想,他欣然接受反而不正常。村民什么德行,谢琅比他看得清楚。可里正知道此时此刻不能自乱阵脚,着了他的道。也不能心软,“随便你怎么说。”

“等我当上里正,我做错事,你数落我,我也不会搭理你。”谢琅走到他对面,“我大伯说也没用。”

里正转身背对着他,“没听见。”

谢琅不禁皱眉,这人怎么比他还无赖。

“你们村到底出什么事了?”亭长走过来,“怎么都视一里之长如敝履?”

家丑不外扬。

里正便半真半假道,“我刚才说的那个恶人是他堂兄的妻子。这事我不好插手。村里人让他料理此事,他说这事归里长管,不归他管。我和村里人就决定让他当里正。可这孩子不愿意。”

亭长心想,是我也不愿意。

“可他才十七。你们真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当里正?”亭长不好插手谢家家事,就把话题拐回里长上面。

里正张嘴想说什么,“村里人来了,问问大家。”随即就大声说,“同意三郎当里正的站南边。只要三郎当上里正,咱们村里的麻烦就不是麻烦。”

谢琅慌忙说:“我没答应。还有,三十户就够了。不想得罪我也不想得罪里正的,就点兵点将随便站,让老天爷替你们决定。”

里正连忙说:“你闭嘴!”

“那你也闭嘴!”谢琅道。

亭长开口道:“你俩都闭嘴。”

再让他俩说下去,一里之长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的贪官。

官大一级压死人。

俩人倏然住口。

亭长面向村里人,“里长一旦换成谢三郎,他本人不犯大错,或他自己请辞,就得一直当下去。他如今才十七,你们选他之前最好想清楚。”

“不用想。”

不知谁说一句,众人呼啦啦站到南边。

谢广下意识跟上去,秦红拽他一把,就看谢琅。

“不用看他。”亭长挡在谢琅前面,“也不用看你们现在的里正。遵从自己内心。”

姚桂芝犹豫不决,勾头找谢琅。

谢琅挥挥手。姚桂芝拉着二儿媳妇和大孙女去北边。秦红见状也去北面。

站在南边的人看到这一幕,犹豫一下,抬脚往北去。

里正连忙说:“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三郎不当里长也会帮他们。他们一个是三郎的邻居,一个是他伯母。”

谢琅张嘴想反驳,一想他开口就间接证实了里正的话,毕竟他不想当里正。就小声说,“亭长,里正不听你的话,这个结果我可不认。”

“我看见你的手动了。”亭长是通过地上的倒影发现的,“我数三个数,一,二,三!好了,我查一下人数。”

里正:“不用查,一看就知道够了。”

“亭长要查,你敢不让亭长查?”谢琅盯着里正。

亭长想笑,这个养蚕里的人是真有意思,“站成三排,我看看。”

话音落下,众人站成三排。

姚桂芝不禁说:“三十户不用数了吧。六十户都有。三郎干么这样跟里正说话?”

“不是三十户。”谢广小声说,“是七十户。”

姚桂芝惊得张大嘴,“七十户?!”

“七十?!”

站在南边的众人惊呼一声,下意识看谢琅,谢琅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们就找谢广,“你怎么跟我们说三十?”

秦红也看向谢广,你这孩子不是做梦都想让你三郎叔当里长?今天是怎么回事?

“三十是里正起的头。”谢广道,“里正怕凑不够,就说有三十户同意,三郎叔就得当。三郎叔不高兴,就说得七十户。然后让我跟大家说三十就够了。”

谢琅点头,“是里正先逼的我,我才叫谢广这样说的。”

众人把目光移向里正,“您不知道我们都想让三郎当里正?”

“听我讲,三郎说,他当里正,村里的大事听他的,小事你们自己解决。他决定的事,大家不得怀疑,也别想让他改,我和他大伯也不行。我担心你们不愿意,才说三十户。”里正道,“你们愿意不?”

众人面露迟疑。

“她们不愿意。”谢琅立即说,“这事就算了。各回各家吧。”

“等等,我们没有不愿意。你能带大家伙赚钱,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怎么做。”

谢琅停下来,“这是逼我承诺?”

“没有,没有。”

谢琅:“那我如果没本事带你们赚钱呢?”

“那就跟以前一样。那也得有个里正,你们说是不是?”里正问众人。

众人想想,是这个理。再说不能赚钱,谢琅还能带村里的男人上山打猎。他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对!就是三郎,我们不改了。”众人大声说。

谢琅嗤笑一声,“你们不改,我有意见。亭长,我回家拿笔墨和木板,把我刚才的写下来,就挂在我家门口。”抬手把小七递给姚桂芝,就回家拿笔墨。

亭长没想到还有赚钱这一出。联想到里正先前说的油皮和豆腐,不禁感慨,“你们这些人……”简直合起伙来欺负人一个孩子。不过,亭长嘴上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听说那个谢三郎敢拿刀砍人。小心以后惹怒了他,他拿刀砍你们。”

“我们又不害他,他不会砍我们的。”

姚桂芝接道,“你们会气他。三郎脾气不好,你们都知道。他能干得出来。我和他大伯也拦不住。”

“那我们以后有事就去找他大伯。他再生气也不敢砍他大伯。”

“对对,这个主意好,我们找他大伯。”

冯英大怒,“你们还是不是人?”指着众人。

男人或许还要些面子,为了针头线脑都能撕扯起来的女人,想到以后有钱赚,可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又不是去找你,你急什么啊。人家谢建业都没急。”

亭长不禁问:“谢建业是谢三郎的大伯?他人呢?”

“给官家做事去了。”里正道。

亭长顿时无语,养蚕里的这群女人是什么人啊。人家都不在,都能惦记上人家。

“别管她们。”谢琅走出来,“我刚才说的那些劳烦亭长帮我润色一下全写上。我是不敢砍她们,大不了搬走。”说着,瞥一眼众人。

双手叉腰和冯英叨叨的女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四周只剩鸡鸣狗吠之声。

在村里人来之前,亭长都不信谢琅真有那么大本事。村里人的态度让亭长意识到此子不凡。以后极有可能混入朝堂。

有心和谢琅交好,就在他所说的基础上又加两条,总共五条,正好写满一木板。随后递给谢琅。

谢琅识字不多,他连蒙带猜大致看明白了,就忍不住笑了,“大后天让你们村人去城里转转吧。”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亭长也没问为什么,恭贺谢琅担任养蚕里里长,就告辞了。

养蚕里前里正谢建康听到了刚才的话,忍不住问:“去城里干什么?”

“前里正大伯,现在谁是里长?”谢琅笑看着他。

谢建康指着他,“我后天也去城里。”

“爱去不去,谁管你。”谢琅扭头找谢广,“去给我找个东西,我把木板挂在我家门口。”

谢广没动弹,“会被偷的,你得藏好。”说话间还看一眼众人。

女人们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小谢广。”

“你们自己知道。”谢广瞥她们一眼,“三郎叔,放屋里吧。”

谢琅点头,“成。都别走,我有事跟你们说。”

“不走,不走,放心吧。”

赶她们也不会走。

谢琅脚下一顿,继续往屋里去。把木板和笔墨放房间里,出来就问,“早几天前里正让你们把油皮弄干,弄干没?”

“干了。可以直接吃。”

不知谁说一句。谢琅想翻白眼,“那不是干!那是熟了!”

“干了可不就熟了么。”

谢琅张张口,深吸气,“秦红嫂子,你们还去不去城里?”

“你有法子,今天就不去了。”秦红道。

谢琅指着众人,“当了这个里正,我得少活十年!”

“我们这不是不懂么。你教我们,以后肯定就不气你了。等一下,三郎兄弟,你之前说只教男人,不教我们女人的。”

谢琅:“我说的那个真能成,能赚大钱,不教你们。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你们女人?”

“当然不会。”秦红接道,“我不会做,我家小广和他爹学会了,赚的钱最后还是到我手里,又不会给外人。”

“咦,秦红,你家的钱都在你手里?”

秦红不答反问,“你家的钱不在你手里?”

说话的人噎住了。

“你们能这样想就好,就怕有的人觉得我歧视女人。”谢琅道。

小七的二伯母立刻说:“哪能啊。谁那样想谁就想学姚兰花,偷偷用方子赚钱,或者带着方子另嫁。”

“对对。咱们村没有儿子的人家,也有个主事的男人。又不是不让她家男人学。”

谢琅放心下来,“现在一些人去山边挖黄泥。一些人去弄高粱杆和柴草,就放在,就放在,”往四周看了看,“谢广他叔门口空地大,就放他叔门口,咱们立刻盖一个两丈宽,一张五长,两丈高的土房子。”

“烤油皮?”谢广忙问。

谢琅点头,“成不成我也不知道。我早两天用黄泥试过,我垒的这么大。”伸出两条胳膊比划一下,“可以把东西烤干。建那么大,不一定能成。”

“那就多试几次。总能试成。”秦红说出来,不禁问,“你那天要是没跟我去城里,看到姚兰花干的事,是不是就告诉大家了?”

谢琅摇了摇头。

众人不明白,为什么啊?

“你们跟我太不客气。好像我就该帮你们一样。”谢琅扫众人一眼,“连一石粮食都不舍得。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小气的。”

“你以前也不大方!”

人太多,谢琅没看清谁说的,也懒得问,“我以前要你们帮忙没?你们家男人帮我建房的时候,我有亏待过他们吗?我家建房的那些天,你们家省了不少粮食,大人小孩身上也添了不少膘吧。”

众人哑口无言。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都忙去吧。谢广,跟我上山。”看向里正,“您老也去。”随后又挑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群人直奔竹林,砍一堆今年新出来的毛竹扔埋葬母老虎的溪水里。

众人看到溪水里有好几捆竹子,终于相信谢广的话,谢琅早就在琢磨别的赚钱的门道。盖因谢琅这几天没上山,不可能是事发后砍的。更何况有些竹子的颜色都变了。

看到泉水里的竹子,众人也没问谢琅要做什么。他先前说还得好几个月,村里又刚出一个“姚兰花”,问他也不会说。

山边今年新出的毛竹被砍的七七八八,谢琅就带人回去了。

到村里那些人就忍不住跟长辈讲,他们在泉水边看到的一幕。以至于养蚕里的妇女也不再怀疑谢琅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不能行。

夕阳西下,盖土房子的土坯就做好了。

翌日清晨,养蚕里的女人继续做油皮和薄豆腐,由谢广的二婶、冯英以及小七的大伯母拉出去买。

下午又去一趟。傍晚冯英回来就告诉谢琅,今天城里多了两辆卖豆腐的车。

谢琅嗯一声表示知道,就让她们继续做。

冯英走后,谢琅立刻拿三块木板去找谢建康,也就是前里正,叫他详细写下做豆腐、油皮和薄豆腐的方子,以及注意事项。

谢建康不敢信,“你真要公之于众?”

“我有时候说话是很难听,但我谢三郎绝不空口说大话。”谢琅道,“写。我明天去找王公子。”

谢建康妻子担忧道,“你盖的那个房子万一不成可就不好办了。三郎,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后路多着呢。你们就别担心了。”谢琅见他们不信,只能继续说,“我没两三条后路,也不敢跟姚兰花那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