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黄书郎斥骂道,“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塞到束灵罐里关一百年!”

过了一会儿,皇甫灿晃悠了进来,“你没事吧?”“她”端了个蜡烛斜靠在门上,整个身体微微闪着亮光,这就是鬼的好处了,在夜里自带照明,“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有人正在直播间里跟我说很重要的事。”

“我没事。”我感觉胳膊和腿上有一些地方嘶嘶拉拉的疼,应该只是皮肉伤…

“意外…真的很多意外…”皇甫灿摸了摸自己的长发,“每天都有意外发生…”

“可是有些不是意外,对吗?”我想到了他在直播中讲的那个故事。“那个故事是谁讲给你听的?”

“一个叫小芳的姑娘,她总是迷迷糊糊的在城里逛来逛去…她总是给我打电话讲一些意外死亡的事,只有这次的故事相对好听一些。我拿来做开场故事。”

我在床上翻找出手机,找到了张强发给我的文档,在文档的最下面是昨天发生在省城的意外,瘸腿的赵姓修鞋匠被擦玻璃吊篮上掉下来的水桶砸中头部,当场死亡。

赵姓修鞋匠是他们村子里在一周内意外死亡的第五个人。

如果那个叫小芳的目击的事件是真的,那个叫江南的农民工,就是第六个…

我本来对这个案子不怎么感兴趣,自己家还有一脑门子的官司呢,哪有心思顾别人的事,可是…这不是简单的闹鬼案,是有鬼在借由意外杀人…

人命关天啊…

“要不要我把蜡烛留下。”皇甫灿说道。

“呃?”我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她没有走,“对不起,我看入神了,你能不能把那个小芳的联络方式给我?”

“她应该常在故事里的那一片游荡…你要找她的话…”

“我知道了。”我低头翻看着之前被我略过的四个案子,耳边传来皇甫灿幽幽的叹息声,她走了,留下了蜡烛。

我掀开了被子,在衣柜里翻找到干净睡衣换上,再一次躺到了床上,腿在碰到床的时候忽然一阵刺疼…“唉呀…”

黄书郎拎着药盒走了进来,“你的腿上有碎玻璃,我原打算修好了保险再来看你的。”

“修不好了?”我抬头看着他,烛光下的他眼睛不再反光,神色也比平时温和很多。

“暂时修不好了,总保险烧了,得明天去五金店买新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药箱放到了床头柜上,半蹲在我的床畔掀开我的裤角检查我腿上的伤。

虽然明知道在他眼里我穿没穿衣服都只是裸猿而已,我还是觉得脸上发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应该没什么大事。”

“有碎玻璃,我试着能不能清理干净,实在不行的话得上医院,让人类医生弄。”他从药箱里拿出来镊子,把一大块脱脂面放到床单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外夹玻璃,我看着他专注温柔的眼神,忽然想到小时候我淘气误抓了仙人掌,奶奶在灯下戴着眼镜一点一点的替我拨刺时的神情。

他很在意我… 是吧?不像是医生那样只是看见创口,只是想着快点清创把我打发走,而是很在意我受了伤,很心疼我。

孔熙文曾说过我很难追,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天知道我是一个多容易收买讨好的女孩,除了性格孤拐的奶奶无原则的溺爱之外,我没得到过旁人一点点的关爱,只要有人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忍不住想要百倍回报,可我又不敢表达出来,我怕我的弱点被别人利用,我的心软受人嘲笑,我害怕被人嫌弃,毕竟…连这世上最应该爱我,最应该疼我的人…都把我当成随手可丢的垃圾。

“黄书郎。”我小声说道。

“我弄疼你了吗?”

“黄书郎,你签订了契约做我的家仙,是不是永远不会离开我?”

“嗯。”黄书郎点了点头,“至死方休。”他说道。

“答应我,别死在我前面。”别像奶奶一样把我丢在这个世界上,孤伶伶的一个人。别像孔熙文一样把我捡起来,怜爱呵护我,好像真的要爱我一辈子一样,却轻易的离开。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我躺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脸,不想让黄书郎看见我脆弱依赖人的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了,一天之内写了这么多…我已经到极限了,脑子已经不够使了,可能有错别字,明天顶多改两章。

第54章 意外(二)

我讨厌意外死亡赔偿谈判, 两伙人窝在一间屋子里,伤人的想着少赔些钱, 家属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亲人如何如何好, 如何如何是家里的顶梁柱,眼睛里却闪烁着贪婪,而死者…曾经无比鲜活的一个人, 双方眼里只是用来谈判的筹码。

城镇户口多少钱,农村户口多少钱,有孩子需要抚养多少钱, 有老人需要照顾多少钱,加加减减,讨价还价…

他们谈的太专注了,以至于我跟黄书郎悄悄推门走了进来,他们都没有注意。

在房间的角落有一排椅子, 一个十岁左右, 穿得很旧但还算干净的黑瘦小姑娘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满满都是麻木。

我坐到了她的旁边,她连头也没有抬,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在谈判桌上一个青年人拍案而起, 这人就是江南了, 比照片资料上稍微瘦了一些,肤色看起来更黑了,资料里说他是一家小饭店的切菜工,因为跟厨师有了些争执被开除, 是个脾气很火爆甚至有些虎(傻,冲动)的人,现在看来资料没有说错。

“咋地啊?我叔一条人命就值十万?不行!绝对不行!我妹子才九岁,老太太自从听说我叔死了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你们才给十万?不行!绝对不能少于二十万!再压价我们就不谈了!你们欺负我们屯子人是吧?不谈了!走!都走!”江南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嘴上说是要走,腿却没有挪动半点。

“江南!别冲动!”一个穿着浅黄印花裙子的中年妇女拽了拽他,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在谈判里是扮白脸的,“对不住啊,年轻人…冲动,他从小是他赵叔抱着长大的…他赵叔死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这么的吧,你们也别十万了,我们也别二十万了,十八万怎么样?”

“唉呀…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公司也不容易,我也是打工的,我跟你说实话,我们公司家底薄,除了一点不值钱的设备之外啥也没有。这十万还是我们老板同情赵先生找朋友借的呢。只有十万,连十万零一千都没有。”跟江南说话的人穿着XX高楼保洁的蓝背心,应该是肇事方的代表,四十多岁,长得很憨厚朴实,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这事儿本来也是意外,我们只拿得出来这些钱…实在不行只有走法律程序了…我跟你说句大实话,我们公司帐面上没有啥钱,支付完农民工工资剩下的全是欠条,这事儿你们不能只找我们一家,大厦的产权方…也有责任啊!”

“你别跟我踢皮球!我问过律师了,大楼跟你们签了合同的,这种事情我们告不着人家。”江南说道,他一条腿站到了凳子上伸手去抓那个中年男人的衣裳,“你别跟我耍滑头!我打听过了,你们公司有钱着呢!还是市里的什么先进单位!”

“诶!”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挥开江南的手,“你动手干啥啊?我告诉你,你别跟我扯这个,我也不是被吓大的,在城里混这么多年了,比你狠的我见多了!你要跟我玩横的,我也跟你玩横的!我告诉你,老子手下几十个农民工,最瘦的也大腿也比你腰粗!跟我玩这套…”

“别冲动!都别冲动!”那个中年妇女又站起来扮和事佬,把江南拽了下来,“你这孩子!一边去!虎了八唧的,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来…我之前咋说的?好说好商量两家都往一处谈!”

“对嘛!事情已经出了,就好好解决问题,你们想要赔偿,我们也想给赔偿,无非是钱上有分歧…”保洁公司方中年男人说道,“这样吧,你们回去商量商量,我们呢,也确实瞧着老赵家这一家子挺可怜的…我闺女跟老赵家这姑娘一边大…我要是没了,我家也完了…我也能理解…但是我们公司就这点实力…再多一毛钱都得从我个人腰包出…我们打工的…真没钱啊…我再跟老板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多给一两万丧葬费,多了真没有了。”

“行,行!有您这句话就行!”中年妇女说道,“我们回去也商量一下家属…我们也做不了主啊…出这么大的事,老赵家只能出一个小姑娘…”她这才回过头…看见我们跟小姑娘坐在一起,“你们是谁?”

“我们是志愿者,听说了赵师傅的事,来慰问一下家属。”我笑了笑,拉着黄书郎起身,我并没有遗传我奶奶的天赋,看不清一个人的运势,但是…这屋里自称是赵家亲戚、村干部,替赵家谈判索要赔偿的两个人,脸上的晦气太重了,重得我都看得出来。

“志愿者?”中年妇女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拉起木偶似地小姑娘,“哪儿派来的志愿者?妇联还是民政?我怎么没听说?我是富裕村的妇女主任赵小芹,有啥事你跟我说就行了。”

“我们是NGO,民间个人志愿者,跟官方没有关系,主要是想关心一下赵…”我看见小姑娘放在椅子上的书包上的名字,“赵爽的生活…听说她奶奶身体也不太好?”

“NGO…发补助吗?”

“不发。”我摇了摇头,“我们提供心理疏导…”

“不发补助你们来干啥来了?我们用不着你们做什么心理疏导。”赵小芹拉着赵爽走了。

赵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茫然。

钱,总之这些人眼里只有钱,十万的赔偿…会有多少用到小姑娘身上?还是会被这些人私分私吞?我忽然觉得心中一疼,没有了父亲…跟多病的奶奶一起生活,这场景熟悉的让我辛酸,“等一下!”

“嘎哈?”赵小芹转过头看着我们。

“赵爽的妈妈呢?”

“跟别的男人跑了!”赵小芹大声说道。

“死了!”江南喊道。

这两人给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不管怎么说,愚昧也好,贪婪也好,都不是被冤鬼索命的理由,这个时候保洁公司一方的人早已经走远了,屋里面只剩下我们五个人,我想了想决定说出部分事实,“你们村里死人真多啊。”

“你什么意思?”赵小芹转身看着我,眼睛里满满都是警觉。

“我听人说你们村里一周里面发生了五起意外死亡?有被水淹死的,有被电电死的,还有两个被车撞死的?赵家的事说起来也不小,你们村的村主任、村长、会计一个都没来,只来了一个妇女主任…是不是都忙不过来了?”

“你啥意思吧,我咋觉得你不是啥志愿者呢。”赵小芹说道。

“我们确实不是志愿者。”我从钱包里拿出刚印好的名片,上面印着易经研究学会研究员之类的头衔,“不瞒你们说,老赵出事那天有‘人’看见了…”

“看见啥了?”赵小芹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觉得这位小兄弟…也看见了。”我看向江南。

江南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我会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你…你啥意思?”他的脸比赵小芹的还白,额头冒出了冷汗,嘴唇发抖,他今天当众装硬汉发飚有一半是演的,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就是个被吓坏的孩子。

“那天…你没看见啥特别的东西?”

“我看着了!我看着手印了!我跟他们说…他们谁都不信!”江南大声说道,“赵奶奶说得对,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闭嘴!”赵小芹狠狠打了江南一巴掌,“你别搁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手印!哪有什么手印!啥报应!咱们村能有啥报应!”

“赵主任,他是不是胡说八道我觉得你清楚得很。”黄书郎说道,他指着赵小芹脖子上的红绳说道,“您脖子上戴得符是新请的吧?”

“你…”赵小芹指着黄书郎…“你胡说八道!我…我才没有…”

“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把符摘下来,拆开看看里面就知道了。”黄书郎说道。

“你啥意思?当初请符的时候,大仙儿说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摘下来…”赵小芹道。

“你摘下来看看就知道我啥意思了,摘吧,要是我说错了,我再给你画一个更好的。”黄书郎道。

赵小芹拽了拽脖子上的红绳露出里面用红布缝着三角形的布袋,把布袋拆开之后…愣住了…里面的符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我没有…我洗澡的时候摘下来了…我没有…”

“画符的人有点法力,要不然你第五个死的是你,可画符的人也就这点能耐了,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黄书郎把她手上的红绳拿了过来,随手扔进了垃圾筒。

“大仙儿!大仙儿!”赵小芹跪了下来,“大仙儿!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上有父母公婆四个老人要孝敬,下有两个孩子要养,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啊!”

“大仙儿!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江南也跪了下来。

一周之内,同村的人“意外死亡”了五个,又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是下一个,任谁的心理防线都会崩溃。

我并不奇怪这两人的反应,我奇怪的是小姑娘…她还是那副茫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样子,“赵爽…你不害怕吗?”

赵爽摇了摇头,“我不害怕,我妈妈就快来接我了。”

“啥你妈妈啊!你妈妈早死了!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赵小芹狠狠打了赵爽一下,“就是她干的!不会有别人!就是她!”

“你说是谁?”我从她的话里抓到了重点,“你是说这些事是赵爽的妈妈干的?”

“是她!肯定是她!”赵小芹狂乱地说道,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轰隆隆!一道炸雷了几乎是在我们耳畔响起,屋子里的灯闪了闪…停电了…他们用来谈判的房间是保洁公司的会议室,在整栋楼的北边,现在是下午两点多,没了灯光屋里一下子暗了许多。

赵小芹忽然向后退了退,手拼命指着窗户,“来了!她来了!她来了啊!!”她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向外跑了出去。

“婶儿!婶儿!谁来了?谁来了啊!”江南一边喊着她,一边跟着跑了出去。

我侧头看了看小姑娘,小姑娘站在那里,表情依旧平静…

“赵爽,你呆在这里别离开,等下我们回来接你。”我叮嘱过她之后,跟黄书郎一起跟着两个人跑了出去。

我们刚刚跑出办公楼,就下起了暴雨,江南傻傻地站在楼门前看着前方…赵小芹已经躺在了血泊里,她的旁边停着一辆车…

短短几分钟…“意外”就发生了。

车主从车里下来,拼命的跟围过来的路人解释,“刚才是绿灯啊!她忽然跑了出来…我没看见她!我真没看见她…”

我走到赵小芹身边,赵小芹躺在地上口鼻出血眼睛大睁看向天空,“是她…她回来了…回来索命了!报应…报应…”

“是谁?是赵爽的母亲吗?她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我半蹲下来追问道。

赵小芹伸手指了指左边…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再也说不出什么…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女人站在街角微笑着看着我们,她很年轻…五官清秀…长得跟赵爽有五分像…赵爽的妈妈…

黄书郎也发现了她,追了过去。

“喂?她死了没有?”那个司机拿着手机走了过来,“我正在通知交警…她死了还是受伤了?要不要救护车。”

我摸了摸赵小芹的颈侧,“不需要救护车了,她死了。”

一道道黑烟从地下冒了出来,将刚刚飘出赵小芹身体里的一团光亮拽到了地下。地府来得真快…快得我来不及询问赵爽母亲的事。

我看向街角,黄书郎已经冲到了那里,他左右四顾向我摊了摊手…无论刚才街角的人是谁,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才会波及到整个村子?那些死了的人都干了些什么?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江南大声地喊道,他的精神已经濒于崩溃边缘了,蹲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不止。

我扶抱起了他,“你不想死就告诉我,为什么赵爽的妈妈要向你们全村索命?”

“我不知道!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江南跪了下来,他大声地喊道,“我当年只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懂啊!我什么都不懂啊!!!”他一边说一边狂乱地磕着头,我知道,从他嘴里暂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赵爽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大楼,看着车祸现场和围观的那些人…“谁死了?”她问道。

“赵主任死了。”

“哦。”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赵主任家里要发财了,能赔不少钱呢。足够再娶一个黄花闺女了。”说到这里时,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

警车跟殡仪馆的车很快来了,经过简单的勘察照相之后,将肇事车辆和尸体移走,车主跟情绪明显崩溃的目击证人江南被警车带走,事故现场快速恢复了交通,人们依旧在雨夜里按步就班的前行着,顶多在路过事故现场时刻意饶开地上用粉笔画的人形…雨一直下着,那个人形估计在雨停之前就会被冲刷干净,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牵起赵爽的手,她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会死很多人的故事

第55章 报应(一)

叫富贵的人, 多半只是一无所有的山民一样。叫富裕的地方,十有**贫瘠不堪离富裕远得很,

富裕村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国家级贫困县的贫困乡,深山老林交通不便,十五年前才有电, 五年前乡政府所在地才通公路,离开了乡,稍微做了一下休整, 吃了一顿饭之后,往前开了不到一公里就没白色路面了,只有村级的土路,刚刚下过雨的道路沆沆洼尘泥泞不堪,我的二手捷达几乎要在山路上颠簸碎了才到达目的地。

进了村之后, 赵爽指着村子里第二条街上崭新的房子说道, “这是我家。”

房子一看就是新盖的,很典型的东北农村新民居格局,三间铁皮阳瓦盖房子,一间车库, 正面的墙上贴着白色的瓷砖, 看起来颇为鲜亮,院子外面停了两辆□□车,院子里面有几个村妇坐在一起摘菜。

看见我的车停了下来,她们都望向了这里, 这几个村妇都很年轻,年纪最大的也绝对没有超过三十岁年轻的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是夏天的原因都穿着半袖或者是纱裙,富裕村虽贫瘠,但村里人出外打工的多,这些村妇们穿着并不土气。

我刚把车停稳,坐在后排的赵爽就推开了车门跳下了车,像是归巢的燕子一样跑回了家里。

我看了黄书郎一眼,“这房子…怎么有些怪?”

“有怨气。”黄书郎道,他下了车看向房子那里,几个村妇看见他下车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看得出来对他的皮相颇为惊艳。

我们进了院,奇怪的是赵爽没有进屋,而是进了车库。

我们跟着她走到了车库,车库里面东西不多,都是些旧家俱之类的,在一角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枯瘦的老人,老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看起来简直像个死人。

“奶奶…”赵爽走到她跟前摸着她的手,坐到了她旁边。

“这就是你奶奶?”我惊讶地问道。

“是啊。”赵爽掀开奶奶的被子查看奶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姑姑!姑姑!”她大声地喊着。

“怎么了?”刚才在院子里摘菜的妇女中最年长的那个本来就跟着我们过来了,听见赵爽喊人,走进了车库。

“我奶奶又拉屎了!都干在屁股上了…”赵爽说道。

“哦,小盆在床底下,你替她收拾吧,我这里还得摘菜呢,晚上家里要来客。”赵爽的姑姑说道,她捂着鼻子向后退了退,一脸的嫌恶,看见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笑了笑,“我妈大小便失禁,在屋里不好整。”她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有没有去医院看看?”我说道。

“她就是老病,不用去医院。”赵爽的姑姑道,“你是打电话问地址的那个人吧?你是保洁公司的?赵主任咋死的啊?我们刚听着信儿…江南呢?”她好奇地问道。

“我们不是保洁公司的,是赵主任请来看病的。”我说道。

“看病…”赵爽的姑姑琢磨了一下…露出了些许慌乱,“看啥病啊…”

“外病。”我看着赵爽熟练地从床底下拿出破旧的塑料盆小跑着去端水,拿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戒子”帮奶奶擦拭身体,“这孩子真懂事儿。”

“她生下来就是她奶奶哄的,也该尽尽孝了。”赵爽的姑姑不为所动地说道,好像眼前艰难地替瘫痪老人擦拭粪便的小姑娘不是她侄女,躺在床上的老人不是她母亲一样。“你说你是看外病的?走,到外面咱们仔细唠唠,屋里味儿大。”

赵爽擦干净了粪便,我看见老人的两侧屁股上深深的褥疮,老人不是瘫痪一两天了,赵瘸子死之前就躺下了才会有这么深的褥疮,当然了,这也是没人仔细护理经常擦洗翻身的原因,褥疮沾水本来应该痛入骨髓,老太太却连哼都没哼一声…想来已经是在熬时候了。

赵爽麻利熟练地给老人换上了新戒子,又拿药膏给老人涂抹,我眼窝子一热…也觉得没办法在这里呆了,跟着赵爽的姑姑出去了。

“是赵爽在伺候她奶奶呢?这孩子可真好。”村妇里面穿红衣裳的少妇说道。

“她不伺候谁伺候啊,自从老太太躺炕上快一年了…我哥活着的时候我跟他说,反正他也在外面打工,我男人也不在家,不如我搬过来伺候妈…我哥不乐意啊…现在我哥也没了…”赵爽姑姑大大方方地说道,“反正就是熬时候,谁伺候都一样。”她坐到板凳上继续摘菜。

“你这话说的…”红衣少妇显然想要说几句公道话,“咋地那也是你亲妈,你可真忍心。”

“哼!我亲妈!你年轻,没看见她当初对我的狠劲儿!我还没板凳高呢就天天早晨起来给全家做饭,给全家洗衣裳,人家孩子都念书,我妈连买铅笔的钱都舍不得出,非留我搁家干活,跟我白天班(一般大)的全屯子这么多人,有几个跟我似的是个睁眼瞎?出去打工只能刷碗,连端盘子都没人要。我虚岁刚十六她贪图彩礼钱把我打发出门子了,我的心早让她伤透了,我不管别人背后咋嚼我的舌根,我就不伺候她。”赵爽姑姑说着说着红了眼睛。

“唉呀,都是过去的事了,桂芬你提这些干嘛!你现在过得不也挺好的吗?男人能挣钱,儿子长得又高又壮,你在家里说了算吃了成的…小红,你也是的…我不让你说你非说!”村妇中穿白衣裳的说道,

“你们啊,来得都晚…真是啥也不知道啊。”赵桂芬抹了抹眼泪进屋拿了两个凳子出来让我跟黄书郎坐,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库里就传来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

“赵爽!你把啥打碎了!”赵桂芬一边说一边过去看,“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她进了车库之后,穿红衣服的那个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红,你别这样。”穿白衣服的拉了拉她。

“我就看不惯她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德性,赵瘸子就是个钱串子,只进不出,在城里这些年可没少赚钱,除了这房子肯定存了好几万,还有车祸赔偿…不给她给谁啊?赵爽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喝多少?最后不都便宜了她!”小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早知道这样,当初真不如把我表姐介绍给赵瘸子。”

“咋地?你可别坑你表姐了,她都已经是二婚了还带着个儿子,你还想让她三婚啊?再说了,真嫁过来了,赚产就能归你表姐?”

“我们家可不是那没根没蔓来历不明的人家,我表姐要是嫁过来了,赵桂芬休想霸占财产。”小红说道。

“你可得了吧,赵瘸子缺德带冒烟的…我跟你们说…”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穿浅灰衣服的女人招了招手,几个女人头凑到了一起,女人说了几句话。

小红骂了一句,“真TMD畜牲!连自己闺女都下得去手!他得手没?”

“没有,那孩子跑了,大过年的在外面蹲了半宿…我瞧着可怜给叫我们家去了,我们家掌柜的狠狠揍了赵瘸子一顿,他不敢了。”穿灰衣服的女人说道。

“真不是人,真不是人…幸亏我没把我表姐介绍给他。”小红念叨着。

我在旁边听着心惊肉跳,死了的赵瘸子太不是人了,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下手,难怪赵爽一副木然的模样,小姑娘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赵桂芬从车库走了过来,我知道她听见这边说的话了,却假装没听见的样子,坐下来神色如常地问我们,“你们刚才说你们是赵主任请来看病的?我们屯子到底犯了啥病啊?连赵主任在内这都死了…六个了!有人说是头一个让四轮车撞死的王老五坟没埋好,要扯三拽两找人跟他一块儿走…可老王家已经迁坟了啊…”

“赵主任还没跟我细说呢就出事儿了,我寻思想毕竟人命关天,我已经伸了手就得管到底,这才把孩子送回来,想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赵主任临死之前跟我说…是报应。”

一听说是报应赵桂芬的脸都绿了,旁边摘菜的村妇中年龄比较大的两个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其中就有穿灰衣服的女人,她站起身…“那个…我刚想起来,我家小鸡儿还没喂食呢,我回家喂鸡去了。”说罢用围裙擦了擦手,快速地走了。

她出了院子开了隔壁院子的门,原来她家跟赵家是隔壁邻居,当初出了什么事…她肯定一清二楚。

“赵主任…真的…这么说的?说是…报应?”赵桂芬说道。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