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这天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呆在医院里,向三位受害人详细了解了去年十一月底的那个黄昏,他们在千秋路公交站台的所见所闻。
那个黄昏,凌锐因为电动摩托车头天晚上忘了充电,所以早晨来上班时是搭的公交车。下班后,他自然也要走到超市附近的公交站台等车回家。
李子轩也不例外,当天下午,他在千秋路一带的学生家上钢琴课。下课后,他步行去超市买了牙刷牙膏等日用品。然后拎着购物袋去了同一个公交站台等车。
王澎那天下午在健身房锻炼了两个小时,然后也来到超市买了一点东西。最后,他殊途同归地与凌锐、李子轩一起站在了千秋路口的公交站台上。
当时天气很冷,天空像小孩子刚哭过的脸,冷云冻雾浮在灰蓝的半空中,随时可能化成一帘烟雨。站台上大概站着稀稀拉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等车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粉色大衣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醒目。一身娇嫩轻艳的粉红色,让她在这个天色黯淡阴云密布的冬日黄昏,有如一道春光般的光彩照人。
当三个牛高马大的中年妇女,突然冲过来朝着这个穿粉色大衣的年轻女孩谩骂殴打时,三个男人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因为凌锐站得最近,所以女孩第一个求助的对象就是他。一边徒劳地举起手袋抵御着三个女人的进攻,她一边扭头向他哀求。
“这位大哥,请帮帮我,我真的不认识她们。”
凌锐当时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出面管这种事。赵金枝则在一旁大声叫嚣:“你谁呀?她的奸夫吗?如果不是就走开点,我们女人打架用不着大老爷们来插手。”
为了避免自己被人误会为“奸夫”,凌锐果断决定不管这个闲事了。他垂下眼帘,躲开女孩满是哀求的眼神,转身走开了好几步。
凌锐一走开,距离女孩最近的人就变成了李子轩。这时候,因为无人出面阻止,赵家三姐妹的气焰更加升级。对女孩的谩骂殴打变成了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一边拼死反抗,一边满脸哀求地看着一旁的李子轩大喊。
“救命,救命啊!我真的不是小三,也根本就不认识她们。求求你帮帮我吧。”
女孩哀哀恳求的声音,是一种任何有良知的人听了都会受不了的声音。在绝望无助中蕴含着求助的成分,就像一根针似的,一下一下地刺着李子轩心尖上最柔软的部分。他当时想了一下要不要帮她,但是三个中年妇女野蛮粗鲁的暴行,又令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子轩有他自己的顾虑。他已经决定了将自己的一生献给钢琴,未来的梦想是成为世界一流的钢琴演奏家。如果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和三个牛高马大的泼妇动手,万一手受了伤怎么吧?那他以后还怎么当钢琴家?
这么一想,李子轩也狠下心转身走开了。和凌锐一样,他选择对眼前的暴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并在心底自我宽慰地想:既然这个女孩自己不检点,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今天被原配侮辱也是她活该自找了。
凌锐和李子轩都在犹豫后转身走开了,而女孩向王澎的哀求也同样没有得到回应。而且王澎不仅不肯出面帮她解围脱困,反而还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满脸激动地拍摄起了两个女人强行扒去女孩衣服的不堪场面。
女孩无助的目光再转向别处,却无比绝望地发现,所有围过来的路人们几乎都在高举着手机兴奋拍摄着,没有人在意她遭受的侮辱。唯有一个年轻女孩在徒劳地大声呼喊着“别打了,别拍了”,可是她的声音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那一刻,对于求助无门的女孩来说,冬日严寒的天气,都不如眼前这些人的举动更令人心寒…
彻底弄清楚了三位受害人在去年十一月底发生的那桩强制猥亵、侮辱妇女案中,曾经扮演过怎么麻木不仁的角色后,对于这桩因为冷漠造成的悲剧,雷霆久久地沉默不语。
在雷霆的观念中,男人就应该是保护妇孺弱小的人。可是这三个男人,在一位年轻女孩遭三名中年妇女的野蛮围攻时,却对她的一再哀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让他实在理解无能。
如果围攻女孩的人,是三名携带武器的歹徒,那么他们不敢出头雷霆还能理解。毕竟谁也不可能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赌上自己的性命。但那就只是三个女人在撒泼而已,他们却也没有任何行动。如果当时他们肯伸出援手,曹书韵的悲剧就完全可以避免,而他们自己的悲剧也不会拉开序幕。
年轻刑警的沉默中,三位受害人都有所明了。李子轩第一个颤抖着声音询问:“雷警官,难道…袭击我们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子吗?”
雷霆干巴巴地回答:“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警方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不过,如果一切真是她所为,你们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冷漠呢?还有你们知道吗?冷漠与冷血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三个男人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们脸上都是悔不当初的表情。只可惜,这一刻的后悔已然于事无补。
雷霆相信,等到他们得知自己的眼睛已经完全失明,下半辈子将永远是盲人一个时,他们的后悔一定还会呈几何倍数加倍滋生。
雷霆与三名受害者谈完话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虽然肚子饿得半死,但他还顾不上去吃晚饭。而是先给马啸打了一个电话,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他。
“马叔,好消息,我可能已经找到针刺案的真凶了。”
“太好了!是谁呀?”
雷霆叹口气说:“一般来说,揪出了嫌犯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不过这桩案子的嫌犯,还真是令人没法不同情呢。”
“哦,怎么回事?”
雷霆把自己今天调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马啸,听得他也慨叹不已:“雷霆,之前你就曾经说过,凶手刺伤三名受害者的眼睛和耳朵,要么是为了泄愤;要么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现在看来,两个原因都中了。”
“是啊,凶手既是想要泄愤,也是为了传递信息——既然你们长着眼睛看不见,长着耳朵听不见,那还要眼睛耳朵干吗呢?干脆让你们从此变成彻底的瞎子、聋子好了。”
“而会这么报复他们仨的人,不用说只有曹书韵了。”
“是的,她不但有足够的理由憎恨三名受害人,而且她的职业是护士,有大把机会弄到麻醉剂。不过虽然她有动机,但三起伤害案中凶手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DNA证物。所以,如果我们想要直接指控她不太容易呢。”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或间接证据,但我们明天还是可以先找她谈一谈,看她能不能提供不在场证明再说。”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雷霆和马啸一起敲开了曹书韵家的门。
曹氏夫妇对于警察的登门造访有些奇怪,因为女儿的案子已经结了,不明白这两名陌生的刑警还跑来找她干嘛。得知他们是为了另一桩案子而来时,曹父问得直截了当。
“什么案子啊?”
马啸客气地说:“抱歉,这个我们需要直接和你女儿谈,可以吗?”
“可以,不过她现在在卫生间洗澡,刚进去没多久,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出来。我可以先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案子吗?”
雷霆一怔:“一大早的就洗澡吗?”
曹母神色晦暗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书韵每天都要洗好几个澡。如果不洗,她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唉,她这是落下毛病了。”
顿了顿后,曹母又咬牙切齿地说:“说起来,法院只判那三个女人关三年,真是太不公平了。我觉得应该一报还一报,她们怎么对我女儿,就用同样的方式来惩罚她们。不过那样也还是太便宜她们了!因为她们都是结过婚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中年妇女,我女儿却还是黄花闺女呢。”
曹母愤愤不平的一番话说完后,曹父再次询问了同样的问题:“请问你们到底因为什么案子要找我女儿呀?”
迟疑片刻后,马啸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针刺案的情况,并强调三名受害人都曾经是曹书韵受辱现场的目击者,而且他们当时也都拒绝了她的求助。
马啸话里的意思,曹父自然一听就懂了。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压低声音怒吼道:“你们来找我女儿,是因为怀疑她就是针刺案的凶手吗?这太荒唐了!她只是一个受害人,才不是什么凶手呢。请问你们有证据吗?如果没有马上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曹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我们不是想怀疑你女儿,而是三名受害者都与她那桩案子有关,所以必须要来向她了解一下情况。”
雷霆的解释,并没有让曹父冷静下来,他依然一派怒气冲冲地说:“没什么好了解的。去年发生的事,我女儿已经在派出所做了详细的笔录,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大可以去翻那份笔录。现在请你们赶紧走,我不想让我女儿知道你们来过。”
曹母也在一旁没好气地说:“警官,发生过那种事后,书韵的精神已经十分脆弱不堪。如果现在还要被你们当成犯人审,万一她精神崩溃了怎么办?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马啸斟词酌句地说:“曹先生曹太太,你们的顾虑我们理解,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人,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这桩案子既然和你女儿牵扯上了关系,法律上,她就有义务接受警方的问讯。我们也考虑到了她的情况,所以没有传讯她去局里问话,而是亲自登门拜访。所以,还是请你们努力配合一下。好吗?”
马啸这番绵里藏针的话,让曹氏夫妇明白了一味抗拒抵触是行不通的。如果他们固执地赶走警察,到时候警察就只能把女儿请去公安局协助调查。那样的话,就不如留在家里接受询问了。
曹父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吧,你们问吧。不过问问题时小心一点,别刺激到了我女儿。”
一刻钟后,洗完澡的曹书韵在客厅里接近了两名刑警的问话。她今天正好轮休,有大把时间可以接受警方的问讯。
得知去年自己在千秋路公交站台遭到侮辱时,三名无视她求助的在场男子,在近一个月内被人陆续刺瞎了双眼、刺聋了双耳后,曹书韵脸上流露出十分惊讶震动的表情。
“这么说,他们现在都瞎了聋了?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曹书韵的讶异询问,让两名刑警都为之一怔。因为她的神色与语气都非常真实,完全不像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有,目前警方还没有查出凶手是谁。”
曹书韵这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问:“你们来我找家,该不是怀疑我就是凶手吧?”
雷霆与马啸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于无声的默认。曹书韵冷冷一笑说:“不得不说,你们是有理由怀疑我的。毕竟我出事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在现场。三个不是男人的男人,都不肯出面帮助一个求救的女人。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憎恨报复他们了。你们会这样想也不奇怪。”
马啸点头说:“曹小姐,的确如此。目前来看,你的确是我们警方眼中的最大嫌疑人,所以,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下三桩伤害案发生时你的行踪去向。请你好好回想一下吧。”
对于雷霆报出来的三个案发日期,曹书韵直接拿出手机翻看日历。然后,她神色淡然地笑了。
“怎么办?你们的最大嫌疑人看来要换人了。因为,这三个日期中,有两个都是我的夜班时间。我当时在医院上班,除了有同事可以当人证外,还有监控视频可以当物证。所以,我是绝对不可能跑去刺伤别人的眼睛或耳朵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医院方面调查。”
虽然曹书韵的话还没有经过查验,但是她笃定无疑的神色,已经让两名刑警都相信了她。
思忖片刻后,马啸又问:“曹小姐,这三名受害人遭受的针刺伤,很明显是源于他们曾经对你的遭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结果。所以凶手刺瞎了他们的眼睛、刺聋了他们的耳朵。换而言之,凶手是在为你报仇。这意味着,她应该是和你关系亲密的人。你能想得出这个人是谁吗?”
迎视着马啸的目光,曹书韵直言不讳地问:“警官,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好吧,真话就是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即使我很清楚他是谁,也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因为他是在为我报仇,让那三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为自己的冷漠冷血付出代价。请问我为什么要出卖一个肯为我这样做的人?”
第116章
马啸沉默不语, 曹书韵则神色激昂地继续往下说:“也许在你们眼中, 他是犯人。但是在我心目中, 他是我的英雄。我希望你们一辈子都抓不到他才好呢。如果万一你们抓住了他, 请通知我。我会去看他,会向他求爱。只要他不嫌弃我,哪怕要坐上十几二十年的牢我也会等他。”
听出了曹书韵有所误会, 以为那个帮她出面报仇的凶手肯定是一个男人,雷霆忍不住出声纠正了这一点:“曹小姐, 据目击者的口供, 那名凶手是一个女人,并非男人。所以, 这是我们今天为什么会来找你的原因。”
“啊!什么?居然是个女人!”
意想不到地一怔后,曹书韵的眼神变得飘忽朦胧,似乎是在回忆并思索着什么。观察力敏锐的雷霆注意到了这一点,下意识地询问:“曹小姐,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曹书韵飘忽朦胧的眼神蓦然一定,迅速恢复了平静:“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想到。”
雷霆苦笑地补充说:“即使想到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们的,对吧?”
曹书韵十分干脆地点头:“对,没错。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因为我没有什么消息可以提供给你们了。”
从曹书韵家里出来后, 马啸和雷霆商量了一下,都认为针刺案的女嫌犯一定与她有着某种关系。
“那个女人应该是她身边关系亲密的人,亲人或好朋友之类。”
“嗯, 而且如果能为了她连续犯下三桩伤人案,估计一般的亲戚朋友都不行。必须是关系十分铁才行。这样的人不会太多,小雷你去好好捋一把曹书韵的人际关系圈,应该会有收获。另外,我会安排两个人来盯着曹书韵,看她会不会出门去找那个女人。”
“我觉得应该会。咱们刚才的问话,分明已经让她想到了那个女人是谁。我猜,她应该也会想要找到对方求证了。所以马叔,在你安排的人手到达前,我先留在这里盯着她。”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车子留给你,方便追踪。我打车回局里,着手安排后续事宜。”
在两名便衣前来接替雷霆进行蹲守活动时,雷霆已经独自一人在曹书韵家楼下守了差不多半小时。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曹家的人出门,显然曹书韵很沉得住气。
雷霆离开前,对两位便衣兄弟说:“这个曹书韵看来很沉得住气,这场蹲守估计要打持久战了。兄弟们,挺住啊!”
雷霆彻底地调查了一下曹书韵的人际关系圈,结果却并不振奋人心。
虽然曹书韵在出事前,是一个温柔爱笑的女孩子,有着公认的好人缘,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但是,与她交情甚笃的几位女友,看起来都绝不可能会为了她一连犯下三桩伤害罪。因为她们都有着体面的职业,稳定的收入与幸福的生活,而这类人往往属于犯罪低危人群。
犯罪高危人群,往往是职业低贱、收入低微、生活窘迫的人。因为人生基本上一无所有,所以他们也就毫不害怕失去。而犯罪低危人群则不同,他们的人生拥有很多东西,这意味着他们要是犯了罪,将会失去太多。所以犯罪对他们来说成本太过高昂,轻易不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曹书韵那几位友情深厚的女友们,有的刚订了婚;有的刚升了职;有的正挺着大肚子准备未出世宝宝的衣物,幸福地等着当母亲…
这些女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可能为了曹书韵而令自己的人生偏离正常轨道。她们所能为好朋友做的,就是出事后陪着她哭泣,陪着她难过,再想方设法地安慰她,开解她。朋友之间,一般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为了替好朋友报仇而不惜铤而走险地一再伤人,这实在有点超出友情的正常范畴。
曹书韵的女友们都被排除了嫌疑,雷霆的视线转向了她的女性亲属。
经调查,曹书韵有一个姨妈和一个姑妈,分别为她生下了两个表姐妹。但是这四位表亲都不在S市生活,亲戚之间也就是每年过年见个面聚一下,属于远亲不如近邻的关系。她们就更加不可能为她报仇了。
最后,雷霆只能怀疑曹书韵的母亲,毕竟这位母亲也是护士出身。可是调查过程中,一纸诊书彻底让他打消了这一怀疑。
因为曹母两条腿有痛风的毛病,案发这个月她正好老毛病犯了,跑了两趟医院,吃了不少药。而拖着这样两条疼痛不堪连走路都困难的腿,她又怎么可能去帮女儿报仇伤人呢?
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把曹书韵的生活圈彻底查一遍却一无所获后,雷霆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在某方面的有所忽略。
连门都顾不上敲,雷霆就立即冲进了马啸的办公室,激动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最新想法。
“马叔,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件事。凶手既然不是曹书韵,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三名受害人当时在现场,并且无视了她的求助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曹书韵事后告诉她的;二是她当时就在现场,也是目击者之一。鉴于我们找到曹书韵谈话时,她完全不知道有人在为自己报仇,所以应该不是她透露出去的信息。这意味着,我们要找的人——是一个当时也在现场的女人。”
去年十一月底,曹书韵在千秋路公交站台受到赵氏姐妹的侮辱时,凌锐、李子轩和王澎三个人在场,却都没有对她伸出援手。她求助无门的绝望与无助,只有当时的目击者才最清楚不过了。
极有可能,当时在场的某位女子对曹书韵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她才会在事后怀着唇亡齿寒般的心态,以法外判官的身份出面,严厉惩罚那三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马啸无法不惊讶:“照你的意思,真凶是一个半年前亲眼目睹了曹书韵受辱的女人,在时隔半年后突然冒出来替她报仇吗?可是那样的话,那个女人和曹书韵应该是陌生人的关系。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险犯下三桩伤人案呢?”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个女人虽然与曹书韵素不相识,但她一定十分同情她的遭遇。而时隔半年才动手伤人,一定也有她的原因。一般情况下,一个普通人突然开始犯罪,都与当事人受到了某种巨大伤害或是生活中出现了某种重大挫折有关。犯罪心理学把这一情况称之为刺激源。在一定刺激源的刺激下,人们往往会有异于常态的举止表现,甚至是做出危害社会的行为。我想,这个女人没准也遇上了她的刺激源。”
马啸觉得雷霆一番话有理有据,认同地点头说:“如果这个女人曾经是曹书韵受辱时的现场目击者,也十分同情她的遭遇,那么她当时肯定会报警。让110接警台那边查一下,千秋路站台侮辱案发生时,有什么人打过报警电话,尽快把名单提供过来。”
据110接警台的核查,去年十一月底,千秋路站台侮辱案发生时,一共有六个报警电话打过来。清一色的都是女人打的,男人估计更热衷于等着“欣赏”**。
打电话的六个女人中,年纪最大的是六十一岁的退休妇女金凤英;年纪最小的是十五岁的女中学生江淼淼;她们俩都第一时间被雷霆排除了嫌疑。而剩下的四个女人中,一个名叫陈明霞的年轻女孩成为了他的重点关注目标。
因为,陈明霞是S市医科大学的学生,专业是麻醉学。最近几个月,她正在曹书韵所在的医院麻醉科实习。
在对陈明霞做了进一步的背景后,雷霆更是十拿九稳地肯定自己找对了人。
陈明霞二十三岁,S市人。她曾经是一名弃婴,亲生父母或许是因为不想要女儿的缘故吧,在她出生没几天就把她丢在郊外一条小路上不管了。所幸,一位路过的好心人伸出援手,将她抱去了一家福利院。她这才没有像被遗弃的小狗小猫那样饿死在路旁。
半年后,一对无法生育的工程师夫妇向福利院提出申请,正式领养了这个弃婴。并为她取名叫“明霞”,希望她以后的生活灿若霞光。她从此苦尽甘来,在一个完整的家庭幸福成长,并与养父母培养出了浓厚的感情。
陈明霞年满十八岁后,开明的养父母选择将她的身世告诉她。并表示如果她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与接受。但是,她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
“生了我却不管我的人不配当我父母,这一辈子,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陈明霞与养父母之间有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密关系。她考上了医科大学的第二年,养母被查出患了子宫颈癌,缠绵病榻半年后去世了。那半年里,她每天放了学就往医院跑,拒绝一切娱乐活动,天天守在养母的病榻旁。又是为她擦身抹澡,又是为她按摩手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这份孝顺,很多亲生女儿都比不上了。
养母去世后,陈明霞与养父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对方生命中的唯一慰藉。可是,上个月,陈明霞的养父却在一次外出散步时,遭遇了一场可怕的不幸。
那天傍晚,陈明霞的养父像往常那样吃完晚饭外出散步。
陈父散步的路线,是沿着小区门外那条林荫路朝南走,走到底就是一个小广场,经常有很多人在那里跳广场舞或健身操。有时候,他也会加入那些练健身操的老头老太太的队伍中,跟着活动一下筋骨。跳到七点钟再回家看电视,十点前会准时上床睡觉。
可是这个傍晚,陈父这种有规律的散步被打乱了。因为,他在走向广场的半途中遇上了一个醉汉。那个醉汉也不知发什么酒疯,无缘无故地就追着他暴打起来。
年迈的老人当然不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喝醉了,更加蛮力如牛。醉汉两拳就把陈父打倒在地,接下来一直不停地用双脚踹他,连续踹了他几十脚后才扬长而去。
醉汉打人的过程持续了有一分多钟,整个过程非常血腥残忍,陈父的头几乎都被踹扁了。当时马路上有很多路人看见了这一幕,却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倒是有不少人抢着用手机录像。
陈明霞惊闻噩耗从学校赶回时,养父已经是殓房里一具冰冷的尸体,其死状惨不忍睹。她只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了!
而那个醉汉被警方找到后,居然还问为什么要抓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喝醉酒后打死了人。当终于弄清楚了自己被抓的缘故,他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板上,刹那间面无人色。
“不是吧?我怎么可能会在大马路上就活活打死了一个人。马路上那么多人在呢,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拦我吗?”
这个问题,警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雷霆第一时间把陈明霞的背景资料拿去给马啸过目,刑警队长一看就不难明白了。
“小雷,看来陈明霞养父的死,一定就是导致她出手伤人的刺激源了。”
“是的,之前曹书韵的遭遇,估计就已经让她对那些冷漠旁观的路人们很是愤恨。当类似的遭遇降临到她养父身上后,她更加愤恨得无法自控。所以,她想要出手惩罚——惩罚那些见死不救冷血无情的人。”
马啸仍有一丝不解:“可是,如果陈明霞想要惩罚,难道不应该是先惩罚那些眼睁睁看着她养父被打死却置之不理的人吗?”
雷霆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也已经有了答案。他解释说:“如果做得到,陈明霞当然愿意首选那些对她养父之死视若无睹的人。可是她养父出事时她并不在现场,完全不清楚当时现场有些什么麻木不仁的看客。而曹书韵出事的时候她本人就在现场,亲眼看见她先后向三个男人求救却都惨遭拒绝。反正都是同样冷漠的路人,主要是罚其罪,不是罚其人。所以,她的下手目标就变成了这三名受害者。”
马啸长长叹口气:“你说得有道理。好吧,现在让我们去和这个陈明霞谈一谈吧。”
两名刑警在医院找到陈明霞时,她正和曹书韵在一起。两个女孩子站在走廊一角窃窃私语着,虽然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却不难猜出几分了。
现在雷霆终于明白曹书韵为什么那么沉得住气,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找过人。她一定很清楚警方已经猜出她知道了嫌犯是谁,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反正第二天她就要回医院上班,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医院里接触陈明霞。当然也就没必要专程跑去找她,那样只会招来警方的怀疑。
发现马啸和雷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时,曹书韵马上噤声不语。她朝前迈出两步,有意无意地把陈明霞挡在自己身后,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问:“两位警官,你们又是来找我的吧?我不是都已经说过无可奉告嘛!求求你们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
马啸摇摇头说:“曹小姐,我们今天可不是来医院找你的。我们是想和陈明霞小姐谈一谈。”
曹书韵的神色一变,显然没想到警察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陈明霞头上。而站在她身后的陈明霞倒是十分镇定,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说:“我就是陈明霞,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明霞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身高不足一米六,体形也单薄纤弱,外表看起来还像一个发育未完全的中学生。这样小巧玲珑的女孩,如果没有麻醉剂的帮助,是绝对不可能一连袭击伤害三个大男人的。
雷霆彬彬有礼地开了口:“是的,有三桩伤人案,我们希望陈小姐能协助警方进行调查。”
“没问题,不过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一会儿就要进手术室。能不能等到我下班后再说?”
警方目前并没有陈明霞涉案的直接证据,只能请她协助调查,不能强制抓人。所以,两名刑警不得不同意陈明霞先去工作,再来回答他们的问题。
就这样,陈明霞先行离去,为即将到来的手术做准备。曹书韵则磨蹭着没有立刻走人,并且还故作不解地问了两名刑警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找明霞协助调查呀?她怎么可能会和那三桩伤人案有关呢?压根就不关她的事好吧。”
雷霆定定地看着曹书韵反问道:“曹小姐,去年你出事的时候,陈明霞也在现场,而且她还打了报警电话。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曹书韵尽量神色自然地回答:“是的,我知道。而且明霞不只是打了报警电话,当时她还试图阻止那些人的行为,一直在大喊‘别打了、别拍了’。可是个人的力量是极其微弱的,现场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她。今年她来医院实习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并且向她送上了迟到的感谢。”
“曹小姐,那你一定也知道,陈明霞的父亲,上个月是为什么会突然去世的吧?”
提起陈父的死,曹书韵的脸庞上就无法不流露出万分愤慨的神色,她气愤不平地说:“是的,我知道。一个老人就那样被人活活当街打死,却没有一个路人出面阻止。所有的人都在看热闹和拍视频,就像我去年…”
曹书韵一番话没有说完就硬生生地顿住了,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些话绝对不适宜当着警察的面说,只会加深他们对陈明霞的怀疑。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一连两次亲身体验到了路人们见死不救的冷漠行径,这意味着陈明霞有足够的理由去憎恨那些麻木看客们。
“不好意思,我也是工作时间,不能再聊了,再见。”
虽然并没有问出警方为什么会查到了陈明霞头上,但是曹书韵已经不敢再继续与两名刑警交谈了。她怕一个不小心,反而被他们套出什么话来。与其言多必失,不如沉默是金。
雷霆和马啸在医院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陈明霞下了班。
显然,这两个多小时里,陈明霞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她接受两位刑警的问话时,一直表现得神色自如。那三个案发时间里,她都声称自己在家睡觉,完全否认自己与三桩伤人案有任何关系。
虽然一个人在家睡觉并不是什么过硬的不在场证明,但问题是警方也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来证明陈明霞当时就在案发现场。所以,在她矢口否认的情况下,雷霆和马啸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正面交锋没有结果,警方只能想办法进行侧面调查。譬如核查医院麻醉科里有没有针剂丢失的现象,结果是没有。不过据一位麻醉医生说,如果存心要偷麻醉药的话,完全可以在手术麻药里动手脚,每次偷一小部分是很难被察觉的。
在美国,就曾经有过一位瘾君子女护士,借职务之便私营吞病患的麻醉药品。譬如,如果某位病人应当在手术前被注射500毫克的麻醉剂,她就只注射三分之二或二分之一,剩下的便据为己有。后来有一次,她甚至仅为病人注射了正常手术量不足三分之一的麻醉药,导致病人在手术台上如同活剐般痛苦难耐。这才让她的偷药行为露了馅。
所以,想要通过调查麻醉针剂来锁定陈明霞,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有进行过竞猜环节了,今晚这一环节重新上线,最新一章中将会有一位新滴动物菌闪亮登场,筒子们快来猜一猜它是谁吧。押宝了押宝了啊!押中了有红包拿啊!^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