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她来了,脑海里全是温暖的画面,竟然是忍不住笑了。
而叶尘看着那人被压在长凳上,鲜血顺着衣衫留下来,俊秀的脸抬起来,朝她那么又呆又傻的一笑,她内心仿佛是被重锤砸下,疼得无法呼吸。
她着急跑到秦昭面前,一把推开行刑的人,护在秦昭身侧,焦急道:“别打了…不要打了!”
“太子妃娘娘,”宫人有些无奈:“您还是和陛下去说比较好。您若再拦着,奴才便要动粗了。”
“陛下!”叶尘扬声开口:“陛下今日是想将殿下活活打死在这吗?!”
御书房里没有声音,叶尘护在秦昭身前,提着声音:“儿媳知道,陛下今日误会殿下,心中难免愤怒,可是殿下是怎样一个人,陛下不知道吗?”
“殿下由陛下一手带大,殿下常同儿媳回忆,当年陛下幼年陪伴殿下的时光。”
“打!”
御书房里男人提高声音:“将太子妃拉开,否则一起打!”
侍卫们来拉叶尘,叶尘整个人护在秦昭身上,死活不给他们拉开。
叶尘有着好几个世界的弟子,哪怕孟卿卿的身体没有基本功,可叶尘却也能靠着技巧阻拦者他们。
好几个壮汉来拉她,都没能将她拉开,秦昭意识有些不清了,他就听着孟卿卿的声音,听见周边闹哄哄的,他艰难睁开眼,看见孟卿卿护在他上方。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太清楚,只能是拼命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沙哑道:“回家等我,乖。”
叶尘听了这话,心里整个抽起来。她护在他上方,抿紧了唇。
旁边人拉不开她,只能提了板子,连着她一起打。叶尘动也不动,护在秦昭上方,咬牙受着。
她被打着,犹自不肯松口,一一数着秦昭这些年的生涯。
他赈灾,他建学堂,他设立善堂帮着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他将大笔钱财捐给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
她清楚记得他做过所有的善事,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他没有那么多心机手腕,他也没什么逐鹿天下的野心。
他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好人,一点一滴,尽己所能,就想帮助更多一点人。
他不喜欢战争,为此顶撞皇帝多次,希望修生养息,于是惹得皇帝不喜。
可其实作为太子,作为皇帝的嫡长子,他也曾经备受喜爱。
叶尘的话回荡在空荡的广场上,每个人听着,落下的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轻了。
秦昭几乎已经是昏死过去,叶尘握着他的手,同他十指交缠。
不一会儿,叶尘和秦昭两个人伤痕累累,侍卫们再打不下去了,大太监见了这场景,忍不住上前去,同皇帝道:“陛下…再打…人怕是不行了…”
皇帝没说话,许久后,他开口,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太子忠孝仁义,便替朕去看一看列祖列宗,去皇陵守着吧。”
听了这话,所有人松了口气,然而大家却也明白,皇帝这一次对太子,是狠了心了。
没有人敢去沾染秦昭,哪怕得到了赦令,也没有任何人敢去扶一下这对夫妻。
叶尘隐约间听见皇帝的话,她艰难起身,跪在地上,恭敬道:“谢陛下。”
说完,她颤抖着起身,来到秦昭边上,含着眼泪,沙哑道:“殿下,我们可以回家了。”
秦昭没说话,他挣扎着睁开眼,就看见那女子含着泪的眼睛。
他张了张口,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天地茫茫,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个人,是唯一的色彩,如此明晰。
所以他说了他唯一知道的,能说的话语。
他叫她,卿卿。
叶尘眼泪落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去扶秦昭。
秦昭被她扶起来,他意识完全是迷蒙的,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可她仍旧挺直了腰背,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每一步都是格外的难。
如果是叶尘一个人走,或许她已经走不下去了。可是此刻扛着秦昭,她却就觉得,自己不能摔下去。
自己摔下去了,秦昭怎么办?
这份力量支撑着她,这个平日如弱柳一般的姑娘,扛着那么大个男人,却仍旧一步一步往外走了出去。
秦燕青匆匆赶来,他听说秦昭被皇帝叫去,就知道不好。
他虽然浪荡,内心却还是极其尊敬这位长兄的。他太清楚知道这位长兄和父亲的矛盾在哪里,他佩服他,尊敬他,如今听闻秦昭有难,所有人都避开,他却还是匆匆赶了过来。
然而来后他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广场之上,那个曾经追逐过他、被他厌恶过的姑娘,扶着几乎是昏迷的秦昭,带着满身鲜血,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她的衣服不像平日那样华丽规整,面上的胭脂水粉也早已被雨水冲刷开去,发饰早就乱了,看上去应该算的上狼狈。
可这一分钟,他瞧着那个人,却觉得这人仿佛一朵艳丽的蔷薇,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美丽。
她扶着秦昭来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殿下,”她虚弱开口,秦燕青这才反应过来,听她道:“能不能,帮太子一把?”
秦燕青面色郑重,抬手道:“本是应当。”
说着,他便帮着叶尘扶着秦昭往外走去。
雨水打在叶尘身上,叶尘支撑着秦昭,却感觉是这个人抱着自己一样,温暖又安定。
秦燕青悄悄打量叶尘,她一直很平静,目光清澈从容。
等上了马车,她仿佛是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舒了口气道:“谢谢殿下了。”
“应当的…”秦燕青艰难出声,叶尘笑了笑,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秦昭。
她的目光很温柔,仿佛瞧着一位爱慕了多年的情郎。
不知道为什么,秦燕青一瞬之间,居然有那么几分羡慕。
车帘落下来,隔开了他的目光,马车嗒嗒而去,叶尘抱着秦昭,靠在马车车壁上,舒了口气。
这时候,秦昭朦朦胧胧睁眼,沙哑着声,又喊了一声:“卿卿。”
叶尘弯了嘴角,握着秦昭的手,温柔道:“我在。”
秦昭没说话。
他在做梦。
梦里他看不见路,看不到周遭,云里雾里,就他一个人。
他叫谁,谁都没有应他,他有些惶恐,慌忙四处追寻。
他一个个叫着别人的名字,直到最后他叫——卿卿。
终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安定的、平静的,回应他——我在。
仿佛无论任何时候,她一直都在。
秦昭在梦里慢慢回头,就看见云散雾开,却是那一袭水蓝色宫装女子,掌灯立于前方。
夜风吹得她衣衫翻飞,她的眼如星如月,明亮又温柔。
她仿佛是夜色中的灯塔,引着行人踏上归途;
又似长路上的路灯,照亮你的去路。
她慢慢抬头,目光一寸一寸看向他,然后柔柔一笑,温柔道:“殿下,回家了。”
秦昭内心突然安定。
再无惶恐,再无惊慌。
于是他慢慢笑开,认真点头:“嗯,回家了。”
帝王的绿帽·5
叶尘扶着秦昭回太子府来, 整个人就虚了。将太子府里的大夫叫来给秦昭问诊之后,她自己让人来给自己上药。
扑上去给秦昭挡板子的时候, 她开了痛觉屏蔽, 倒也不觉得太疼,可是身体上的创伤却是客观的, 等她歇下来, 三八就报了一堆药过来,急急忙忙道:“快, 吃了,赶紧都吃了, 不然你肯定要病。这可是古代啊, 发个高烧就要死的!”
叶尘有些虚弱, 空中噼里啪啦掉下一堆药来,叶尘挣扎着将药喝了,整个人就陷在了床上, 躺着休息。
睡了大概不到两个时辰,叶尘就觉得好了许多, 丫鬟们着急赶进来道:“娘娘,娘娘不好了,有个太监带着一群侍卫冲进来, 说要接太子殿下去皇陵!”
叶尘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她立刻站起来,只是刚刚一站,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旁边侍女扶住她,她缓了缓神,忙道:“扶我出去。”
侍女们扶着她出去,叶尘到了庭院,便看见一个太监正指挥着人在搬东西,叶尘怒喝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哟,是太子妃娘娘,”太监回过头来,瞧见叶尘,笑着道:“老奴是奉了圣上旨意来了,陛下说太子与护国公一案嫌疑还未洗清,如今要彻查太子府,娘娘没有什么意见吧?”
太监含着笑,站得恭敬,然而周边却是一片鸡飞狗跳,那些侍卫们哪里是来搜查府邸?明明就是打算明抢了这太子府!
叶尘浑身气得发抖,然而她却也明白,这摆明是皇帝授意的。
他就是想逼着秦昭,废太子兹事体大,但如果秦昭是自己死了,或者不明不白死了,那就是另外一码子事了。
他践踏秦昭的尊严,消磨着秦昭的意志。就是想彻底打垮这个儿子,但凡秦昭有一点骨气,就决计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哪怕叶尘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却仍旧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种莫大的冲动,简直想提着刀冲进皇宫,将那皇帝老子给宰了!
“宿主想法违背世界观,宿主想法很危险。”三八立刻提醒。
叶尘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算了算,早在前些天她就已经将太子府的大多数家当给转移了出去,如今就算抢,也是抢不了多少。叶尘深吸了口气,上前道:“公公,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与殿下虽去皇陵,他却仍旧是太子,我也是仍旧是太子妃,风水轮流转,您说,是也不是?”
听了这话,那太监含笑不语,旁边侍女颤颤巍巍给太监端了茶来,那太监突然一把握住那侍女的手,含着笑道:“这姑娘真是如花似玉…”
看到这画面,叶尘怒火猛地上来。
抢她钱财,她可以忍。可这样的屈辱,却绝忍不得。她上前一步,猛地一巴掌抽在那太监脸上,将人往她身后一拉,怒道:“放肆!”
“你!”太监怒目回头,捂着脸道,怒道:“好好好,咱家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妃?如今谁不知道你与太子怕是要去皇陵一去不回,你还同咱家说什么风水轮流转?!”
“来人!”太监回头,同侍卫道:“咱家怀疑这院中女子身上有赃物,给我都抓起来搜身!”
“你们敢!”
叶尘猛地从旁边侍卫手中拔出剑来,指着众人道:“本宫再不济,也是孟阁老之女,也是太子妃,区区贱奴胆敢如此放肆?!我本宫告诉你们,”剑在叶尘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叶尘眼中全是冷意:“今日你们要搜府,那便搜,若是动着我太子府任何一个人,本宫拼了命也要让你们偿命!”
叶尘在院中和人闹着的时候,秦昭恍惚着醒了过来。
旁边仆人见他醒了,含着泪道:“殿下您可算醒了,您快去救太子妃吧!”
“她怎么了?!”秦昭一口气没喘上来,急促咳嗽起来。却还是一面咳嗽一面挣扎着起身,那下人扶着他,焦急道:“宫里来了人,说要搜府,有个手脚不干净的碰了府里的婢女,娘娘和他们闹起来了…”
秦昭听着这话,立刻同666兑换了一颗体力丸吞了下去,往外走得更急。
而叶尘的气势骇住众人一断时间后,太监慢慢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剑锋,强撑着道:“你当咱家还怕你不成?”
说着,那太监往后退步,慌忙道:“上!给咱家抓住…”
“你要抓住谁?!”
秦燕青的声音猛地从外面传来,叶尘抬起头,看见秦燕青带着人从容步入府中。
他来得急,衣服上还有扣子没扣好,明显是刚刚从起床赶了过来。
所有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秦燕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秦燕青大步走到叶尘前方,一把抓住那太监,冷声道:“你方才说,要抓住谁?”
“燕…燕王殿下…”那太监认出来人,艰难笑起来:“您怎么来了?”
“见风使舵的狗奴才!”
秦燕青冷笑出声,一脚将那太监踹开,而后转头,踌躇来到叶尘面前,眼中有些担忧:“你还好吧,可是有人为难着你?”
叶尘抿了抿唇,不着痕迹退了一步:“多谢殿下。”
“剑给我吧。”秦燕青抬起手,从叶尘手里将剑拿过去,看着面前还带着伤的姑娘,有那么几分心疼。
他们自幼相识,她从来都是那骄傲又张扬的模样,过去虽然蠢了些,但总归是活得十分滋润的。如今骤然失势,看着她那平静的面容,他心里竟然有了那么几分难受。
他握着剑,两人低着头没说话,秦昭急急忙忙赶来,便瞧见这样的画面。
长廊之上,满身是伤的女子沉默不语,俊朗少年手中握剑,低头瞧着她。
他心里有那么些难受,秦昭说不出这是因着什么,就觉得仿佛有什么到了咽喉,哽得发疼。
这时候他终于才想起来。
孟卿卿,从来都是喜欢秦燕青的。
过去喜欢,未来哪怕他成了皇帝,她也喜欢。
她和他玩笑,和他打闹,也不过就是朋友之间普通的交流。
她对他好,她去接他,她为着他挨打,或许也不过就是,他是她丈夫。
如果成亲的不是他,如果她遵从安排嫁给的不是那个叫秦昭的人,她也会如此。
他从来不是孟卿卿心里的独一无二,从来不是。
秦昭站在长廊边上,心里一阵阵发疼。他来不及想这到底是为着什么了,便听见孟卿卿叫他:“殿下?”
她最快发现了他,焦急朝着他走来:“殿下怎么不在屋中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秦昭没说话,叶尘走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发凉,静静瞧着她。叶尘有些疑惑:“殿下?”
秦昭收回目光,看向秦燕青,点了点头。
秦燕青提着剑,想了想,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停在秦昭面前,低着头道:“皇兄,我有一事想同你说。”
“嗯。”秦昭木然点头,他回过身去,看向那跪在一旁的太监,面色平淡道:“陈公公来,可是奉了父皇的旨意?”
“是是是,”那太监着急道:“太子殿下,奴才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接您去皇陵的,您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吧。”
秦昭点点头,对这个决定似乎毫无意外,他拍了拍叶尘的手,声音软了许多:“去帮我收拾行李。”
说完,他同秦燕青道:“里面说。”
吃了666的药丸,秦昭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勉力撑着同秦燕青一起进了书房,靠着墙撑着自己,闭上眼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皇兄这次去皇陵,后面怕是不太好过…”
“你直说。”
“我的意思是…”秦燕青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合适,却还是道:“太子妃,便不去了吧?”
秦昭没说话,他靠着墙,闭着眼睛。
共情系统的强大在于,你不但会拥有这个人的过去、这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感情,还会因为他的性格,对你的内心和选择都做出影响。
无数愤怒涌上来。
所有人都在逼他。
他的父亲在逼他,如今他的兄弟也来逼他。
秦燕青为什么来帮他?他来帮的不是他的兄长,他来帮的,是他的嫂子,他秦昭的妻子!
秦昭慢慢睁开眼睛,眼中全是冷色。
“你是不是还该劝我,我去了皇陵,回不回得来都是未知,为了她更好的生活,我该与她和离?”
秦燕青没说话,他抿了抿唇。
好久后,他终于道:“臣弟相信,以兄长之心性,必然能重归皇宫,手握九鼎。”
“哈…”秦昭笑出声来,仿佛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他扶着墙,苍白着脸,低头笑着:“重归皇宫…手握九鼎…秦燕青,”秦昭抬起头来,认真看着秦燕青,目光仿佛是能灼烧人一般,冷声道:“出去!”
秦燕青知道秦昭如今必然心绪不稳。
任何一个男人察觉别人惦记着自己的妻子,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弟弟,怕都受不了这样的耻辱。秦燕青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我对太子妃,并没有非分之想…”
“滚出去!”秦昭猛然抬头,眼光中全是冷意:“秦燕青我告诉你,除非是孟卿卿她愿意,否则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可怜,我秦昭有我自己的骄傲,如果你真当我是兄长,就请你离开。”
秦燕青没说话,许久后,他点了点头,拱手告辞。
等他走后,秦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浑身无力,靠在墙上,同系统道:“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