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订这里的吗?为了给陆羽难堪?”我开口道。
她答非所问:“你肯定觉得我特别讨厌吧。”
我不置可否。
“姜未,其实……我一直都特别羡慕陆羽,她可以和一个人长相厮守那么久。但是她真的太不知道珍惜了,程沧对她那么好。她却……”她叹口气。
我终于按捺不住,冲她道:“人家的爱情关你什么事?人家分手跟你有关系?就算别人白头偕老获得真爱,又关你什么事,你又不配。你巴不得什么都抢过来对不对?”
她忽然来了一句:“对不起,姜未,你明知道我对程沧没兴趣,我爱栗长原,跟你一样。”
天哪,她是疯了吗?
“今天是他的生日。姜未。”她忽然又笑了起来,这个疯子,“我们一起祝他生日快乐吧。”
“你给我闭嘴。我们分手已经那么多年了,你干嘛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你要爱,你去爱就是了!干嘛要拖上我!”有人正在唱一首《恋爱ing》,声音大过天,我才可以放肆这样骂道。
“不。我不相信你不爱他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东西,让我没办法理智。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毕业典礼。
晚上十点,陆羽终于冲到卫生间里去吐了。
我在后头拍着她的背,她忽然目光一凛,对我说,我们走吧。我想去老季酒吧坐一下。
此刻我哪能不遵命,想着她这样撑着,许是不想让同班看笑话,去了老季那,估计能发泄发泄。立马扶她起来。
而彼时,窗外下起雨来。林简正扶着程沧,站在街边打车。他似乎有些醉了,一扭头,看到我和陆羽时,脸上的表情恍惚了一下。他立马慌乱地撑起伞来,举高,和林简踏进雨中。
我不敢看陆羽的表情,只是捏紧她的手。
她却回头冲我笑着说:“没什么。我都看到了。没觉得特别难过。真的,你相信我。”
“嗯。”我说,“我相信你。”
信她才怪。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强撑着笑容。拉着我走进雨里。
“我们走去吧。这里也不远。”
细细的雨丝打在身上,我不敢打破这片寂静。
我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痛彻心扉,但我多庆幸我不必像陆羽那样,亲眼目睹那个朝夕相处以为一生的人和别人撑伞的背影。不用亲身经历自己的位置被人占走,挤出自己原本的伞下,孤孤单单地淋在雨里。
我倒是该感谢栗长原,没有让我有这样眼睁睁看他和别人离开的机会。
陆羽,我就是很想很想抱抱你,特别想,紧紧的,告诉你我在这里,我一直都会在。宇宙洪荒,我们都在一起。
我紧紧地挽住她的胳膊。
到了老季的酒吧门口,陆羽的鞋带散了。
我等着她,却见她的手,一直保持着系鞋带的动作。
“陆羽……”
大概有半分钟的沉默,她的嗓音沙沙的。
“我就是想起来,以前程沧蹲下来给我系鞋带的样子。为了让他蹲下来给我系鞋带,我几乎装了半年多连鞋带都不会系的傻子。”
她自嘲似的抬起头来。
“可你会。”我说,“你只是假装不会而已。”
“是啊。”她听得懂我的话,飞速把鞋带系好,朝我笑着说,“我会。我其实什么都会。”她看了眼手机,“未未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我妈的。”
没想到,秦牧竟也在这里,听说他是来给老季送从美国带回来的吉他的。
老季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转而问我:“陆羽呢?”
“她……在门口接电话。”
“我就说分不掉的吧。”他撇撇嘴,“就他们俩那样儿……”
“不是程沧电话……他们俩真分了。”我打断他的话,“程沧找了个女朋友。今天晚上还带去毕业趴了。”
老季瞪大眼睛,骂了句脏话:“程沧还是个人啊?老子非砍死他!他不是说爱陆羽一辈子吗?”
秦牧则在一旁,淡淡地笑着他事不关己的笑。
我讨厌他的笑容,讨厌他在别人谈到爱和誓言时候的那股子轻蔑,一肚子坏水,一脸的薄情寡义。
彼时,陆羽正站在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下,一旁有醉酒的男生正在呕吐,被她的一声尖利的凉笑而吓得酒醒了一半。
程沧在那头,用苍凉的声音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陆羽对着电话吼:“我有很多朋友,我没有下贱到要跟前任做朋友,我也不需要你这个朋友。我们只要分手了,就当没有认识过吧。”
她说出来多少轻巧,就当一刀斩断了最后一根连着的丝。
可是,青春里那么多繁复的联系,又怎么能斩断,那个人已经活到了她的血液里,与她同生共死,她就像被偷走了影子的人,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羽。
程沧在那头沉默了很久,声音沙哑,一贯强硬的他,带点哭腔。
“陆羽,我爱你。”
然后,是急促的忙音。
陆羽在门口嚎啕大哭了起来,又怕我担心她,她只能用尽力气把眼泪哭完,吓得那个半醉的男生,颤颤巍巍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了声,你……没事吧?
天下大事,能让姑娘哭成这样狼狈的,基本逃不过一个爱字。
谁都懂这个道理。
她发着抖说着谢谢。然后抹干净眼泪,掏出香奈儿粉饼,在路灯下给自己补了个妆。然后她又是那个所向披靡什么都不怕的陆羽了,只是路灯下的她,没有了影子。
那个男生还站在她旁边,问她说,姑娘,能给我你电话吗?我请你喝酒啊。
陆羽愣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滚!”
那年毕业季,我们22岁,一击即碎的自尊又被重新缝补起来,装出铁皮空心人的样子,外表女金刚,内心棉花糖,不开心的时候可以背地里流三公斤眼泪,然后在人前做出比谁都好的样子。似乎生怕眉角的一丝泄露,就让人看出不如意。
我们,就这样毕业了。
一
喧闹的声色犬马,陆羽脸色苍白地跟我说:“未未啊,我有前男友了欸。值得庆祝不?喝一杯吧!”
然后她仰天饮尽,终于醉倒在沙发上,紧紧地攥着老季的衣角,什么都不说,只小声地哭。
她向来都大大咧咧,何尝有过这样示弱的一日,像一只受尽欺负的小白兔,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没办法安慰她说,你不要去想就可以了。
陷入爱的逆流的人,脑海是关不掉的,那个人就是在,一直都在,怎么赶也赶不走。他甚至会开始弥漫,直到充满你整个脑海,睡眠也别妄想挤进来。
而老季,咬着牙,忽然撇头跟我说:“老子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秦牧坐在我对面,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中忽明忽昧,眉头紧锁,像是在想什么。
“怎么办啊。老大,你是过来人,告诉我,这情形怎么搞?”他对着秦牧轻声道。
“我tm怎么就过来人了。”秦牧回神,不满地嘟囔一句,“老子纯情着呢!”
“别装……”
“根据我多年饱览诗书,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就是火速找到新欢!”
“胡说八道。”我白他一眼,“有些人是无可取代,你这种人,懂什么?”
“也是。”他轻蔑地勾勾嘴角,“哪有你这种未成年就和别人私奔的姑娘懂啊。”
“秦牧你个王八蛋!”我腾地站起来,瞪着他。
谁知这个时候陆羽忽然翻身起来,含泪的眼神空洞,冲着老季来了一句。
“你娶不娶我?”
秦牧喷出一口酒,我张大嘴看着她,而老季,一脸的惊诧过后,猛地点头。
“娶!我娶!”
陆羽应声又倒了下去。
只可惜,陆羽那天真的喝太醉了,压根不记得这一段,不记得老季当时的眼神,认真而坚定。
“我娶!”
而有些感情,就在这样阴差阳错的细枝末节里生长开来。就连它的主人,都尚未意识。
这个城市的节奏感那样匆忙,人潮像是一瞬间就会把你吞没。没有一个角落是安静的。
我何尝不怀念曾经居住过多年的那个小城镇,它像是把我惯坏了,安静,温和,那才是家啊。但我很早便明白了有个词叫回不去。刚到小城的时候,我怀念寥城,待到回来,才发现物非人非,原来这个词是这么残忍,叫人身心麻木,我竟并不觉得悲伤,只是觉得,那句“很多东西当你得到的时候却已经不想要了”太过真切。
所以,我杜绝怀旧,杜绝想起,逼自己朝前看。
但是细枝末节里的呼吸声,却总是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提醒着我,它们的存在。
哦,栗长原,生日快乐呀。
(未完待续:
初入职场的姜未人生第一次见识到了“潜规则”,面对宴珺姐的游说,她该做出怎样的抉择?而对于秦牧,姜未为何会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那大有来头的“粉红女郎”和秦牧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