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除了你自家的那几个,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过?什么时候放弃过占别人便宜?我说省省啊,别弄得我没脸。”
李道人说话十分的不客气,和当初在青壶观比起来,说话硬的像是要吵架一般,一般人估计都听不过去,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不客气,其实才是真亲近。看看,别说是曲师兄了,就是伏牛观里的其他人,对李道人这么说话也没半点抵触的,反而过来扯了扯曲师兄的衣裳,示意他到此为止。由此可见他们之间交情真心不一般。
不过曲师兄这话倒是也提醒了李道人,他刚才接到信光顾着高兴,顾着来实验了,倒是忘了回信!嗯,这个很不应该。
不过看看手里的东西……算了还是试过了再回信好了,到时候有什么不趁手的,也正好能问问。
李道人想的挺不错,不过这计划不等他实验完就泡汤了。这一次又是为啥呢?嘿嘿,断章就在此时!且听下回分解。
☆、求书,雕版
有些个脑子快的许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是滴,这让李道长急吼吼的,不等新鞣制的皮子完全晾干, 评定一下水平就急吼吼的开始写信往青壶观去的事儿, 就是那本被明道人放出来, 并引得青壶观香火大盛的《**新传》。
好家伙, 不过是给了说书人本子,这故事就火的一塌糊涂,当然这也和这个时候娱乐台匮乏、和经济效益有关。这年头三五年的都未必有个好的本子出来,能有新故事,愿意听得人自然多。而这长篇的,嘿, 对茶馆来说, 那就是大鱼啊, 这么精彩的情节,怎么连贯的故事, 怎么也能黏住客人一两个月, 你说人茶馆能不使劲的推?说书的为了能有个长久的活计,多点赏钱能不使劲的说?如此一来, 这影响力扩散起来,那真是出乎意料的广, 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这不是,连着李道人道观这附近的城镇上, 都已经开始火起来了。
李道人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事儿,更不知道和青壶观有关,可这不是猛地上香的人多了嘛,连着给香火钱都好像一下子大方了起来,四五天的,就收了以往近一个月的银钱,这能不好奇,打探打探?如此自然知道了这故事。
还有那些个关系若即若离的居士上门来请教这故事里的神仙什么的,一来二去的,李道人不但是知道了这个故事,从外头弄了本记载了个大概的说书版本的书来,还知道了这故事最初从哪儿传出来的。
“宁州?连山县?这不是青壶观那地方?”
一听这个地名,李道人第一反应不是那些个曾经做过活计的城里的道观,而是青壶观。毕竟最近联系的勤快了些,这样反应倒是也挺正常,可等着这念头一出来,不知道为啥,他突然就想到了阿木,总觉得这事儿很可能和这个小子有关。
“我得问问,是不是阿木那孩子整出来的,要是,正好能弄本全乎的来,省的人家来问,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还问问呢,这都快直接下定论了,可见李道人对这个直觉的信心。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感觉?他倒是真说不上来,就是他师傅问,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一边做石阶上干着手里的活,一边迟疑着整理语句来介绍。
“那小子,有些邪性,倒不是说人品什么的,那没得说,是个好孩子,就看他七八岁的,就能给他师傅师叔,师兄师弟的打猎、攒皮子、做衣裳就知道,这是个聪明有本事,还孝顺重情义的。只是吧,这孩子这聪明的……我总觉得不像是个寻常孩子。”
说到不像个寻常孩子,李道人都有些牙疼。在青壶观待了那么些时候,别的不说,就阿木那张嘴,那个作死的劲头,他是看了个十足十。像是这样的作死孩子,要是他的弟子,李道人觉得,自己估计没明道人那么有耐心,那孩子只怕是早就被他给打死了。就没见过这么浑的。也是因为阿木,这几年每每想起收徒弟这事儿就迟疑,生怕自己也摊上这么一个。那可真是要了他老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孩子聪明那是真聪明,别的不说就这一手医术,那是真让他眼红啊,等着长大了放出去,那得多挣钱?想想青壶观那一进连着一进的院子,他眼红得很。
“这孩子你说啊,会针线也就罢了,愣是还会绣花?!他师傅那一件狼皮的大氅,师傅你是没看见,那云纹,那鹤纹,若是放外头,说是绣娘做的都有人信。也不知道那么丁点的孩子,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啊,这什么染色,什么鞣制,什么打猎、射箭、医术,拳脚一样样的居然也学的很是不赖。连着猎狼猎熊都干过,你说,这孩子得多聪明多本事?”
一个孩子会这么多,确实不一般,太虚真人听了也愣了一下,心下暗暗的掐算,这孩子哪怕是三岁开始学呢,这要能学出这么些个东西来,听着也玄乎啊,还有这么一个胆子,连着熊啊,狼啊的都敢招惹,确实很不一般。要这么算,说他邪乎还真是没瞎说。等等,他是不是漏了什么?
太虚真人眼睛一瞪,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板着个脸问李道人:
“这么说,你这鞣制皮子的方子,其实是这孩子的?”
“应该是吧,怎么了师傅?”
李道人有些懵,刚才不是还八卦人家孩子呢嘛,怎么又扯到这上头了?李道人看了看自己手里正清理碎肉的皮子,转头疑惑的问。
“怎么了?你那么一个大人,还是长辈,就这么占了孩子的便宜?”
等等,这绕着弯的套方子回来这事儿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占孩子便宜的转头就成了我了?是,这出面的是我,可您这甩锅是不是甩的也太利索了带你?李道人突然觉得,自己委屈的慌。
自家师傅给的委屈,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往下咽。李道人努了努嘴,生生的吞下了反驳的话,转头就生硬的扯开了话题,说到了这故事的事儿上。
“那个啥,说故事,说故事啊,那孩子嘴巴嘚吧嘚吧的挺会说的,就是这故事不是他们这儿出的,就他那爱折腾的劲,估计这书也必定已经寻到了,师傅啊,我这一会儿就写信去,问他们要一本,不然这居士上门说的我们都听不懂,太影响咱们道观的名声了。”
太虚真人本就不是真心要说自家徒弟什么,听着这话,顺着台阶也略过了那一茬,矜持的点了点头,
“确实,不弄清楚了,一问三不知的,实在是丢脸了些,总不能外头说书的,比咱们道士还知道的全,那成什么样了。对了,问问,若是有的多,多要几本,拿来了,你正好给附近的道观也送送,今年端午的礼也好省了开销。”
呵呵,知道李道长这爱攒钱,会挣钱的基因从哪儿来了不?根子就在这里呢,有这么一个会算计的师傅,李道长不成才都难啊。
李道人的信忽悠悠的飞到了青壶观,问书的事儿?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从他们家流出去的,给自己的关系户那理所应当啊。只是有一个问题,这时候的书,那基本都是抄写的,这么厚实的一本,要给几本?这可为难死人了,好抄多少时间?花钱请人倒是可以,可外头书生除非是穷的不成的,一般读书人清高着呢,可未必愿意帮着抄这些。怎么办?
好办,大家别忘了,我们阿木那是会木匠活的,立马站出来又一次接受了这个有难度的挑战,直接说道:
“刻板子印吧!”
“什么?你再说一遍?”
“雕版应刷啊!怎么了?”
怎么了?明道人又想打人了,怎么了,知道这年头为啥书那么贵不?因为这年头雕版印刷什么的,不是大书坊,那基本就没这个技术储备,你说做就做?有没有考虑过自家师傅的心脏能不能接受?你这到底存下了多少技能?能不能给个实在话?别老这么一出出的来成不?
再说了,就是你真的成,山里木材也不缺,那这雕刻板子不需要时间?阴干木材不要时间?怎么算,这时间上也短不了,估算着比抄书还慢呢,所以啊,这事儿就不靠谱啊!可人阿木却不这么想。
“师傅你要这么算,你看啊,这书一般多大?砖头一样对吧。这样的木材,用的着去现找?山下那家不能寻出几块来?就是咱们道观,那些破旧家具收拾收拾,也能攒出好些来,这不就不用阴干的时间了?再有这雕刻的事儿,印章什么的,不是你也能做?这雕木头比石头容易多了,只要试上几下,想来都是熟手,这么一算有什么难度?再有这速度上,咱们这几个人一搭把手,只要字大小差不离,四个人呢,能慢到哪儿去?最关键的是,这李师叔这么一来信,我倒是发觉了一个好处,你说咱们这刻印好了,能不能卖钱?能不能送礼?眼见着可是端午了,多实在?”
嘿,怪不得李道人看着阿木头疼呢,看看,都是钱眼里出来的同类啊。而明道人呢,让阿木这么一说,也心动了。他以往对雕版没什么概念,毕竟以往用到的书,不是长辈传下来的,就是自己去买的,真心没往细处去琢磨,如今让阿木这么一说……其实雕版什么的,他们上手还真是不难啊。刻印章什么的,这年头文人都基本都会那么几下,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有银钱去请了大师帮着刻私章的。如今用到这木板上……
明道人心动了,而泉道人是彻底的想要行动了,他倒不是想着卖钱什么的,而是对抄书这个事儿实在是深恶痛绝了。
“师兄,阿木说的挺不错,咱们干吧,你算算,这几个月,咱们抄了多少了?这还是附近的人家要的,要是再往外传,那些道门的熟人肯定还会来信要,到时候怎么办?继续抄?这一本本的抄要抄写到什么时候,就认识的那些数下来,怎么的也要百八十本,要是人家再像是李师兄那样,多要几本,那咱们就是什么事儿都不干,只顾着这个,估计也要抄大半年才成。你算算,不说笔墨纸砚的又该消耗多少?咱们真的能顾得过来?还不如试一试呢,要是成了,别的不说,好歹时间上省了。若是能卖出去贴补一二,那咱们这成本还能抵消不少。师兄,笔咱们能制,可这墨,这纸可要不少钱。”
泉道人这助攻相当的不错,一下子就把明道人摇摆不定的心给拽了过来,确实啊,要什么都不干光抄书,那他们这功课怎么办?香客居士来了谁接待?他们这道观的门还准不准备开了?这么一想,明道人立马拍板。
“行吧,那就试试,阿木,阿青,赶紧的去收拾板子去,既然要干,那咱们就好好的来,争取一次做好,省的浪费时间。”
哎呦,这就对了,既然有技术,那就该利用起来对吧,啥啥的死掰着抄书上,为难的最终还不是自己?阿木相当欢快的拉着阿青往杂物房去了,石头忙不跌的也跟在了后头,生怕落下他。后头明道人瞧着没了孩子,转头拿着那李道人的信和泉道人嘀咕上了。
“你李师兄说要五本,我瞅着估计他这是准备送人的,你说,咱们这过端午,也送这个合适?别重了。”
“重了怎么了?只要不是同一家送的,重了就重了呗,倒是这卖的事儿,师兄,咱们家租出去那个铺子,能寄卖不?要不我去问问,这书外头是个啥价钱?”
“这也行,你去问问,对了,上次你说府城那个谁,他家太太真的没了?”
“可不是,听说自打十八层地狱那个事儿传出来,那家家里就有些不太平,不是亏心事儿做多了,就是有人做鬼,不管是哪一个吧,那妇人,可算是得了报应了。”
“这事儿你且瞒着些阿木,别让他知道。”
“知道知道,不多嘴是吧!也不知道你成日的担心啥,那小子可不是个玻璃心肝的货色,就是知道又怎么了?”
“到底还小呢。”
这又是说什么?怎么感觉不对?刚从杂物房出来,拿着个不知道什么匣子的阿木愣愣的站在了屋子门口,皱着眉头疑惑着。
☆、私房钱、仇
阿木听到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他自己还没想明白, 那屋子里就走出了一人,是泉道人,他一看阿木在外头站着, 眉头就是一跳, 有心想问问, 这孩子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阿木的手上,对着那一个明显年代久远的匣子,伸出了手。
“这是又寻到了什么?来,给我看看。”
阿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手就下意识的将东西递了过去, 等着泉道人接过去, 手里一松,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一时有些懵, 好在随即也醒过了神, 抬眼看了泉道人一眼,然后说道:
“这是我在杂物房寻到的, 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那匣子还上着锁呢, 师叔,是不是什么宝贝?”
话说到后来,阿木脸上又露出了快成招牌的笑, 看着十分的欠揍。不过这会儿人泉道人可没功夫搭理他,正看着那匣子犯痴呢。
“这东西居然在杂物房?我的天,谁给放过去的,要不是这次寻出来,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师兄,师兄,你快来看啊。”
看什么?两个师兄弟连着钥匙都没有,还能看啥?看匣子吗?不过这里头到底是啥东西,似乎不用打开他们也知道?
确实知道,因为那就是明道人自己放进去的,还曾好好的存放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成了杂物房的一员了。至于锁头?这没钥匙有什么关系?拿着大剪子一剪立马就搞定,谁让这锁都生锈了呢。
“这是啥?”
阿木探着头往里头看,不顾自家师傅推开他脑袋的动作,就想凑个热闹,可真看见了他却十分的失望,因为里头就三十来个铜板,和一小块碎银子。
“师叔啊,就这么几个钱,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嘛。”
“你懂个/屁,这是你师傅早年的私房钱匣子,那时候你师兄刚来,才两岁,还生着病,道观又银钱不继,你师傅拼了命的想找这东西救急,愣是没找到。后来还是他大半夜的,翻了山路去了你风爷爷那里借了银子,才买到了药材,救了你师兄一命。你说这东西……好吧,这会儿算起来,是不算啥,总计不到一两银子,唉,道观如今却是是好过了啊。”
话说到后来,泉道人也忍不住有些唏嘘,这才几年啊,道观一日日的,就像是恢复了生机一般,越来越兴盛,越来越滋润了。如今反过来想想那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那时候他们年岁还不大,他才三十出头,头上没有白发,看着也不够稳重,给人算卦都没人信他,就靠着师兄一个人给人看病挣点钱。偏偏当时因为当初给师傅报仇的事儿,闭观了十年才开门没什么香火,更没有什么居士给银子赞助,每年修缮道观都成了负担,日日吃的都是稀粥,衣裳也都是补丁。苦啊,他这一辈子,那段时日估计是最苦的时间了。
想到这些,泉道人再看这个匣子,这些个银钱,那眼神就软了下来,满满的都是回忆,就是刚走出来的明道人,也神色带上了几分恍惚,然后自嘲道:
“那时候这匣子,在我和师叔眼里,那就是最后的希望,是唯一的后手,没找到的时候差点没绝望了,只觉得阿青那小子只怕是熬不过那一关,可人啊……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没有吃不了的苦,这不是,没这东西,咱们也这么过来了。”
这两个老头子在那里感慨万千,情绪激荡,可在阿木这里,嘿,这死小子满耳朵的,好像是就听到了一个词。
“私房钱?师傅,你还藏私房钱?你可是观主,这道观里哪个不听你指派,你还用藏这个?等等,该不是瞒着我师公存的吧,难道是老婆本?”
老实说阿木啊,这嘴真的是,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怎么就这么爱招人打呢?看看,明道人和泉道人的感慨这会儿全没了,特别是明道人,看着阿木这死孩子眼神都带着杀气。一个甩袖,拿着那匣子就回了自己屋子,连着和他说话都不想了,还是泉道人稍微好了点(嗯,这可能和说的不是他有关)
“我说阿木啊,你这是不是屁/股又痒痒了?不打难受?就没见过你这样一天到晚整事儿的孩子,赶紧的,弄你的雕版去。”
他这里打发阿木去忙乎,也想跟着回屋子,去缅怀一下自己曾经的岁月,来个忆苦思甜什么的。却不想这一次阿木却没这么听话了,就这么一个打岔的功夫,人脑子灵活的阿木已经捕捉到了前头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话后头的意思了。
“师叔,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和师傅在里头说的那家人是哪家?是不是……”
都是心里有数的人,有些话都不用说的太明白,彼此就都能理解。听着阿木这么问,泉道人就知道这事儿还是瞒不过去。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明道人的屋子,迟疑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说话。看着他这样,阿木也不催,跟着看了自家师傅的屋子一眼,然后就那么安静的等着。他们都知道这房子不怎么隔音,里头的人估计也听到了阿木的问话,既然等到这会儿里头都没有出来,也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默认了泉道人告诉阿木真相。
“阿木啊,这事儿,告诉你也成,不过你先得答应师叔,十五岁之前,别找上门去。你是我们养大的孩子,什么性子我知道,这么些日子了,你是一句没问过你亲爹的事儿,想来是不想认的,所以啊,这不告诉你不是担心你还俗不认师傅什么的。而是你实在是小,不管你想干啥,这年岁摆着呢,去了容易吃亏。若是那边察觉了,用生父的名头,用这血脉,这年岁的,借了外力来压制你,来害你,阿木啊,那你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欺负嘛,咱们不干这亏本的事儿,行不?等着大了,官府都不能用你小,需要大人照顾来判罚你归家了,你再去,师叔一定支持。”
“师叔,那是我的杀母仇人,你觉得我能装傻到什么时候?我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你觉得我这晚上还能睡得着?就是我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用年级小给自己找借口躲懒,你和师傅又会怎么看我?会不担心养了个白眼狼?自古孝字大如天,那我地底下的亲娘,又会怎么看我?我这以后死了都没脸啊!至于小?生父?我不傻,又没想着去继承什么财产,认什么认啊!美不死他。”
所以说嘴毒呢,你这一下里里里外外的都给掀下来,到底是谁给谁没脸呢,要按照这么一个思路走,不告诉他,那他泉道人又成了什么了?包庇犯?不想让阿木好过的?让阿木娘死不瞑目的?等等,为啥他感觉这死小子想套了他亲爹的麻袋揍人呢?
阿木这一张嘴,别说是泉道人了,就是更听到声音探出头来的阿青都感觉被噎着了。赶忙的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生怕撞到阿木的冲头上,这会儿这小子的情绪很不好啊!看着像是一点就能着一样,他还是躲着些吧。
“行行行,你本事,你孝顺,你要脸,师叔都告诉你。”
他还能说啥?人家摆明了不玩明的,要来暗的了,他真心没阻止的理由。再说了,其实泉道人觉得,这法子确实也挺好,就让那边以为一辈子没儿子送终,不是挺解气!
说来这事儿也是巧了,这些日子不是阿木的那个故事正火着呢吗,好些人来求书,泉道人和明道人两个也是有心,就日以继夜的抄写了好几本,准备送到那些求书的居士那儿换些个赞助款来。
这去府城送书的就是泉道人,而且吧,这一去,就听了个大八卦,说是某某家今年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前些日子刚听说有冤死鬼上门讨债,这几日又发生了夜半孩子哭声,生生的将那家的太太给吓死了。
这么一个大瓜,作为山里没啥娱乐的泉道人来说,妥妥是个劲道十足的大八卦,他那是相当的感兴趣,连忙开始问起了细节,想多听点什么内幕消息,回去也好当个新鲜说给自家师兄听。可这听着听着不对了,这一家子怎么怎么耳熟呢?不期然的他猛地想到了前些日子阿木那死小子弄出十八层地狱的招式后说起的旧事来。
有了这么一个引子,泉道人对这家越发的上了心,在府城兜着转的问了不少人,又偷偷的去观望了一番,特别看了看那家老爷的相貌,这才确定,那一家还真是让他给猜着了,就是阿木的亲爹,那脸长着呢,和阿木足足有五六分的相似。
至于那太太怎么死的!呵呵,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几个拐着弯的打听,他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这简直就是本年度最大的一处戏啊!精彩的,让泉道人这个刚领悟了阿木版神仙故事的人,都觉得十分有看头。
☆、一场好戏
夜色朦胧, 府城的某个小院子一角,一条大黑狗动了动鼻子,刚想睁开眼却猛地一下, 无力的垂下了头。随即一抹黑影跃上了墙头, 一个翻身, 又隐到了阴暗处。正房的门忽悠悠的开了, 诡异的没有半点声响,一股青烟开从墙角的某一处散出,飘进了屋内。
正房一侧的木床上,一个年老的妇人正在沉睡,小声的呼噜此起彼伏,随着青烟飘来, 这呼噜声却开始慢慢的低了下去, 转而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老妇人皱起了眉头,一手伸出被子捂上了胸口, 一手摸索着想要撑起身子。不想还没动几下, 又瘫了下去。微微睁开眼,想要呼喊, 眼睛却一扫看到了无数的光影在闪,隐隐的像是好些的小孩子, 在她身边围绕。
这样诡异的情景将老妇吓得一下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做了起来,卷缩到了床角。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 想要呼喊却又发现自己好像喉咙变得干涩疼痛,声音小的像是猫叫一般,难听又微弱。
“别找我,别找我。”
“嘻嘻,来玩啊。。。来玩啊。。。”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那几个黑色的光影也跟着有了声音,孩子稚嫩又飘忽的声音在边上响起,让老妇人愈发的惊恐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妇人猛地往前窜了一步的距离,嘶吼一般,用力的说到:
“不是我杀你们的,不是,是夫人,夫人,你们找他,不,不对,她死了,已经有了报应了,你们要寻,要寻,就去地府,对,去地府,指不定夫人如今就在十八层地狱受刑呢,你们也算是报了仇了,别找我,别找我啊。”
老妇人进来日日做梦,总梦见有人哭,有人要带她走,本就心虚的很,白日里不知道哪个混小子,在她家门口八卦自家夫人的事儿,被她听到了耳朵里,到了这会儿猛地一下子,和以往做梦不同,真的见了鬼,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必定是早年自己帮着夫人收拾那些狐狸精,那些贱种造了孽,如今夫人没了,这才找上了她,所以一上来就开始急吼吼的撇清自己。
可惜,她说的再多,也没用,那鬼似乎认定了她,这下她急了,忙不迭的开始数人头,攀扯别人:
“对了,还有费婆子,她是夫人的心腹嬷嬷,她最是心狠手毒,三街口王姐儿三个月小产是她下的药,武祠巷刘姨娘也是她,她下的手,买通了产婆,弄得一尸两命,还有邱妈妈,她也干过……”
老妇口中一连串的说出了四五个同伴,还有一连串的受害者名字,等着重复了不下两遍,忽的外头有了声响,老妇正欢喜,以为惊醒了自家儿子,想赶紧的呼喊,不想眼前一花,头就开始往下跌,这一下子直接摔到了床前的地上,整个人都晕了过去。而就在她晕过去的那一瞬,屋子里猛地多了一个从房梁上跳下来的黑影,手一伸,一个绳子拽了下来,上头接连的四个黑纱小灯笼被收了起来,等着他走出门,那门又诡异的自己关了起来,青烟也诡异的没了踪影。
等着一刻钟后,那床前的老妇悠悠的醒了过来,猛地一抬头,看到这干干净净的屋子,突然情绪崩溃,大哭起来,这一次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传到了外头,一时间狗也叫了,隔壁儿子的屋子也亮起了灯,连着隔壁被吵醒的人也骂骂咧咧的开始嚷嚷上了,说一句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只是这样的热闹这一会儿这老妇却半点都没嫌难听,反而又大笑起来,引得过来查看的儿子儿媳差点以为自家老娘疯了。忙不迭的招呼着要请大夫,还是那老妇醒过神才阻止了这一场闹剧,只是第二天一早,这老妇就去了寺庙道观,大把的香油钱开始往外撒,还小心的避着人给早年死去的那些姨娘孩子立下了牌位,让出家人帮着念经。
而在她一个个的道观寺庙兜转的时候,城里还有好几家的老妇人也得了一样的待遇,只是其他人反应和她却有些不一样,有的真的是心虚的疯了,也有借着这个借口找上那所谓夫人娘家人,讨要好处的。一时倒是惊住了不少人,也引来了无数的八卦。
而这样的八卦不过是三日的功夫,就被另外一个更大的八卦给盖住了,因为某一日,城里某个富户家的大门口,被人贴上了一张大大的大字报,上头罗列了足足十二个女子的名字,还写上了她们的年岁,死因,死时孩子的情况,和动手人的信息。都不用指正,看到这些的人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上头写的是谁,是的,就是这富户的姨娘妾室和枉死的孩子。至于动手的人?虽然上头只有些奴仆的名字,可谁支使的还用人说?必定是那家前头刚死了没多久的夫人。
这下这八卦大发了啊!谁都知道,这富商至今只有一个嫡女存活,还是个病秧子,可这上头呢?足足十二个孩子,光是男孩就有五个,这么一算,嘿,这女人够狠啊!这是将丈夫的种给全灭了啊!
一时间那夫人的名声可以说是臭了大街了,即使是死了,也连累的娘家的女子瞬间贬值,出嫁的都受了牵连,夫家的人看着她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杀人嫌疑犯一般,家中凡事和小产有关的似乎都能往她们的头上套,一时这家的闺女那真是有苦说不出,暗地里不知道骂了那夫人多少回,想来若是真有神灵,真有地府,在下头也很不安生吧。
可这八卦还没完呢,这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下子十二条性命,官府能当看不见?即使有那胆小的,或是娘家没人的妾室什么的,没人帮着出头,那也总有几个家里如今出息些的,或是性子直些的找上衙门吧!人家连着凶手都列出来了,若是再不帮着嚷嚷一声,喊喊冤,那真是也太没种了些。有种的人总是有的,哪怕他们的目的许是借着这个由头能再多要一次好处呢,反正这事儿是闹大了。
这其中,某个如今还活着,并且因为一直没儿子,而被接到了府里的一个姨娘最是积极,不但是撺掇着自家的兄弟去衙门告,说早年她被下了药,流产了一个孩子,还在富商这里哭诉了好些日子,混来了不少的好处,连着主母孝期怀上的孩子,也成了金疙瘩。
可惜这美事儿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因为没多久,那墙上又有大字报了,这一次说的是那夫人的死因,上头连中了什么药,怎么会摔死,都写的清清楚楚,至于动手的人?不好意思,那是两伙人合力的结果,一个是那个姨娘,她收买了一个小丫头,在那夫人走过的地方洒了油。一个是那富商,他给自己的结发妻子下了虚弱的药。
得,这个瓜大的,整个府城都震惊了。那姨娘还好说,毕竟后宅争斗你死我活这个,前头那大字报已经说得很明白,那是为了自己活反击的,虽然倒霉被掀出来了,很可能生了孩子就要偿命,可那富商……所有想到他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人到底是有多狠的心,多冷的血啊,先是冷眼看着自己的骨血一个个的被妻子弄死,然后又生生的要用虚弱的药慢慢的磨死妻子,这人……不躲得远远的,总感觉自己容易早死啊!
一时间这富商的名声毁了,生意垮了。只是人却没事儿,没法子,这事儿怎么说呢,这个年头的法律就是这样,妻杀夫是死罪,而夫杀妻却只要打板子。更不用说他还没杀,只是下了点虚弱药,还是这妻子犯了七出之条外带手沾人命的情况下了,富商只用了一个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还想护着岳家名声,这才暗中想让她病死的理由,就顺利的躲过了律法的惩戒。可即使这样,亲,人家岳家也不是好惹的,家大业大,族中还有官身,能给他好日子过?
所以这富商的结局,都不用细想,是个人都知道,怕是再没有了起来的可能。有那知道富商早年底细的老人都忍不住感慨,这真是天道好轮回,这富商早年就是靠着娶了个门第好的妻子,靠着岳家起来的,如今又因为这个妻子香火断绝,家业零落,可见人啊,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这一场府城的超级年度大戏热闹了三个多月。无数人在揣测,这贴大字报的人是谁。却不知道这个始作俑者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山里,继续过着自己优哉游哉的生活。
“小子,你这手不错啊,说说,怎么干的?那青烟怎么回事儿?还有那把戏怎么闹的?”
阿木正在林子里的野梨子树上斜躺着吃果子,一阵风吹过,泉道人就窜到了他的身边,弄得他满身都是树叶子。阿木心下哀叹:这轻功传的,实在是不划算,倒霉了自己,方便了别人。
可面对师叔,他到底还是留了几分面子,没说出什么太让人尴尬的话,只是侧了个身,假装没发生。
只是这问题……让他怎么说?他能说正巧他走出新手村之后,在某个山谷抄近路的时候又遇上了个游商,买了本香道秘籍吗?他能说,他进来轻功不小心突破了一个档次,达到了中小成吗?不能啊,既然不能,那他还能说啥?倒是师叔……
“师叔,你怎么知道的?你跟着我?不该啊,你这轻功,要是跟着我,我能不知道?”
这死孩子,还说不想怼人呢,看看,这掀盖子的本事实在是太愁人了,弄得泉道人耳根子都红了,正想教训一下这没遮没拦,让他十分尴尬的师侄,大老远的明道人的喊声又来了。
“都干什么呢,赶紧的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嗯?什么?能让明道人声音里充满了欢喜?嗯,值得去看看。瞬间,树上就没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漏了最顶上的一截,今儿补上
☆、方子
“赶紧的, 看看,这香怎么样?我刚才点了一根,感觉闻着比以往用的清淡, 余味却十分醇和, 老刘头说闻着不熏人, 石头也说好闻, 你觉得呢?”
正殿里明道人难得如此活泼,嗯,就是活泼这个词,看看老头,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那亮闪闪的眼睛, 那渴望肯定的眼神, 那兔子一般不断挪动的身影, 不是活泼是什么?
不过也难怪他高兴,谁让阿木那么好, 到了香道的秘籍之后, 发现里头有一个道家能用的上的制作凝神香的方子就拿出来塞到了自家师傅的某本医书的封皮里呢。谁让阿木不单是做了无名氏好人,还引着自家师傅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这张制香方子呢。如此一来, 作为一个大夫,十分熟悉草药的情况下怎么能忍住不试试?而不试试他怎么会发现自己对香道那么有天分呢?看, 才试着制了一次,就做了出来,这样的成就感, 别说是五六十了,就是八九十岁估计都扛不住。
对于道观庙宇这样的宗教门庭来说,日常消耗最大的一部分是什么?就是这个香啊!自己会做的倒是不错,借着香客往外卖还能挣点,可这没制香手艺的就不成了,即使同样批发了也能提高价格往外卖,可这挣得基本上连着自家日常开销都打不住。这样的情况下,能有这么一个方子,能发现自己有天分,简直就像是一下子给青壶观开了一条开源节流的坦途一般,你说他能不活泼起来?
泉道人听到自家师兄成功了,也乐呵的见笑不见眼,忙不迭的顺着明道人的话拿起了那尚且有些粗糙的香细细的端详了一遍,凑到鼻下嗅了嗅,最后点上插到了香炉里,细细的体会了一番,最后咧着嘴笑着说道:
“确实好,似乎还有提醒醒脑的作用,感觉十分的清爽。师兄,这香成本如何?”
看看,连着往日最爱偷懒的都知道问成本,可见这师兄弟两个的银钱观念有多执着。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即使是道士,那也仙的有限。
“香料的种类不少,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价钱的东西,只是配置起来麻烦了些。”
嘴里说配置麻烦可这明道人的脸上却笑得灿烂,可见这不是什么大价钱说的还含蓄了,指不定里头有多少是不值钱的大路货呢。默契让泉道人瞬间领悟,神色更飞扬了几分,一挥手,大气的说到:
“东西价钱不大就成,麻烦有什么,咱们好歹人手不少,对了,还有阿木,这小子不是还会些木匠的手艺嘛,让他帮这多做些制香的工具,大不了咱们一起来就是了,忘了问了,这香料咱们山里可有?若是有还能在省些。”
刚才的大气是假的吧,阿木瞧着自家师叔瞬间切换神色,询问自家山上的产出,想着怎么节省成本,差点笑出声来,可看看着两个激动的模样,小心的将自己又往一角藏了藏,生怕打扰了这两个展望未来,自己屁股遭殃,刚躲到门边就发现,阿青和石头也偷偷的躲在窗户底下,正小心的偷听呢,看到他蹭出来,忙竖起食指,挤眉弄眼的,不让他出声。
阿木蹭过去,挑着眉想询问他们这是想挺什么,还没开口呢,阿青就凑到了他耳边,小声的说到:
“阿木,石头是想听听,这制香了,以后那制笔的事儿还干不干,若是那个钱师傅不想挣了,能不能让刘爷爷继续做,听说刘爷爷正在攒钱呢,说是给石头存老婆本的,你知道的,石头虽然不是刘爷爷的亲孙子,可好歹也是养孙,一时都说将来石头要给他抬棺摔盆的。”
哦,这个后头不说他也明白了,刘爷爷这是看道士能成亲,所以想能充当孝子贤孙的石头将来能成亲留个后,让他不至于死后香火断绝,没人上坟上供啊!嗯,这个理解理解,这年头的老人,到了这年岁,大半都是这么一个想头。像是刘爷爷这样的孤寡老人,那更是执念一样,不到闭眼,估计都没法子丢下。
不过这石头也算是孝顺的,虽然这刘爷爷挣钱也是为了他,可他能想到为刘爷爷偷听,争取挣钱的机会,可见他心里对这老头挺在意,也愿意顺着老头的念头走。
对有情有义的师弟,阿木很待见,所以听完之后顺手的就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然后三个小孩就那么凑到了一起,一并的躲在窗户底下,一边八卦着,一边对着石头说到:
“制笔这个挣钱不多,有了这香,估计师傅不会太在意,最多也就制了自己用,不会花费精力再往外送了,即使师傅不说,刘爷爷继续做也应该不妨事。反正道观里兽骨和皮毛本就有,又不花费本钱,你不用这么小心。”
“师兄,到底是你的手艺,是道观的买卖,不问清楚了,怎么能随便做,就是做了,刘爷爷也说了,到时候怎么的,也该有道观的一份,这是规矩。咱们能在道观的庇佑下有吃有喝,夏天不晒,冬天不冷,已经恩情厚重了,不能再不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