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没了一条腿的刘武最终依旧没有能够救下来,失血过多是他死亡的最根本的原因,看着这个躺在门板上,已经没有了生息的男人,阿木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接触到死亡,可意外的却没有半点的害怕,心里有的只有茫然。
他死的真的很不值,背负这叛逆的罪名,死在自己人手里,没有抚恤,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死亡,带给他整个家庭的,除了奔溃似乎别的什么都不剩了。看看边上哭泣的妇人,在这个守节属于常态的时代,她的未来似乎已经注定了悲哀,还有那被老人圈在怀里,一脸无措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庇佑,他们的未来又会是如何的艰难,还有那些零零散散,坐在地上的亲友们,有这么一个死的不那么名誉的亲人,他们的生活是不是一样也会遭遇波折?阿木不知道,可阿木对于动荡这个词却有了感悟,对于政治,对于权力倾轧有了愤恨。
可再怎么不喜,那依然不是他能够得到的阶层,他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帮着让这个无辜死去的人稍微体面一些的走罢了。
阿木从怀里拿出刚从系统兑换的十来个铜钱,走到隔壁,问人换了一块不那么新,却还算整洁的麻布,然后走到了刘武的身边,将这布放到那刘武妻子的手上,轻声说到:
“给他擦洗一下盖上吧,好歹走的体面些。对不住,我们尽力了。”
七八岁的孩子一本正经的说着这样的话,若是放到平时,必定会引来不少的笑,不过在这会儿却没人在意这个,所谓唇亡齿寒,周围的人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可这种感同身受的事儿却敏感的很,看着这一家子苦的凄惨悲戚,也正跟着心下难受,哪里还有取笑的心思。倒是阿木这一举动,让他们像是被点开了什么键一般,突然知道自己这一份同情该用到什么地方了。
“那鞋子也太破了,看着不像,我这有双新的,刘武媳妇,你给他换上吧,别到了下头,还光着脚走路。”
“刘武家的,趁着这会儿刘武还没走远,赶紧带回去,好歹让他在家多待会儿,兄弟几个,来搭把手,帮着刘武回家。”
“作孽哦,这一家子以后可怎么办,没了刘武,这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可怎么过,他家老二自来就身子不好,自家养家都难,往日还要刘武帮衬,这以后。。。刘武家的孩子可要受罪了。”
“刘武家的,不怕啊,等着过了百日,你来我店里,我这还能空出个杂工的伙计来,到时候也能有碗饭吃。”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其他地方阿木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可在这里,在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这话就很有道理,看看这些人,虽然他心下多少也知道,这样的同情,这样的帮扶或许也就是一时,等着时间长了,人家未必就会一直这么看顾,可有和没有总是不一样的,有了这么一些人这会儿的搭手,最起码这失了壮劳力,失了顶梁柱的家庭,在最恐慌,最无助的最初阶段,已经能勉强生存下去了。至于以后?人总要靠着自己活着的对吧。
望着那门板在众人合力中被越抬越远,阿木的心也终于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傅,准备继续做自己的事儿。终究,那死的还是旁人,他的情绪付出的有限,这么一算,呵呵,他其实也是个冷心的人呢。
没等阿木多感慨几下,掰扯一会儿哲人的情怀,看到他回神的明道人已经皱着眉头开始招呼上了。
“还愣在那里干嘛?赶紧的过来,这边还等着上药呢。”
明道人的语气里待着不耐,可眼睛却在阿木的脸上不住的扫过,等着阿木一个寒颤回神,手忙脚乱的过来开始给人上药,他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这样,风老头借着取药的功夫,凑过来拍了拍明道人的肩膀,小声的说到:
“没事儿,那孩子是个心大的,心里有数着呢。”
“自小在山里长大,这还是头一回看见。。。我这也是担心他心里落下什么。。。早知道就不该带他来,到底小了些。”
“瞎操心,就他那打猎的本事,能有多过不去?要我说,你带来是带对了,瞧瞧他这给人上药的利索劲,天生就该学你这门手艺。”
说起这个,明道人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随即又谦虚的说到:
“还成吧,看着还算是像那么一回事儿。”
他这么一说,立马换了风老头一个白眼,这谦虚的太假,更像是炫耀了,想想自家那徒弟,再看看这阿木,嘿,这资质差的也太远了。老头相当的不高兴,忍不住闹脾气的轻轻踢了明道人一脚,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再没有了安慰他的心思。
阿木不知道这边叔侄两个的官司,被自家师傅说了一句之后,他的心神就又全转到了周围的伤患身上,这一会儿他难得体会了一把现代医院医生被排队看病的病人围攻的待遇,只觉得自己双手都有些不够用,耳朵边也吵吵的十分心烦,脑子里那点子伤感什么的,立马就跑的没了影子,胡思乱想都没空。
更要紧的是,因为道士和尚陆陆续续的到达的缘故,这城里前头因为大夫不够,只能暗暗的自己舔犊伤口的人都知道了如今城里多了不少大夫,各个的都开始走出家门,往周围各处有大夫的地方集结,如此一来,明明已经忙碌的解决了不少的病患,可门口等着的人却反而越来越多了,弄得阿木偶尔一个抬眼,看过去都有些心里发颤,只觉得自己即将有忙死的危机。就是风老头看着这样也一个劲的开始发愁,忍不住走到门口,张望了几下人数,然后忙不迭的开始招呼人去衙门告知一下。别的不说,这药材什么的。。。明显还是需要再加啊!
“不是说就几百个嘛,看着不止啊,我们这里等着的,加上治好走了的,那都有一二百了吧,那要是加上医馆的,昨儿已经治好回家的,还有那些来帮忙的。。。这。。。难不成伤了的上几千了?”
也难怪风老头这么猜测,这场面是大了些。可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他这算的还不够多,从孙博雅组织城里所有的大夫治疗伤患开始,因为一开始多是刀伤什么的,救治速度其实很快,清洗,上药加包扎,搞得都快和流水线一般了,还是没日没夜的,连轴转的子啊治,所以他们来的时候,事实上已经有三百来人已经得到了救治。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今还有这么多人等着看病,可见这一次的事儿,伤的人有多少了,反正孙博雅看着最新统计上来的数字,那是头都有些大了。忍不住抖着手里的这一叠统计单子,对着李尔铮说到:
“看看,看看,昨儿咱们上报的数字,那都是客气的,那不过是咱们眼跟前的那么一点子,这才是真相。这帮子人。。。点了火就跑,弄出这么一个烂摊子,真是。。。合着我倒霉是吧,怎么就遇上这么些个人了呢。”
“大人,这总比不可收拾强些,最起码如今大夫足够,能救回来的总是大多数。”
李尔铮疲累的很,这几日,他每日休息的时间都不足两个时辰,真的是累啊,偏偏作为幕僚,他还要兼顾一下自家上司的心理问题,唉,这活干的,真心折寿。
捏了捏鼻梁,掐一下虎口,李尔铮强行给自己提了个神,不想在接着说这些不让人痛快的话题,果断的开始转移。
“大人,上去的折子怎么说?上头可有什么回复?这事儿总不能没个说法吧。还有这安抚百姓的事儿,这江防营的事儿,怎么处理?前头的是咱们份内的不说,这江防营。。。那周千户已经被杀,几个头头也被拿下了,这剩下的该怎么办?虽然如今咱们暂时将人哄回了营地,可自来文武疏途,咱们这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万一里头再起个什么乱子,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个,那真是一团的糊涂账,明明当日守备营的人已经来镇压了,人也是他们帮着赶回去的,按说这江防营的事儿 ,就该他们接手,可偏偏,一个属于水师,一个属于兵部,不同属,接手不得。再有夸区域的问题,地方武将职权的问题等等,弄得那江防营这会儿和孤儿似的,一个不安定因素愣是成了没人管的,你说他们头疼不头疼?
“督抚那里到现在也没个信过来,你说我能怎么办?本就是平级的,我这要插手,人家也未必认啊。就是他们认,上头也不愿的,我这文武都拿在手里,上头岂不是就被架空了?呵呵,这做官啊,就怕想的太少。”
“要这么说,大人,督抚那里只怕也一样担心,所以不敢管,毕竟地方大员执掌兵权也是需要避忌的,要不咱们直接往上奏?”
“越级上奏?这也不是不行,不过这要做了,问题是能丢开了,可以后督抚这边的小鞋,那就免不得了。就是上头那里,只怕也会觉得我这官,有些不安分,两头不讨好。”
“这难处确实有,只是这放着也不成啊,终究还是要看师兄你觉得哪一个更重要了。是地方安靖要紧,还是上官垂青要紧。”
虽然有些话赶话,可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不管是孙博雅也好,还是李尔铮也罢,其实心里清楚,他们只要不像当庸官,不像事态再一次失控,其实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孙博雅这会儿虽然摇头,一脸的无奈,可脸上却带出了几分笑意。既然决定了,那在苦着脸真的没必要。
“你啊,这是将我的军啊!是了,终究还是地方安靖要紧,百姓要紧啊,若是这江防营再出什么乱子,那最后倒霉的依然是我。行了,就这样,你且先去一趟,和他们说,只要将周虎的事儿弄清楚了,没干系的,本官就给他们作保,保证不多牵连。想来如此一来,也算是能安一安他们的心了。”
“大人英明,这一桩事儿其实说起来咱们还能这么做。。。”
李尔铮虽然没考上进士,没能当个正印的官,可真说起来,那不是他学问不好,脑子不好,而是运气不好,所以啊,在定了方案之后,他那脑子转起来是相当的快。既然自家老大已经决定插手了,那就不单要尽力撇清惹人不喜的干系,还要努力捞一点功劳,好将这地方上有人造反的影响压一压,最起码将功折罪上几分对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将周千户的身份细挖,在这上头做文章,将最严重的罪名让这一个人担了。说来他这么做其实也挺有道理的。你说一个武将,还是个执掌一方的武将,和这匪帮的关系。。。你信只是勾结?反正他是不信的,甚至这匪帮怎么出来的,他都有一定的联想,某些夺嫡的皇子不好沾染皇权,从江湖匪帮上下手,组织武力,也是能说的通的对吧。如此一来这为啥匪帮和江防营这么配合就说的过去了,即使为了大局,不能将皇子扯上,可意思递上去,想来上头能看的明白。
而有了这么一出,让上头知道了这些细节,那再反过来说孙博雅类似招安一般的安抚江防营就属于政治正确了,因为这是在帮着那些皇子们擦屁股呢,是为了将匪帮和朝廷兵士分割开。毕竟兵匪一家什么的,搞成这样的局面,真的是很丢脸。往常只有乱世才会出现这样的,让人知道了皇帝都能让御史喷死。
而若是这周千户自己勾结匪类,想要养寇自重,结果翻船了。。。那问题就简单了。该清洗的清洗,该宽恕的宽恕,如此一来,舆论立马就控制住了,场面也能好看些。与此同时,除了周千户的心腹和那些水匪,那些无辜丧命的,或是至今还忐忑绝望的也能得些好处,最起码不至于莫名其妙的背负什么罪名。如此一来府衙也就不用担心这些没了生路的,来个什么绝望中的爆发,地方安靖也就指日可待了。而孙博雅,也能免去了无妄之灾,反过来得一个能吏的形象。
“若是能如咱们所想,这一遭也就算是过去了。甚至借机还能将那些蛀虫一并清理了出去,比如那些贪了常平仓的。往日不好下狠手,如今正是机会。”
“嗯,也是,这养寇自重。。。送粮食给水匪,确实说的过去。大人,如此一来,只怕咱们这最起码能安生十年。”
“果然,危机危机,有危险自有机遇,这倒是一下子得了个太平。”
孙博雅和李尔铮说到这些,两个人相视一笑,心下快慰起来。虽然说他们没有像是阿木这样亲手救治一人,可就在这翻云覆雨之间,却盘活了整个州府的大局,寥寥几笔之间就为无数人求了一条生路。
虽然这两处格局不同,手法不一,身份迥异,可他们却也有相通之处,那就是生民为重的心。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风老头和他们会如此相契,愿意帮忙的原因。
☆、回程路遇
孙博雅用着春秋笔法,不住的往上头递信,李尔铮则不断地调度着各处的人力物力,力求最快的恢复一府之地的平稳,再加上各处齐心使力,这一场动乱带来的乱子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就是伤亡的人家也在孙博雅的强力周旋下,用初初抄捡的一些底层罪犯的收获,下发了一笔银子做为补偿,虽说这里头必然还有些不足之处,银子也少的可怜,可官府这边做出了这样的姿态,就已经足够安抚人心了。
而安定了人心,这病症什么的,仿佛也不怎么让人犯愁了,有官府不住运来的免费药材的支撑下,便是伤势重的,也有了起色。如此一来,不过是几日的功夫,明道人等的事儿就开始变得轻松了起来。而到了这一步,作为借调来的方外人士,就开始琢磨走出府城,往四下城镇里去了。
“那这些病患怎么办?”
阿木有些懵,在他的概念了,治病嘛,怎么的也要等着病人好了再走的对吧,怎么这知道一半就甩手了呢?
“后头还能有什么?该开的药开了,该裹的伤裹了,剩下的左不过是些复诊之类的事儿,这些城里的大夫们也忙得过来。既然这样,何必还在这里待着?”
说话间,明道人忍不住看了看周围,心下颇有些感慨。这已经不是他们刚来的那个时候,随便寻的一处茶寮子了,在风老头来了之后,在衙役们的周旋,百姓的热情下,这治病的场所已经转移到了一处小客栈的大堂里。而因为往来的病患过多的缘故,这客栈如今早就换了个模样,脸上客房都有一间成了他们治伤用的病房,实在是麻烦人家许多。
明道人用下巴微微一扬,示意阿木看向正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然后轻声说道:
“人家心善,咱们也要有些分寸。已经耽搁了人家不少的生意了,该走了。没得让别人为咱们的名声空耗着。”
这么一说阿木瞬间明白了,忙点了点头,转头又问到:
“那师傅,咱们这就回去?”
“先不回,往周围县镇上走走,这边有这么多大夫,这么多药材,伤病的都得到了救治,可其他地方呢?虽说这乱子基本控制在了这里,可你别忘了,咱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这些个逃出去的百姓,这会儿还未必知道能回来了,就是知道了的,只怕也多有银钱粮食不济,一时没法子立马回转的,而这其中,惊慌失措出去的,怕也有不少得了病的,也不知道那些地方的大夫是不是够用。。。”
话说到后头,明道人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不下山不觉得,一下山,总觉得这世道下的百姓实在是苦的很。方外之人没什么救国济民之力,能帮几个是几个吧。
想到这个,明道人的手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钱袋,那里头有官府昨儿刚送来的二十两谢音,加上自己来的时候随身带的十来两银子,想来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处。
用处确实有啊,这不是,才走了一个县城,帮着治了两日的功夫,这银子就哗啦啦的出去了,全成了救治贫苦百姓的药材,等着这师徒两个走人,那真的是两手空空,连着吃饭的银钱都没有了。或者说,若非是银子没了,这义证送药的事儿,还不定做到什么时候呢。
对着这样的师傅,阿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走在官道上一脸的郁闷,手不住的揉着肚子,嘴上忍不住对着自家师傅叨叨着:
“好在风爷爷先走了,不然咱们这可怎么好,还要连累风爷爷跟着咱们饿肚子,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什么丢脸,若非清风找来,你风爷爷必定也和师傅一样做,阿木啊,别心疼银子,咱们这样的,日常有多少用的上这些的时候?倒是这救人治病,才是正紧。”
好吧,这事儿没法子说,难道让他说不对?若非阿木自己也一样,那这银子也不至于就这么花了出去,他唯一可惜的是:
“那您这好歹总要留几个吃饭的钱吧,走回去可还要一二日的功夫呢,这要是生生的熬着回去,师傅,我觉得,我这肠子都能瘪成干了。”
说起这个,那啥,明道人也有些尴尬,他是真没想到会这样,当时那不是,那不是正好用完嘛,不对,连着阿木手里的几个铜板都让他给掏空了,这说起来,呵呵,是那啥了些啊。不过他不是师傅吗,师傅是不会错的,所以他立马转头,皱着眉头瞪了阿木一眼,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话你可还记得?”
啥?还讲这个?阿木一脸懵逼,呐呐的开口:
“那啥,师傅,这是孟子说的,那是儒家,那咱们道家。。。”
“佛道儒,多少道理是共通的?学问是如此,做人更是如此。”
明道人似乎是找到了理论依据,心里底气足了,这话说的十分的严肃,
“再说了,咱们再不济,比那些衣食无着,病体沉疴的总强些。你有功夫想这些,还不如赶紧的看看,这附近可有吃食可寻的好。”
阿木的水平到底没有明道人高,这么一忽悠还真是让他师傅给带过了话题,眼睛不自觉的开始往四处看了去。让瞧见这一幕的明道人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只是这师徒两个不看不觉得,这一看,心里又是一凉,说来也是巧了,从这一出县城出来往山里去的这一路,居然周围基本全是村落田地,连一片林子都没处寻。而这会儿还是秋收之后,田地上也是一片荒芜,这想寻吃的。。。没处打猎的现状直接束缚住了往日习惯了山林里寻食的他们。
好在这里还有阿木,好在阿木的技能学习的还算是全乎,见到这一幕,知道自家师傅指望不上的他立马开始往田边走,等着到了田边,眼睛又开始细寻水源,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处小河,这让阿木总算是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转头对着明道人喊道:
“师傅,有小河,咱们去看看,这河里别的在没有,那泥鳅,螃蟹,虾子总是有的,若是能有几尾鱼那就更好了。”
听得他这么一说,明道人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田地边上。。。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村子,然后对着阿木招了招手,待到阿木过来,这才说到:
“先别忙,这里应该是村子里的地方,如今乱子刚平息,只怕他们也正难的很,咱们不好和那些村里的百姓抢食。且往前走走,出了村子的范围再寻,这里既然有河,前头必然有源头,咱们去那边。”
连着这么一些子东西这明道人都想的这么周全,生怕百姓吃亏,阿木心下对这个师傅的敬重又多了几分,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快步的跟着明道人继续前行。只是才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师傅,你看那孩子。”
前头不远的小河边上,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一身污浊,手里还提着个破旧的几乎不能用的篮子,正小心的在小河里捞东西,瞧着这样子就知道,只怕也是再打那河里东西的注意,只是。。。就这么一个孩子,那大人呢?这小河虽浅,到底也是河,水对于这样岁数的孩子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明道人瞧着这一幕,都不用阿木说第二句,人就快步的走了过去,他们才走近,那孩子就已经听到了声音,抬头站直了,愣愣的看向他们,等着快要走到跟前,那孩子突然脸上出现了几分惊恐,然后快步的往后退,像是要立马拔腿就跑的模样。
“孩子,孩子别怕,我们是道士,经过这里,要往西面青壶山去的道士。”
明道人见着孩子要走,忙表明了身份,这年头道士什么的信誉还是不错的,果然,那孩子一听,就停下了脚步,只是这人还是一脸不敢靠近的模样,小心的戒备着。
“孩子,你这怎么一个人来水边?大人呢?你这样危险的很,赶紧家去吧。”
明道人是好心,可惜,好心没人领,那孩子依然警惕的不说话,倒是阿木这孩子的样子似乎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只见阿木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孩子只是看了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给了阿木轻声说话的机会:
“你可是要捞鱼?这个我也会,要不我们一起?”
那孩子眼睛闪了闪,只是嘴巴却依然像是个蚌壳,怎么都不出声,那破篮子也往后藏了藏,明显不愿意。见他这样,阿木也不勉强,索性转头,在地上随便捡起了一根树枝,然后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根掰弯了的针来,又在地上刨了几下,寻出一个蚯蚓,然后当着那孩子的面,钓起了鱼。
这操作,明道人看着有些傻眼,可他也知道阿木这么做是为了消除那孩子的戒心,索性也不多说,只在一边坐下,静静的看着。想等着那孩子资金觉得安全了走过来,好细问。这样一个孩子,又是一个人在这里寻食,只怕家里也不好过,既然遇上了,即便别的忙帮不上,安全的送回去总是可以的。
可不想阿木这钓鱼的水平。。。呵呵,有技能在手,能有啥结果?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一条巴掌长的鱼就这么被拎了起来。
“咦,阿木,今儿你这运气可真是不错,这样也能成?”
“怎么不能成?师傅,往日道观里吃的难不成不是我弄回来的鱼?”
“是是是,你厉害。”
阿木一脸拽拽的样子,配着这小嫩脸,看着十分的可爱,让明道人也忍不住有些失笑了起来,一个不注意,刚才还避开远远的孩子,一个蹿身,居然就跑到了阿木的边上,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阿木那自制的简易鱼竿,眼睛里满是渴望。
“怎么样,可是觉得这厉害?来,这个给你。”
阿木看着这瘦弱的几乎皮包骨头的孩子,心下一酸,心软的又大方了一次,将手里的家伙事儿直接递了过去,连着鱼都差点忘了解下来。可不想,那孩子却将手往身后一背,摇着头,呐呐的说到:
“别人的东西不能要。”
声音很轻,却意外的坚持,这让阿木吃了一惊,就是明道人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感觉这孩子质朴纯良的很,教养很不错,下意识的再次开口问到:
“孩子,你父母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许是明道人坐着,这威胁感大大的下降,许是阿木这年级差不离的孩子本事不小让他羡慕渴望,这一次,那孩子终于搭话了。
“爹,爹没了,娘,娘嫁人了,我要养爷爷。。。”
信息量很大啊,父母都没了,还养爷爷?那这爷爷只怕。。。明道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顾不得吓了那孩子一跳,使得他忍不住又后退了几步,忙不迭的问道:
“爷爷可是病了?放心,道长是大夫,你领我们去,道长给你爷爷看病可好?”
不是明道人没事儿干上赶着要给人看病,而是就这孩子嘴里说的来看,若是那爷爷真的倒下了,那这孩子将来即使在好,也不过是在村子里吃百家饭,像是小乞儿一般的长大,若是不好。。。这年头孩子活不下去,族里养不活,由叔伯帮着卖了也是常见的很。这以后可就生死不由己了。在见过了那么多的苦人之后,明道人如今的心,真的是软的很。
果然,那孩子一听大夫,那眼睛都亮了,只是才亮了一瞬,那光彩就有淡了下去,垂着头,轻声的,带着窘迫的说:
“我,我家没钱。”
这话说的阿木心下就是一酸,忙一把拉住那孩子的手说到:
“没事儿,我能采药帮你,还能寻吃的,我们就是。。。就是走累了,想找地方歇歇脚,看病,药材,寻吃的,都当是我们给的借宿费,你看可好?”
怎么不好,就是明道人也觉得自家徒弟这会儿十分的机灵,跟着点头认可。而那孩子一听不是白得的,立马高兴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钓鱼,什么篮子了,忙不迭的一边点头一边开始往村子里跑,跑几步还小心的回头看,确认他们跟上了,才有欢喜的继续。直到进了村子,遇上村里的人还高兴的大喊:
“我遇上大夫了,我爷爷能治病了。”
“大夫?咱们这儿来游医了?狗子,你。。。咦,是道长?哎呦,他娘,赶紧的将娘扶出来,有道长来看病了。。。”
这年头大夫其实很稀缺,一听有大夫,大老远的,一个村中汉子就喊了起来,连着这一片原本都躲在屋子里的村民都一个个从院子里探出了脑袋,这下那孩子急了,忙大喊道:
“先去我家,他们住我家,给我爷爷看病。。。”
村中人对这孩子家的情况显然是知道的,一听孩子这话,忙跟着说:
“是,不和你抢。”
“道长,我给带路,先去狗子家,他爷爷摔断了腿,正躺着呢。”
“道长,你放心,别看他家就这么一个孩子,看诊的钱不愁,咱们村子里能凑,可行行好,要给看好了,不然这爷俩可怎么活。。。”
“别废话,赶紧的,回家端点吃的喝的,一会儿送到狗子家。”
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喊声,似乎是一下子将这个村子都喊醒了一般,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一双双带着期待的眼睛,一个个热情的笑容,还有那一声声狗子家先看的话,让明道人和阿木的心暖暖的。
饶是阿木在城里已经感受过一次邻里间的情分,到了这会儿依然有些不知所措,扯着自家师傅的衣裳,忍不住嘀咕道:
“早知道这样,师傅,咱们一开始就该过来,这样肚子早填饱了。”
“少废话,赶紧走。”
看病换吃的?呵呵,他们还真是,刚才没想起来。
☆、技能多有用
土胚茅草房子里,明道人和阿木两个手脚十分的快,村中人得到消息,又告知了村长族老,团团围过来的时候,那孩子爷爷的断腿已经被重新接好,上了药,包扎好了。这样的熟练度别说那孩子看的傻眼,就是刚来的村人也一个个的有些愣神。唯有那些有伤患的人家欣喜若狂,只觉得运气好,遇上了神医,一时间倒是让这小小的院子门庭若市起来。
这村子中的病患多半都不是什么重病,嗯,有重病的,基本都已经没了,剩下的不过是得了些病症又舍不得花钱送城里医馆医治,一心忍忍就过去的那些。而这样的病症对于明道人师徒来说,实在是太小,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基本处理完毕,剩下的也不过是明儿去弄些药材,到时候分拣一二给他们吃下就是。
而解决了周围人等的求医问题,又一时不会再走,需要借宿在这孩子家,那这师徒的目光自然又重新回到了那爷孙两个身上。本来就是为了可怜那孩子才过来的嘛,这会儿多用几分心也是正常的。
明道人喝着水,往嘴里塞着刚才村中人送来的面饼子,眼睛往四下里看了看。要说这家人家。。。原来只怕日子也不算太差。看看,这房子虽然是土胚茅草的屋子,可瞧着屋顶茅草厚实,墙壁也整齐没什么裂纹,家具虽然简单却也齐整,连着院墙都瞧着颇有些样子,要这么看,他开始以为的艰难,只怕也是没了顶梁柱,那老人又倒下了,没了进账的缘故,只要那老人好起来,便是再不济,这孩子总不愁没人养活。
只是银钱不济这个事儿,看病的事儿好说,他们这一趟应该能帮着解决一二,可这养病的日子却不好处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的时间,一老一小的,日子可怎么过?甭说村子里的人能帮忙什么的,所谓救急不救穷,一日两日的还好说,遇上这几个月。。。
更不要说这已经快入冬了,还是老头这么一个五六十岁的人伤了骨头,养起来更是耗费时间,指不定可能拖延到半年才能康复的情况下,哪家能一直帮衬下去?
想到这些个,明道人都有些替他们发愁,脑子里忍不住想着,是不是接到道观一阵子,帮着他们度过这么一个难关?可转头一想,却又有些不妥当,若是遇上一个难得,就往道观里带,那他们道观这以后岂不是成了收容所了?自己日子还过不过了?
明道人越想越头疼,只觉得是满脑袋的官司。而他这样的发愁,阿木是没有的,他这会儿的眼睛正盯着堂屋一脚的某个箱子呢。
“这是木匠工具?这样的齐整,狗子爷爷,您这手艺必定不错啊。”
阿木将手里的饼子往嘴里一塞,快步的走过去,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家伙事儿包浆油亮,像是常年在用一般,细数品种,凡事他知道的,竟是一样不缺。这让他很是惊喜,到了这边这么多时候,真是难得见到如此齐全的工具,忙一扭头,询问起那吊着一条腿,半躺在炕上的老头。
“是,就是木匠工具,小老儿家传的手艺,城里也都有些名声,我那儿子也学的这个,在城里。。。唉,若非是去城里帮人做活,又惦记我这老不死的,也不至于半夜赶回来的路上遇了祸事。唉。。。”
被人说到得意处,老头心下也很是欢喜,脸上都露出几分笑来,只是这话一说起来,却又猛不丁的说到了伤心处。本该是他们家养家糊口的大本事,却也因此送了自家儿子一条命,这如何不让这暮年老人心里伤感。
虽然这祸事是什么没说,可明道人和阿木心下却隐隐的明白,只怕和那城里的事儿有关,自然不好再询问,只好歇了声。不过有了这个,阿木眼睛一亮,猛地有了个不错的主意,转头对着老头说到:
“狗子爷爷,你这东西我拿来用用,做个东西可好?”
可好?那自然是好的,虽然一般来说,像是这样的手艺人,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一般不让人碰,可这不是治病的大夫嘛,还是自家孙子领回来的,不收钱的道士出家人,这方面的顾忌自然就少了些。
“你会用?若是能用就拿去用。可还要木头?我那厢房里还有些,狗子,你去,带着小道长去看看,有什么要的,直接取就是。”
人家给自己看病都没要钱,听孙子说,这药材,人家也说了明儿帮忙去采,这样的好人,送点木头怎么了,都顶不上诊费一两成的。
阿木也相当的不客气,说动就动,不等明道人皱眉头呵斥他胡闹,就已经取了几根木头来,乒乒乓乓的开始操作了起来。
“你这又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