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鱼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沈一穷还在他身后说:“那也不能说我狗腿啊,我在先生面前硬着呢!”
周嘉鱼心想你是态度硬还是哪个地方硬啊?不该硬的地方硬小心一辈子都再也硬不起来。
不过吵架归吵架,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去林逐水住所的第一天,周嘉鱼在认真思考过后,真的去认真的洗了个澡,还上了两柱香。
沈一穷窝在一楼啃鸡腿,让他早去早回。
周嘉鱼没说话,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踏出了屋子。
八月,盛夏已临。知了在树梢上不知疲倦的鸣叫,葱郁的树冠投下斑驳的阴影。
周嘉鱼顺着石板小路,根据沈一穷给他画的地图一路往前,几分钟后,看到了林逐水的住所。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进了园子,擦了擦有些汗湿的手心,才抬手敲门。
“进来。”林逐水的声音传来。
周嘉鱼深吸一口气,缓缓推门而入。
客厅中,林逐水坐在背光处,他似乎正在把玩手上的什么东西,听到周嘉鱼进入的脚步声,缓缓道:“来。”
周嘉鱼走了过去,在林逐水身边坐下。
林逐水道:“从今日起,我便亲自授你一些风水之事的基础,你好好学着。”
周嘉鱼虔诚道:“好的,先生。”
林逐水说:“风水学传承千年,有无数推算方法,罗盘为其一,但借助外力,终不是正途。”他随手拿过了一个旁边放着的罗盘,递给了周嘉鱼,“特别是对于你这种体质特殊的人。”
周嘉鱼接过罗盘,惊讶的发现罗盘上的指针在疯转,就好像遇到了一个无法识别的磁场,一刻都不能停下,更不要说使用了。
“九宫飞星之法,是风水推算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方法。”林逐水道,“右手。”
周嘉鱼小心翼翼的生出右手,却见林逐水竟是轻轻握住了他。林逐水的肌肤果然比常人冷上许多,这炎炎夏日中,却好似一块透着丝丝凉意的冷玉,他轻轻的捏着周嘉鱼的手掌,将他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排靠在了一起。
“每个手指有三个指节,并排在一起,便可形成九宫。”林逐水徐徐道来,“九宫的飞星,有其固定的顺序,没有规律,只可死记,我画一遍,你试着记住。”
他说着,便用指尖轻轻的在周嘉鱼的手指间比划起来。周嘉鱼也不敢走神,全神贯注的看着林逐水的动作。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一股股热力,随着林逐水的动作,顺着他的手臂往他的身体里灌入。这热力非常柔和,周嘉鱼觉得格外的舒服。
“记住了么?”画了三遍,林逐水问道。
周嘉鱼乖乖点头:“差不多记住了。”
林逐水道:“这是推算星宿吉凶之法……”他又讲了九星七属性凶吉,何为九运,其各自掌控的二十年。
不得不说,和祭八的教导比起来,林逐水显然更加有经验,甚至许多周嘉鱼学的懵懂之处,他也只用一只半语,为周嘉鱼解了惑。
不知不觉中,原本周嘉鱼以为会十分难熬的一个下午,就这样流逝了。
当林逐水说出,时间不早了,回去吧的时候,周嘉鱼还有些恋恋不舍,他犹豫片刻,想小声道:“先生,您过来吃晚饭吧,今天他们送了新鲜的鱼过来……”
林逐水似笑非笑:“你不怕我了?”
周嘉鱼硬着头皮撒谎:“哈哈,一直都不怕啊。”
林逐水道:“又开始抖了。”
周嘉鱼被林逐水点破,面色尴尬。
“去吧。”林逐水道,“我晚些过来。”
得到了林逐水的应允,周嘉鱼压抑住了自己心中的兴奋,出了屋子哼着歌儿一路小跑回去了。
沈一穷见他回来时满目春光,惊骇道:“先生又送你什么了?”
周嘉鱼说:“没啊。”
沈一穷道:“那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周嘉鱼不要脸的说:“先生牵着我的手教我九宫飞星!”
沈一穷闻言呼吸一窒,眼泪差点下来:“你知道先生当年怎么教我的嘛……”
周嘉鱼说:“怎么教?”
沈一穷嚎道:“拿个棍儿——离我一米远——”
周嘉鱼怜悯道:“乖,别哭了,晚上咱吃鱼。”
沈一穷还是愤恨的瞪着周嘉鱼,嘟囔说自己有哪里比不上周嘉鱼了,皮肤没周嘉鱼白吗?可他的巧克力色是遗传的他爸啊!
周嘉鱼拍拍他的肩:“别想了,先生又看不见你黑的白的,可能是我那独一无二的气质,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吸引了先生的注意力……”
沈一穷瞪着周嘉鱼,那表情显然是在说周嘉鱼真是够不要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林逐水:想不想我也拿棍儿教你?
周嘉鱼:呜……不要……啊啊……
第22章 沈暮四
吃了周嘉鱼做的鱼,沈一穷终于承认了周嘉鱼是黑夜中的萤火虫,并且指着自己一身巧克力皮说自己是黑夜。
晚饭主菜是酸菜鱼,鱼是今天刚送过来,很新鲜,酸菜是周嘉鱼在厨房一个坛子里掏出来的,味儿挺正。
材料好了,做出来的菜也十分美味,鱼肉鲜嫩,酸菜清爽,正适合这让人没什么食欲的炎炎夏日。
晚饭的时候林逐水来了,他的胃口似乎不错,竟是添了一碗饭。周嘉鱼深深的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厨师,菜品被认同自豪。连带着给林逐水盛饭时都仿佛觉得自己胸前的红领巾似乎更加鲜艳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嘉鱼都乖乖的在林逐水那边上课。
林逐水讲的内容十分浅显,从饿命,到四灵山诀,再到比较典型的一些风水格局,每个知识点都讲得鞭辟入里,让周嘉鱼常常有恍然大悟之感。
但内心深处,周嘉鱼到底是有些担心,他犹犹豫豫,还是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可是先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现在学,还来得及么?”
林逐水道:“知识积累并非一朝一夕,你现在才学,自然是来不及了。”
周嘉鱼本来以为林逐水会鼓励他一下,哪知道鼓励的话没有,还直接泼了一盆冷水,他蔫蔫道:“那、那怎么办啊。”
林逐水说:“还能怎么办,早点选个自己喜欢的罐子花色?”
周嘉鱼:“……”他沉默了足足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冷着脸的林逐水是在说笑,也不知道林逐水什么时候知道了他和沈一穷喜欢拿罐子开玩笑,居然也来了一次。
周嘉鱼只能说:“已经选好了,都发给沈一穷了。”
林逐水说:“什么色儿的?”
周嘉鱼说:“青花瓷风格的,也不知道沈一穷能不能做出来。”
林逐水温声道:“没关系,他做不出来,我可以亲自做。”
周嘉鱼哭丧着脸,心想先生你别说笑了,我真的会当真的。
林逐水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周嘉鱼的哭笑不得,竟是浅笑出声,道:“你难不成忘记了,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周嘉鱼懵懂道:“先生?”他的确不太明白林逐水指的什么。
林逐水起身,漫步朝着里屋走去:“同我来。”
周嘉鱼赶紧跟在林逐水身后。
林逐水的住所从外面看并不大,但到了里面才会发现里面自含乾坤。林逐水走过的走廊上,每隔几米,便挂着非常漂亮的水墨画。这些画有的是山水,有的是动物,虽然周嘉鱼不是特别懂画,但也能感觉到其中透出的勃勃生机,甚至在看到一副猛虎图时,手臂上炸出了一层白毛汗。
林逐水脚步微顿,道:“你感觉到了什么?”
周嘉鱼不是很想靠近这幅画,他道:“不舒服的感觉……就像……里面的真的有老虎。”甚至鼻间隐约能嗅到隐约的血腥气。
林逐水点头:“不错,这画里关了东西。”
周嘉鱼吓了一跳,赶忙朝着林逐水站着的方向凑了凑,道:“关着什么呀?”
林逐水似笑非笑:“上个输了比赛的。”
周嘉鱼:“……”他真的信了。
带着周嘉鱼在绕过了几间屋子,林逐水停在了一扇黑色的门外。这门似乎和其他的门材质不太一样,周嘉鱼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门似乎是石头材质,颜色是深沉的黑,看起来非常的沉重。
林逐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那一把大锁,然后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的将这门推开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黑色的大门上,有种对比分明美感,微微凸起的腕骨也格外漂亮,让周嘉鱼想起了那种冰冷的触感。
屋子里很黑,林逐水先走了进去,周嘉鱼稍作犹豫,也伸手推了推那门。发现门果然是石头做的,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整扇门却都纹丝不动。
“先生的力气可真大啊。”周嘉鱼对着祭八感叹,“这门是什么石头做的?”
祭八道:“看这质地应该是黑青玉……这屋子应该很特别。”
咔擦一声,屋内的灯光亮起,周嘉鱼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果然如祭八所料那般,这屋子,十分的特别。
只见屋中地上,竟是摆放着各种小型的山川河流、房屋楼宇,还有河流缓缓流动,周嘉鱼俯视其上,甚至能看到漂浮在山川上的薄薄云层。再仔细一看,周嘉鱼才认出这似乎是国内的山脉走向、河流运转,他满目惊艳,感叹着:“好厉害啊……”
林逐水淡淡道:“虽然现在用这个对你来说早了些,但以你的天赋,应该不成问题。”
周嘉鱼面露懵懂之色。
林逐水并未详细解释,而是转身点燃了旁侧桌上的一炷香。那似乎是一柱檀香,和之前周嘉鱼在林逐水屋中嗅到的香气有些类似。这香气很快充斥了整间屋子,周嘉鱼眼前的山川河流之上云雾尽散,下面的景物尽入眼中。
在景物之中,周嘉鱼却又看到了点别的东西,有黑色的烟雾,有金色的瑞气,这些斑斑点点,仿佛星辰一般,点缀在整个缩小的地图之中。
林逐水问:“何处瑞气最浓。”
周嘉鱼没有犹豫,就指出了一处,道:“这里,好像是……京城。”
林逐水点头:“对,京城是历代风水家,都大为称赞的风水之地,你看它瑞气是以何处为循环?”
周嘉鱼仔细看了看,道:“好像是个口字,前后左右都是山,环抱平原……”
林逐水赞道:“悟性不错。”他缓声道,“京城西部的西山和北部的燕山在南口汇合,环抱平原,又是河流交汇之处,正是山环水抱的王城之相。”
林逐水说,周嘉鱼便仔细的观摩,接着林逐水又举了几个例子,有好有坏,全是周嘉鱼看到的黑气笼罩,或者是瑞气充盈之地。
“你天赋好,步骤便比别人省了许多。”林逐水说,“他人是根据山水之势进行推算结果,你却是先看到结果,再寻究其原因。”
周嘉鱼道:“这样啊……”他觉得自己像个翻找到了标准答案的学生,只可惜某些答案没有详细的解题过程,只有一个简单的略。
林逐水道:“不急,慢慢来吧。”
周嘉鱼点头说好。
虽然说林逐水说慢慢来,但周嘉鱼其实还是有些担心,他甚至在某天离开的时候,悄咪咪的去观摩了一下那张老虎图,对着那老虎图小声道:“喂,有人吗?”
当然没人回应他,为此祭八还无情的嘲笑了周嘉鱼。
周嘉鱼却是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林逐水也走到了那副画前,伸手轻轻的按住画轴抖了抖,道了声:“别故意吓他。”
走廊中一阵风刮过,其中隐隐传来几声虎啸。
林逐水道:“我知道有趣。”他嘴角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我也觉得挺有趣。”
周嘉鱼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儿,晚上还在房间里夯吃夯吃的窝在房间里画符。他正画的起劲,楼下突然传来大声的喧哗。
周嘉鱼放下笔,跑到三楼走廊往下看,却是看见一个人男人正拖着一个笼子往屋子里走。
沈一穷的声音传来:“你总算是回来了!”
“嗯。”男人道,“屋里有饭么?饿死我了。”
沈一穷扯着嗓子:“周嘉鱼——下来,做饭了!”
周嘉鱼:“……”
他只好蹭蹭蹭的下了楼,沈一穷见他下来冲他招手,介绍道:“周嘉鱼,这是我的大师兄暮四。”
沈暮四的个子比沈一穷还要高一些,模样很是英俊,气质也非常文雅。若说林逐水像是一块寒冷的玉,那么沈暮四则像一汪温热的泉,一看便知道和他相处起来肯定很舒服。他道:“这位是?”
沈一穷大大咧咧道:“这是周嘉鱼,先生新收的徒弟……大概吧,虽然还没正式拜师什么的,但先生已经开始授课了。”
沈暮四闻言却是微微蹙眉:“真的?”
沈一穷道:“嗯……他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骗了人被师父逮住了,之前的确是做了不少坏事儿,不过这段时间和他相处下来,倒是觉得他人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他说的相当直白,搞得周嘉鱼露出尴尬的笑容。
没想到沈暮四没有详细询问,只是道:“他就是代替我参加比赛的那个?”
“对啊。”沈一穷挠头嘟囔,“我还以为你不回来,我和二白有一个能去呢……”
沈暮四叹气:“你还想去,我看是你们两个去了估计都回不来。”
沈一穷居然没反驳。
师兄弟二人说话时,周嘉鱼注意到沈暮四手里的那个笼子里关了只毛茸茸的动物,他起初还以为是狐狸什么的,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只雪白的黄鼠狼。
黄鼠狼蔫嗒嗒的趴在笼子里,一副随时可能死掉的模样,黑色的眼珠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嘉鱼,张嘴叫了一声。
沈暮四提着笼子便抖了抖,道:“别管它,死不了。”
周嘉鱼道:“哦……那我给你做点吃的去,面条行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一穷的面条对众人造成的阴影实在是太浓了,沈暮四在听到面条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非常明显的扭曲了一下,道:“有剩饭么?不太想吃面条。”
沈一穷嘟囔:“又不是我给你做……”
周嘉鱼笑道:“有的,你稍等一会儿。”他说完匆匆的进了厨房。
沈暮四见周嘉鱼走了,看了沈一穷一眼,道:“详细说说吧。”
沈一穷点点头。
晚上吃过之后剩菜剩饭还有不少,周嘉鱼拿了两个蛋出来炒了个蛋炒饭,又把剩菜稍微热了热,给沈暮四端出来了。
沈暮四卷起袖子坐在桌边,对着周嘉鱼道了谢。他似乎对饭菜的味道并没有什么期望,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后,面目惊艳:“真好吃……”
沈一穷说:“对吧对吧,他来了我再也没有想念过外卖了。”
沈暮四说:“怪不得你没闹着要出去。”
看起来这对师兄弟感情相当不错,沈暮四吃饭时,沈一穷就在旁边唠叨,问他这次有什么收获,又遇到了什么奇事。
沈暮四迅速的吃完饭,找沈一穷要了根烟,吸了口之后开始解领扣的扣子。
周嘉鱼起初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解到第三枚扣子时,他发现沈暮四的胸口上有一条血色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抓挠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也能看出很深。
沈一穷惊道:“怎么弄的,这么深?”
沈暮四道:“那货抓的。”
周嘉鱼看向了沈暮四说的罪魁祸首,只见白色的黄鼠狼装死一样躺在笼子里,只看外形恐怕会觉得它身体已经僵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沈一穷说,“黄皮子?毛怎么是白的。”
“白色的黄皮子呗。”沈暮四看了眼周嘉鱼,若有所思的说了句:“它到底是挺喜欢你的。”
周嘉鱼说:“是吗?”他刚想说自己挺招小动物喜欢,沈暮四就补了一句,“上个它喜欢的差点没被它剥皮吃了。”
周嘉鱼:“……”算了,看来招动物喜欢也不是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