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是好姐姐,一会儿是好妹妹,他早就知道未婚妻懂事,却不知道她这么忙。
徐潜语气微冷“一个大男人,何须你个小姑娘事事担心,再者,你既然知道他会与人拼酒,袁家与侯府又没有交情往来,为何还要跟过去?简直胡闹。”
若是相熟的故交她去做客倒也没什么,袁家那等根本不在侯府宴请名单上的小户,她知道袁家都有什么人吗?一个如花似玉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万一遇到心存不轨的男客或品行不端的内宅女眷,唯一的哥哥又在拼酒,她该当如何?
可以撒娇躲懒的时候她非要懂事,该懂事的时候却任性妄为了。
徐潜冷着脸盯着对面的小未婚妻,希望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阿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疼爱幼弟怎么了,她关心对她宠爱有加的哥哥怎么了,父亲母亲都没有来管教她,徐潜破天荒过来就是为了教训她的?
阿渔委屈,又很生气。
上辈子的徐潜虽然非常冷淡,至少表面冷淡,但那个徐潜从不动辄批评教训她,这个徐潜凭什么?
“我自有我的道理,不劳您费心。”
阿渔绷着小脸道,说完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去外面找哥哥弟弟了。
徐潜……
他教训过属下,教训过六个侄子,甚至偶尔连母亲都委婉地批评一顿,但阿渔却是第一个不服管教、赌气跑掉的。
这,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气鼓鼓的,女人的脾气都这么阴晴不定吗?
徐潜对曹炼的茶水没兴趣,接受邀请过来就是想见见未婚妻,现在未婚妻跑了,徐潜马上跟了出去。
阿渔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找哥哥弟弟,而是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默默地平复心情。
怒气还没压下去呢,余光里就见徐潜走了出来。
阿渔转身就想躲开。
“站住。”徐潜及时叫她。
阿渔莫名就迈不开腿了。
徐潜三两步走过来,见她绷着脸,樱粉的嘴唇也微微嘟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徐潜终于想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要见她,他要澄清她对他的误会,他想哄小未婚妻开心一下,别一直憋着气直到出嫁都解不开。
袁家的事不宜再提,她言行不妥之处也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指点她改正,当务之急,是哄她开心。
“今年中秋城里会举办灯会,你可会去?”
站在她身后,徐潜低声问。
阿渔奇怪他问这个做什么,反问道“您有事?”
一个“您”字充满了讽刺,徐潜无奈道“你若去,我可以陪你赏灯。”
阿渔……
什么叫他“可以陪她”?她有求他陪吗?
“不需要,我不去。”阿渔冷冰冰地拒绝道,也是意外间发现自己也能冷冰冰的说话。
邀请被拒绝,徐潜沉默了。
阿渔懒得再理这个句句气人的男人,朝远处的哥哥弟弟走去。
徐潜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侄子,如果换成小六,他会怎么做?
“阿渔。”徐潜微微抬高了声音。
阿渔心中一跳,重新停下脚步。
徐潜没再上前,只再次邀请道“不去赏灯,会城外放孔明灯如何?我叫上瑛姐儿,你带上阿沛,一更天左右我便送你们回来。”
阿渔心动了,既有她想放灯的因素,也有徐潜这次足够诚意的缘故。
但,阿渔还是想刺刺他。
“你我是未婚夫妻,我晚上随你出去,难道不是胡闹?”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阿渔有些得意地道,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回敬他。
徐潜却道“袁家不可信,我却是你可全心信赖之人。”
阿渔闻言,心底所有的怨气、得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啊,多活了一辈子,她不放心很多人,唯独对徐潜,她可以毫无顾虑地托付终身。
沉浸在回忆里,阿渔忘了回答。
徐潜当她质疑他的品行,长眉紧锁,走过来问“莫非你不信我?”
阿渔回神,惊觉徐潜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男人通身的气势叫她手脚发软,气冲冲的小姑娘再次变成了脸红紧张的小未婚妻。
她目光躲闪,扭着头道“没,没有。”
徐潜强势道“既如此,那中秋夜我来接你们。”
阿渔心里已经同意了,可……
“爹爹不会答应的。”她低着头道,他想得美,父亲怎会准许她跟他走。
徐潜“我去与他谈。”
阿渔想到父亲比徐潜更冷而且还多了一道狰狞疤痕的脸,赶紧要求道“你去就去,但不许告诉爹爹我已经答应你了!”也许徐潜不怕父亲,阿渔怕,怕父亲生她的气,怪她不矜持,三言两语就被徐潜哄去了。
徐潜还没那么傻,看着她羞红的脸道“好,你安心等消息就是。”
阿渔觉得这话怪怪的,反应过来,她轻声哼道“我有什么不安心的,本来就是去不去都行的事,倒是你,爹爹他脾气暴躁,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说完,阿渔再不敢陪他扯了,匆匆走向哥哥弟弟。
徐潜看着小姑娘走远,回味她最后一句话,忽然想笑,她是担心他劝不动曹廷安?
徐潜从未怕过曹廷安的冷脸。
中秋前两日,徐潜来侯府送节礼了。
当然,因为婚约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徐潜带的礼物贵重却小巧。
曹廷安不在家,江氏出来招待的准女婿。
说起来,这还是江氏第一次正面与徐潜打交道。
结果不用多说,光是看徐潜的脸,江氏就在心里偷乐了,徐五爷长得可真好看,光是这张脸就叫人看不够,女儿可真有福气。
“夫人,中秋夜瑛姐儿央求我陪她去城外放孔明灯,这事人多才热闹,我想带上阿沛阿渔同行,您看可以吗?”徐潜客气地问。
江氏一直暗暗打量准女婿呢,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瞧,徐潜问话,她便不假思索道“可以可以,劳烦五爷了。”
徐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松了口气,道“侯爷不在,回头还请夫人同他说一声。”
江氏依然笑盈盈的“好,我跟他说。”
正事顺利解决,徐潜行礼告退。
徐潜走后,江氏笑着对丫鬟灵芝感慨“五爷真是一表人才,果然虎父无犬子。”
放在徐潜身上,老国公与徐老太君都是虎呢。
灵芝同情地道“夫人还是想想想如何向侯爷交待吧。”
江氏一愣“交待什么?”
灵芝惊道“五爷的话您没听清楚吗?他要带姑娘去放灯,估计不敢亲自去求侯爷,就哄您来了。”
江氏……
糟糕,她光盯着准女婿的脸了,根本没上心他究竟说了什么!
正文 第57章 057
江氏觉得, 虽然女儿与徐潜有婚约在身,但晚上叫女儿随徐潜出去, 怎么都有点不合规矩, 如果当时她没有沉醉在准女婿卓然的风采中,江氏肯定会……
会拒绝吗?
回想准女婿俊美的容貌, 江氏心虚了, 恐怕听清楚了,她也狠不下心拒绝。
应都应了,如果反悔,往后准女婿会怎么看她?
没办法, 江氏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曹廷安了。
入秋后夜色来的很快,曹廷安从兵部回来时,天都黑了。
江氏体贴地服侍他换下官袍,等曹廷安在暖榻上落座, 她再殷勤地捧上一碗平肝润燥的菊花枸杞茶,白瓷茶碗中茶水微黄, 枸杞鲜红, 菊花花瓣层层叠叠, 看着就叫人眼前一亮。
曹廷安多看了一眼妻子,才接过茶碗狼饮一口。
江氏莫名想到了准女婿饮茶时的风雅姿态,通身的君子气派,虽然面冷, 却不给人粗鲁之感。
都是名门武官, 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说吧, 何事求我。”放下茶碗,曹廷安调侃地道。往日江氏待他也温柔,却没有今日这般格外殷勤。
江氏回神,攥了下手,才低下头,惭愧道“今日徐五爷来了,他,他说中秋晚上他会带国公府的二姑娘去城外放孔明灯,还想带阿渔、阿沛一块儿去凑凑热闹,我,我觉得放孔明灯挺有趣的,就应了。”
曹廷安粗黑浓密的长眉立即皱了起来。
放孔明灯?徐小五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可恨的是,徐小五不敢求他,就来哄好脾气的妻子,色胆包天又狡诈奸险!
见江氏一脸担心他会发火的样子,曹廷安哼了哼,冷声道“应就应了,回头让阿渔装病,打发了他就是。”
江氏不愿意,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我都应了,您再这样,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他?”
曹廷安盯着她道“失信就失信,你在意他什么?”
算起来,她只比徐潜大七八岁,莫非跟女儿一样,也被徐潜的小白脸迷惑了?否则最谨慎规矩的她,怎会轻易答应徐潜的邀请?
甚至,她是不是有羡慕徐潜年轻、嫌弃他年岁大之意?
这么一想,曹廷安的脸登时变得比锅底还黑。
江氏胆颤,本来还想拖延一会儿,见曹廷安怒火太盛,江氏干脆直接搬出眼泪大法,酝酿片刻便转过身去,掩饰般飞快擦擦眼角“将来世子娶妻,难道侯爷不在意自己在儿媳面前的信誉?更何况,我,我从未放过孔明灯,就想让阿渔去玩个新鲜,我小时候家贫没办法,阿渔是您的女儿,哪日一群小姐妹们聚在一起聊孔明灯,旁人都玩过,就阿渔没放过,该多可怜。”
小妇人又是委屈又是抽搭的,曹廷安心中的醋意转眼又被怜惜取代,原来她是自己没见识过孔明灯,才想让女儿去长见识。
然,孔明灯而已,她若开口,他带她去放就是,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你想放灯?”曹廷安一把将江氏拉到了怀里。
江氏摇摇头,靠着他道“我又不是孩子了,就想让阿渔去玩玩。”
曹廷安哼道“谁说大人就不能放灯了?这样,那晚咱们也跟着他们去,他年轻气盛的,我是不放心阿渔跟他走。”
答应将女儿许配给徐潜是一回事,婚前就让徐潜占女儿便宜却不行。
这点曹廷安决不让步。
江氏难为情,央求道“算了吧,传出去叫人笑话,而且徐五爷品行端正,不会逾矩的。”
曹廷安讽刺道“我是男人,我比你懂。”
想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当真如狼似虎。
不过现在他也不差!
为了证明自己还年轻,这晚曹廷安又威风了一晚。
第二日,江氏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见到女儿,江氏心酸又欣慰,柔声道“阿渔,昨日徐五爷过来送礼,提出要带你去放孔明灯,你想去吗?”昨日曹廷安态度不明,她不敢告诉女儿,现在曹廷安已经同意了,江氏终于敢说了。
阿渔想去,只好奇问“爹爹应允了?”
江氏苦笑“允是允了,但他还是不放心你晚上出门,非要拉上我与你们同行。”
阿渔……
女儿惊呆的模样叫江氏红了脸,人家小年轻花前月下,曹廷安搀和什么?
阿渔见母亲窘迫,忙开心地道“好啊,咱们一家人去才热闹呢,大哥二哥弟弟他们也去吗?”
江氏好笑,逗女儿“不带他们,那么多人,五爷哪还敢跟你说说悄悄话?”
阿渔羞答答地低下头,心里却想,就徐潜那又冷又直的脾气,真会偷偷亲近她吗?
无论如何,阿渔都对这场孔明灯之约充满了期待。
一日过去,中秋到了。
白日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真正的热闹全在晚上。
阿渔提前准备了一盒她亲手做的枣泥月饼,饼皮酥脆,馅儿料绵软甜濡,留着晚上分给两个姐姐吃。
“我看姑娘是专门给五爷做的吧。”已经知道主子订婚秘密的宝蝉揶揄地嘀咕道。
阿渔瞪了她一眼,眼波如水,怎么看都是羞比怒多。
晚饭曹家三房人坐在一处吃团圆饭。
阿渔已经与堂姐曹沛打过招呼了,饭桌上姐妹俩对个眼神,都很兴奋。
二夫人赵氏瞅瞅两个侄女,一边想念已经出嫁的女儿曹沁,一边又想炫耀下自家女儿嫁的好,就先羡慕江氏、三夫人徐氏道“今年又过了大半了,她们姐妹俩出落地也越发水灵了,大嫂、弟妹得抓紧喽,京城出挑的少年郎就那么几个,别被人手快抢走了。”
江氏已经有了好女婿,闻言只是笑笑,神情平和。
徐氏也有了好人选,也没有接话。
一共就妯娌三人,没人理会的赵氏顿时尴尬起来,徐氏有镇国公府撑腰,底气足得很,赵氏便扭头刺江氏“特别是阿渔,虽说现在是嫡女了,但……总之大嫂还是抓紧些吧,侯爷疼爱阿渔,光凭这个,阿渔就算没有她大姐姐嫁的那么好,嫁个寻常些的名门子弟也是行的。”
阿渔听了两辈子赵氏的冷嘲热讽,都习惯了,若无其事地吃饭。
江氏有底气,忍不住笑着回道“二弟妹放心,阿渔嫁得绝不会比大姑娘差的。”
赵氏差点笑出声!
自家女儿嫁的是正正经经的爵府世子,阿渔一个庶女转正的嫡女有什么资格跟女儿比?江氏真以为有了曹廷安的宠爱就能得到名门宗妇们的认可了?做梦吧,寒门就是寒门,姨娘就是姨娘,再风光也上不了台面。
“好啊,那我就等大嫂的好消息了。”赵氏极尽嘲讽地笑。
阿渔瞧她一眼,想到徐潜能让赵氏收起这副嘴脸,今晚就想稍微越矩一下,对他好一点。
她喜欢徐潜,只是这辈子的徐潜说话太冷,阿渔才生了一阵子气,这次徐潜主动邀她赏灯放灯,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对婚约负责也好对她稍微动心也好,都说明徐潜已经决定要做个好夫婿了,如此,阿渔也会做好自己应做的。
吃罢晚饭,阿渔准备回去换衣裳时,在院子里碰到了才走出来的曹炼。
“大哥今晚要去赏灯吗?”阿渔关心问。
曹炼现在都不太敢跟妹妹多说话,怕妹妹要邀请他,肃容道“不去,有公务要忙。”
阿渔欲言又止。
曹炼知道她想问什么,想了想,他靠近妹妹,低声道“袁家弄丢了人,被季家告到官府,虽然袁家花了一大笔银子安抚了季家,但此事还是影响了袁胜的仕途,半月前他已经被发落到边疆任职,走时带走了家小。”
季鸣凤的爹贪得无厌,得知女儿跑了,他才不在乎女儿的生死,只想再借女儿死敲袁家一笔。到了京兆尹,袁家称季鸣凤不守妇道擅自逃跑,季家家教不严,季家则状告袁家苛待女儿,有谋害女儿强行给亡夫殉葬之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女儿是在袁家丢的,就要袁家赔人。
曹炼原计划是不干涉,这样袁胜自己摆平了季家,事后他再以袁家依然在四处追捕季鸣凤为由将她安置在庄子上,一辈子给他当个外室,季鸣凤若不老实,他就一边放了季鸣凤,一边暗中通知袁家,等季鸣凤重新回到狼窝,他再去诱她回到他身边。
跟着他,总比在袁家守寡好。
但妹妹太善良,太关心季鸣凤,曹炼为了省心,只好设法调走了袁家。
今晚他也会放季鸣凤出城,但曹炼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用不了多久季鸣凤就会重回他身边,安安分分地做个外室或姨娘。
阿渔想确定哥哥没有糊弄她,追问道“他被调去了哪里?”
曹炼道“凉州,苦寒之地。”
不提他的私心,袁胜纵容母亲虐待寡妇儿媳,也该受番教训。
阿渔还想再问问季鸣凤现在何处,里面父亲、父亲并肩出来了。
曹炼拍拍妹妹肩膀,先走了。
阿渔想走,曹廷安突然叫住女儿“不是去放灯吗,还要去哪里?”
阿渔乖乖道“夜晚风大,我去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