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女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偏弄得好像他欺男霸女一样。
穿好衣服,曹廷安大步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就见小女儿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菊花笑盈盈地跨了进来。
想到小女儿在门口的表现,曹廷安下意识地换上了一副笑脸。
不笑不行啊,好不容易孩子不怕他了,他再黑脸,把女儿吓回去怎么办?
“爹爹,原来你在啊,我还想下午去找您呢。”阿渔不太熟练地撒娇道。
曹廷安好奇了:“你何事找我?”
阿渔捏捏帕子,难为情地道:“没事,就是,就是想您了,想多见见您。”
曹廷安:……
这个大胆说想他的小姑娘,真的是他那个胆小怯懦宁可哭死都不敢吭一声的女儿?
犹豫片刻,曹廷安决定在桃院用午饭了,但他不是给江氏脸,而是疼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渔:爹爹对我真好。
曹国舅:必须的。
饭后,阿渔准备送老爹出门。
曹国舅:咳咳,我还有话跟你娘说。
第4章 004
曹廷安随女儿坐进了厅堂。
对阿渔来说,这是父女阴阳相隔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她忍不住凝望上首的父亲。
曹廷安真的很奇怪,摸把脸,确定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曹廷安看着女儿问:“阿渔不怕爹爹了?”
阿渔摇摇头,认真地道:“以前是女儿不懂事,误会了爹爹,其实爹爹可好了。”
曹廷安奇道:“你误会爹爹什么了?”
阿渔犹豫了下,才低头,小声道:“小时候我生病,吴姨娘来看我,她以为我睡着了,悄悄跟姨娘说爹爹的事,她说,说爹爹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有次粮草断绝,爹爹先命人杀了马匹,马匹不够吃,爹爹,爹爹就让手下去抓敌兵……”
这真的是吴姨娘说给她们母女听的,而且当时阿渔根本没睡着,吴姨娘就像说书的先生一样,绘声绘色地讲了这个故事。
从那时候起,父亲在阿渔眼里就变成了一个会吃人的可怕将军。
就算现在,阿渔也不知道父亲是真的那样做过,还是吴姨娘完全瞎编的。
但不论如何,是吴姨娘、曹溋害她与母亲白白误会了父亲那么久,现在阿渔告她一状也问心无愧。
说完了,阿渔紧张地观察父亲的神色。
曹廷安脸色难看极了!
从他认识江氏的时候,江氏就胆小怯懦,所以江氏生出一个同样胆小怯懦的女儿,曹廷安也没有太过奇怪,他只是不懂为何江氏跟了他这么多年还那么怕他,怕到动不动就哭着求他饶命,明明他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她也不像真的受不了的样子。
原来是吴姨娘在搞鬼!
曹廷安很少理会他那些女人,但这不代表他看不透吴姨娘乱嚼舌根的目的。
“阿渔别听她胡说八道,爹爹打仗从来没有断过粮草,更不会做那等天怒人怨之事。”生完气,见女儿怯怯地打量自己,曹廷安迅速收起怒色,心平气和地澄清道。
阿渔本就对吴姨娘的故事产生了怀疑,现在父亲亲口否认了,阿渔立即选择了相信,松了口气,她站起来帮父亲倒茶。
曹廷安喝口茶,语气随和地问:“阿渔,吴姨娘还说过什么?”
阿渔一时半刻也记不起来,刚要仔细回忆,厅堂门口一黯,阿渔抬头,看到了母亲。
江氏今年二十八岁了,穿了一条白底绣青荷的裙子,身段纤细玲珑,莲步轻移,颇有弱柳扶风之姿。她不太喜欢打扮,乌黑如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翡翠簪子绾了起来,姣好的脸庞素面朝天,只是她天生丽质,黛眉水眸,雪肤朱唇,竟比涂抹了胭脂还要明艳。
不知为何,她眼圈泛红,飞快得瞥了一眼曹廷安,马上又垂了下去。
曹廷安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江氏攥了攥帕子,坐到了女儿身旁。
阿渔看见这样的母亲,想到上辈子她跟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姿态,那父亲天天面对这样一对儿丧气的母女,能喜欢才怪。
阿渔肯定要改掉一些习惯的,为了父母和睦,她也得帮母亲改了才行。
“姨娘,刚刚在前院,大哥说明日带我们出去逛铺子,要给我们挑礼物呢。”阿渔离开椅子,笑着帮母亲倒了一盏茶。
江氏惊奇地看向女儿,女儿不是很怕世子爷么,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阿渔放下茶壶,鼓起勇气走到曹廷安身后,仗着自己年纪小,她一边笨拙地帮父亲捏肩膀,一边用特别钦佩的语气对母亲解释道:“娘,我今日才知道爹爹与大哥都是咱们大齐的英雄,便是对战俘也十分宽厚,才没有做过吴姨娘说的那些事,吴姨娘是故意吓唬咱们的。”
说完她哼了哼,一副娇憨的小女儿姿态。
江氏瞪大了眼睛,这,当初吴姨娘特意嘱咐她们别传出去,女儿竟然当着侯爷的面抖搂了出来?
“你,你听谁说的?”慌乱之下,江氏本能地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阿渔尚未开口,曹廷安冷冷瞪了过来:“怎么,你当真以为我吃过人?”
江氏被他一吓,登时把一张诱人的樱桃小口抿成了闷葫芦。
曹廷安气得看向一旁,蠢女人,她为何不想想,如果他真是那等凶神恶煞之人,当初怎么会将她从一群纨绔子弟手中救下来,还风风光光地替她厚葬了老父亲?
厅堂里氛围冷到极点,阿渔背后出了一层汗,但还是硬着头皮替母亲辩解道:“爹爹,您别怪姨娘,姨娘是小地方来的,我年纪小也不懂事,吴姨娘说得头头是道的,我跟姨娘就糊里糊涂地上了她的当。”
曹廷安正是明白这点,现在才愿意在桃院坐着,否则早走了。
“摆饭吧。”拍拍女儿的小手,曹廷安吩咐丫鬟们道。
小丫鬟们快步去厨房端菜了,阿渔坐回原位,努力忽视父亲脸上的怒色,轻声关心道:“爹爹,这次行军打仗,您一切可好?有没有受伤?”
女儿甜濡的关切话语成功缓和了曹廷安的燥火,他又喝了口茶,盯着江氏道:“还好,侥幸没被胡人抓走,否则我吃了他们那么多兵,胡将还不将我碎尸万段扔进油锅。”
阿渔:……
她以前只知道父亲威武霸道,今日才知道父亲也很能说会道。
江氏被丈夫讥红了一张脸。
曹廷安就当她知错了,终于开始心平气和地询问女儿这半年的生活。
父女闲聊,江氏一声不吭,不过瞥见女儿时不时的笑脸,而曹廷安居然女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十分地好说话,江氏第一次认真思索起女儿方才所说来。莫非,真的是吴姨娘在骗她?可吴姨娘为何要编这种谎言?
江氏没有头绪。
曹廷安知道她笨,因此饭后打发女儿回东跨院休息后,他板着脸将江氏叫到了内室。
进了屋,曹廷安重重地一撩衣摆,坐在了床上。
他面容冷峻,左脸的狰狞疤痕更为了他添加了几分戾气,像极了阴曹地府的阎王。
江氏腿都要软了,哆哆嗦嗦地随时要跪下去的样子。
曹廷安开始审她:“吴姨娘都编排过我什么?你给我一五一十地招来,休想替她蒙混过去。”
江氏不敢,苍白着脸跪下去,一边攥着裙摆一边回忆起来:“吴姐姐,我刚进侯府的时候,吴姐姐说了很多侯爷与夫人的恩爱事迹,后来,后来她又开始讲侯爷在战场上的雷厉风行,诸如您,您虐杀战俘那些事。”
曹廷安冷笑道:“你可知她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江氏不知,那时候她完全以为吴姨娘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曹廷安揉了揉额头,一一剖析给她听:“后院的女人,耍那么多心机无非是为了争宠,你比她貌美比她年轻,她自知争不过你,便想办法让你主动避宠。她说我与夫人恩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对你没有多少感情,她把我说成凶神恶煞,是为了让你怕我,你怕了,自然不敢耍心眼争宠。”
江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曹廷安回想午饭前的扫兴,瞪着她道:“你那么抗拒跟我睡觉,是不是她也编排了什么?”
江氏抿唇,垂着头道:“她,她说侯爷天赋异禀,我进府之前,曾有几个丫鬟、姨娘死在,死在侯爷的床上。”
所以她怕他,怕到每次他过于激动之时,都要哭着求他饶命。
“嘭”的一声,曹廷安一拳砸在了床板上。
好个吴姨娘,为了打击江氏,她真是什么鬼话都敢扯!这么能编,她怎么不去写茶馆说书?
虽然他确实算得上天赋异禀,但也没异禀到能杀人的地步。
想到十年来他在江氏这边的败兴全拜吴姨娘所赐,曹廷安旋风似的往外走。
江氏全身一抖,在曹廷安经过她身边时,她情急之下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侯爷去哪儿?”
曹廷安正在气头上,托着江氏走了两步才停下来,怒道:“我去杀了那长舌妇!”
江氏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吴姨娘编造谎言骗了她与女儿十来年,但吴姨娘毕竟没有伤了她与女儿的血肉,如果今日吴姨娘因为她的泄密惨死,她岂不是间接害了一条人命?
紧紧地抓着曹廷安的衣袍,江氏仰头,不安地恳求道:“侯爷,吴姐姐污蔑王爷确实有过,但她罪不至死,求侯爷看在二姑娘的份上饶了她一命吧!二姑娘才十三岁,她还没成亲,您若是杀了吴姐姐,事情传出去,往后二姑娘怎么嫁人?”
曹廷安嗤道:“我的女儿,岂会愁嫁?”
旁人来求娶曹家姑娘,看的是他的面子,与个姨娘有甚关系?只要平阳侯府不倒,他的庶女也能嫁进勋贵之家当正室。
男人霸气十足,江氏只好改口道:“那请侯爷看在阿渔的份上轻罚吴姐姐吧,否则我怕阿渔钻牛角尖,把吴姐姐的死背在自己身上。”想到那情形,江氏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曹廷安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跟出门遇到下雨天似的,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刚刚说的在理,为了女儿,他也不能直接杀了吴姨娘。
“好了,那就罚她去寺里当姑子,给老太太抄一辈子的经。”曹廷安扶起江氏,改了惩罚。
没有因为自己弄出人命,江氏好受多了。
她一身白裙,长发凌乱,哭得梨花带雨,曹廷安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初遇那一年。
当时江氏在街头卖身葬父,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却也掩饰不住她我见犹怜的美貌,曹廷安骑马经过,正赶上她被两个纨绔争抢,纤细瘦弱的女人蒲草一般无处可依,哭红的眼睛对上他,那里面只有丧父的悲恸。
曹廷安不是没见过美人,但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刻动了心。
唰唰两鞭子,曹廷安抽开了两个纨绔拉扯她的毛手,直接将江氏抱到了马上。
她被他脸上的疤痕吓到了,抖如筛糠。
曹廷安搂着她的小腰,只问了一句话:“我替你厚葬父亲,你做我的女人,如何?”
她望着老父亲的尸首,哽咽着点头。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她一点都没变。
喉头滚动,曹廷安用他拿惯刀枪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地抹掉了江氏脸上的泪,低声喟叹道:“在你之前,我的那些女人,无论妻妾都是老太太替我安排的,只有你,是我自己挑的,懂了吗?”
江氏面露茫然,懂什么?
曹廷安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不想动口,那就动手吧。
曹廷安猛地弯腰,直接把江氏抱了起来。
吴姨娘肯定要罚的,但他得先喂饱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渔:原来如此,吴姨娘还真能编啊!
曹爹:咳咳,也不算完全虚构吧。
江氏:当着女儿的面您胡说什么?
阿渔缩缩脖子,她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懂!
第5章 005
江氏睡着了,累的。
曹廷安默默穿好衣服,离开江氏的房间,他脸上只剩冰冷彻骨的寒意。
吴姨娘的梅院离桃院并不远,没用一盏茶的时间,曹廷安便到了。守门的婆子还以为远行归来的侯爷来看自家姨娘了,喜气洋洋地高声行礼,可下一刻她们就震惊地发现,身穿华服的侯爷,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本来就像阎王,当阎王发怒……
守门的婆子谨慎地缩到墙角不吭声了。
曹廷安在江氏那边待的时间不短,吴姨娘与二姑娘曹溋都歇完晌了,这会儿正在说悄悄话。
“娘,阿渔今天怪怪的,好像突然不怕爹爹与大哥二哥了。”曹溋坐在梳妆台旁,一边看母亲打扮一边小声道。
吴姨娘在专心地描眉,她眉毛略粗,可侯爷喜欢江氏那样的柳叶细眉,所以吴姨娘定期会修理自己的眉毛,尽量模仿江氏的柔媚之姿。
“是吗?”吴姨娘心不在焉地问,说完放下眉笔,对镜照照,确定两边眉毛都一样细了,这才满意。
曹溋撇嘴:“娘打扮得再美又怎样,爹爹到现在都没过来,八成是被江氏给迷住了。”
吴姨娘蹙眉,训斥女儿:“闭嘴,这种话也是你该说的?是不是又偷偷看了什么禁.书?”
曹溋不服气地扭头,她都十三岁了,该懂的早懂了,如果她像阿渔那么没心没肺只知道伤春悲秋,那她拿什么跟那些名门嫡女争?
吴姨娘的心思根本不在女儿身上。
侯爷出征一去数月,以她对侯爷的了解,一回来肯定要找女人的,而江氏早被她骗得团团转不敢陪侯爷太久了,所以,今日侯爷一定会来找她。
念头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丫鬟们此起彼伏的“侯爷”。
吴姨娘美丽的眼睛顿时爆发出一种枯木逢春的光彩。
平阳侯曹廷安,年少一战成名,英勇神武,面容冷俊,便是那道疤痕也只会让他更显英气,绝不会让人联想到毁容。人如苍松劲柏,曹廷安身份也尊贵,本身就是侯爷,亲妹妹更是当今皇上盛宠的皇后。
皇上器重国舅,在京城,除了皇上,便是元后所出的太子爷也难压曹廷安一头。
如此勇武又尊贵的男人,吴姨娘早就爱得如痴如狂,让她死在曹廷安身下她都愿意。
递给女儿一个赶紧换脸的眼神,吴姨娘最后瞥眼镜子,这就往外走了。
曹溋开心地跟在母亲身后。
曹廷安已经进了堂屋,面无表情地看向走出来的这对儿母女。
他并不知道曹溋其实也骗了阿渔很多,现在眼中的寒意都奔着吴姨娘去了。
巧的是,吴姨娘、曹溋都认定他是在江氏那儿不够快活,所以才阴沉着脸。
请安过后,吴姨娘轻声对女儿道:“我陪侯爷说话,阿溋先回去吧。”
说话时,她悄悄地观察曹廷安的态度。
曹廷安板着脸默许了。
吴姨娘松了口气,曹溋也乖乖地告退。
确定女儿已经走远,吴姨娘才慢步朝曹廷安走去,无比温柔地询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曹廷安冷眼盯着对面的女人。
以前他没太留神,现在才发现吴姨娘从头到脚都在照着江氏打扮,江氏喜穿白裙,吴姨娘便也一身白,江氏天生细眉樱唇,吴姨娘也把一张脸画成了这样,可江氏的柔弱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吴姨娘却全是伪装。
以前曹廷安用得上吴姨娘,还会与她聊两句,现在,如果不是怕吓到小女儿,曹廷安杀了吴姨娘这个长舌妇的心都有。编排别人也就是了,竟敢诬陷他残忍嗜杀?
抓起桌上一只茶碗,曹廷安嘭地砸到了地上。
他的怒火毫无预兆,吴姨娘吓得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耸着肩瞪着眼呆呆地望着曹廷安,怕到不敢说话。
曹廷安捡起一片碎瓷,再割破右边的袖子,只损了衣袖,并未伤及体肤。
割完了,曹廷安走到堂屋门口,朝已经赶过来的刘总管吩咐道:“吴氏突染疯病,意图伤我,你安排人送她去大兴岭的庄子,严加看管,不得放她出门。”
冷声说完,曹廷安直接跨到了门外。
刘总管扫眼里面呆若木鸡的吴姨娘,没有怀疑也没有多问,朝身后两个小厮摆了摆手。
两个灰衣小厮立即走向吴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