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阳阳生病和带丫丫去S市,肖依伊连着三周没带阳阳上篮球课,早已忘了之前的那次偶遇,以至于坐在场边看阳阳投篮时,全没注意到旁边何时凑过来一张熟悉的面孔。
“林旭。”年轻男子对上肖依伊错愕的眼神,再一次自我介绍,笑容中带了些无奈,“我猜你现在脑子里在努力回想我的名字,没关系,我会一直提醒你,直到你记住为止。”
肖依伊想着怎么回绝眼前的纠缠而不至于太难生硬时,对方又道:“今天没带你女儿来?”
“嗯。”肖依伊敷衍了一声,尽量保持礼貌。
“让我猜猜……你离婚了?女儿判给了前夫,儿子判给了你?”见肖依伊回避着他的目光不应,做释然状笑道,“看来我猜对了,还好,我以为自己被小三了呢。”
肖依伊蹙眉低声道:“之前的事能就那么算了吗?就当没发生过。”
林旭继续调笑:“看你的样子,大概是第一次?”
肖依伊有些被冒犯的恼火,在这人多的运动馆里又不得发作,只得转回头去,心中第无数次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懊恼后悔。
林旭侧头看着她似乎真的要生气,笑了笑:“好,不逗你了,你不用怕我,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是觉得咱们挺有缘分的,交个朋友。”
肖依伊目不斜视地回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吃了憋的林旭未露愠色,露了个无所谓的笑容,起身离开继续去和朋友打球。
虽然对方没再缠上来,但肖依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盘算着给阳阳的篮球课换一个校区。
临近下课,肖依伊正准备一会儿要给肖沐阳擦汗的毛巾和替换的衣服,林旭又走了过来,没继续找她说话,只是拿了扔在她旁边凳子上的外套,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走了啊,下次见。”
肖依伊礼貌地点了下头,反正下次就给阳阳换校区,再不会碰见。
忽地,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肖依伊心下一慌,转身见是梁千雅,下意识地抚着心口:“吓我一跳,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这不是还没下课吗,反正也有地儿停车,我爸还没见过阳阳打球呢,让他看看。”梁千雅在她身边坐下。
肖依伊转头,见梁宇琛不知何时站到她旁边不远处,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阳阳被教练按着压腿,被他龇牙咧嘴、叫苦不迭的模样逗得直笑。
一个半小时的篮球课,做完最后的拉伸,小队员们向场边的家长四散奔去。肖沐阳见了梁宇琛和梁千雅非常兴奋,直问爸爸看没看到自己刚刚投进的那个球。
梁宇琛说:“看到了,爸爸上学的时候打球也很厉害,找机会咱们较量较量。”
“好好!现在就打吧!现在!”肖沐阳兴奋得转对肖依伊道,“行吗妈妈?我跟爸爸先去打球,你跟姐姐等着我们。”
肖依伊拉他过来擦汗:“刚才不是还跟教练抱怨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吗,你在那儿偷懒儿我可都看见了,这会儿又来劲了?瞧你这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先跟爸爸打球去。”肖沐阳扭着身子挣脱。
“下次吧,不是说了要回姥爷家吗,没时间了。”
见肖沐阳一脸的不情愿,梁宇琛从旁哄道:“这样,篮球的话,下次再打,姥爷家有乒乓球,一会儿吃完中午饭,爸爸教你和姐姐打乒乓球。”
肖沐阳心心念念地还是想打篮球,但爸爸妈妈都发了话,他也只好听话,又得了爸爸陪着玩儿的承诺,这才作罢。
车子停在B大体育馆外的小停车场,怕肖沐阳运动出汗后受风生病,肖依伊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的,上了车才许他把帽子摘下来。
几个人上车后,和弟弟一起坐在后排的梁千雅忽然问向副驾驶的肖依伊:“刚刚那男的是上次跟您搭讪那个吗?”
“嗯?”肖依伊怔了一下,心下突突打鼓,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
“就是刚刚我们到的时候跟您打招呼走的那个男的,应该就是上次那个吧。”梁千雅说,“干嘛?还不死心啊?”
其实她刚刚就想问了,只是刚刚体育馆里人声嘈杂,她爸又一直在看阳阳,问了怕他听不见,达不到该有的效果,这会儿大家都在车里,该听的都能听见。
“没有,不是……”肖依伊一时想不到什么合理又无关紧要的说辞,是以话只说了半句便没了下文,倒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宇琛原没在意女儿的话,却是肖依伊这反应引得他瞥了她一眼,正见得她不太自然地拨了拨长发。他在脑子里闪回了一下适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年轻男子,他刚刚以为只是教育机构的一名篮球教练。
梁千雅看了一下父母的微表情,觉得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没再继续追问。
肖依伊和梁宇琛带着一双儿女十一点多到了肖家大宅。梁宇琛的父母和弟弟梁宇琨巧得早他们几分钟到,正和迎出来的肖国成、刘馨在车边寒暄,就见得梁宇琛的车开进了园子。
和梁宇琛离婚后,肖依伊并不常见他的父母,每次见了,总会有些许的无所适从。
其中一个原因是称呼,其实叫回婚前的“大爷”、“阿姨”也是理所应当,但梁宇琛至今仍私下称她爸为“爸”,如此一对比,就显得她有些薄情。
梁宇琛也是知道她的顾虑为难,所以一向对长辈谦逊有礼的他下车后并没有开口叫人,因着他这默契的小小体恤,她的那声“大爷、阿姨”便显得自然了许多。
梁千雅紧接着一声甜甜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又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更没人去过多在意她的称呼了。
刘馨亲热地把梁千雅搂过去:“多少日子没见,可想死我了。”说完又转望向梁母,“丫丫又长高了不少啊,这才多大啊,这么高了。”
梁母笑笑:“光长个儿不长肉。”
刘馨笑说:“这是我们会长,省得跟我似的,还老得饿着减肥。”
肖依伊从旁轻轻拍了拍儿子,示意他叫人。肖沐阳虽小,却也知道自己的姥姥姥爷不是姐姐的亲姥姥姥爷,而姐姐的爷爷奶奶也不是自己的亲爷爷奶奶,又是长久不见,这会儿乍一见面,对梁宇琛的父母多少还有些认生,但也很懂事地跟着姐姐叫了一声“爷爷奶奶”,带了些羞怯。
不论梁氏夫妇对自己这个便宜孙子有什么想法,人家对自己的孙女如此热情亲近,自己当然也不能对人家的外孙子疏远不亲,梁母慈眉善目地摸了摸肖沐阳的头:“阳阳也高了,还胖了不少。”
“嘿!能吃!”肖国成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大外孙子,“这小子一顿能吃仨大包子,这是前些日子病了几天,掉了点儿肉,要不还壮呢。”
梁建业笑着应说:“能吃是好事儿,身子壮,以后上学不受欺负。”
对于阳阳这个外孙子,肖国成觉得他生下来就没了亲爹,怜爱疼惜得不行,平日里总会多惯着些,又怕她们孤儿寡母的受欺负,人前人后提起来全是袒护撑腰,这会儿听了这话,又习惯性地护犊子:“那不能!我们姓肖的老爷们儿还能让人欺负了,我孙子干,我也不干啊!”
梁建业玩笑说:“是,有你这么个姥爷,他不欺负别人去就行了。”
肖国成哈哈笑着,招呼众人往自家院里去。
不多时,肖依伊的大伯肖国栋夫妇也带着儿孙从自家院里过来。
肖国栋家的藏獒新下了一窝小狗崽儿,一个多月大,正是可爱的时候,也不咬人,白日都撒在园子里,几个院子到处跑,这会儿还没送人的四五只都跟着自家主人进了二房的院子。
梁宇琛和肖依伊的堂兄肖泽海陪着长辈们在房中喝茶聊天儿,以梁千雅为首的小孩子们在院子里逗狗,肖依伊则帮衬着刘馨前后张罗着中午的酒宴。肖国栋夫妻常年住在这儿,家里专门请了厨师和面点师,这会儿也都被刘馨借了来,厨师掌勺,肖氏三兄弟家的几个保姆,除了一个在院子里照顾着孩子们,剩下的五六个人一起跟在厨房和餐厅打下手,倒不用刘馨和肖依伊上手多管。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肖依伊的三叔肖国民夫妇带着朋友进了园子,众人出去迎,引到客厅寒暄了片刻,便正式开宴。
虽说是因梁父那宅子办的饭局,但并没太多说那宅子的事儿,梁父心里也是清楚,事情已成定局,没什么回还的余地。肖国民借着教导梁宇琨这个晚辈,劝慰梁建业,无非也是梁宇琛说过的那些话换了个说法,遵纪守法,跟着组织走,政府还能让老实人吃亏吗。
当然肖国民也不是只带着一张嘴来喝酒打官腔的,他带来的这位朋友是某部门新调任的一把手,梁家不少生意都要从他眼皮子底下过,正准备结交,肖国民就把人给带来了,梁氏父子自然知他这个人情,把这些紧要的关系维持好了,多少个一千万挣不回来?
客人好酒,酒量也大,肖国民和梁建业身体都不太好,喝不了,肖国栋和肖国民也不嗜酒,便是梁宇琛兄弟和肖泽海一杯一杯地陪着喝。众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一顿饭下来便熟稔得相见恨晚。
酒足饭饱,肖国栋夫妇告辞离开,肖国成在棋牌室摆了牌局,和肖国民、梁建业及客人一起打牌。梁建业叫了自己的司机,让梁宇琨陪着,把刘馨以外的三家夫人先行送了回去。
这牌打起来,就没了梁宇琛和肖泽海什么事,两人在旁边看了会儿便出了屋子。肖泽海穿过园子回了自家院子睡觉,梁宇琛去了旁边会客厅,靠在沙发上休息,在沙发上靠了有十来分钟,便见肖依伊推门进来。
午饭的时候,孩子们都由保姆照顾着在厨房的小餐厅吃饭,大人酒还没尽兴的时候,孩子们便早早吃完各自回屋睡觉了。几个小家伙折腾了一会儿都呼呼睡了过去,独梁千雅睡不着,躺床上刷了会儿手机之,又去书房找书看。
肖国成的书房装修得古色古香,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一进屋扑鼻全是墨香,但实际上他自己并不怎么进来,整整那一面墙的书,都是用来装点门面的精装本,他一次也没翻开过。梁千雅从书架上找了本《醒世恒言》,窝在沙发里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儿,肖依伊原也陪她在屋里看书,抬眼见梁宇琛一个人进了会客厅半天没出来,才寻了过来。
见梁宇琛脸色有些发白,肖依伊便知他今天有点儿喝多了,人家是越喝酒脸越红,他是越喝酒脸越白。
梁宇琛不是天生有酒量的人,是接手家里的生意后生生练出来的,旁人或是不知道,只觉得当老板的如何风光无限,抬一下手自有手下冲锋陷阵,肖依伊却是一次次全看在眼里。
他们结婚的那几年,梁宇琛白着张脸晚归的时候,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洗手间里吐上半天,还不让她进去照顾,是不想麻烦她,也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后来一起生活久了,才没了那么多计较,允她为他拍拍背递杯水,或是醉得厉害的时候扶他回屋躺下,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
如今让他拼着自己身体喝酒的时候少了,但有些应酬还是躲不过,比如今天这种场合。
“你怎么样?不舒服?”肖依伊走过去关心。
“没事儿。”梁宇琛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你要不舒服去扣扣嗓子眼儿吐出来,吐出来能舒服好多。”
“不用了,我在这儿坐会儿就行,丫丫和阳阳呢?”
“丫丫在书房看书,阳阳睡觉呢。”
“那我在这儿靠会儿,等阳阳醒了咱们就走,他们那牌局不定到什么时候,也不用我跟着。”
“要歇就好好歇,在这儿靠着干嘛,再感冒了,去我屋里睡吧,阳阳跟着阿姨在我爸那屋睡的。”
“不用,这儿挺好的。”梁宇琛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有些执拗。
“啧!”肖依伊蹙眉,“要我背你去?”
梁宇琛慵懒地抬了下眼皮,对上肖依伊的目光,听话地站起来,去了后院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