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晚饭前肖依伊接到梁宇琛的电话,让她下楼拿东西,她套了件大衣匆匆出门,才出楼门,就被冷风冻得“嘶”了一声,裹了裹衣领。

梁宇琛拎着袋子站在车子旁,看到她出来,向前迎了几步。

肖依伊走过去接了纸袋也没看:“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一趟,其实先放你那儿也没事儿,不是什么着急用的东西,我那儿还扔着好几个平时也懒得用,就是双十一不买点儿什么好像不太应景。”

知道她说的应该跟袋子里的东西不是一回事儿,梁宇琛挑了下眉,有些想笑,但忍住了,抿着嘴点了点头。

“丫丫在家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等哪天你有空吧,看看他们想吃什么,也好久没带他们俩一起出去吃饭了。”

“好。”梁宇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垂眸看着肖依伊手里的袋子,忽然恶趣味地希望她现在就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拿出来看一眼,想看看她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有事儿?”肖依伊问。

梁宇琛抬眸:“昨天丫丫问我和左欣妍还有没有可能,我说没有,早就是陈年旧事了,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今后也不会联系,叫她别胡思乱想。”

望着她的双眸深邃如潭,含着些无法忽视的温柔,肖依伊不自觉地想要回避,她目光向下盯着他的衣领,不去思量他的言外之意:“丫丫这孩子,心思可能敏感些。”

梁宇琛柔声应说:“也是随妈。”

肖依伊扯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有些莫名的心慌。

“天冷,赶紧回去吧。”梁宇琛抬手帮她掩了下胸前敞开的衣襟,自然得好像他们经常这样,“我这两天有点儿忙,等忙完手上的事儿,带孩子们去吃个饭,或者去哪儿玩儿两天。”

“哦,好。”肖依伊没动,因他这暧昧的小动作心跳不止。

“回去吧。”梁宇琛又说了一遍,自己却一直站在原地凝着她。

肖依伊转身离开,走进楼门,进了电梯,虽然步伐不紧不慢,心里却有些仓皇。

电梯的电视广告反复播放着二手车交易平台和某度假酒店的广告,肖依伊盯着广告看了半天,才回神自己竟忘了按电梯,忙伸手按了一下按钮,把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甩开。

依旧是哄了儿子睡觉后,肖依伊才想起那个新买的“射频美容仪”,不过是一时种草,下完单就有点儿失去兴趣了,想来和她现有的那几款也是大同小异。

直到她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才发现区别真的好大……

想起适才自己和梁宇琛说的话,以及他那意味深长的点头,肖依伊就想把自己的脸皮抓没了。

她抓起手机,想要把所有的狼狈羞窘一股脑地发泄给发错货的商家客服,只是打开淘宝才发现对方依旧处于未发货状态。

肖依伊愣了半天神,恍然想起是怎么回事,关紧房门给朱慧打了个电话,不等那边“喂”字说完,便问:“你是不是给我买什么东西了?”

“到货了?试用了没?”电话里的朱慧似是在吃苹果。

确认“罪魁祸首”的肖依伊仰面深吸了一口气:“我谢谢你啊姐姐,你害死我了。”

“怎么了?”朱慧问。

肖依伊把快递乌龙事件说了一遍,朱慧有些难以置信地笑说:“所以你怎么跟梁宇琛说的?”

“我说我那儿有好几个呢,不着急用,先放你那儿吧。”肖依伊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觉得今后永远都不要再见梁宇琛了。

朱慧在电话那头笑得恣意:“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你这话说得虽然有点儿让人浮想联翩吧,但放心,他肯定也不会误会你说的是这个。”

“那也尴尬啊。”肖依伊说,“而且是丫丫拿走的,她肯定也看见了,你说我现在在孩子心里是个什么形象啊。”

“不会,她才多大啊,也许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都可早熟了。”

“那要是早熟就更没什么可尴尬的,下次见了你可以顺便给她讲一讲性知识,她也到这个年龄了。我告诉你,这种事儿只要你自己不尴尬,大家就都不尴尬,怕就怕你自己跟做贼的似的。”

“说是这么说……”肖依伊坐到小沙发上,蜷起腿。

“哎,梁宇琛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估计就跟你刚才似的吧,心里不定怎么笑我呢。”

“都是凡夫俗子,谁笑话谁啊,要我说啊,你还不如干脆趁机吃口回头草,之前我不是说过吗,找一个熟悉的伴儿,他正合适啊,跟他你都不用担心孩子怎么想,就是有点儿太熟悉了,没什么新鲜感,但熟悉也有熟悉的好处,知道对方的喜好……怎么说呢,炖五花肉是香,爆炒回锅肉也不差啊……”朱慧显然是在玩笑,尾音儿都是飞着出来的。

肖依伊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虽然朱慧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从来没对她说过自己和梁宇琛之间的事。

那是她的秘密,藏着不愿触及的心事和过往,只有她和梁宇琛知道。

朱慧当然也会好奇,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回避不谈,她也便不再问了。大概只像旁人一样,把他们当做一对因门当户对而结婚的夫妻,或许也有过爱情,但禁不住岁月的磨砺,有钱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诱惑,离婚结婚好像儿戏。

况且,从她的两段婚姻来看,也不怪别人那么想。

因为这个乌龙事件,肖依伊觉得自己真的是没脸见梁宇琛和丫丫了,最好梁宇琛多忙一阵子,给大家充足的时间把这件事自然淡忘。

好吧,想忘大概也难,但至少隔得时间长一些,能假装已经忘了。

然而事与愿违,才过没几天,她就又不得不与他见面。

周三上午上班时,她接到了刘馨的电话,问她周六有什么安排。

她回说上午阳阳有篮球课,其他时间暂时没什么事儿。

刘馨说要没什么事儿,中午一起回南边吃个饭吧,宇琛和他爸妈也去,还有你三叔。

刘馨说的南边,就是她家乡下的园子。肖依伊问说有事儿?

刘馨把事情详细道来,前因后果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肖依伊这才知梁宇琛说的这两天有点儿忙是什么事儿。

梁宇琛的父亲梁建业一直羡慕她爸乡下有园子,能时不常地过过田园生活接接地气,自己也动了这个心思。多年前是想着以后落叶归根回老家去建,但事业、家人和朋友都在这座城市,什么也撂不开手,度假城市买的别墅一两年也去不了几天,就那么扔着,是以又改了念头。

前年梁建业在市郊某个风景秀丽的村子租下一块地,花了大价钱找人设计,中间又出了两次岔子,一直拖到去年才施工。兴建宅院的事儿梁建业全权交给了小儿子梁宇琨去办,一来是想栓栓他的玩儿心,给他找点儿事儿干,二来也是想锻炼锻炼他。

梁宇琨从某方面来说和她弟弟肖泽涛很像,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发迹了,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没过过穷日子,消费观念只有一条:贵的就是好的,你要是打折,要么是你东西有问题,要么就是你看不起我。

梁宇琨花钱大手大脚,跟着他手底下干的人也知道他的脾气,专挑贵的给他过眼,东西未必不好,但中间肯定揩了油水。因为是二儿子独自承办的第一件事儿,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养老府邸,梁建业给钱也不含糊,从设计到施工,再到专门定制的仿古实木家具,前前后后扔进去了两三千万。

就这么一个连院子里的水缸都值个万儿八千的宅邸,眼瞅着明年春夏就能入住,结果上头一句话:这属于违建,限期拆除。

梁宇琨傻了眼,到他哥那儿求救,当初盖这院子的时候也是上下疏通过的,怎么扭脸就变成违建了。梁宇琛也不是三头六臂,找了各种关系疏通,最后给他爸的汇报是:这事儿是市里大领导压下来的,没辙。

梁宇琛的意思是民不与官斗,自己家还有正经生意要做,没必要为了这事儿跟政府对着干。但眼瞅着就能入住的宅子就这么给扒了,别说辛苦了许久的梁宇琨不乐意,梁建业自己也舍不得。

梁建业找她爸念叨这事儿,一来是想她爸给出出主意,二来也是想看她爸有没有什么关系。她爸听说这事儿是市里大领导开的口,觉得有点儿悬,但也觉得万事无绝对。他自己能发家,也是因为胆子大,脑袋硬,别人都觉得干不成的买卖,他给干下来了。

她爸本来就是好张罗事儿的人,便自己做东攒了一个饭局,牵扯政府里的关系,这事儿少不得叫上她三叔,他三叔又叫了一个朋友,以家宴的名义周末到她家园子里吃个便饭。

既然是家宴,自然就得携家带眷。梁家和他家的关系,除了朋友,还是姻亲,虽然她和梁宇琛早就不是夫妻了,甚至她之后还有过另一段婚姻,但并不妨碍双方家里至今依旧互称亲家。他们需要保留这层关系,即便构成这层关系的那段婚姻早就成了历史也无所谓。

也正因如此,她即便不喜欢这种应酬也没法拒绝,只得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