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柴美涔都在想, 是不是当时如果不是所有的事情聚在一起发生,她或许不会彻底崩溃。
如果只是失恋了, 她或许会伤心一阵子。
如果只是跟父母闹翻了, 她或许还能跟衣千歌撒娇,最后坚强地活下去。
如果只是被家里害得辛辛苦苦考上的北大上不了了, 她或许也会选择复读重新考上来。
但是,所有的事情一起发生了。
之前她知道家里重男轻女, 父亲有点混蛋, 但是母亲不至于冷漠, 对她还算可以。
但是听到父母的对话后, 她就彻底崩溃了。
他们的眼里, 只有儿子是亲儿子。
女儿连个人都不是。
如果还有一点良心, 也不会做出这么恶劣的决定来。
他们不在意柴美涔的感受, 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能得到钱!所以他们欺骗柴美涔, 关着柴美涔让她一直不能打掉孩子。
似乎, 还去她的学校给她办理了退学,不知道是怎么胡搅蛮缠的, 居然还退回来了些许学费。
她才十九岁啊, 荒废了学业, 还这么小的年纪要生一个孩子吗?
一点也不考虑她的未来吗?
柴美涔的心彻底被伤到了,她没有哭, 没有闹, 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开始, 她就开始找机会逃走。
终于在第六天,她找到了空隙的时间跑了出去。
她第一件事是去学校找衣千歌。
当时她的模样狼狈极了,几个月没有出来,样子就像个肮脏的乞丐。
她先是回到她跟衣千歌一起住的地方,被告知房子被退了,他们的行李全部被她的家人搬走了。
他们是偷偷恋爱,衣千歌没怎么动用家里的钱,只是想尽可能保密。
她又去学校里找衣千歌,到处都找不到,去找老师的时候还被骂到狗血淋头。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考到我们学校来?你倒好,为了生孩子辍学了?你才多大啊?就这么荒废自己的后半生吗?我真的是对你彻底失望了。”导员是一个老做派,觉得柴美涔简直伤风败俗。
她努力跟导员解释,询问还能不能继续上学,得到的答案是不能了。
学籍已经被开掉了,还被学校领导当典型批评过,她不能再来上学了。
她又询问了衣千歌,结果得知衣千歌公费留学了。
其实她知道,这种留学需要提前一年申请才可以,她完全不知道衣千歌申请了这个。
而现在,衣千歌已经在国外了。
柴美涔完全傻掉了,怎么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父母突然这么对她,衣千歌怎么也变了?
她突然想到父母说的,衣千歌跟她在一起只是玩玩,只是满足生理需要找了一个漂亮的。
可是她不信,她还是想要去找衣千歌。
她带着最后的执着,去了衣千歌的家里。
去之前,她还特意去车站洗漱,整理了自己的形象才去了衣千歌的家。她身无分文,只是知道一个地址,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步行去衣千歌家里的别墅。
最近一年,衣家都在北京发展产业,并且在这里定居了。
别墅在郊区,她走了很久很久,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一会。
到衣千歌家里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她怕打扰到衣家人,于是只是坐在旁边等待。
脱掉鞋子看看,袜子磨漏了,脚上也磨出了水泡来。
她脚疼得不想再穿鞋子,就将袜子脱了,将脚放在水泥地上缓一缓,感受到冰冷的触感,终于觉得好了一些。
她睡不着,心里有事就愿意胡思乱想,整夜的失眠。所以在衣家打开大门后她立即站起身来,穿好鞋子走过去。
她弱弱地找到佣人打听:“请问衣千歌少爷在家吗?我是他的同学。”
“他出国留学了,去了有一阵子了。”
“那……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们怎么会有少爷的联系方式?”
柴美涔不肯放弃,还想再打听一些事情,却被另外的佣人请了进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王乐瑜,一个盛气凌人的美丽女人,看到她的时候,嫌弃地从她的头顶打量到脚,小声嘀咕了一句:“穷酸样。”
柴美涔强忍着愤怒,对王乐瑜说:“伯母您好,我是衣千歌的同学,有事想要联系他。”
“你别再纠缠他了,我不是已经给过你分手费了吗?你父母也很满意。”
看来,王乐瑜已经知道她了,最后一丝幻想就此破灭。
柴美涔立即摇头:“不,我以后一定会把卡还给您的。”
“不用,拿着花吧,又不是多少钱,就当是你陪我儿子一阵子的费用了。”
这是……在打发妓|女吗?
柴美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王乐瑜见柴美涔还不肯放弃,于是拿出来了一个光盘来。
盒子是白色的,有金色线条勾勒,中间有一个logo,还有一个捧花的小图案。
下面一排,有衣千歌的英文名字,以及一个看起来是女孩子的英文名。
“他这次出国是订婚的,对方也是名门望族,跟我们千歌门当户对,之后两个人都会在国外留学。哦,她也就是没有你漂亮,千歌之前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觉得你漂亮点,你们是不可能长久的。”王乐瑜坐在沙发上说道。
柴美涔看着盒子摇头:“不可的。”
“自己放着看。”
那一年dvd也是才出不久,柴美涔颤抖着手将光盘放在dvd机里,还有点不会用,是佣人帮忙才打开。
看到视频里的内容,柴美涔的瞳孔都在颤抖,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
视频里是衣千歌跟一个女孩子的订婚宴,还有一个司仪全程用英文主持,其中还有衣千歌跟那个女孩子一齐切蛋糕的样子。
她反复看了三次,想要确定视频是不是真的。
然而她心情不稳,又眼泪婆娑,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如果觉得钱不够,我还可以再给你一点,别再纠缠了,你们不可能的。”王乐瑜看到柴美涔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笑,再次开口。
柴美涔站起来,笑了笑说道:“行啊,给少了我不会罢休的。”
“你要多少?”王乐瑜忍不住挑眉。
“把你们家的家产都给我吧。”
“真不要脸!”
“不是挺好的吗?到时候我就随手甩给你五千万,让你离开我男人,断绝母子关系。”
柴美涔实在不是一个能一直忍耐的脾气,她转过身看向王乐瑜,冷笑着回答,气得王乐瑜蹙眉。
“真是个下贱的性子,想的倒是很美。”
柴美涔反而坐在沙发上,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王乐瑜,让自己不至于落下眼泪来,还能保持骄傲。
幸好她最近这段时间心情抑郁营养没跟上,她人也憔悴,孩子快五个月了居然也没有显怀。
“哦,对了,我也是看衣千歌长得不错,才让他陪我一阵子的。不过他陪的不太专业,我不太满意,所以你还得加价,多给点钱,不然我就去他未婚妻那里说他活有多烂。”
王乐瑜彻底被柴美涔气到了。
之后王乐瑜气急败坏地给了柴美涔一张卡:“里面有三千万,彻底滚出我们衣家的势力范围!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不要妄想嫁进门。”
柴美涔拿着卡离开了。
离开时她依旧没有任何现金,一张卡,周边又没有银行,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她只能再次走回去。
在衣家的时候,她还能保持淡定。
回去的路上真的是哭了一路,脚掌走出血来,路人诧异的目光她都不在意了。
从未这样难过过。
她意外怀孕了,她的父母想要利用她要钱,她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订婚了,她学习到低血糖晕倒才考上的北大,也突然没了学籍。
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她扭头看着马路,想着干脆做个了断好了,一死了之。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成形了,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孩子的动作。
她的动作一顿,终于缓过神来,原本被她嫌弃的孩子,此时居然神奇地转变了她的心情。
她做了一个神奇的举动,她居然回去找自己的家人了,并且表现出了柔弱的样子。
她跟家里人哭诉,说她被男朋友甩了,之后就只有他们可以依靠了,她再也不挣扎了,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并且装出她不知道父母收了钱,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她的父母松了一口气,内心喜悦不已。
柴美涔在之后也真的表现得很好,就好像一个“回头是岸”的好女人。
只是,她让父亲陪着去走路的时候,带着父亲路过了一个小酒馆,那是一个地下小赌坊。
父亲发现了新大陆,还觉得自己以后是有钱人,一头扎了进去。
柴美涔知道,这里其实是有骗局的,里面有不少人是托,主事的人抽老千,她的父亲是不可能赢。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父亲输得不得不拿出了衣家给他们的卡,找柴美涔询问柴美涔衣千歌的生日。
柴美涔直接告诉了父亲。
白天,柴美涔偷偷报了警,还告诉了警方那群人的习惯。
他们也怕警方,会有一些躲避方案,柴美涔摸清楚后让警方能抓一个现行。
警方是在傍晚行动的,柴美涔的父亲因为带的金额巨大,所以被当成了主犯之一。
柴美涔举报的时候也是说自己的父亲是主要的人员之一。
家里知道父亲被捕后方寸大乱。
柴美涔也趁这个时间逃跑,打了一辆车去了火车站,在窗口询问有什么票可以立即就离开。
就在那天夜里,去往全国几个方向有票,或远或近。
她没有想去的地方,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生活。
于是她只思考了一瞬间,就决定了去东北。
她的老家在南方,她现在的地方属于北方,她想再去其他的地方,最后选择了东北。
当天她坐着火车,一个人去了东北。
没有行李,甚至没有买食物,她的口袋里只有她的身份证跟一张王乐瑜给她的卡,卡里有三千万。
到了陌生的城市,她找了一家宾馆住下。
肚子越来越大,她觉得应该去孕检,保证孩子的安全。
她自己也承认,怀孕初期的确亏待了这个孩子,她都不知道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先天缺陷,会不会有什么残疾?
想着这些,她又一次彻夜难眠。
于是她第二天就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她什么都不懂,挂了号就在医院里等待。
好不容易到她了,她走进去就看到大夫对她勾了勾手指,她立即将自己的挂号单递了过去。
大夫是一位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的女人,看到柴美涔这个举动一愣,问:“保健手册呢?”
“什么是保健手册?”柴美涔真的不懂这个。
“你都没建卡吗?”
柴美涔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几个月了?”大夫微微蹙眉,再次问道。
柴美涔想了想后:“应该快六个月了。”
“应该?”大夫放下手里的笔,忍不住说道,“你这也够不负责任的,孩子几个月了都不知道?最后一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柴美涔记不太清了,想了许久才记起来。
大夫拿着一个纸壳圆盘计算,又说了起来:“这都这个月份了,之前都没孕检吗?一次常规检查都没有?你这胆子也够大的了,也不怕孩子有什么问题!唐氏也没做……”
柴美涔听着大夫说,突然就开始害怕了,咬着嘴唇眼圈一红就哭了出来。
东北人说话口音比较狠,部分人普通说话就跟吵架一样,语气也急。柴美涔在南方生活,北方上学一年多,来东北才没几天,多少有点不适应这种语气。
她的手下意识摸着肚子,心里的愧疚越来越大。
的确是她耽误了孩子。
柴美涔一哭,大夫倒是有点震惊了,支支吾吾半天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又看了一眼病例,惊呼了一声:“怎么才十九岁?”
柴美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孩子的父亲呢?”大夫又问。
柴美涔哭得只能摇头。
大夫:“你的家长呢?”
她继续摇头。
大夫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后将柴美涔的挂号单放在了一边:“姑娘,你先出去等一等,我到四点就停诊了,到时候你进来,我再仔细跟你谈,你先平复一下情绪。”
柴美涔点了点头,又走出去等待了。
坐在椅子上哭的时候,就听到了旁边的人议论的声音。
“那个小姑娘看着没多大,也就十几岁吧,怎么也来这?”
“长得挺漂亮的,估计是……”
“唉哟,现在的年轻人呀。 ”
柴美涔觉得她应该戴一个帽子,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坐在椅子上继续等待。
大夫四点停诊,不过询问的人多,四点半多才结束。
大夫最后叫柴美涔进去,拿下眼镜跟她解释:“我们这里有规定,每个患者问诊时间是有限制的,我只能这样跟你聊。”
柴美涔走进去后站在一边,乖顺地点了点头。
大夫拍了拍椅子:“姑娘,过来坐。”
她这才坐下了。
“你告诉阿姨,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胁迫你?或者是有人……轻薄过你?如果是,你告诉阿姨真相,阿姨帮你想办法。”大夫没有了之前的语气,细声细语地跟柴美涔说。
柴美涔低着头,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夫继续补充:“能在医院里当大夫的,没几个是脑子不灵光的,阿姨可以帮你想办法。而且,按照你的这个月份打胎是不容易了,但是如果你想打掉,我也能帮你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