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一撇嘴。“这我哪知道?我就一管文书的小小主薄。你要问潞州城里最貌美多情的姐儿在哪儿,我立即带你去。此等军国大事,我不清楚。”

李雍目光明澈,“不清楚,就是不太要紧。去吧,不要让人欺负到仙人村。”

秦彦怪叫,“不太要紧就是我这小小主簿能得罪的吗?”他忽地上前,满脸八卦,“仙人村里有你老相好吗?”

李雍看他一眼。道,“你猜。”

秦彦如遭雷劈,定定看着他。大叫,“称心,称心你快来!看看这家伙,真是我堂弟吗?”

小厮称心端着只大海碗,从门外探进头来,嘴里还叼着根骨头。含糊不清的道,“瞧着倒象是真的。横竖主子您一没钱二没色,就算人家假冒了来,也骗不了什么东西去。”

秦彦大怒,“谁说你主子没色?我要没色,能吃得到软饭吗?你这小子居然还敢藏着肉?快端过来!”

李雍不理这对主仆胡闹,只指着桌上的锅问,“这是铁的吗?”

“是!”秦彦没回答,倒是称心答得很是殷勤,“听我爹说,这还是老太夫人当年的陪嫁,可是用上好的精铁打制而成的。可惜还有几个铜的早都没了,这铁的原本是用来招待穷亲戚和下人的,少爷您要看得上眼,就再给块银饼子拿去吧。上回您手下送来的两包棉花,还没钱扯布做冬衣呢。”

李雍点头,又扔了块银饼子过去,“拿去洗干净了,捶扁了给我包上。”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嘛?”看自家小厮果断进屋拎了鬲就走,主人不乐意了,扑上去抓了条腿,抱着不放。

“抢东西是不是?我就这一口锅了,你还让不让我吃饭的?要拿,至少再给一块银饼子。”

李雍不语,只冲他伸出一根手指,又握成拳头。

秦彦瞬间失声,撒手。

小厮得意的把鬲抱走,拿去洗净,真拿大石头捶扁,拿块破布一包,体贴的挂在了那匹白马身上。还顺手从兜里摸了块糖,塞马嘴里。

李雍走了。

称心这才安慰秦彦,“爷你别心疼,不就是个锅么?咱们先拿银子做身冬衣。吃软饭,也是要打扮的。”

秦彦阴惨惨的附小厮耳边道,“等把你打扮好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称心大喜,“记得挑户殷实人家,最好丫鬟多点,长得美点。实在不行,小姐多点的人家也凑合了!”

秦彦黑着脸又踹他一脚,扭头出门。

仙人村!仙人村肯定有那混蛋的老相好!

等他找到了,一定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到时候,嘿嘿嘿…

仙人村。

叶秋莫名的打了个喷嚏,吓了地瓜一跳,然后指着他娘,幸灾乐祸,“有人骂你。”

欠揍!

叶秋立即施展弹指神通,可小地瓜被她打多了,迅速躲到了朱长富身后。把他正在墙上画炕围画的手一撞,顿时歪了一笔。好好一朵牡丹花,愣是长出根刺来。

“哟,你俩别闹了,帮着想想这可怎么办?”朱长富先护下小地瓜,又转移话题。

叶秋瞪儿子一眼,“不如补只蝴蝶上去吧。”

朱长富早有此意,却一本正经的点头,认真补了只花蝴蝶。

“真好看。”地瓜从他怀里跟小地鼠似的钻出来,望着他娘露出一口小白牙,甜笑着拍马屁,“阿爷,在地瓜的大老虎旁边再给娘画个大公鸡。”

再瞪儿子一眼,叶秋没好气的笑了,她就是属鸡也不能属大公*?

才要纠正下这小子的性别观念,门外忽传来一阵哭声。

朱方氏急得直喊,“秋儿,秋儿你快出来!”

小剧场:

秦彦:公老虎厉害,母老虎厉害?

称心:母老虎。

称心:公鸡厉害,母鸡厉害?

秦彦:公鸡。

地瓜:所以我是母老虎,我娘是公鸡!

秦彦,称心:鼓掌!

叶秋:…

某人:…

 

第50章 不对劲【二合一】

听朱方氏叫得急,叶秋匆匆赶了出去。

却见一物被劈头摔了过来,还来不及细看,她就本能的伸手一抓。只觉入手软绵绵,再定睛细看,是一块大红的土布肚兜。

上面没有绣花,染着大朵的黄牡丹,富丽又俗艳,却是乡下女孩子很喜欢买的一款内衣,一件五文钱。

正是叶秋在回山前,陪花裙子买的。

芳嫂满脸怒容站在那儿,也不知方才把这件内衣摔过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现在,她就这么当着叶秋的面,骂着被朱方氏拦在身后,早已哭得泪流满面的女儿。

“婶子你让开,今天我要不好好教训教训这败家丫头,她还真当自己翅膀硬了,想飞天了!”

“她败谁的家了?”叶秋瞟一眼裙子明显挨了耳光,被打得红肿的脸,望着朱方氏道,“先带她进屋洗把脸。”

朱方氏还怕叶秋一人在外头会吃亏,可屋里朱长富叫她了,“赶紧的,到隔壁去,看看裙子身上还有没有伤。”

当然有。朱方氏刚才就看见了,芳嫂之前可是拿了根柴禾棍子一直抽打着裙子,直到进她家院门前才扔掉。

看她带着人进屋了,芳嫂嘟囔着嘴,越发不依不饶道,“她是我闺女,败了我的家,我怎么不能打她?”

叶秋点了点头,“那好。这也算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外人不好多嘴。不如等裙子上了药。咱们一起到连爷爷家,找长辈说说,可好?”

芳嫂一哽。“这种事,我自己教训就完了,还上长辈家干什么?”

叶秋淡淡笑了,“败家可是大毛病,惯不得的。要打就得打个厉害的,让她好生受个教训,以后才能长长记性。”

瞧她这云淡风清的样子。芳嫂忽地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昨儿,叶秋他们回来。听说征兵还是按旧年惯例来,全村老少都放了心。经董大伯他们再三宣扬,全村再没有人说叶秋坏了风水,反倒都赞她的聪慧仗义。

至于说要给村中办事的人报销一点食宿费用。大家也全都没有意见。

反正这钱又不要他们出,全是叶秋垫的,就是还,也要等到明年村里卖了棉花有了收入,到时谁还计较那几文钱?

只是,如果自己女儿也领到了五文钱,芳嫂就不能不计较。

刚刚,连拴儿跟村里的小孩玩,听说同去的一户人家拿了那五文钱。孩子买了包糖,他顿时就跑回家告状了。

芳嫂一问,裙子也不否认。当即就拿出了那件肚兜。

芳嫂这一下可气得非同小可,甩一耳光过后,就抽出一根柴禾棍子抽打起女儿。

在她看来,女儿挣了钱就应该交给自己。要不给弟弟买包糖也好,凭什么自己私吞了?

这事无论怎么想,她都实在不觉得是自己有错。所以叶秋再气定神闲的说要去讲道理。那就去好了。连爷爷是个公道人,她就不信他们会偏帮着叶秋。说自己的不是。

于是,等到了连升家的时候,她怕叶秋先说话,自己说不过她,便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

末了,还抹着眼泪道,“我一个寡妇人家,拉扯着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真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可那丫头好容易得点钱,就想着给自己买东西,有这样做的么?”

叶秋一直没吭声,朱方氏几次想打断,都给她摇头制止了。

直等连爷爷发了话,“你不容易,大家当然知道。可裙子也是这么大的姑娘了,就添些女孩子的物件又怎么了?不过五文钱,你又何必这么不依不饶的?”

芳嫂急道,“那她好歹也得给她弟弟带件东西吧?拴儿说,她在山下还吃了肉包子呢,也没给她弟弟留一个!”

连爷爷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话?那肉包子又没吃你家的钱。难道让裙子饿着肚子去办事?”

“那…”芳嫂觉得自己满心委屈,却偏偏讲不出来,忽地瞧见连蔓儿,记起一事,“那上回蔓儿也是下山去办事,还知道拿了钱就给家里买布做鞋面呢。她要给自己买了什么东西,你家能不生气?”

这话说得连大娘反倒笑了,“你拿我家蔓儿比什么?我家蔓儿可不缺这样一件肚兜子。”

芳嫂急急打断,“那裙子也不缺啊!”

叶秋此时才说话了,“嫂子说话可不要眛着良心,裙子真的不缺么?她这么大个姑娘,你别说新衣裳,有给她买过一件肚兜么?”

芳嫂一哽,半晌才犟着嘴着,“她小时候,自然是有的。”

“那小时候的肚兜,还能穿到现在?”叶秋刺了她一句,望朱方氏道,“婶子,你可以说了。刚刚你给裙子换药,都看到了什么?”

朱方氏早就忍不住了,忿忿的道,“芳嫂,我从前也觉得你一个寡妇不易,有时对裙子凶点,让她干的活多了点,可我帮不上忙,也只能当作没看到了。可今儿我这一瞧,才算是开了眼,你这哪是把裙子当女儿呀,你简直拿她当牲口!”

芳嫂急得想辩解,可朱方氏却望着连大娘道,“不信,让你们连家的女人来几个。带裙子进屋脱了衣裳瞧瞧,看看这孩子到底瘦成什么样了。还给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亏你这当娘的下得了手!”

她越说越气,拉扯着裙子的衣袖道,“你们看裙子外头的衣裳就够破了的吧?可你们瞧瞧她里头,那更不象样子。甚至,还有拴儿的旧衣裳改给她穿的。我说芳嫂,你就是后娘,也不能做出这等事吧?”

芳嫂又羞又急。通红着脸道,“那,那不是她成天干活。衣裳爱磨么?”

“你还知道她成天干活啊?怎么吃几个肉包子你就不高兴了?”朱方氏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道,“一个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居然连癸水还没来过,你这当娘的,就一点不着急?”

这话说得连爷爷顿时脸色都变了,“这是真的?”

芳嫂手足无措。大冷的天,鼻尖都开始冒汗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所以…所以我说她不能嫁嘛…”

“你闭嘴!”连爷爷气得不轻,要不是还有外人,他都想抽芳嫂几下子了!

哪有好端端的姑娘家这么大了还不来癸水的?肯定是太累,亏着了。

要说裙子虽是姓花。却是跟着芳嫂住在仙人村,这就算是住在连家。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连家拿别人家的闺女当牲口使,弄得这么大年纪还不来癸水,他们连家还不得给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叶秋寒着脸,她本也不知此事,要不是回山时,她去买月事用的吸水棉纸,无意中问了句裙子要不要。她都不知道,这傻丫头居然从没来过癸水,还以为这事很正常。

而现在。芳嫂还要这样狡辩,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在山下,我带着裙子去把了脉,大夫说她没事,就是身子亏得太厉害,得好生将养才行。”

叶秋望着芳嫂。冷冷的戳破最后一张纸,“等离开时。我们不小心遇到镇上的牙婆。她私下托我问一句,芳嫂你打算什么时候卖了裙子。别等弄过了二十,她可是不会帮你交税的。”

这件事,是裙子都不知道的。乍然听到叶秋说起,震惊的看着芳嫂,原本还流着泪,眼下也忘了流。

连爷爷已经气得浑身乱颤了,指着芳嫂,半天说不出话来。

芳嫂心虚的大哭起来,“我,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她要嫁不出去,谁交得起税钱?她弟弟还小,将来还要娶媳妇,拴儿他,他可是姓连的…”

她还试图用这血缘关系打动人,却不想彻底点燃了连爷爷的怒火,“我们连家,还花不起这样的血汗钱!”

连奶奶过来给他大力抚着背,半天才让老头子顺过气来,吩咐媳妇,“去,把咱连家的几户人都叫来,再把老村长请来。芳嫂家的事,咱要好生说道说道!”

连家的人一召即到,连拴儿也给叫来了。只朱长富不来,带话说有叶秋在就行。

这老叔是铁了心不管事了,叶秋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得不留了下来。

最后事情很顺利的定了下来,往后芳嫂家的活,由连家几户男丁轮流带着拴儿去干。

芳嫂交连爷爷一份口粮,其余几家也贴补些,以后裙子三餐饭就到连爷爷家来吃。等她好生将养过这个冬天,来了癸水,明年就由连家帮她嫁出去。

叶秋最后只补充了一条,万一在裙子二十岁前没寻到好的,也别急着嫁了。她先垫着裙子的税钱,总之要替她寻个好人家。

芳嫂哭得不成人形,不停的说着她不是故意。可这回再没人同情她,甚至,叶秋都不厚道的在想。恐怕她这眼泪,还有一多半是为马上要开始干活的儿子留的吧?

不过即便如此,叶秋回家路上,还是心情颇好。

能真正帮到一个人解决问题,还是挺开心的。

瞧她开心,有人不开心了。

看她高高兴兴的走过去,董二很是不爽。

他偷偷收了陶家的钱,可是要给叶秋找麻烦的。怎么山底下的官差这么没用,给叶秋闹一闹,那征兵的事就变了呢?

见叶秋走远,正要回去,忽地瞧见董大伯夹着本册子走过来。

董二忙拦上去问,“大伯,你给说句实话,那征兵的事是真的改回来了?还是五抽一?没有多余的?”

董大伯瞪她一眼,“你还想着多几户么?今年可轮到你了,你到时可别想耍什么滑头。”

董二心说,我才不会去呢。陶家早答应了他,会把他的名额剔除的。他只是不信,“你们会不会给叶家丫头骗了,没弄清楚?都是官府说好的事。怎么就改了?”

董大伯生气的道,“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人呢?既然你不信她,又问我做什么?别忘了我可是和她一起下山的。要是她骗了你,那也就是我骗了你!走开走开!”

再不啰嗦,董大伯把他轰走,自去叶秋家了。

那天领了五文钱,他特意在山下买了几张粗纸,回家订了个薄薄的本子,做村中的公用账簿。

原拿回来是要交给朱长富的。可朱长富说他不管,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董大伯无法。只好自己把这事接下来。

今天上门找叶秋,就是要请教她这账簿要怎么记。

那很简单。叶秋直接拿削尖的炭条,帮他划了四列,“一列注明时间事由。一列写收入,一列写支出,最后留个备注就行了。”

这样简单明了,董大伯一下就明白了。

等叶秋把这回下山发生的第一笔公账记上,董大伯也拿炭笔,在旁边画了个圆圈,上面再点几个褶就代表包子钱,人工那里他就画了个圆脑袋的小人,旁边七个点。就表示一共有七个人。

画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别怪大伯没见识,实在是不识字。不这样,怕忘事。”

叶秋笑道,“这样就很好。以后你用一个符号代表一种支出,再学会看数字和加减,这个账就能记得明白,也看得明白了。”

董大伯忙道。“我这回来,还得求你个事。上回你家地瓜不是教了大家数数么?回头那些加加减减。也要教下大家才好。”

叶秋听说,就把从前教儿子的数学卡片拿了出来。

“劳烦大伯你把这些拿去给大家抄写一下,先把这些数字认熟,十以内的加减法都弄清楚,回头再教你们百千万的。”

董大伯如获至宝,两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这才接过,一一问明后,又拿干净帕子包起来,这才收进怀里。

原本打算走了,只朱长富忽地道,“那后头垒的几个土堆还要不?不要我就推了啊,瞧着怪碍眼的。”

看他一脸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叶秋暗暗在心里翻个白眼。明明就惦记着这事,干嘛还要装得不在乎?

不过想想,那大个子来历非凡,他那么做肯定有些道理,浪费了也实在可惜,便道,“大伯把这字给人抄的时候,也提醒大伙别忘了练那个劈柴。就算是强身健体,让大伙儿练练也是好的。日后若要出门行商办事,会两下子拳脚,总是稳当些。”

要是从前,她说这话兴许董大伯还要想一想。可见识过叶秋的号召力,不说旁人,他头一个就表示,一定会敦促家中儿孙好好练习。

还道,“你比我们见识多,要是还有什么好的法子,记得提醒大家。”

叶秋笑着应了,忽地觉得那些电视上看到训练士兵的法子,也许日后可以陆续用上了。

这回董大伯真是要走了,不过走前,格外对叶秋伸了伸大拇指,“裙子那事情,办得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