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为何不直接写了信来?”
“我们公子说,如今有人正盯着他,他若是写了信来,怕中途被人截走了,一时消息传不到您这,您着急之下就抹了脖子,便干脆叫我来亲自说了。”
......好。
好歹也是通了这么多年信的笔友。
看来卫珩还是了解她的。
宜臻轻轻握住手腕:“那他让你说什么?”
“我们公子让我与您说,他如今在东昌府有要事,一时抽不出空来。您想做什么,只管去轩雅居告诉金掌柜,或是写了信给他,他一概都配合您。”
少女顿了一下:“......我想做什么?”
“是。我们公子说,您若想好了要怎么处置,那就怎么处置,不用管难不难做,也不用管要如何做,只告诉了他,他自会替您办到的。”
......噢。
那究竟是,要不要退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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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卫珩说让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卫珩说不用管难不难做,也不用管要如何去做。
宜臻迟疑了许久,最终在天色彻底暗下去时,望着外头院子里影影绰绰的树影和月光,咬着牙信了。
二姐姐三姐姐她没法子,也下不了狠手。
都是一个府的姑娘,毁了其中一个,其余的就能好到哪里去不成。
就像这次,外头把她传的这般不堪,连带着其他几房姑娘的名声都不好听起来。
底下头几个连婚事都还未定的小妹妹们,怕是都要恨死她了吧。
宜臻垂下眼眸。
努力忍住心底的委屈和不甘愿。
她觉得,自己因为那等子小人伤心难过,是很没必要的事儿。
卫珩教过她一个道理。
说沉没成本不必去管,既然都已经成了追究不回来的代价,那再伤心再可惜也只是浪费时间。
倒不如把目光放到前头,想想将来要如何做才是正经。
将来。
宜臻想要蒲辰身败名裂,再没机会翻身,也再没那个熊心豹子胆,去祸害其他的姑娘。
……
“卫珩哥哥,你可否让蒲辰在上元节时,去清风馆一趟?”
“什么时辰。”
“卫珩哥哥,你可否把衣梅子也请去清风馆?”
“可以。”
“卫珩哥哥,我还想要他们两个好好煮一壶酒,彻夜长谈,可不可以?”
“可。”
卫珩在东昌府办事,离京城并不远,用了最矫健的矛隼送信,不过两日半便能有个来回。
这两日半,宜臻不间断的,一日两三封,统共一数,也送了有十几封短信。
卫珩的答复永远都是简短的一个字:可。
而后把事情办的妥妥的,让金掌柜跟她商量具体适宜的时辰。
宜臻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中间行进的越发顺遂了,才略微放下心来,但到最后,免不了又提心吊胆,思绪难安。
她搞不透卫珩如今究竟在做些什么,怎么连太子也拿他没办法,怎么她问他可不可以做的事儿,他都说可,半丝儿犹豫都没有,午前才答应的,晚间便能办好,效率高的让人觉得有些惶恐。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小姑娘越想越觉得不安,半夜里起身给东昌府寄去了一封信。
她其实写了许久。
写写划划,揉成团又展开来,不知费了多少纸,但最后落下的,也就两句话: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
万事小心。
收到回信时已是两日后,宜臻正在院子里喂鸟,戚夏云在旁边与她说府里头的事儿。
说老太太气的不行,一直在等着她去服软,又把祝亭霜喊到院里说了好几夜的话,出来时,祝亭霜面色如常,老太太却不是很愉快。
说三太太和三姑娘吵了不止一通架,瞧得出来,三太太是极想挽回和祭酒家公子的婚事的,可三姑娘不愿。
又说到亭詹,最开始还天天闹着要来见五姐姐,后来被老太太硬拘在院子里,渐渐的也就忘了,成日里只记得要去放风筝,一副小孩子脾性。
说着说着,天上忽然传来一声鹰啸。
戚夏云一抬头,就看见一只鹰爪雪白的苍鹰从天空盘旋而下,直直冲着她们袭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抱住头缩在地上。
但什么都未发生。
那只鹰停在一旁的横木上,任宜臻把纸条解下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爪子。
戚夏云已经呆住了。
“这是我养的一只送信的鸟儿。”
宜臻笑了笑,“它不伤人的,你别担心。”
哦,对,这是矛隼。
这鹰是鹰中之王,飞起来速度比豹子还快,上辈子她尚且活着时,就听说新帝最爱养矛隼。
戚夏云从方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是我大惊小怪了。臻姐姐,既然你有信来,我就不打扰你了,日后你若想寻人说话,随时都可来找我。”
宜臻冲她一弯唇:“好。”
虽然,到如今她还不知这个表妹究竟为何这么掏心掏肺地对自己。
但既然是对方主动示的好,她也没必要草木皆兵地都打回去。
戚夏云走后,宜臻拆了信,心里头还有几分忐忑和期待。
忐忑的是怕卫珩生气自己插手他的事儿。
期待是在想她插手了他的事儿,卫珩会有个什么反应。
结果信纸一拆开,上头就寥寥一句话:
你莫怕。
没了。
比她的去信还简单。
让宜臻足足看了半刻钟。
最后她面无表情地把信纸收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这样三个字,都能看的这么欢喜。
祝宜臻,你一定是前些日子病邪入体着了魔了罢。
......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东巷西街都张灯结彩热闹不断的好日子,今年却出了一桩子大事儿。
满京城的上等权贵圈子里都传遍了。
关于蒲祭酒家的嫡次子和八皇子在清风楼的“争执”。
据说上元节那夜,蒲小公子不去看灯,反而在清风楼会衣梅子呢。
——衣梅子京城有名的戏子,虽是男身,生的一副风流好相貌,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让。
结果两人在行那事时,正巧被八皇子撞上了。
这八皇子向来对衣梅子有几分心思,却一直求而不得,如今看到自己心上人与旁人缠绵,如何能忍住,冲上去便将蒲小公子拽拉下来,拳头跟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砸。
蒲小公子也是喝多了酒神志不清了,一时半刻没意识到打他的是皇子,竟然也跟着还了手。
两人在清风楼里打的不可开交,半座楼的人都跑出来围观。
那场面,真是可惜自己没见着。
但有人免不了要疑惑,前些日子不是说蒲小公子还和自己未婚妻的姊妹纠缠不清吗?怎么如今又多了个衣梅子,难不成这小公子竟是男女通吃?
传话的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
蒲小公子真是个断袖,他也不敢大喇喇地说出来啊,蒲家还等他传宗接代呢。据说先前就是他未婚妻发现了他和那戏子间的龃龉,闹着要退婚,他们家一时急了,才将主意打到祝五姑娘身上。
也是可怜了五姑娘,好端端,就招惹来这么一场祸事。
好在如今蒲小公子闹出如此荒唐的事儿,这桩婚事便是不退也得退了。
两家人如今没了联系,总比往后成了婚,才事情败露结大仇来得好。
......
祝家和蒲家的婚事,退了已经有半月之久。
但祝府里依旧还是人心惶惶。
这么些日子,打从蒲辰与八皇子的事儿闹出来,满京城最惊惧的,不是蒲家,不是八皇子,也不是无辜被牵连其中的清风楼。
而是祝家。
当日宜臻在上房割腕立誓,要么以死证清白,要么就自己想法子,绝不给祝家带去半点污名。
她确实没给祝家带来半点污名。
可如今这结果,也让人太毛骨悚然了些。
祝老太太如今仍无法肯定,辰哥儿的事,究竟与宜臻有没有关系。
但一对上五丫头黑亮的眼珠子,她心底竟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有再多的话也质问不出口了。
祝老太太都这样,更别说余下的那些子。
除了祝亭霜心底还有几分数,剩下的人,譬如祝宜嘉,如今连走路都不敢靠近寄春居,夜里时常做噩梦,也是梦到宜臻掐着她的脖子来索命。
在她心里,这个五妹妹怕是比厉鬼还可怕些吧。
但是宜臻才不管她们怎么想。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留在京城,随父兄去了黎州,或是隐姓藏名的,和卫珩一起去游历山川该有多好呢。
不听卫珩言。
吃亏在眼前。
原来这句话竟是真的噢。
......
.
京城和东昌府虽隔得不远,但到底也还是有些路程的。
这年低没手机没网络,蒲家和八皇子的事儿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传开时,卫珩还正在处理那些缀在自己身后的尾巴。
全是太子派来的小苍蝇。
不算太厉害,却扰人的紧。
他如今之所以在东昌府,也是拜太子所赐。
两月前他还江南时,就已经有对方的眼线安插在身边,卫珩本不想打草惊蛇,可太子的人职业素养和专业水准实在不太高,跟看不清形势似的,步步把人把绝境里逼。
无冤无仇的,非要弄死才罢休。
卫珩一恼,随手处理了一两个苍蝇,但这点伤亡顿时引起了一国储君的怒火,几乎要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到他身上。
眼线一个跟着一个派过来,半月时间里,刺杀就没断过。
卫珩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
倒不是怕对方真的会伤到自己,而是担心这种小打小闹会越闹越大,到时候牵扯什么不该牵扯的东西,就不那么愉快了。
毕竟东昌府这边,他有一个马场。
还有一个操练场。
人不多,一两百之数。
但全都是死士。甚至是死士中的精锐。
卫珩不能让自己一个疏忽和侥幸,就暴露这么些年费尽心血养起来的心腹。
所以他亲自北行,到了东昌府。
结果刚停了马车第一日,他就受到了宜臻小崽子委屈吧啦的哭诉信。
一句一句的,字也歪歪扭扭,乱七八糟。
可怜的要命。
就像今日收到的这封信。
小崽子说事情都解决妥当了谢谢你噢。
然后又说,事情都解决妥当了谢谢你了。
顾左右而言他,七拐八绕了大半张信纸,最后她才问:
事情都已经解决妥当了谢谢你。
那事情都已经解决妥当了,你还要不要娶我哦?
当然,以祝宜臻的性格,她自然不可能写的如此直白。
但卫珩瞥一眼就晓得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瞅着信纸最下方画的一只乖巧的猪。
沉默片刻,微微叹息一声。
唉。
惨还是小崽子惨。
这崽子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打从投胎降世起,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他卷起信纸,放到储物格里。
罢了。
都这么惨了,他还是娶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