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零三个月!”他头也没回,报给我一个精准的数字。
第6章误会
我知道他心里是难过的,可是他不说。
他总是这样,难过了不说,悲伤了也不说,委屈了也不说,一个人默默地扛着,好像这样世界就能永远保持原状,永远不会崩坏。
01.
博陵的九月,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被泼上最鲜艳的颜料,层层蓝色晕染,白云是画笔没有带到的小方块。
许宝桐在暑假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正式成为博陵大学汉语言文学的研究生,而我和祝融也步入了大四,对于他来讲大学最后一年与之前三年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倒是我,在天涯上看多了毕业就失业的帖子,加上寝室楼一片人心惶惶,李婉时不时地长吁短叹,搞得我也焦躁不安。
我在开学第一周便和薇姐请了假,大把的时间都耗在实验室里,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李威廉教授。有时候我在做实验,他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清澈的海蓝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我在忙碌中抬起头,恰好对上他深情的眼眸,手一抖,三克的枯矾至少变成十三克,只好重新换了一根试管。
老头儿近来总是费尽心机,普通话依旧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管我能不能听懂:“许,你是属于实验室的,你的美丽只有在这里,你应该留下来,你是这几年我最得意的门生!”
我早已习惯他的糖衣炮弹,调整了下口罩,继续在笔记本奋笔疾书:“如果你对我的论文评分高一些的话,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噢,你应该把论文再修改修改,我们去发表,还有钱。”
“呵呵,去年发表的两篇论文我现在还没看到稿费呢!是不是被你私吞了?”我和他开玩笑。
老头儿似乎被我吓到,急忙摆手,胖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不不不,不是我,是那杂志不好,没有发稿费,我们去发表别的杂志,有稿费的杂志!”
被我这么一打岔,他也乱了,没再提及让我考研的事。
说实话,如今我对药学的兴趣越来越浓,若是没有事,我可以一个人在实验室待上一整天也不会无聊,李教授的话就像一片羽毛,时不时在我心上撩动,让我心痒难耐,好几次就要应承下来,只是每每想到许宝桐,我心里都像扎着一根刺。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什么好想的!”李缪缪对我嗤之以鼻。
“从小到大我妈都喜欢对我说,许宝桐怎样怎样,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她!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拿来与她比较,她做得那么好,我为什么就比不上她呢?我也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可是我得不到答案,因为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做,就能做好的,我努力过,但结果多是不理想,后来我索性就绕着许宝桐。她走这条路,我就走另一条,这样就不会再被和她放在一起比较。”我抿了一口水,慢慢地吞咽,“一开始我是为了躲避许宝桐才选择这个专业,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是喜欢的,李教授的提议让我心动,可是我害怕。许宝桐考研,我也考,我甚至已经想到了我考不上我妈会对我说什么话!”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你活该一辈子比不过她!”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依旧盯着手机,认真地和她的顾客聊微信,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绕着她走,也不会刻意与她走一样的路,我喜欢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我想要什么,我就去争取得到,至于她是怎么想,她要怎么做,那可不是我的事。”
她说的都对,我也明白。
可是啊,道理这东西,说来总是简单,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几天后的周末,我接到易扬电话,说是他们忙活了一年多的网游骑魂会在十一对外发布,这一整年的劳动终于要收到成果,他估计心情很好,也挺激动,在电话里就像是喝醉酒一般,不停地对着我傻笑。
“许宝宝,我心情可真好啊!”
“我听出来了!”
“老头儿总说我一事无成,等着我去接管他那破旅馆,等骑魂正式发布,等它红遍网络,我看他还说不说我玩物丧志!”易扬父亲易征不止一次出现在财经杂志上,易扬却从不因为自己是著名企业家的儿子而自豪,他爸让他出国学商,他自己偷偷跟着外国的朋友搞网站,回国后也不肯去酒店上班,直接联合祝融搞起了网游,气得他爸好几次要和他断绝关系。当然,最后也只是说说算,还是一边骂他一边为他提供资金。
当天晚上,理所当然要出去庆祝,只是前几次还让我带上林达西的,易扬这次却婉转地让我一个人出席。
“上次不是说要多联络感情吗?怎么,现在又说不要带上他!”我也说不上生气,只是单纯觉得疲倦。
理由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原先让我带上林达西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虽然他也会和林达西说玩笑话,但这皆是他长久以来的外交习惯,多是应酬和客套,大抵现在还是没办法太喜欢林达西这个人。而今有件如此开心的事儿,要迫不及待和朋友分享,林达西在场估计大家都会拘谨,还不如不出现。
我理解,只是心里的失落浓郁得像化不开的糖浆。
倒是不用我开口,傍晚林达西照旧给我打了电话,问到我晚上安排,没等我支支吾吾说完已被打断—他晚上有事,原本说要一起吃晚餐看新上映的电影就推到下周吧!我松了一口气,同时感觉自己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到的学生,战战兢兢,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夜晚是在海滨过夜,易扬难得和他父亲开了口,在临海的酒店要了几间海景房,拉开落地窗的纱帘就可以看到冰蓝的海水,刚好有月光,波光粼粼的一片,特别好看。李缪缪宛如一尾鱼,自扔了行李后就一直泡在足以媲美双人床的浴缸,开了音乐闭着眼,好像睡死过去一般。
我连衣服都没换,就侧躺在床上看风景,若不是易扬拍门喊我们下去,估计我们会这样放空到地老天荒。
九月正是博陵夏天的尾声,像香水的后调不似前调浓郁,淡淡的芬芳却持久。海滩上布满了穿着清凉的游客,更有携家带口的男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牵着老婆,悠闲地在海边踏浪。不知道谁在沙滩上筑起了十来米长的沙堆,像是一座恢宏的中欧建筑,好几个游客拿着手机在拍照留念,未几来了一阵海浪,随着笑声堡垒被冲散了一半。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夜晚,那些发生过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在我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可那时的心境,是快乐是幸福还是悠闲安逸,我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易扬在离海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架起了烧烤炉—我终于知道下车时他那个巨大的走路时还会叮叮当当乱响的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海风很大,易扬却赤裸了上身,脸上身上都被蹭上了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很快我就知道,是炭—他站在风口,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始终生不起火,一着急,便出汗,脏兮兮的手乱蹭,把自己搞得像深山里来的野人。
“你怎么能这么蠢!”李缪缪裹着浴巾冷眼旁观了许久还是憋不住出声,“快一点儿,等你生起火了,我都饿死了!”
“对对对,我蠢,你最聪明!那你来!”他两手一摊。
“我来就我来!”
…
“宝榛,你过来!”祝融正在开香槟,明明只有四个人却弄了好几十个杯子堆成了像酒会一样的金字塔,他双手各拿着两瓶香槟,手一倾,酒水自上而下往下流,月光很亮,辉映着他脸上淡淡的笑,看起来心情也是不错的。
“哪里来的香槟!”我问。
“这你可问多了,有易扬,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他今天可是大手笔了!”
祝融嘴角的笑更深了:“那是,很快就是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好日子,今天不大手笔庆祝一下怎么行!”
易扬或许听到自己的名字,远远地嚷嚷:“你们两个在编排哥什么!还要不要吃东西了!”
“那也得等你把火点着了!你不会买的湿炭吧,怎么老不着!”李缪缪的声音随着响起,接着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我想去看个究竟,却被祝融拉住:“有什么好看的,喝点东西!”他的手是凉的,像海水一样凉丝丝,与我赤裸的皮肤接触,宛如海水在亲吻我。我轻轻地打了个激灵。很快,他便放开我的手,给我递了个杯子,指尖相触,依旧是凉的。他自己却不喝,只是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有大片的蓝色,像海面上漂泊的那轮明月。
我举着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易扬拿来的香槟并不甜,回甘有淡淡的葡萄酒香味,特别像我后来回忆中这一夜的味道。
后来火还是生起来了,易扬充当大厨烤了许多鸡翅膀,但最后无一能入口,不是焦了糊了就是还带着血丝,倒是海鲜味道还不错,也不加什么调料,连壳在铁丝上烤,很快便听到“滋滋滋”的声音,趁热吃,像喝了一口滚烫的海水。
我们在海滩上玩闹至半宿,入夜热气已完全散去,宛如一下子从夏天走到了秋天。祝融喝了不少的香槟,早已醉了,躺在躺椅上迷迷糊糊睡去。我吃饱喝足也摊在地上,只有易扬还是兴奋地絮絮叨叨地和我们说着话。
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手机铃声,是雅尼的《夜莺》。所以,当易扬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一整颗心也跟着提起,肃穆、凝重的音乐余韵还未过去,我看到易扬的眉目也瞬间凝固,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不好了。
02.
我们离开沙滩时,那里还是一片狼藉,但我知道,很快便会有人来收拾,将我们来过的痕迹重重地抹去。
那个夜晚我丢失了一块手表,是高中毕业时祝融送给我的运动手表,我一直很珍惜,可那夜过后却怎么都找不到了,不知是酒店洗澡时摘下忘了带上,还是在海滩下水时扔到了一边,总之,我再也没有找到它。
我发现它丢了,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那一夜给我们的震撼太大,我们谁也没顾得上去留意一块表的去向。
易扬挂了电话后始终没有出声,电话被扔到了地上,在细腻的沙子中一闪一闪,像是在朝我发射讯号。李缪缪看他面色不好,摇摇晃晃走近,刚要开声,却被他冷厉地打断:“你现在最好不要和我说话!”
她愣了一下,竟后退了两步—或许我们都习惯了嬉皮笑脸的易扬,我从未见过他冷脸,更别说生气,所以当他话音落下,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本还微醺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我们谁也没有动,就这样被点了穴道一样或坐或站矗立在沙滩上。最后易扬终于回过神,他转过头来看我,想像往常那样故作轻松地笑,可是失败了,他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个忘了台词的拙劣主持人,脸上的笑又僵硬又难看:“许宝宝,我们今天可能是白庆祝了!”说完,他踢了踢脚,把鞋子里的沙都抖出来,踉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沙滩。
我和李缪缪面面相觑,我们都从对方的脸色中读出了一丝凝重。
可惜,易扬走了,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里说的走了并不是他回了酒店二十九楼我们隔壁的海景房,而是他直接从酒店里离开了,在这大半夜的。而我和李缪缪将祝融拖回房间后才发现易扬不知所踪,可当时是半夜,我们只能不停地拨打易扬的电话,可惜,我们又忘了,他的手机被扔在沙滩上忘记带走了。
我们回到诺澜公寓,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祝融清醒之后从家里叫了车,将心事重重的我们送回了博陵市区,虽是周一,但我们谁也没有想去上班或上课,默契地按下电梯的楼层。
易扬的确在公寓。
他还是赤裸着上身,穿着那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身上还有从海滩上带回的沙子,纷纷扬扬给黑色沙发画了一幅抽象画。我们进门时他不知道,或许说是知道了,但不想说话,目光呆滞地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他是灵魂出窍。
祝融伸手将易扬拖进了房间,说来也怪,易扬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生就这样被祝融像拎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拎了起来,祝融将他甩在房间的床上,同时关上了门。
我和李缪缪坐在易扬原先躺过的沙发上,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却都支起耳朵在听房间的动静。可惜隔音太好,我们除了听到祝融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易扬短暂的几声完全听不清内容的咆哮外,别无所获,但我能感到我俩的心情更加凝重了。
紧接着是沉默,连说话声都听不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即将被这煎熬的寂静折磨至疯的临界点,门终于开了,祝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李缪缪异口同声,话音刚落,我们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骑魂被盗了。”祝融说,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在他的心里,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可我一句都听不清了,我的大脑不停地闪烁着一个名字,像火灾时被拉起的红色警报。
是的,林达西。
这场变故说来其实简单,寥寥数十字就可以说清,还不用一条微博的长度:骑魂在上线前夕被盗了,网络上曝光了一个游戏和骑魂非常相像,从设定到市场到人物角色和地图都只有微妙差距,堪称异曲同工,更妙的是它比骑魂先上线,且刚曝光就引起了轰动。
祝融复述完这事后就一头栽进工作房,李缪缪烦躁愤怒地在客厅里绕圈,嘴里絮絮叨叨地骂着,也不知是骂谁,换了十八个花样骂着那个所谓的“挨千刀”。我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在用手机搜索我刚刚从祝融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可惜网速太慢,好一会儿网页都没有刷开。
“许宝榛,你怎么回事,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易扬白对你好了…”李缪缪骂骂咧咧但没有对手估计宣泄不了心中的愤怒,直接把战火引到了我身上。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看到了手机屏幕上“华宇网络发展有限公司”几个黑色的加粗字体。
我的心像浸泡在昨夜的海水里,刺骨的冰寒几乎要让我窒息。
“喂,我不就说了你一句,你就红了眼睛!算什么啊,你也知道我向来嘴巴比脑子快!”李缪缪的声音又响起了,我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我看到了自己布满血红丝的眼睛。
我回了一趟华宇。
星期一我是有课的,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办公室,所以他们看到我都挺吃惊的。只是看到我脸色难看,也就没有多问。我直直地走向薇姐的办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
一个小时后,我从华宇出来,又一次回到诺澜公寓。
易扬还关在房间,李缪缪焦灼地在门口踱步,高跟鞋“咔哒咔哒”地敲着木地板,像广场整点报时的大笨钟。
“你去哪里了?”
“易扬不肯出来吃饭?”
“哎,你说我们到底要怎么做啊!”
“祝融在哪里?”我问。
“也一直没有出来!喂,许宝榛,你这可不对,我现在和你说易扬呢!”
我没有理会李缪缪的胡搅蛮缠,直接往里走,扭开了挂着“腾飞工作室”小木板的房间门。房间里几台电脑都开着,祝融坐在其中一台前,正在熟练地操控一个身穿铠甲拿着长戟的人物。
“祝融!”我喊他,“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在玩他们的游戏,注册到现在已经练到十二级,我没有找到这个游戏和骑魂的区别。我会一直练下去,等我刷到满级,我会一点点找出…”
“祝融!你别玩了!”我按住他的手。
“我不是在玩!两个师弟都说自己是无辜,但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思路,这个游戏是我们一点点研发的,我还真不信邪…”
他想要继续去握鼠标,我一个烦躁,狠狠地扯下鼠标线,直接扔在地板上。
“你不用信邪,因为泄露资料的人,是我!”
他怔怔地看着我,手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是的,没错,是我。
那个夜晚林达西来找我,说是工作遇到了阻碍,如果可以从骑魂借到一点资料来参考一下那就好了。我说我要帮他,却被反对,因为他说他不想让我在朋友面前没了脸面。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要帮他。这就像有人和你说一个秘密,原本没想说给别人听,但若是他让你不要告诉别人,它会在一瞬间变成魔鬼,撕扯着你的理智,让你觉得煎熬,想要去告诉更多的人。
当时,我便是这样一种心态。
所以第二天,我来到了诺澜公寓,当时刚好易扬和师弟们都在休息,只有祝融,我和他要了资料数据来看,我甚至想好了如果他问我要干吗我用什么理由来搪塞。可是,他压根没问,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直接将一沓文件都扔给我。
而我不知道的是,那些我看不懂的数据其实都是机密,关系着一个游戏的生死存亡。我也不知道,林达西在第一次来到诺澜公寓后,已经暗自留意了骑魂,他从一开始便是有目的,步步为营。他们都说,林达西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可我偏偏不信。我成了他的网,还自作聪明自得其乐地为他网罗天下。
“对不起祝融,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一点也没有用!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如果我一开始问过你,估计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你不知道,我现在恨死了我自己,我不敢告诉易扬,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杀了我…”
祝融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如此反复循环了好几次。不可置信的表情慢慢在他脸上褪去,最后化成一声冗长的无奈的叹息。
我已经很久没哭了,或者说,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形象地痛哭流涕。我说不出此时内心的情绪,是被欺骗的愤怒和悲伤,还是后悔的无助和恐惧,说不清,一点也说不清。我只能用力地大声地哭着,连门外的李缪缪都惊动了,她显然也是手足无措,不停地问着:“你们一个个都想怎样…”
“你先出去吧,我和她说。”我听见祝融关了房门,他的声音疲倦至极,却听不出愤怒,只有浓浓的无奈。
我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邃的洞穴,爬不出来,走不出去。
头顶落下大片的阴影,我知道是祝融在朝我走近,他跪坐在我的椅子边,用一个抱小孩的姿势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我一直在哭,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他身上,他的衬衫还残留着昨夜的香槟味和海水的清凉。
我睁开眼看着地上我们的影子,像两只紧紧贴在一起的蛹。
“想哭就哭,但今天之后,别再哭了。”他叹了口气,“你别怕,什么都不要再去想,还有我呢,宝榛,还有我!”
“你不要怕,什么时候都不要怕,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挡在你身前,你无需畏惧。”
他的声音沉静,我埋首在他的颈间,心里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我以为他知道之后会骂我,会恨我,会永远不会理我。
可是,他并没有。
03.
那一天从诺澜公寓离开后,我红着眼睛站在夕阳里给林达西打了许多个电话,可惜通讯公司一直提醒我对方是关机,于是我改成了给他发短信。我内心清楚地知道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故事的前因后果已在脑海中勾勒出脉络,可我仍旧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希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到底是不是在利用我?
—是你盗了骑魂吧?
—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