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别说了。再说,这事就没完了。

第一年

朱小北22岁,言若海32岁,他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她在电梯间里怯生生地叫他一句言总。如今想来,那是他们的初见,在彼此最好的岁月。

第二年

他带着她出差,在回程的飞机上,她坐在他身边,她压根就没读懂他的暗示,傻乎乎地看不懂他的另眼相待。

第三年

他跟她的交集越来越多,她的目光常常痴缠在他的身上,插身而过的时候,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剃须水的味道。

第四年

她成了他的助理,东奔西走,她与他的距离,就在那两步之后,不远亦不近。这样的距离,成全了她的仰视,活生生把一段爱慕演绎成了一座爱情的神龛,他成了她的神,神圣到只能追随,不能轻易碰触。

第五年

他看见她的身边出现了爱慕者,她还是那副傻傻的样子,看起来精明能干,其实对待感情,执著得有些笨拙。他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跑掉,渐渐就在她的目光里觉得心安。就这样,也挺好。

第六年

他黯然地离开,走得很决然,可是这样的姿态却成为烙印,在这样靠举止、细节、言谈去捕捉情绪的暧昧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一种致命的堪伤。他不懂,像一匹孤狼选择了独自疗伤,而她却倔强地去了他乡,把自己的执著念成了不悔。

第七年

她回来了。他转过头一看,才发现彼此都浪费了太多的时光。可是,幸好,彼此都还在原地。他带着她去见自己的父母,在自己的那间酒庄,他慎重无比地许下承诺,“小北,嫁给我吧!”

第八年

所有的变故和劫难都发生在这一年。不知道是谁说的,爱情是经不起考验的,可是它却频频地在经受着摔打,事业、野心、复仇,都像一张纸,让感情指向不明。明明是相爱的,但是我们总是败走华容。

第九年

那么沉默而又压抑的年月,365天,甚至更长更久,他用来忏悔,她用来自闭。有人用死亡作序,来毁灭这段感情,彼此都深陷自戕的地狱,得不到救赎。

不知道是谁说的,一个伟大的人拥有两颗心,一颗用来流血,一颗用来宽容。他觉得朱小北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第十年

在她32岁那年,她把自己嫁了出去。这离他的求婚已经过去的三年。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却在这样一个不再年轻的年龄里开始学会宽容、信任,开始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开始理解人生的残缺、灵魂的瑕疵。

十年一品,温凉如意。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说话的人已经离开,走得很决然。衣袖未挥,却被念成了不朽。

只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从头来过了,青春、岁月、情感,还有生命。

所谓青春无悔,旧爱无悔,便终是要有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放在心上,投影成最后一个梦想。终是要落寞成心头隐恨,眉间离伤。

此刻,手边。

《财经》的封面上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想起最后的最后,他淡淡地对朱小北说:“在我最好的岁月里,你却偏偏不在我身边。”

记忆力的那个妖孽少年,早已远去,或许,他只是去了瀑布,或是去了南美洲的最后一个灯塔,抑或他根本就从未来过。时间里的一些人,一旦错过,便若阴阳两隔,空留日日思念,夜夜泪光。

朱小北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老了,所以才会想起这些牵扯的往事。

颠覆不过一线,沉沦只需一念。

正午的日光,迎面将世界劈成了明暗两面,笔直凌厉,冷暖分明。

那一场惊心动魄,如今不过只是杂志上几百行语焉不详的下落不明。想起那一日记者辗转打听到她的住处,用一种猎奇的口吻探究当年那场骤变,她只是轻声地拒绝,“没有什么真相。”

生活的真相就是苦难,爱情的真相就是离别,现实呢,现实是一幕戏,每个人都是演员。

冷冽尖锐的电音响起,震撼这个被安非他命控制的世道,迷幻得不可抗拒的沉迷与消逝的空虚都在字字敏感里散化开。

她笑了笑,那个男人已经老了,可是她还是爱他。

门铃响了。她关上音响,随手将那本《财经》扔到了垃圾筐。

厨房里的汤火候刚刚好,满屋子都氤氲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夕阳把门外的那个男人拉扯出一个带着光晕的斜影,她走上前亲了亲他的嘴唇。

“你回来了。”